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没有我地地方好好生活!”
史承戟轻轻点头,眼中却闪起盈盈的泪光,轻声道:“我会给香儿寻一个好地方。。奇∨書∨網。这些年来我没能在她的身旁,因而要好好的一古脑的都补偿给她,而你……”他停了一停又道:“你也要懂得保重自己。你阿玛地事已经是定数使然,就连这天下。兴许也是大局已定了。能做什么不能做什么,你一定要量力而行!”东莪低头不语。又点了点头,史承戟上前一步,握住她的双手,二人这般双手互持,低头站着,谁也没有说话。
与此同时,却见天边的云层开始隐隐约约地透出一点微亮,原来是月亮穿过云间,自徐徐四散开的乌云之中,显露出一轮细如蛾眉的弯月,使得这山崖边对望的二人终于借着朦胧的月光,看清眼前的人。
然而虽有微弱的月光,这夜色却愈发浓了,自此处看出去,四周皆是重叠地山影,所有可行的山间的路,全都隐匿在了深山地怀抱之中,身在这重重环抱的山脉之中,真地能走地出去吗?东莪与史承戟都不约而同的转头看向面前地群山叠峦,却听身后脚步声响起,蒙必格自林中走出道:“寺里开了夜席,方才传人来叫了!”二人这才点头,随他一起回去了。
这一夜在寺院之外的空地上,支起了十几掌火架,近百人分坐在十数张园桌旁,尽情畅饮。寺中不便烹煮肉食,便在一旁支起大锅,自山下抬上的家畜在其中沸煮,热气腾腾,肉香四散开来,众人无不食指大动。
这些人之中除了一直跟随杨谦的人,还有此次追随郑淮以及他此趟江南之行招揽的有识之士,想到明日便可启程往厦门去,都是兴奋不已。此时内陆抗清力量虽然仍各有小支,可是也都只是在苦苦支撑之中,郑成功与济度的福建之战却着实令其大震声威,助燃了汉人的志气。因而江南群雄纷纷奔走相告,在此清旗摇摆之下似是看到了一丝希望,稍有武艺智谋的人也盼望着能为复明大业尽一份心力,更别说饱读圣贤的儒家学士了。因而众志成城,只盼着此次厦门之行,大有可为一番。
杨谦虽向史承戟提过同行一事,可见他并没未有热衷之意,再暗看席间,他不时看向东莪流露的默然神色,心中已经了然,也就不再提及此事。
他原先对东莪确是怀有一些疑惑,可自从晚间在屋外听到她与郑淮的对话开始,却已对这个少女改观。郑淮自小便跟在他的左右,为人禀性他最是熟知,一直以来让他担忧的,也就是这个弟子书生气的一面。此时看到有这样一个温文知礼而又性情刚毅的女子能陪伴在他身旁,想来却着实是一件对郑淮有益无害之事,因而也是同样期盼着东莪的同行。他暗自注意郑淮与东莪在席间偶而目光相碰相视一笑的情形,不由得也微笑了起来。
这顿晚餐许久方散,东莪自然到香儿房中与她道别,可是不管她与史承戟如何相劝,香儿始终不愿意出来和她见面,东莪只得罢了,转身默然离开。
她回到房里,想到分手在际;不由得心中百感交集;正在沉思默想中,却听屋门轻响,开门出去看到额图晖直直站在门外,忙要迎他进来,额图晖却摇摇头道:“小姐,我……我知道明儿个……史公子他们就要走了,我想……我想……”东莪看他吞吞吐吐,回想往事,隐隐约约却也有一些猜到他要说的话,便道:“你想和香儿他们一起走,是吗?”
额图晖一惊抬头,继而却又垂下头看着自己拧在一起的双手,半晌才道:“我答应过阿爷……”东莪摇头微笑道:“那日在长安寺我就说过了,你对我并无亏欠,其实说到底,是我欠了你,只要你能够欢欢喜喜的,做你自己的选择便是了。”
额图晖虎目含泪道:“可是……我……”东莪道:“真正可以自己选择的人并不多,额图晖,只要自己喜欢就好了……”额图晖忽然鼓足勇气一般地说道:“可是……小姐你……你也可以呀,做自己的选择真的这么难吗?”
东莪不觉一怔,只听他道:“蒙必格与史公子说话时,我……我也听到了……小姐……你别去厦门了,咱们去京城……杀了那两个……贱人,若是成功了,从此可以欢欢喜喜地在一起!若是……失败了……大伙儿一起死……也好过,天涯海角的各在一处……”
东莪向他瞪目注视,这几句话便如同惊雷一般在她耳中回响,使得她看着眼前的额图晖作声不得,额图晖的眼中露出她从未见过的光芒,声音激昂道:“小姐,你知道可以的,咱们可以放手一搏,只要你开口说句话,我相信不论是谁都会支持你!你……你在我的心里,是像天神一般的人物,可是……却受到那样的污辱折磨,就算不是为了摄……为了别的,单是这一件……我就不能放过他们!”他双手握紧拳头,看着东莪,呼吸声也分外急促。
东莪仰头看着他,沉默了一会,她伸手将他发热的双拳握住,她的手冰凉之极,额图晖只觉周身微微一颤,心中立时沉寂了下来。低头只见她的双眼闪着泪光,柔声道:“你的性命是你自己的,我与你一样只是普通人而已,不论是谁……都不能以任何名义……让他人为了自己去死!你今日说的这番话,我会一直记得,感激在心!我更不能让像哥哥一般的你为我去冒险,额图晖……我能叫你一声阿哥吗?”
额图晖颤抖不止,看着她的手说不出话来,东莪放开双手,向前轻抬双臂,将他宽大的肩膀轻轻抱住,轻声道:“阿哥,你要好好保重!”额图晖一动也不敢动,脸上泪水却缓缓滴落下来,停了一停,终于伸出抖动的手在她的头发上轻轻抚摸一下,哽咽道:“你也要保重自己!”东莪含泪抬头看他,微笑道:“好好照顾香儿,还有我师哥,”额图晖用力点头,东莪退开一步,道:“快去歇着吧,一早就要赶路呢!”额图晖嘴唇动了动,终于不再说话,转身去了。
这一夜的山林如同往日一般沉寂,深山中的奇异低鸣、穿过峡谷的呼啸风声,与往日并没有什么不同。可是,这样的一个夜色里,有许多人无法入睡,往日悠悠,委实有太多太多无法释怀、不能放下……然而,再黑再长的夜终究会过去,日月星辰轮走一回,天迟早总是要亮的,要来的总是要来,这世间委实有太多人力无法阻挡,无力做到的事。只是,于这一片无奈辛酸之中,尚能见到黑暗的过去,这对新的旅途而言;暗喻着得是喜亦或是悲呢!
第三节 扬镳(下)
清晨第一道倾斜的阳光自山脉之间照射过来,预示这是一个晴朗的好天气,寺院内的钟声轻轻鸣震,在云雾缭缠中远远的一声声传出去,昨夜虽然迟睡的群雄却都已早早起来了,各自打点行装,准备上路。
人数众多,因而昨日便安排了众人的行程,还是以十人二十人为组,分做一撮撮打扮成镖师、难民、商人各自前往。众人正在分派间,山下又上来童启英等一干人,原来他们自扬州与郑淮等人分离后,分别入狱、逃散,辗转了几回,这才经苏可林相助得以逃出来,到此间与众人会合。大伙儿别后重逢,又少不得欢喜感慨了一场,童启英伤势已然痊愈,得知东莪与众人一同前往,更是十分高兴。
如此纷纷告别后,众人开始分批下山,虽路途各有不同,却也终究是奔向同一个目标去,因而大伙儿虽拱手做别,却也都是兴高采烈。东莪与郑淮依旧与杨谦一处,加上蒙必格与另两个人,扮做一家逃难的商人,第四拨下山。
香儿始终没有出寺相送,史承戟与额图晖站在山门之上,望着他们渐渐小去的背影,额图晖心酸难过,一转身进寺里去了,史承戟黯然不语,直在原地张望,直到完全看不到了,这才慢慢朝山路上走上去。
山谷下尚有浓重的白雾没有散去,填补在山脉的空隙之间,如同一片洁白浩瀚的海洋,自高处俯瞰,只在这其中得见几个小小的山尖而已。史承戟向山上漫步而行,转过一个弯。透过枯败的树林,不远处便站着一个穿黄衫的身影,他叹了口气。轻轻走到她地身后。香儿听到响动,转头看他。她的脸上已经布满泪痕,哽咽道:“已经走远了,我……我瞧不见他们了!”
史承戟伸双臂将她紧紧抱在怀里,柔声道:“方才出来见见不就好了吗?这会儿,哪里还看的到!”香儿哭道:“她为什么要去呢?去了又能做什么呢?”史承戟道:“你姐姐她是明白地。不管怎么样,她也可能根本走不到自己的目标,只是……她只是想尽自己地力罢了!不做一次,她是决不会死心的。”
香儿转身看他,道:“你若是不让她去,幸许……她就不会去了!明知是这么危险的事,为什么要让她去呢!”史承戟轻声道:“若是留下了她,你愿意看到一个终生都郁郁寡欢的姐姐吗?”他低头向云雾之中凝视,道:“如今只能盼着蒙必格能保护她。。奇书Qisuu网。郑淮能相信她。咱们能置身事外,让她没有后顾之忧,就已经是在帮她了!”香儿仰头看他片刻。道:“你果真不去找她吗?”
史承戟微微一愣,将目光收回来。停在她的脸上。笑道:“我答应了她,要好好保护你和阿晖;她也答应了我。会好好保重自己和蒙必格。咱们各自做好地自己的事,然后……”他长长吁出一口气来,看向天边的五彩阳光道:“……等待相逢的那一日吧!”马车之中,由蒙必格在前赶车,杨谦与郑淮等四人骑马分前后两人在马车边慢行,一路自句容、栗阳而下,穿省过界,至湖州府。
到浙江的这一日开始,便见路途上难民不断,纷纷朝福建涌去,一路上饿死的、病死的,不计其数。有许多人在路边走着走着忽然躺倒,身旁的人也无力顾及,只是垂头朝自己的方向慢慢移动,那倒在地上之人呻吟一会,也就没了气息,悄悄然地就这么死去了。有的难民还未完全死亡,伏跌在路旁,因病痛饥饿而发出的那一阵阵嘶声哀鸣,每一声都直刺人心,那种哀鸣,就连阎王小鬼见了也会心生恐惧,故而迟迟不敢前来索魂拘魄……。
有时夜幕渐渐降临,许多忍饥挨饿地难民也不得不停下脚步,三个一群五个一伙的聚在一起,身体紧紧地互相挨着,以此来互相取暖。远处地林子里时不时地传来几声狼地嚎叫声,给这段如同黄泉般的路途上平添一分恐怖地气息……有的人不住地瑟瑟发抖,而有的人,却再也没有醒来!活着的人继续逃难,而那些死去的人,不会再有谁去理会,只能在那些野兽的哄抢下化为森森白骨。
东莪从未见过如此宠大的逃难人群,自掀开的车帘之中,这些瘦弱不堪的面容,茫然的眼神在她的面前慢慢过去,路的每一段,总会见到尸体堆积,腐烂的尸体发出阵阵恶臭,有的地方甚至还能看见许多具白森森的骷髅,那骷髅的骨头之处,几乎可见一道道深深的划痕,想来定是夜晚之时被野兽所致。
连晴朗的天色都被这巨大的哀伤感染成灰蒙蒙的一片,阳光总似离的很远,天寒地冻中,他们的车队在人群之中徐徐前行,东莪将沿途投店时,没有吃完的干粮存起来,纷纷抛掷给路边的一些孩子,可是在他们睁着凸起的双眼贪婪的注视下,她却又禁不住心底一阵阵颤栗。
在这样的逃难人之中,也有一些面像凶狠之人,只是碍于东莪的身旁有四个男子跟随,不敢上前哄抢,可是那狠狠的眼神,却死死盯着她,有时她的食物还在手中,这些人就已上前自她手里一把抢出去了。
杨谦回身看她,勒马慢行到她的车窗旁,那些原本已然慢慢围拢过来的人,这才逐渐散开,杨谦探头向东莪轻声道:“别再分了,”东莪急忙点头,缩回身子,杨谦自此便一直在她的车旁前行,这才使得那些人不敢再上前张望。
一行人走出几里,眼见难民源源不断的尚在大路那头涌来,杨谦便带头向一个小山之中行进,众人跟着,不一会便转过了山坳。这条小路虽窄,可是总算离开了那支噪杂的难民人群,只是这山林之间冷风异样猛烈,扑面而来,他们也只得减慢速度,向山中行去。
转过一个山坳,风势更猛,不得不停下来歇息,东莪拿出干粮给大家分食,她递到郑淮面前,郑淮接过之时,低头却见她手背上赫然有几道抓痕,惊道:“你手怎么了,”东莪急忙缩回手,摇了摇头。
杨谦他身旁看到,沉默了一会道:“你分的这点食物非但救不了他们,还有可能惹祸上身,甚至最坏的结果,会令他们自己为了争夺而发生更多死伤的事。”
东莪一怔,只听他道:“我就亲眼见过,四个同族兄弟在这种时候,为了争夺一只红薯,落得三伤一死的下场。这些人咱们帮不了,给他们再多也不过是杯水车薪罢了,因而,若是要帮……”他沉声回望道:“结束战乱才是根本,平息纷争,驱除靼虏,还复我大明河山,使得百姓丰衣足食,不用过这般流离失所,四处逃难的日子,这才算得上是在帮他们!”
东莪就近看他,只见他的目光森冷,眺望前方,双眉紧锁,连嘴唇也抿成一条直线,如此的一个愿望,自他的口中说出,却充满了悲壮的气息。她的眼中情不自禁流露悲悯神色,转头正碰上一旁蒙必格的目光,二人对视一眼,忙转开头去了。
这一夜便在这山林之中休息,比起在风中受冻的郑淮等人而言,东莪独自睡在马车上,已经是安逸的多了,可是她翻来覆去,却是无论如何也睡不着。
日间所见难民的面容在她的眼前反复闪过,这般战乱之苦,其实在她跟随何可梁的当年也曾经见到过,只是那时的他们身在边陲,如此宠大的逃难队伍,她却是头一次遇到。更何况还是这般接近,那些人就在她的眼前倒下去…………那绝望的目光,仿似一直看到她的心里,她无法控制的回想起这些面容来,身子更是一阵阵的发冷。
如此苦熬,直到天色渐明,她连忙起身了。大伙儿再行上路,杨谦对此地似是十分熟悉,一路上从不犹豫,在山路之间左弯右拐,走了半日之后,已经回到了大道之上。这一边难民似乎比昨日少些,大家不再耽搁,在大路上奔驰起来。
黄土飞扬中,奔过一个大大的土坡,向山那边转过去,众人却忽然不约而同的停在了山坡之上……
只见眼前这小坡道下是一个开阔的地界,方圆极广,只被一丛远山围在中央。可是放眼望去,密密匝匝的全是难民,或躺或坐,黑压压的一片,再远处连人的身子也看不全,只有一个个脑袋,耳闻处,竟是哀声。
大家呆呆地看着眼前的情形,大道这边却尚有难民缓缓地陆续经过他们身旁,向这地方围去。众人面面相觑,都向更远处的城墙方向眺望,越过密密麻麻的人头,依稀可见的却是城门紧闭,城墙之上好似还有一些手持弓箭的士兵立做一排,向城下蓄劲待发。
第四节 天地(上)
在这片若大的空地之中,除了哀鸣与呻吟之声,几乎没有人说话,几只巨大的怪鸟在上空来回盘旋,不时的发出阵阵嘶哑刺耳的叫声。
东莪等人呆呆望着眼前这惊骇的一幕,都说不出话来,沉静之中,却听杨谦低声道:“我们走吧!”说罢,他当先一骑向城门而走,郑淮向蒙必格看了一眼,只得跟上他。车队缓缓而行,他们经过的地方,坐在路旁的人纷纷抬起无神的眼睛向他们仰望,越是走近人群,一股刺鼻的血腥恶臭就更加浓郁,几乎让人无法呼吸。
东莪得到杨谦的劝告,不再去掀两旁车窗的布帘向外探看,可是自前方轻轻飘动的帘子之下,却还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