部在都察院的一员干将。
正是因为张云海与吏部之间的这种密切关系,故而他才会被宣德帝调出了京城,以免其在都察院里掣肘顾佐行事,这使得六部几乎失去了在都察院的话语权,对顾佐在都察院整顿吏治无能为力。
第521章 借茶喻事
李云天来到右都御史王宇诚的公房时,王宇诚正慢条斯理地在那里品着茶,对于都察院里的这场风暴他明智地选择了置身事外。
宣德帝其实早就猜到了王宇诚会置身事外,但他这样做也实属无奈,除了王宇诚外,适合担任右都御史一职的官员不是属于内阁阵营就是属于六部阵营,他手里并没有其他的人选。
至少,王宇诚的存在将维持都察院里内阁与六部势力的平衡,很显然现在已经不适宜再调入内阁阵营的官员进入都察院当堂官,那样的话内阁将在都察院里对六部有压倒性的优势。
本来在宣德帝心中,内阁阵营和六部阵营的官员各有两人担任都察院的堂官为好,这样一来就能维持都察院中两大势力的平衡。
可现在顾佐正在整顿都察院的吏治,如果将六部阵营的官员调来担任右都御史的话无疑是自寻烦恼,届时还要像张云海那样想办法将其调出京城,那样一来的话无疑会引发六部堂官的严重不满。
故而,经过左右权衡后,宣德帝将王宇诚调了回来,毕竟现在都察院绝大多数的御史都是六部堂官的门人,内阁阵营在都察院的堂官人数上多一个的话能弥补这种劣势,使得双方的势力实现均衡。
不过从目前都察院的情形来看,由于顾佐行事的手段过于刚硬,事态的发展很显然已经超过了宣德帝的意料,正处于失控的边缘。
这也是李云天回京后为何率先来都察院的原因,宣德帝需要一个人来收拾都察院现在的烂摊子,以避免内阁与六部之间爆发更为激烈的冲突。
在宣德帝看来,论资历、谋虑以及处事的沉稳,满朝文武中也只有李云天是最合适去都察院收拾残局的人选,以他的才智和稳重绝对能妥善平息都察院里的事端。
“复生呀,你来的正是时候,上个月江南的人给本官送了几斤上好的大红袍,你尝尝看如何。”见李云天来了,王宇诚放下手里端着的茶杯,笑着招呼他落座,然后吩咐下人给李云天沏茶。
“多谢大人。”李云天闻言眉头不由得微微一皱,不动声色地坐在了一旁的座位上。
王宇诚虽然喜欢喝茶,可行事向来低调,绝对不会当众喝大红袍这种市面上价格不菲的顶级茶叶。
之所以要说王宇诚现在喝的大红袍是顶级茶叶,原因很简单,王宇诚是堂堂的都察院右都御史,江南的人既然给他送茶那么绝对是市面上最好的茶叶,十有八九与进贡给宫里的贡品茶叶一样。
这使得李云天感到非常奇怪,以王宇诚的老练沉稳绝对不会在自己面前展露出这种顶级贡茶来,里面一定有什么深意。
“复生,味道如何?”等李云天品了一口下人送来的香茗后,王宇诚笑着问道。
“下官不善茶道,故而再好的茶喝在嘴里也是苦的。”李云天吧唧了一下嘴巴,故作无奈地向回答。
“苦就对了。”王宇诚闻言顿时笑了起来,意味深长地说道,“这茶虽然闻起来芬香扑鼻,但其根源却是一个苦字,只不过现在喝茶的人都被它的芬香所迷惑,而忘了它的本源。”
“大人所言极是,下官受教了。”由于王宇诚冷不丁地冒出了这些话,李云天一时间有些不明白他在说些什么,但又不方便打探,故而笑着回答。
“复生,你可知道这几斤大红袍市价是多少?”王宇诚知道李云天现在猜不透他的用意,于是慢条斯理地品了一口茶,看似随意地问道。
“据下官所知,现在市面上的顶级大红袍一百两一斤。”这倒瞒不过李云天,九州商会的生意里就有茶,于是他想也不想,微笑着回答。
“是呀,一百两一斤,几斤茶叶就是几百两银子,本官喝了后觉得直烫嘴,可那些人眼睛眨都不眨就送了出去,着实财大气粗呀!”王宇诚闻言点了点头,放下茶杯后微笑着望着李云天,话里有话地说道。
“大人的意思是釜底抽薪?”李云天这下终于回过味儿来,不由得试探性地问道。
“皇上一心为民,可惜皇上并非太祖和太宗,否则岂有今日之事?”王宇诚笑了笑,他并没有回答李云天,而是语峰一转岔开了话题,不无感慨地说道。
李云天闻言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眉头微微皱了起来,他听出了王宇诚言语中有着诸多无奈,也明白了他话里的意思,是在暗指宣德帝无法驾驭朝中的那些文武大员,遇事时往往受到诸多掣肘。
如果搁在洪武帝和永乐帝时期都察院绝对不会有如此的乱局,内阁和六部的关系更不会针锋相对、剑拔弩张,以至于文官集团逐渐分为了内阁阵营和六部阵营。
“请大人明示,下官从何处下手为好?”此时此刻,李云天不由得对王宇诚刮目相看,恭声问道。
原本,李云天还以为明哲保身的王宇诚已经远离了官场的是非漩涡,如今看来置身事外的王宇诚比常人更清晰地了解当前朝中的形势,一针见血地点了宣德帝现在所面临的困局,并且点出了解决官场上贪墨风气的最有效手段,那就是釜底抽薪,断了那些贿赂者的财路。
只不过,李云天现在还没有想好从哪里下手来杀杀这股贪墨之风,以震慑官场上的官员。
“大明最富庶之地莫过于江南,而江南最富足之人莫过于盐商。”王宇诚闻言微微一笑,不动声色地望着李云天,“本官听说江南盐商一个个富得流油,财可敌国,想必这里面有不少龌龊,倘若能查清此事,不仅能震慑百官,同时也能给大明挽回不少流失的税银!”
“盐商?”李云天闻言不由得吃了一惊,他自然知道位于扬州城的两淮盐运使司衙门里有许多见不人的东西,不过两淮盐道可是一个大马蜂窝,轻易触碰不得,否则必被其所伤。
王宇诚见李云天面有难色,心中知道他有所顾忌,俗话说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两淮盐道一事必定牵连甚广而且他将承受来自六部的巨大压力,搞不好还会栽在上面,因此动两淮盐道并不是一个明智的选择。
“两淮盐道由六部把持,其油水之丰厚令人垂涎,是六部在江南所掌控的最重要衙门,如果能将其从六部手中夺走杨阁老定会大力支持。”
不过,在王宇诚看来以李云天能力完全能查清两淮盐道事务的那些龌龊事,而且李云天也不是没有帮手,因此沉吟了一下后语重心长地说道,“两淮盐道的弊端不除,我大明贪腐之风就会不止,只有敲山震虎才能使得他们收手,皇上与民休息的圣意也才能真正得以施行。”
“本官老了,倘若能再年轻二十岁,一定会查明两淮盐道的黑幕,使得那些贪赃枉法之徒被绳之以法。”
说着,王宇诚的神色不由得一黯,神情严肃地望着李云天,“也只有将两淮盐道拿下了,那么内阁才能与六部相抗衡,而只有双方力量均衡后朝廷才会得以安宁。”
“大人一番话犹如醍醐灌顶,下官知道该如何做了。”李云天沉吟了一下,冲着王宇诚一拱手,恭声说道。
王宇诚说的没错,只有让内阁和六部之间形成均势,那么双方才能老实下来,不至于再爆发像都察院这样激烈的争斗,而两淮盐道一案必定对六部形成重创,进而使得内阁得以扩张势力,趁机与六部形成均势。
而且,李云天心中也有自己的想法,讲武堂下属的六大学院近几年来已经培养了两批学员,是该让那些学员施展所学来涉足地方政务中去,而两淮盐道将成为一个巨大的契机。
如果能将两淮盐道拿下,那么两淮盐道的大小官员将会被捉拿问罪,届时李云天就能趁机将讲武堂六大学院的学员安插在两淮盐道衙门历练,进而一举打入大明文官仕场。
至于说捅了两淮盐道这个马蜂窝后会触动很多人的利益,进而招致对方群起攻之,李云天虽然有些忌惮但是却并不畏惧,先不说以他现在的身份地位足以与对方一较高下,单单内阁杨士奇和杨荣等人的支持就会令对方顾此失彼,狼狈应对,即使他所承受的压力无疑小了许多。
况且,李云天并不会大张旗鼓地彻查两淮盐道。
他需要一个契机来介入两淮盐道的事务,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揭开两淮盐道的种种黑幕,以打乱各方利益势力的阵脚,届时恐怕他们不是想着如何对付自己,而是更关心如何善后以免将其牵连进去。
因此,解决两淮盐道关键在一个“快”字,揭开两淮盐道黑幕的速度越快,那么那些牵涉其中的利益势力就越被动,他也就越加安全。
等到了那个时候,双方所关心的事情将不是案子的审理,而是如何善后才能皆大欢喜。
所谓破后而立,在李云天看来对积弊已久的两淮盐道必须要施以雷霆手段,这样才能扬清去浊,保证大明朝廷最重要税赋来源的收取,同时也是对江南官场乃至天下官场的一种震慑。
可是,两淮盐道的弊端存在已久,所牵涉的利益关系利益更是错综复杂,历任两淮巡盐御史都没能窥其一斑,或者不敢轻易沾惹,李云天要想在短时间内将其查清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第522章 心怀不满
离开王宇诚那里后,李云天又去拜见了左副都御史陈天勋,作为新上任的左佥都御史,拜访都察院堂官是他上任后的首要任务。
值得一提的是,虽然李云天是新晋的镇武候,但是都察院的人中却无人喊他“侯爷”,原因很简单,镇武候是武臣的封爵,从品级上来说属于超品。
按照永乐初年的定制,伯之禄居侯之下,正一品之上,其阶勋皆与侯等,也就是人们通常所说的超品。
公、侯、伯入则可掌参五府总六军,出则领将军印为大帅督,辖漕纲,但不得预九卿事。
李云天在都察院担任的文职,倘若以镇武候的身份来行事,不仅名不正言不顺,而且都察院的堂官都要向其行礼,无疑扰乱了都察院的秩序。
因此,对李云天这种情形朝廷也有定制,那就是文武分论,即李云天在都察院和翰林院时论文职,在军阁和讲武堂时论武勋。
与王宇诚不同,李云天与陈天勋之间的私交甚好,因此双方会面时气氛融洽,言谈也更为随意。
“大人,下官听说有人要联名向皇上弹劾左都御史大人,不知大人如何看待此事?”寒暄了一阵后,李云天语峰一转,不动声色地望着陈天勋问道。
“此事一出,恐怕我都察院要成为外界的笑柄了。”陈天勋闻言苦笑着摇了摇头,脸上流露出郁闷的神色。
“大人觉得衙门里现在的境况如何?”李云天见陈天勋的言语中显得有些无奈,立刻敏锐地意识到他对都察院的现状不满,于是开口追问。
“人心惶惶,草木皆兵,无心政务。”陈天勋沉吟了一下,用十二个概况了都察院现在的局势,然后笑着望着李云天,“复生,你匆匆前来上任,是不是冲着现在的乱局而来?”
“两京刷卷和巡按御史的选拔迟迟未能达成,皇上心中忧虑,故而让下官前来查探。”李云天知道自己的目的瞒不过陈天勋,而且他也没有必要隐瞒陈天勋,故而笑着向陈天勋一拱手,“还望大人助下官一臂之力。”
“给皇上分忧是本官的份内之事,本官自当鼎力相助。”陈天勋闻言微笑着点了点头,随后眉头微微一皱,“看不过双方现在结怨已深,其中的纠葛恐怕不是那么容易化解的。”
他口中的双方自然指的是顾佐阵营的监察御史与六部堂官门人阵营的监察御史,顾佐接连整下了三十余名六部堂官的门人,而且现在依旧在步步紧逼,六部堂官绝对不会善罢甘休。
“左都御史大人行事有些操之过急,手段也太过刚直,都察院乃皇上在朝堂上的耳目,一旦出现乱局皇上的视听必将受到堵塞,有悖皇上彻查刘观的初衷。”
李云天自然清楚这一点,否则顾佐岂能被御史们联名弹劾?因此沉吟了一下后委婉地指出了顾佐上任左都御史后所犯的过失。
“顾大人整顿吏治的本意是好的,也是为了给皇上分忧,只可惜过犹不及,他没有掌握好其中的火候。”陈天勋闻言微微颔首,对李云天所言表示赞同,心中也对顾佐在都察院的行事感到不满。
正是因为不赞同顾佐这种穷追猛打的做法,陈天勋在帮着顾佐掌握了刘观大量违法乱纪的证据后,并没有介入到顾佐展开的对都察院御史的清查中,认为顾佐的手段过于激进。
随着顾佐撤换掉三十多名御史,不仅六部阵营的御史,就连内阁阵营的御史也对其感到不满。
有一句话说得好,唇亡齿寒,兔死狐悲,虽说都察院六部阵营和内阁阵营的御史时有争斗,但大家通常都不会下狠手,彼此间都留有回旋的余地,不至于鱼死网破,两败俱伤。
如今,六部阵营的御史纷纷倒了霉,作为曾经共事的同僚,内阁阵营的御史心情无比复杂,虽然这对他们来说是一件好事,将大大削弱都察院六部阵营御史的力量,可谁也不愿意看见他们以这样的形势来获利。
归根结底,御史也是士大夫阶层的一员,在御史们看来他们在官场上有一种超然的地位,如今被顾佐一下子就整掉了三十余人,这无疑会使得他们感到自己的利益受到触动。
说句不好听的,御史们平常都是在都察院里讨生活,如果六部阵营的御史出现如此多的问题,那么内阁阵营的御史岂能独善其身?
现在都察院里是顾佐掌权,可如果有一天换上来一位六部阵营的左都御史,那么内阁阵营的御史十有八九会被翻后账,届时倒霉得可是他们。
尤为重要的是,包括陈天勋在内,对顾佐举荐那些非两榜进士出身的官员来担任御史大为不满,这种行为无疑是破坏了御史高贵纯正的血统。
在御史们看来,由于御史有着监察百官的重责,是皇帝在朝廷的耳目,是国之重职,故而御史一职是唯有两榜进士才能担任,其余者皆无这个资格。
不过,由两榜进士担任御史是永乐朝才开始形成的一条不成文的规定,可谓是都察院的一个潜规则,朝廷对此并无定制。
因此顾佐举荐非进士出身的官员担任御史并没有不妥之处,只不过他打破了都察院近二十年来的潜规则而已,势必引发御史们的抵触情绪。
时至今日,顾佐在都察院里所能依靠的御史唯有他举荐的那些人,以及几名平日里不得志的御史,由于他特立独行的风格,内阁阵营的御史与他之间逐渐产生了一道沟壑。
这也是为何李云天进入都察院时,在院子里看见谢恒等内阁阵营御史与六部阵营御史在一起的原因了。
内阁阵营和六部阵营的御史分属十三道御史,因此相互间很多都是朝夕相处的同僚,故而在内阁阵营和六部阵营中又形成了许多小圈子。
例如李云天被视为内阁阵营在都察院的佼佼者,但同时他与属于六部阵营的湖广道监察御史韩亮有着非常好的私交。
可以说,都察院御史们之间的关系也是错综复杂,各种圈子相互交缠在一起,相互间有着层层的利益纠葛。
相对于顾佐举荐的那些新晋御史,内阁阵营和六部阵营的御史其实属于一个大圈子,这个大圈子就是老派御史。
虽然谁也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