骆静仪双手搂住他的脖子,以一种亲昵的方式顺势依偎在他怀里,“二哥,我本来想给你一个惊喜的,没想到……”
“没想到却变成了惊吓?”骆廷表情虽温和,眼中却有不赞同之意,“都多大的人了,还爱玩些小孩子的游戏。”
骆静仪嘟着嘴,抬了抬脚,只觉得一阵钻心的疼。
“怎么样?摔得严重吗?”
骆廷低头看了看,弯下身子:“上来吧,我背你进去。”
骆静仪眉开眼笑的爬在他背上,由他背着进了门,周围大雪纷飞,却有种岁月静好之感,她微微恍惚,忽然喃喃出声:“我记得,小时候你经常背着我跑来跑去,可是长大了,你却不愿再与我亲近了……”
“静仪,你想多了。”骆廷温声道:“若真与你疏远,我现在就把你扔下去了。”
骆静仪听了扑哧一笑,“我以前总以为你是对我一个人特殊,二哥,其实你对谁都很好……尤其是对小七最好,我老嫉妒他了,他还总说你是烂好人没脾气。”
“他啊,小时候可乖可乖了,你一个小姑娘都没他听话,结果后来越长越不可爱!”嘴里说着吐槽的话,骆廷脸色却挂着柔和的笑容,带着股怀念的味道,又颇为怅然,“如今他终于登上皇位,也算了我一桩心事。”
他大概永远也忘不了火势熊熊燃起的场景,文帝字字句句仿若刻在他心上,长兄如父……实在是太沉重了。
骆静仪哼了声,“我就知道,二哥最喜欢的果然是小七!”
骆廷笑笑,声音温润轻柔,“静仪,你跟他不一样。”
骆静仪一怔,只觉他话中意味不明,又不能细细体会,不禁哑然失声。
骆廷背着她进了屋,放她坐在椅子上,转身就要去拿药膏,骆静仪一把拉住他的手,“二哥!”
“……我去拿药。”
“二哥,其实我……”
正在这时,屋外突然有人通报道:“贤王殿下,陛下急召您入宫!”
骆廷神色微敛,扬声问:“何事?”
“奴才不知,听说陛下今日发了好大的脾气,还请贤王殿下赶紧走一趟吧!”
骆廷皱眉,转身轻拂开骆静仪的手,“静仪,我让丫鬟先来给你擦药,若我回来的晚,你就别等我了,让人先送你回宫吧。”
骆静仪撇了撇嘴,无奈的叹了口气,“好吧。”
骆廷转身,她又忍不住叫了一声,叫完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好呐呐道:“外面冷……你多加件衣服。”
骆廷冲她笑了笑,点了点头,“好。”
等他走后,骆静仪脚上抹了药,闲得无聊,待脚上的痛感过去了,便偷偷跑去了骆廷的房里参观。骆静仪不是第一次来了,骆廷府上有没有女主人,房里摆设简洁大气,一目了然。
骆静仪坐在桌边看着,不知想起了什么,整个人都陷入了回忆里。
在遥远的旧年里,有个欢快的小姑娘像雀鸟一样总爱跟在蓝衣少年的身后叽叽喳喳,蓝衣少年如海一般包容着她的一切,因为她近乎无赖的要求,几乎什么都不瞒着她,甚至当他对另一个姑娘有了好感时,也丝毫没有瞒她。
虽无血缘,可碍于兄妹的名分,她只能强颜欢笑,及笄时,佯作天真的送了他一个木头人……
“啪——”
突然响起的动静令骆静仪蓦地回神,她蹙眉低头一看,是一个木盒掉了下来,她无奈,一拐一拐地走过去捡起木盒正准备放回原处,手一顿,按捺不住好奇心打开了木盒。
竟是许多零零碎碎的小东西,骆静仪什么都没注意到,一眼就看到了一个雕工极差的木头小人,眉眼,神态,都像极了她……骆静仪神情呆滞,僵在原地。
当然会像她,因为这就是她照着自己的样子一刀一刀刻出来的——满含着一个情窦初开的少女最真挚而美好的情谊。
只是她没想到,时隔多年,他竟然还留着……思及此,骆静仪抓住木头小人,呆呆的看着,忽然间就泪如雨下,七年多了吧,她竟然守着这样无望的感情七年了,此时此刻,骆静仪都有些怀疑自己究竟是怎么坚持下来的?竟然还未死心?
宫里,打发走了穆戎,骆昭翊拿来了奏折在看,一边批阅一边守着睡得香甜的穆双涵,动作极轻,悄无声息。
过了一段时间,德福进来耳语了几句。
骆昭翊放下奏折,走到床边,帮穆双涵掖了掖被角,转身走了出去。
“参见陛……”
“行了二哥,你我不是外人,免了吧。”
骆昭翊摆摆手,招呼着他坐下,“来,喝杯热茶暖暖身子。”
“成亲久了果然不一样,都知道体贴人了啊。”骆廷调笑了一句,捧着茶喝了几口。
骆昭翊瞥他,“说的好像有多亏待你似得!”
骆廷又笑,放下茶杯,“发生什么事了,大雪天的这么急着召我入宫?听人说你又发脾气了?都是皇帝陛下了,怎么就不知道收收脾气,长此以往,弄得一个个都战战兢兢的怕你,指不定又怎么说了……”
“越来越啰嗦了。”骆昭翊耸了耸肩,很是无所谓,而后突然问了一个问题,“二哥,你还记得你母妃吗?”
“……我母妃?”骆廷愣住,诧异道:“你怎么想起来问这个?”
“没什么,父皇在位时,后宫里最低调的似乎就是陈妃,看来你是承了她的性子,只是你如今贵为贤王,我在想,要不要加封你母妃以示荣宠……”
骆廷闻言便摇头,沉默了一会儿才说:“死者已矣,何况都这么多年了,没必要了。”
骆昭翊又道:“陈妃还有没有亲人在世?”
“我母妃是孤女……”骆廷话音一顿,倏地抬头看向他,连尊称都忘了,脱口而道:“小七,你究竟想问什么?”
骆昭翊敲了敲杯盖,抿了口茶,漫不经心的说:“你终于反应过来了啊。”
骆廷目光一沉。
骆昭翊将今日之事说了一遍,连廖腾和廖雅岚谈话中出现的“贤王殿下”都未隐瞒,可谓推心置腹到了极致。
“西夷,冯茹……”骆廷手心攥紧,面色隐隐发白,苦笑道:“难怪,难怪你怀疑我了……”
“哼,一心虚就紧张乱说话的毛病果然没变,”骆昭翊嫌弃的瞄他一眼,冷淡道:“脑子被门夹了?哪只眼睛看到我怀疑你了?我若怀疑你,就不会好好坐着跟你说这些,而是把你拉出去揍得半死了!”
骆廷:“……”
☆、第71章 商谈
骆廷话音一落,骆昭翊脸色顿时变得有些难看,骆廷并不意外,只无奈道:“看来你对此也有所耳闻。”
“边境地区,天高地远,奇门诡术盛行,西夷一带,信奉神殿,尤其擅长巫蛊之术,偏偏以神明意旨为掩饰,欺世盗名……这一点,我自然清楚。”骆昭翊倏地抬头看他,“如果陈妃中的是蛊毒,她……”
“母妃死的时候……并不算痛苦,那一天,正好是她的三十寿辰,她走的很安详,说起来也的确是病逝的。”骆廷声音极低,听来轻飘飘的没有落实感,“因为……”
骆廷笑了笑,似乎还是有点不想说。
骆昭翊静默片刻,悄然捏紧了杯子,语气却轻淡,“因为她身上的蛊毒,早在你出生之时就已经转移到了你的身体里,她此后久病难愈,一方面是余毒未清,此前又伤了底子,另一方面,却是有愧于你,是心病,是吗?”
骆廷瞳孔紧锁,用一种难言的目光盯着他,心绪起伏不定,单手捂着口鼻,轻轻喘了几声。
“不要用这种眼神看我。”骆昭翊实话实说,“很不爽。”
骆廷慢慢冷静下来,哑然失笑,有些无力,“那,那你告诉我,该用什么眼神看你,聪明绝顶的昭帝陛下?”他这么说,便是确定了骆昭翊所说属实。
骆昭翊撑着下巴,似乎没注意到骆廷的紧张诧异,一派懒散的模样,“我一直很奇怪,母后那样冷寂的人为什么会同意把你养在膝下,而且,待我都是时好时坏,可她待你,虽不说过度宠爱,却一直都挺照顾的……看来是陈妃求过她,正所谓一通百通,想明白了一个点,剩下的谜题自然迎刃而解,陈妃是莫氏一脉的人,而你这么多年来相安无事,定然是我母后一直在帮你,冯茹却是廖氏一脉的,身为我母后身边女官,发现了你这条漏网之鱼,转而去回禀,如今母后死了,没人能再帮你,你想要活命,只有西夷一条路,所以……廖腾和廖雅岚才会说出你的名字,是不是,贤王殿下?”
骆廷良久无语,伸手鼓掌,一下一下的。
骆昭翊一掌呼过去,恶狠狠的说:“拍你个头啊拍!你以为我说出这些是让你鼓个掌捧个场吗?”说着,他又冷笑,“我到底是受了我那个母后的恩惠,你不争不抢不显不露,甘愿在我后面收拾烂摊子,是报她的恩惠?”
骆廷摇了摇头,抓住他的手腕,反问:“小七,皇家兄弟情分总是艰难,可你这么聪明,莫非还分不清真心假意吗?”
从小看着长大的孩子,论起对骆昭翊的了解,恐怕还没人比得过骆廷。
果然,骆昭翊闻言,神色微敛,冷哼一声,收回手甩了几下,“行了,不绕弯子了,你那毒能解吗?”
“能解,只不过……”骆廷垂下眼帘,掩去复杂的情绪,笑了笑说:“需要我亲自去一趟西夷。”
“解药是什么?”
“你问这么详细做什么?”骆廷故作轻松道:“等忙过这一段,帝都稳定下来后,给我一年时间足矣,难不成你还怕我去通敌叛国?”
骆昭翊不为所动,淡声重复了一遍,“解药是什么?”
骆廷:“……”
“这蛊毒是莫氏一脉的手笔,可莫氏一脉早已灭绝,你告诉我,你要去哪儿找解药?”
骆廷:“都是西夷人,同出一源,莫氏廖氏都没什么区别……”
“啪——”地一声,骆昭翊重重的一掌拍在桌上,骆廷的话音也戛然而止。
不知过了多久,一道略带惊讶的声音传来,“陛下,你和贤王……这是怎么了?”
骆昭翊偏头,就见穆双涵站在门边,神色犹疑,颇为担忧的模样。
骆廷看了骆昭翊一眼,两人几乎异口同声,“没什么!”
穆双涵不雅的翻了个白眼,“没什么还发那么大脾气,我在内殿都听到动静了。”
“吵到你了?”骆昭翊拉她过来坐下,骆廷也起身拱手致礼,有些歉意的说:“是我跟陛下有些口舌之争,扰了皇后娘娘的清静,却是我的不是了。”
骆昭翊表情还是一副冷淡的表情,闻言哼了一声,却没出声。
穆双涵连忙摆摆手,虚扶他一把,连称呼也换了,“二哥不必如此,都是一家人,何须如此大礼?我也只是正巧醒了,没什么打扰不打扰的。”
骆昭翊又哼了一声。
穆双涵瞥他一眼,继续跟骆廷寒暄,骆廷趁机告退,见骆昭翊没阻拦,便含笑退下了。
穆双涵见骆廷离开,就安安静静的坐着喝茶。
骆昭翊不满了,“你就只问他不问问我?”
穆双涵心觉好笑,面上却一本正经,“问什么?陛下正在怒头上,臣妾怕一句不对冲撞了您,所以等您气发完了才好说话啊。”
她这话说的冠冕堂皇,踩到了骆昭翊的尾巴上,后者顿时萎靡了下来,偏偏心里有气又郁闷,拉不下脸来道歉,就端着矜持的模样,在穆双涵手心里挠了挠,又轻又痒,穆双涵手一缩,绷不住扑哧笑出了声,“喂!”
骆昭翊挑了挑眉:“现在能说话了?”
“……我的陛下啊,你还真是……”穆双涵想不出怎么形容他了,又好气又好笑,“二哥性子温和,跟你自幼的情分,他对你多好啊,这么长时间,我都没见过他跟你红过脸,更别说吵架了,定然是你自己跟又人家发脾气了……一目了然,又有什么好问的?”
骆昭翊:“……”
“你如今虽然已是大景的皇帝陛下了,可二哥毕竟是你最亲近的兄长,有什么事可以慢慢说,何必大吵大闹伤了这么多年的兄弟感情?”
骆昭翊听着一番话,像是第一次认识她一样,轻啧道:“看不出来你居然这么识大体?”
“……”穆双涵满满的正义感成就感全裂了,嘴角一抽:“你什么意思啊?”
骆昭翊摸摸她的头,顺毛,“你说的自然是有道理,可这一回不是寻常的事……”
穆双涵还想说什么,可见他欲言又止,显然不愿多说的模样,便重重的“哦”了一声,自顾自的喝喝茶,看看小话本,直到晚上都没怎么搭理他。
骆昭翊一直在想事情,到了晚膳时候才发现他们居然在冷战了!
穆双涵素日里颇有点大大咧咧的,玩闹调侃都不会当回事,骆昭翊若是忙了没有时间陪她,她也不会有太多抱怨,谁知今日竟是闹起别扭来了?
用完了晚膳,她就歪在榻上比着白天要绣的花样。
“晚上别看了,当心眼睛,明天再挑吧。”骆昭翊走过来说了一句。
穆双涵恍若未闻,认认真真的看着花样。
骆昭翊直接伸手夺走了她手上的东西,穆双涵手一顿,这才抬头看他,倒也没生气,只平淡的说:“陛下不是在想事情吗?臣妾是怕打扰了你,你这是做什么?”
骆昭翊听她语气,神色微变,沉默了一会儿才坐在她身旁,低声问:“你生气了?”
穆双涵摇摇头,“不生气,生气对宝宝不好。”
骆昭翊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其实他毒舌惯了,哄人倒并不是多在行,况且,他心里也烦躁,反倒穆双涵这副安静坦然的模样,根本看不出生不生气。
另一边,骆廷出宫,到府上也晚了,边走边问:“公主回去了吗?”
“没有,殿下,公主还在客厅里等着呢……”
骆廷走到门边,脚步倏地一顿,只见骆静仪趴在桌上,竟是已经睡着了,身上是下人帮着披上的厚实衣服……骆廷轻轻叹了口气,脚步放轻了许多,“怎么不叫公主去房里睡?”
“原以为殿下很快就会回来,公主定要在这里等,奴才也没办法……”
“算了,”骆廷摆了摆手,悄悄走到桌边,帮骆静仪拉了拉衣角,骆静仪头一晃,一下子惊醒了,脱口叫道:“二哥!”看清了人影,她就迷迷糊糊的笑了:“你回来了?”
“抱歉,让你久等了。”
“没事,”骆静仪满不在乎的笑笑,“都等了这么多年了,还怕这几个时辰吗?”
骆廷闻言,心中顿时一酸,怜惜之意油然而生,“脚好些了吗?”
“已经没什么大碍了,”骆静仪抬头看着他的眼睛,又移开了视线,“陛下找你有什么急事啊?”
骆廷不动声色,只道:“廖腾跟穆戎动手,险些伤及皇后,如今两个西夷使臣都被关在牢里,小七找我商量一下。”
“什么?那阿涵怎么样?有没有受伤?”
骆静仪一叠声的问,见骆廷摇摇头,这才松了口气,喃喃道:“每次跟西夷那边扯上关系都没什么好事……二哥,我看那个廖雅岚勾人的很,你说小七是欲擒故纵还是真没那个意思?”
骆廷失笑,拍拍她的头,“这些你就别操心了……对了,还有件事,静仪,你先父……傅将军当年就葬在了西夷,父皇未免惊扰英魂,一直没有将其尸骨牵回京,你想不想……”
他后面的话没说完,言下之意已经很明白了。
骆静仪怔了怔,低下头,半响说不出话来。
☆、第72章 日常
自文帝去后,已有两个多月了,骆静仪时常想起父皇在世时的场景,想着想着就忍不住潸然泪下,然而对于傅尧,她却没有任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