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边叶开到郑淮身旁道:“此事有些跷蹊,我们在小镇没费多少功夫就救了这两人出来,刚出牢门碰到史公子时,我还以为是他暗中做了手脚,可是这一路上和他谈了,原来并不是他。这件事太过容易,只怕什么不妥地地方!”郑淮道:“那你去安排一下,待香儿一醒,我们立刻离开,”叶开应了走出门去。
东莪听到二人对话,不由得向门外看去,果然见到史承戟站在门外,与他视线相碰,她急忙低头转开,只听一旁郑淮道:“香儿她不要紧吧!”东莪道:“只要醒来应该就没事了”,郑淮点点头,看向史承戟道:“史公子不告而别,大伙儿都挂念着你呢!”史承戟脸色漠然,朝他微微额首却没有说话,郑淮略感尴尬,看东莪一眼,道:“我去看看叶开”,说罢便出去了,屋内其实人也都悄悄离开了。
屋里静了一会,史承戟慢慢走上前来,看看香儿道:“既然如此担心,又何必说那些话呢!”他看东莪低头不语,便道:“我之所以跟着叶开回到这里,就是想看看你地决裂,究竟能做到怎样。东儿,你对香儿的这份关切绝不是能装出来地,何苦这般为难自己呢。还是……你认为若是什么缘由也没有的,只是开口要我离开,我会赖着不走吗?”
他轻轻叹息,又道:“这一日一夜之间我确实十分气恼,当年失去家园双亲,流离失所,都好似没有这般怨恨过。一想到在这半年之中,没能在你的身边,却令我哽结难当,无法释怀。可是东儿,我更加气你隐讳一切的这种法子,若是我就这样走了,有一日,我终将知道一切之时,岂不是要更加后悔,埋怨自己。你究竟有什么权力来安排这一切呢?”他的声音不响,语调却渐渐严厉,说出这番话后,看她坐在床边依旧一动不动,心里又有一些不忍,正要说话。
却见东莪忽然微微抬头,她的脸色极白,目光却十分犀利,在他脸上逗留了一会,轻声道:“没有那一日,只要你转身离开,就不会有知道一切的那一日,”史承戟浑身一震道:“为什么不能说,咱们之间有什么不能说的呢!你明明知道我为了你……”东莪赫然打断道:“我从未忘记咱们自相遇以来的每件事,将来也绝不会忘掉。可是,这世上有无数道路可行,如今我选了另一个……与你背道而驰的方向,因而这一条路上并没有你…………如此而已!”
史承戟咬牙道:“那么你能否告诉我,当初又是谁选择来到盛京,让你我相遇?”东莪看到他眼中的伤痛,只觉心如刀割,不得不转头看着床上的香儿,说不出话来。
只听他沉声道:“真的能够自己来选吗?想怎么走要去哪里,真的可以吗?若是如此,我们兄妹二人只怕不会这般吃尽苦头,这些年来分分合合,四处寻找。若是能选,我定然会选一个最普通不过的百姓人家出生,一日三餐,劳苦耕种,岂不简单快乐!若是能选,香儿也可以安安稳稳地投生在别的地方,不用跟着我颠波浪离,担惊受怕!若是能选,你又何曾不是如此呢?可是这一不都是痴心妄想吗?咱们要走怎样的路,遇到怎样的人,都是注定了的,无法更改。”
他停了一停,声音回复平静,轻声道:“东儿,不管有什么风浪,咱们都注定了要一起面对,没有什么你能独自承担的……”东莪转头与他对望,正要说话,忽然听得院中人声大动,史承戟刚刚奔到门边,只见郑淮脸色惨白,冲进屋来道:“咱们被包围了!”
第一节 南下(上)
史承戟与东莪闻言都是大吃一惊,忙向屋外探身出去,果然见到寺院围墙之外的天空中隐隐然透着淡淡红光,同时依稀可闻人声响动。他们向院中奔去,刚与慈苦等人碰面,叶开已经迎上来道:“确实被围住了,从高处就能看见,四处山腰均有火光,只是还不知对方是谁,究竟有多少人手!”郑淮道:“安排几个人把在寺内钟楼经阁的高处探看,其它的都分散到各个出口围墙边去,”叶开点头离开。
郑淮转头道:“东儿你就和香儿一同在屋里吧,先看看能不能唤醒她,若是对方攻上山来,便要想法逃出去。”东莪点头答应,正想说话,看他已经与慈苦大步向寺院另一头去了,只得与史承戟一同走回屋里。额图晖正在香儿床旁,史承戟立刻上前问道:“你们是怎么被抓的,抓你们的是谁?”
额图晖忙道:“抓人的是巴代,”东莪与史承戟互望一眼,只听他道:“我昨夜一路跟着香儿,看她失魂落魄的下山,到了小镇里,刚刚在找客栈过夜,就遇上一伙喝了酒的清兵立时就缠住她了。我拉了她刚刚想逃,可是却迎面碰到巴代,没一会便被他们抓住。他看到我们一脸惊喜,还说自已升了官,问起小姐来,看样子是特地来寻小姐的。”
他看东莪沉默不语,又道:“今日一早他自我们口中问不出什么事,就告之要将我们处斩,可是过了不一会功夫,史公子就到了,继而便是叶开他们。”史承戟点头道:“不错。我本来还想着这牢房居然看守如此松懈,难怪这么容易就救出你们来了,原来是巴代这家伙设的一个陷阱。他必是暗中跟着我们上山来了。这里四面是山,要想脱身还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东莪看看床上的香儿道:“你能照顾她吗?就算是醒了也不要到外面去。”额图晖连忙点头,她向史承戟道:“咱们去看看郑公子那儿吧,看能出点什么力?”史承戟看她一眼,点头道:“你若是什么事都能这般与我商量,那就好了。”东莪脸色一红,忙低头出去了。
二人匆匆忙忙来到钟楼上,守楼的人看到他们便迎上来道:“有好些人呢!”说罢朝山下一指,史承戟二人向楼下看去,只见将要入夜地的山林之中,无数支火把虽然隐匿在树林之下,可是依旧将寺院一周的山腰照地有如白昼。。[奇+書*网QISuu。cOm]。只见火光摇曳下人头攒动,少说也有百来人,只是离寺院却都还有一段距离。不知巴代打的什么主意。
二人正自观望,却听得脚步声响,郑淮也走上楼来。看到他们便道:“这里危险地紧,若是他们放箭上来。可无处躲藏。还是下去吧!”东莪二人跟他一同下楼,到了郑淮房中。他道:“这些人都是清兵,来者不善,等会只要他们一冲上山来,我会让叶开冲出一个出口,保护你们先逃下山去,”东莪道:“我看他们没有立刻上山的意思,会不会还在等待后缓呢,不知眼下咱们这里有多少人?”
郑淮道:“六七十人而已,叶开初略看过,围山的已有上百人,若是真的还有后援,咱们便是全冲出去也难以与他们对抗。”东莪沉吟不语,就在这时,又见叶开快步进来道:“他们向山上来了!”三人大惊出屋,与其它几人聚在一起在外屋中藏身。
正商量之时,忽听院外一人大声嚷道:“院内之人给我听着,你们已经被重重包围,那是插翅也难飞了。当今圣上钦点的扬州府巴代巴总兵传话,只需尔等乖乖弃械投降,将大人要地人交出来,自会放你们一条生路,如若不然的话,……”
慈苦与叶开等人闻言皱眉向郑淮看去,史承戟与蒙必格却是转向东莪,众人看的人虽不同,想的却是一样,因而皆默不作声,并无人答话。
寺外静了静,那人又叫道:“识实务者,就立刻走出山门来,要不然天色一黑,便是想活命,也由不得你们了,”众人心中一愣,均觉此言并非恐吓。眼见这寺庙所在的小山已经让对方团团围住,若是天色一黑,他们围攻上来,确是难以逃脱,不由得回头互望,一时间,却又想不出什么法子来。
叶开就在史承戟身旁,他向承戟看了一眼,轻声道:“史公子,呆会若是他们攻上来,我安排几人助你杀出重围,你护着我家公子和姑娘们离开吧!”史承戟一愣道:“你家公子?”叶开道:是,在下便是拼了命也不能让公子落入清廷手中。我和你一起救过东儿姑娘,又去过盐帮,知道你武艺超群,眼下只有求你相助了!”史承戟看他眼神真挚恳切,不由得向郑淮看了一眼,点头道:“你放心吧”,说罢又微微一顿道:“恕在下问一句,苏公子他是什么身份?清廷为什么要拿他呢!”
叶开沉吟道:“我家公子他……”正说到这里,却听寺院外忽然一支飞箭“嗖”地一声射进院来,箭羽不停颤抖间已牢牢钉在了房檐之上,众人吃惊低头,只听外面方才说话那人道:“这只箭便是一个警告,巴代大人不想伤及无辜,因而给你一刻钟的时间,以夕阳落山为限,若是到时仍不交出人来,那时候乱箭齐飞,可再没有商量的余地!”
众人面面相觑,却听他又叫道:“此人是朝廷指名要拿的人,大伙儿何苦白白的为她送了性命,此等性命攸关地大事,可要仔细斟酢。若是交送此人出来,巴代大人可以担保你等不但性命无忧,还有大好前程!若是冥顽不灵,不听劝导的,全作乱贼处死,那可是你们咎尤自取,饶不得旁人!”史承戟与蒙必格等人心中明白,他说的是“她”,而叶开等人听来却是“他”,好在这传话之人语句之中却听不出什么分别,因而叶开等人心中不疑有他,听到这些话却都更觉气愤。
叶开转头向郑淮道:“少主,咱们不等了,这就集结人数往一个方向冲下去,大伙儿不论怎样,也一定要送少主脱离虎口才是!”郑淮摇头道:“不行,此趟江南之行已经为我伤了太多人命,这会儿还有时间,大伙儿还是再想个法子地好。”慈苦也道:“少主不用再想了,叶开说的对。待到天黑下来,此事便再无转缳地余地。若是少主有失,大伙儿便是真能留得一个半个地,又有何面目去见主公!少主你便依了叶开的话,待咱们冲出缺口,便带同你地朋友们下山去吧!”
史承戟一言不发,目光在郑淮等人脸上转动,见叶开看向自己便轻轻点头,叶开朝他微微一笑,立时转身向其它几人道:“悄悄的把大伙儿都叫到这里来!”这些人答应着去了。
郑淮只得向东莪道:“香儿怎么样了?你和她去换了男装,咱们趁黑出去才不引人注意!”东莪看着他犹疑了一会,道:“其实……”才刚说了两个字,一旁史承戟已经打断道:“就这么办吧,事不宜迟,再耽搁可就来不及了,”郑淮也点了点头。
东莪只得跟着史承戟出来,回到房中,香儿仍旧未醒,蒙必格将事情说了,额图晖道:“没事,就算她没醒,我背着就行了。”东莪自回房中换了衣裳出来,却道:“巴代要的是我,与他们无关,犯不着让大伙儿为我冒险,”史承戟沉默不语,她道:“何况他不会伤我,便是真的跟着巴代去了,想要逃脱,也总会有时机与法子。此时却能避免让这许多人不明不白的为我送命,”说罢就要走出门去。
史承戟上前一步拦住道:“便是让苏公子知道你的身份也不要紧吗?”东莪抬头道:“我……本来就想告诉他!”史承戟道:“此事是由你告诉还是经由他人之口说出,结果可会完全不同,何况又是这样的情形之下!”
东莪微微一怔,他又道:“眼前不难看出,这苏公子必是一位反清人士之后,此位他们口中的主公更加不是寻常人了,东儿,你是否已经知晓了他的身份呢!”东莪犹豫不决,还未开口,史承戟已然道:“我想我现在总算有些明白,你那会儿所说的选择之路了,不论是为了什么做这样的决定,既然你已经做了,并且也努力到了这一步,又怎么能在这节骨眼上功亏一篑呢!”
他转身看看外面道:“总之你就算真的想说,也等过了眼前这关再说吧!”说到这里,他忽然想起一事,向四周张望了一会道:“师傅不知哪里去了,我好似自昨夜起一直没有见到他!你见过他吗?”
第一节 南下(下)
东莪与一直跟在史承戟身后的蒙必格听到他的这声发问,不由自主对望一眼,蒙必格上前一步抢着道:“我们也是昨日之后没再见过他了,”史承戟道:“我发现香儿不见时,便立时下山去找。也是在那之前看见过他,那以后就一直没加留意,看来他以为我们都离开了此地,因而也走了。”说罢道:“现在也管不了那么多了,他不在山上,咱们也就少为一个人担心了。东儿,我们快走吧!”说罢当先出屋,蒙必格与东莪紧随其后,额图晖背负香儿走在最后。
五人很快便在前屋之中与众人会合,叶开将一干人等叫到一起,哪些带路,哪些断后,皆安排妥当,眼见天色渐渐暗将下来,众人紧握手中的兵刃,却也少不得手心微微出汗,又涩又冷。待叶开全部安排好,天边的夕阳已经只有一线余光露在山脉之外了。
众人准备停当,东莪等人站在人群之中,前面几人就要向山门冲去,却忽然见到在钟楼留守的一个兄弟慌张跑来,冲人大叫道:“等一等!”他奔到叶开身边,道:“山下出了稀奇的事,这会儿大家先不要出去,”众人都是一愣,叶开忙道:“你说什么?”这人一指钟楼,道:“我看到山外似乎有人上来,和清兵扰在了一起,”郑淮等一听,立刻随他上钟楼去了。
众人来到钟楼上遥望,眼见山下火把的位置比方才凌乱的多,并且还正在纷纷向寺院正门方向的山道涌过去,同时呼喝声、兵器相交声不断,果然像是在与什么人对战之中。郑淮向林深处注目。沉吟了一会转向叶开道:“你点四十个人和我一起往山下去,不管对方是谁,他既然与清兵为敌。又是朝这里来的,说不定是咱们自己人”。叶开道:“少主,我认为不妥,这说不定是对方地诱敌之计,咱们本来人就少了,若是再行分开。岂不更加势单力薄?”郑淮手指山下道:“你看对方方正大乱,不像装假,更何况咱们便是什么也不做,也不可能就可以平安度过”。叶开道:“既然少主坚持,就由我带人下山去吧,你与史公子他们留在山上,若是可以趁乱下山,我就以烟花为信号,到时你们再一起冲下山来好了”。。奇#書*網收集整理。郑淮只得点头。叶开点齐了人数,立即冲出山门去了。
其它人纷纷下楼在寺院各处伏埋,东莪他们之中除了额图晖被她劝阻带着香儿回去房间去了。郑淮等人全留在了钟楼之上。众人在渐渐黑沉下来的夜色中向山下凝视,见叶开等人冲出山门之外既没有放烟花。也没有人回来相告事情的进展如何。不免心神不安,都默不作声在这里等待。
又过了一会。天色已经全黑下来了,山边原先明亮晃目地火把却在不知不觉中渐渐减少,山林之间却隐隐约约传来此起彼伏的惨叫声,这些声音在此时听来份外恐怖,众人凝神闭气,都是一动不动。
这般又在楼上呆了一会,却见到那些火光开始慢慢向山上过来,史承戟等人急忙下楼,刚走到院里,就听得山门大开,有许多脚步声向内而来。没想到全无征兆之下,对方已经入了寺中,众人一时怵不及防,纷纷将郑淮拦在最后,史承戟也是提剑在手,与蒙必格一边一个站在东莪身前。
只是隐隐约约听到几声说话声,郑淮忽然排众而出,向前迎去,慈苦见了他地举止吓了一跳叫道:“少主……你……”郑淮置若罔闻,却又独自向前走了几步,这边只听得马蹄响,继而几匹高头大马自墙的另一边转出来,叶开满脸喜色走在前面,他身后一排黑衣人相继站定,自后走上一人来,此人高大威武,自黑暗之中走出,与郑淮遥立相望,没有说话。
众人还没有看清,却见郑淮扑身上前跪倒在地,哽咽道:“师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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