《缘比昙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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缘比昙花- 第10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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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莪恍惚记起像是有人曾经说过的关于复仇的话“……报仇必须付出地代价……”她的眼前骤然出现何可梁那张狰狞扭曲的脸“就算你现在没有……你将来……一定会地……”与自己相遇之日起,那个善良的车夫、安巴爷爷、救她地松克尔、小真、蒙必格、郑淮,她一一失去了,这一切兑现了那个诅咒,可是,谁又有权力去决定他人地生死呢

她感觉自己像是走在泥泞不平的长路上,四野茫茫,脚像是根本不受自己控制,固执地前行,可眼前大雾遮天,明明一无所有。她只觉又冷又怕,不由得挣扎起来,想往回退,承戟!救我!她的心里狂叫,却觉无法出声,用力张口,可喉咙哽窒,连呼吸都渐觉困难。她勉强拖动步子,又走了一段,再也坚持不住,跪跌在了泥泞之中…………够了,别再走了,不论前方有什么,她都不想再往前去,就在这里放弃吧,她不能,不能踩着尸体向前走,就算要死,不管苍穹之中是谁在主宰,只来拿自己的命去就是了……

她跪倒在地,只觉全身脱力,可是就在这时,却感觉身旁起了一些变化,这浓重压抑的大雾竟然正在逐渐褪去,有一点亮光破空而出,慢慢地接近她。东莪迎光仰头看去,泪水如幕…………“阿玛!”她轻声呼唤,小到只有自己听得见,可是他已然朝她伸出手来,他含笑的脸庞在这五彩光芒下烁烁生辉,高大的背影镶着一层金色的光晕,东莪欣喜若狂地握住他手,好暖!她猛地纵身扑到他的怀中,是他,是他身上的淡香,是他特有的气息,好暖!她轻轻呼唤,感到他的大手轻柔地抚摸过自己的发,轻轻地在她耳边说:“你很好!是阿玛的好女

这是人死后的归宿吗?真好,带我去吧,带我一起走,她的脸在他衣襟上轻轻摩擦,感觉他轻拥着自己正在慢慢前行。她闭上眼睛,所有的一切都淡然了,她已经尽了努力,所以,她得以重回到他的怀抱!多好!

这时她又听到他在低语:“东莪,你看那是什么?”她睁开眼睛,对眼前的一切迷茫不解,他微笑“忘了小真的托付了吗?忘了你曾答应她的吗?去看一眼,若是真的,你想做什么就去做罢!若是假的,那就是天意,你能走到这里,阿玛已经很欣慰了,”她惊诧抬头,他的眼神温柔之极“人间的种种对我而言都已经不再重要,权当这个只是你给自己的答案而已,世事循环,一切有兴盛的一日,便也必然有灭亡的那天。”

他的笑容中满是溺爱纵容,伸手轻抚她额前的散发“你若是无意往前走,阿玛这就可以带你离开,若是你还想前行,须记住人生一场,只当是游戏罢了,阿玛戎马一生,若能换得你的快乐平静,阿玛愿以一切相诋!”东莪含泪点头,垂睫沉思许久,再次抬头之时,她眼中的光芒又再度燃烧起来,与他静静对视,她柔声道:“我明白了,这一步我可以自己选择。”他眼中闪动泪光,轻拍她的肩膀,极慢的自她手中抽回手来,一点点地隐没在天地之间。

东莪深深吸气,转身回头,看向眼前的紫禁城,轻语:“我回来了!”

第七节 回家(上)

东莪自昏迷中醒来之时,见到的是锦儿哭红的眼睛与史承戟忧伤的面容,看她慢慢坐起身子,锦儿又忍不住哭如雨下,东莪将她轻轻搂到怀中,柔声道:“哪这么容易就死了,锦儿,别哭了……”。

她抬头四顾,见身在一处简陋小屋中,墙上挂有渔具,史承戟看她神色恢复,很是高兴道:“这是一处农家,你昏迷了好多天,这会儿觉得怎么样?”东莪道:“醒了就没事了,承戟,他们……在哪里,我想……去看看……”史承戟会意点头,与锦儿一同扶着东莪出屋,这小屋位于海滩边的山林中,三人向屋后小山深处走了许久,才看到眼前的密林之中立着三处新坟。

东莪挣开二人相扶的手,独自跪在坟前。只见除了眼前这个小坟未注有墓碑,其它两个分别在木碑上注有“兄长之墓”及“祖父之墓”,并无注上姓名。

她在这三个新坟前逐一磕拜,一旁锦儿又轻声抽泣起来。东莪最后走到那个未有墓碑的坟前跪下,身后史承戟轻轻叹息,已经将一块木板递到她的身前,又在一旁摆好笔墨。东莪向他看了一眼,提笔在木板上写下“夫君之墓”又注“未亡人泣立”,她将这木板在墓前插好,轻声道:“淮大哥,蒙必格,安爷爷,你们暂且在这里住下,东儿来日一定找个好风好水的地方为你们再行安葬!”说罢又重重叩头,锦儿也在一旁跪下哭泣不止。

三人回到小屋,东莪拉锦儿到身边道:“锦儿,你跟着我们好吗?如今这情形,你也不能回岛上去。咱们在一起,也总算有个照应,爷爷他才能安心。”锦儿泪流满面。扑到她怀里痛哭失声。东莪待她平静一些,这才向史承戟问起香儿与额图晖的情形。

才知自当年九华山一别。史承戟便带着他们二人回到扬州安顿下来,又传额图晖武艺。再过一年,额图晖在外帮工时受伤,香儿对他细心呵护,史承戟看在眼里。明白了二人的心事,便在这年夏天为他们完婚。

他们一直惦记东莪,史承戟在二人婚后,却在扬州遇到了当年结识的杨简等人,原来他们一直在张煌言军下,史承戟也立刻加入军队之中,从此告别香儿二人,随军多年,立了一些功劳。。。升为了副将,这才得以随陈德一同赴厦。

东莪听他说完,沉思了一会。道:“既然香儿已经有了着落,咱们不如送锦儿也去扬州吧。在扬州行医治病。一来可维持生计,二来也能互相照顾!”史承戟当即点头。锦儿虽伤爷爷辞世,可是得以与东莪一起生活,她自然也是没有二话。当下仨人谢过这农家渔民,一同向扬州前行。

这一路因没有盘缠,东莪与锦儿为人行医治病,史承戟则以武卖艺,因而走的十分缓慢,到得嘉兴已经是七月中旬了,眼看天色渐热,仨人不再日间出行,只早晚赶路,后半夜才在客栈留宿。

这日夜晚微风徐徐,却有一个纤小地身影自马厩中轻声牵出一匹马来,慢慢走到客栈的门外,向院中凝视半晌,毅然转头,正要上马,却听这马忽然轻嘶了一声,面前的大道上赫然站着一人。本要上马这人看到他,也就原地不动,二人对视许久,那人走上前道:“就这样走了吗?”正是史承戟。

东莪轻轻点头:“你明白我有不得不做地事,”史承戟声音之中含有微怒“既然你知道我明白,又打算能留下我,你自己去吗!”东莪道:“这是我的事,”史承戟道:“所以你只拿你自己地命去拼,是吗?”东莪转头不语。他又道:“我知道就这一两天,你定然要走了,东莪,不能不报仇吗?”东莪沉默不语,他又道:“这个仇你打算怎么报?我起码总要知道才行!”东莪依旧不语,他道:“这一次,你别再想激我离开或是悄悄走掉,我知你性子执拗,其实我也是一付倔脾气,你若是不告诉我你的打算,那还和当年一样,杀了我再走吧!”东莪叹道:“你这又是何苦呢?这些日子来,我细细想过,不论自己有什么打算,这只是我的个人恩怨,我不想你再为我涉险,更不想……你为我背负不孝的罪名!”史承戟向前慢慢走近,道:“你总有这么些顾忌,自我们相遇之日起,我放弃了什么,你就已经明白了。这一切都是虚名而已,我不在乎,别人怎么看我,我都无所谓。可是你如此一再要我置身事外的这种情形,却着实令我寒心!”

他走到她面前,柔声道:“不要再让我离开了,事到如今,这仇是否是你一人之仇,都已然全无意义可言,自盛京助你逃脱之日起,你与我便已然互相牵连。若是我要报仇,你会置之不理吗?”东莪淡然点头:“我会,”史承戟沉沉看她,停顿片刻才道:“那好,咱们各做各地,我这就进宫去杀顺治!我相信我比你更有理由要去杀他。”说罢退开一步。

东莪却已经一把伸手拉住他的衣袖,怒道:“你疯了吗?”史承戟嘴角一勾,低头看她却不说话,东莪这才松手,向他凝视许久,轻声道:“我眼睁睁看着蒙必格与淮大哥在眼前……死去……已经疲倦之极了,若是你再有什么不测,我……我会恨自己一辈子的,你要我这样过一生吗?”史承戟轻轻叹息,伸手握着她手,声音温柔之极:“我不会,无论如何都不会让你孤苦一生,不管将来遇到什么事,你要信我,我一定会来寻你,不论天涯海角,我一定,会寻到你的!”他的手与她的紧紧相握“你是我在这世上最深的挂念,你只要信我,只要将自己的痛与我分担就是了!”

东莪的眼中渐渐亮起泪光,史承戟伸手轻拭,二人在月光下对视,似佛自对方地眼中看到自己,风极柔的轻抚而过。良久,东莪终于轻声道:“我想回京城去,做最后一次努力,成败都已无关紧要,只是这一步若不走,我只怕要后悔一生。”史承戟道:“那你要怎么做呢?”东莪轻持他手,在院外的长路上向北张望,说出一番话来。

史承戟听她说完,惊诧道:“真有此事?”东莪额首道:“这是小真所言,是不是真地,自然不能听她一面之词,因而我要进宫一次,亲眼见过方才可信!”史承戟道:“此事关系重大,若是小真当日所闻有假,又或是她重伤之时,以听到的之言片语自己猜测地,你进到宫中,无处可以藏身,岂不是自寻死路么?”东莪道:“不去证实真假,我这一生都无法释怀,何况皇宫对我而言并不陌生,我一定会有法子隐藏自己!”

史承戟沉思片刻,摇头道:“那不行,你独自入宫,若是出了什么事,我无法接近,你既然有法子进去,我们一起去就是了。”东莪却道:“我担心地就是这个,一旦将自己的想法告诉你,你必然不会让我独自前往。可是我即有法子可以冒冲宫女,真有什么意料不到地事发生时,起码可以找到地方躲藏。可你若是在宫中有什么差池,岂不是更让彼此担惊受怕,分身旁顾不及,只怕再生事端来。”

史承戟沉默许久,道:“这样吧,咱们先一同送锦儿去扬州,然后再上京去,到时你有什么打算,我也好从旁协助你。”东莪道:“承戟,你看这样好吗?你送锦儿去扬州,我先去京城打探,离京多年,有许多故人不知如今都怎么样了,若要想法进宫,还是要有人相助才行。再说我……我想将此事理清再去见香儿与额图晖,免得让他们知晓,徒劳让人担忧烦恼。”

史承戟朝她注视,轻轻点了点头:“这样也好,东莪,有一句话,我想问你……”他迟疑一会,又道:“若是,小真说的都是真的,你有什么打算?”东莪沉默不语,他再道:“我知你对他,对他们都是满怀愤恨,可是,这不是你一人可以面对解决的事。不论你有什么打算,千万不要轻举妄动,一定要想的周全,好好衡量,一定要等我来到才是。”

东莪点头微笑:“你放心吧,我一定等你。”她将阿苏他们所在的大宅向他详细说明,约定了一月之期。史承戟虽有万般放心不下,却也不再勉强,任由她扶鞍上马,东莪向他挥手告别,便不再回头,跨下大马撒开四蹄,在大道上绝尘而去。

第七节 回家(下)

东莪一路向北,沿途却没有再遇见当年南行时看到的那样数量庞大的难民。大道两侧农田正在开垦之中;许多城镇也正逐渐恢复元气,大兴土木,盖楼建舍;街市上贸易往来,也是一派热闹景像。看着眼前的诸般情形,她总是会回忆起那年随郑军往南京一路的所见,那般的血流成河,尸骨成山,到头来,真的有意义吗?她虽一心回京,可是走的却慢。如今的京城对她而言是什么?有什么正在等待她?又或是有什么正在靠近自己呢?东莪的脑海中总是会闪现许多张面孔,这么多年来,她努力回避,不愿想起的。可眼前长路总有尽头,每到一处停留,再度起程之时,这些面孔便又开始在她面前浮动,各种各样的笑容、语气……也许,不是没有思念,只是有比思念强大的东西占据了她的心房。

不论东莪心里有些怎样的犹豫与挣扎,在八月之中,她终于已经站到了北京城门面前。身后是来时的大道,她曾经怀抱不同的心情两次独自从这里离开,这一回,她还能走吗?能活着走出去,还是将自己永远留下来呢?

东莪沉默许久,回头朝来时的大路遥望片刻,这才转身,随入城的人流一同缓缓走进城去,她拉着马缰,在街道上慢慢前行。此地与她当年离开时又多了许多变化,她只能凭借记忆隐约识得自己此时身在什么位置。在长街上信步游走,东莪却觉又似有一些恍惚失神,待她的思索再次清晰时,发现自己居然已经站在了这条无论如何变化,她也能闭着眼睛向前的街道上。前面右转,那所承载了她无数悲喜记忆的大宅便在眼前了。曾经的“小南宫”,不知现在是什么模样?再走几步便能看见了。可她忽然停下脚步,如今再去回首。又有什么意义可言,这里早就面目全非了,她站在原地沉默了一会,转身离开。

东莪一直低头行走,直到身旁喧闹地声音将她惊扰。她才抬起头来,眼前有一个小贩正拉着一个男子争吵,四周人越围越多,她皱眉退开,从人群之侧擦身而过,眼角带动,却又忽然停下了。她霍然转头向右望去,认出这里便是博果尔的府诋,可是眼前的一切却令她立时停下了脚步。

只见这府门上“襄亲王”地匾额虽然仍在。。。可是府门与立柱上漆色脱落了大半,围墙上不少地方都已墙面剥落,露出里面的砖土。门前台阶之上更是尘土飞扬,这哪里还有当日华丽肃穆地亲王府的半点影子?若是博果尔另迁了住处。此地也决不会这样落泊。一副无人打理的影像。若是此宅卖给他人,又怎么会还挂有那个匾额呢?东莪只觉百思不得其解。正寻思间,却见身旁那两人的争吵已经引得几个清兵前来,她只得匆忙掉头走开。

走出几步,她回望四周,还是决定先去阿苏那里安顿,随即转而出城,往那片密林中寻去,一想到见到阿苏他们必然要提及蒙必格之事,她几次想勒马回头,但沉思之后,还是一路向前去了。穿过眼前这片林子,应该便可看到那个宅子,她心中回想着,慢慢靠近,忽然,她的身形停顿下来,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地心碰到阿苏时,会在他的询问下落泪;完全不必去想,要如何婉转措辞才能减轻,他们听到这个厄耗时的悲伤;更加不用担忧,他们得知此事后,会因时刻回想着蒙必格曾在这宅中进出的情形而心如刀割……只因为眼前,此地已经是一片废墟了!!

当年那座素净的大宅,雪白的墙面都已经倒塌成了一堆焦土,宅子周围的草地上足有一丈远的方圆之内,寸草不生。东莪茫然下马,木然走到废墟中间,脚下遍地是灰黑的积土,隐隐可见一些极小地焦木参杂其中。四周只剩几面才到她腰间的断墙,所有的一切都看出此地经历了巨大地变化…………

一切大火吗?无人扑灭、疯狂圈动火舌的大火?是天灾还是人祸?她地目光在这偌大地废墟中环视,喉咙哽咽难受,心中第一次,因为蒙必格不能与自己一同前来而平静,若是他看到眼前的这般影像……

她忽然不能自己,伸手捂住嘴巴,蹲下身子失声痛哭,那些在这世上真正惦念她安危地亲人;虽然只有短暂相处,可是真心想要保护她、爱护她的亲人…………喜欢说笑逗她高兴的阿机达兄弟、那个总是含笑沉默看她的阵济、性子火爆,什么事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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