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岚?”李云天闻言双目顿时闪过一丝喜色,如果他没有猜错的话,赵登宇一家人肯定就藏在陈岚家中,看样子赵文举早就给自己留了一条后路,安排了陈家这么一个不为人知的落脚点,一旦赵家有难可以往陈岚那里躲避。
李云天之所以会这么猜测并非是心血来潮,而是根据当前的局势进行的推断,古代交通不便故而百姓的流动性不大,只要不遇到天灾人祸就会老死在一个地方,这也使得一旦某个地方多出一家人来将会非常显眼。
况且,赵家做的是盐业生意,离开了盐业的话赵登宇就属于跨行经营,所谓隔山如隔山,其他行业的生意并不是那么好做的,而且赵登宇还是一个外地人,很显然会受到当地地痞恶霸的刁难。
故而,在李云天看来赵文举既然让赵登宇一家逃出扬州避难,那么一定会给他安排好善后的事宜,十有八九会把赵登宇一家托付给朋友照料,这样赵登宇才能在当地站稳脚跟。
当然了,以赵文举的世故自然知道要找的朋友一定不能是外界所知道的,否则官府一定会派人前去查探,故而就只能是陈岚这种秘密交往的朋友。
对赵文举最为了解的自然是盐商总会的盐商了,李云天不可能去找别的盐商,况且别的盐商即便是知道了也绝对不会告诉他,而且还有可能打草惊蛇,使得赵登宇逃走。
所以李云天唯有前来找陆德忠,陆德忠贵为盐商总会的副会长肯定知道很多盐商,尤其是像赵文举这个级别盐商的人际关系网络,说不定会给他提供有用的情报,现在看来果然如此,陈岚十有八九就是他要找的人。
第558章 盐商的压力
“侯爷,你怀疑陈岚是赵文举的同谋?”见李云天如此关心陈岚,陆德忠不由得开口问道,据他所知陈岚并没有参与贩卖私盐的事情。
“今日之事不可向外泄露。”李云天微微颔首,他并没有向陆德忠进行解释,神情严肃地叮嘱他。
“侯爷放心,在下明白。”陆德忠自然清楚其中的厉害关系,连忙向李云天一拱手,沉声回答。
李云天见状嘴角流露出一丝笑意,陆德忠在他此次彻查两淮盐道贪墨案中有着举足轻重的地位,如果能发挥出陆德忠作用的话,那么两淮盐道贪墨案取得重大进展的日子将指日可待。
当李云天离开陆家的时已经是半个时辰后,谁也不清楚他和陆德忠说了一些什么,不过满面笑容的陆德忠步履轻松地将他从后门送走看起来心情愉悦。
回到了讲武堂扬州司务处,李云天所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喊来李满山,让他派人秘密前往浙江绍兴府陈岚家中进行暗查,一旦发现赵登宇一家的踪迹立刻抓捕。
在接下来的时间里李云天开始处理赵文举一案的相关事务,其中最主要的就是清查从涉案官吏和盐商家中查抄的家产了,其次就是核查那些涉案人员的犯罪事实,毕竟这是宣德帝御定的钦案不能有丝毫的马虎。
据李云天手头掌握的情报,从那些涉案人员家中抄出来的财物折合白银的话已经近五百万两,如果再算上房产和田产的话至少有八百万两,可谓大明立国后第一贪腐大案。
其中,案首赵文举的家中抄出来的财物折合白银七十万两,其中单单黄金就有五万两,被埋在了赵家的院子里,房产和田产折合五十万两,进而一举超过了张贵的一百万两,其涉案金额之巨令人感到匪夷所思。
值得一提的是,由于明朝缺少银矿,而且银矿的品质也不好,另外再加上炼金技术的提高,故而明朝中期以前金银的兑换比率大概在一比六,也就是一万两黄金兑换六万两白银,足见银子当时价值之高。
直到隆庆开关后,美洲的白银大量涌入大明,这才使得银子的价值逐渐贬低,金银的兑换比率从一比六逐渐升为了一比十。
不过,按照李云天所掌握的消息赵文举的资产并没有全部被查出来,作为盐商总会的执事,他的全部身家很显然不止一百二十万两,至少还有三十万两的财物、房产和地产被他藏匿了起来,这些资产十有八九留给了赵登宇,作为赵登宇以后安身立命的资本。
李云天并没有让人追查赵文举是否藏匿有其他的资产,相对于那被藏起来的资产他更在意赵登宇能否被抓回来,只要赵登宇掌握在他的手里那么将彻底击溃赵文举的心理防线,进而为他所用。
按照李云天离京前宣德帝所下的旨意,从两淮盐道贪墨案中查处的银两将分为三部分,四成归入宣德帝的内库,三成五归入户部的国库,两成五归讲武堂用以建设交趾,以保大明西南边疆永固。
这意味着,八百万两银子中有两百万两属于讲武堂,这对于李云天来说绝对是一个意外之喜。
讲武堂现在要用银子的地方多了去了,而讲武堂现在最大的收益就是交趾的海外贸易,不过由于海上贸易的艰险再加上需要准备货物,故而现在两年贸易船队才能出海一次,再加上将货物变成资金也需要一定的时间,这使得李云天手里的钱已经捉襟见肘。
如果讲武堂能从两淮盐道贪墨案中分一杯羹的话,那么李云天将完全没有了资金上的压力,很显然两淮盐道贪墨案中涉及的金额远超那八百万两银子,具体有多少他现在也无法做出估算。
宣德帝下那道分配两淮盐道贪墨案所收缴的银两时,满朝文武没有一个人反对讲武堂从中分一杯羹。
对于勋贵集团来说,他们巴不得李云天从文官手中抢来朝廷下拨的资金,讲武堂再怎么说也是军阁的直属衙门,给讲武堂就等于给了军阁,也就是给了勋贵集团。
由于李云天被视为文官集团中内阁阵营的重要一员,故而内阁不会拖李云天的后退,而李云天彻查两淮盐道巡盐正使的身份也令文官集团六部阵营的官员颇为忌惮,明智地选择不招惹李云天,以免李云天将怒气发到两淮盐道上,届时后果将不堪设想。
李云天调任京城有六七年了,无论是查案还是打仗乃至治理政务都令朝廷的文武百官刮目相看,已经在京城官场上有着不小的名气,以他的能力如果真想查两淮盐道的话那么届时两淮盐道非被他搅得天翻地覆,六部的人自然不会反对讲武堂从中得好处了。
况且,当时也没人认为讲武堂这次能从两淮盐道贪墨案中捞到多少好处,李云天是一个聪明人,肯定知道两淮盐道涉及到的复杂利益,因此绝对不会使得事态激化,自然也就查不出多少脏银了。
就在李云天有条不紊地安排着手头事务的时候,一辆马车悄无声息地驶进了扬州城,在城南一座偏僻的普通民宅前停了下来,一名身穿白袍的公子哥从马车上下来,在几名随从的簇拥下快步走进了院门。
院落中,十来名衣着华贵的男子正围聚在一起低声说着什么,神色显得颇为凝重,这使得现场的气氛有些沉闷。
“大公子!”见那名白袍公子哥进来,十几名男子顿时涌了过去,纷纷躬身行礼。
白袍公子哥一脸孤傲,微微颔首后就在众人的簇拥下走向了正屋的客厅。
“大公子!”没等白袍公子哥走出几步,客厅里里迎出了几个人来,领头的一个正是盐商总会的会长杨慕恩,向着白袍公子哥一拱手,微笑着说道,“大公子一来,我等也就有了主心骨。”
“杨会长过奖了,本公子就是一俗人,只不过负责穿针引线的活儿而已,杨会长才是江南盐商的中流砥柱。”直到这时,白袍公子哥的脸上才有一丝笑意,向杨慕恩拱手回了一礼。
“大公子,请。”杨慕恩闻言笑了笑,一伸手,躬身将白袍公子哥请进了客厅。
“大公子,如果再不把货发出去的话各地明年就会闹起盐荒来,后果不堪设想。”等白袍公子哥在客厅首位落座后,坐在左侧下首位的杨慕恩忧心忡忡地说道。
“是呀大公子,这些货本应该六月初就发走,可现在都快九月了,镇武侯还没有离开的意思,各地催盐的信件是一封接着一封,这货究竟是发还是不发?”杨慕恩的话音刚落,坐在他对面座位的盐商总会副会长魏德光苦笑着问。
“大公子,山西距离扬州路途遥远不说,冬季更是天寒地冻,根本就不好走盐车,如果再遇上一场风雪的话,盐车可就要陷在路上了。”
“大公子,云贵道路崎岖,再不发货的话恐怕就无法将那些盐按时运到各州府。”
“大公子,九月后水面上的船只逐渐变得稀少,运货的船队浩浩荡荡,必然十分显眼,难免引发麻烦。”
……
两人的话立刻引起了现场众人的共鸣,七嘴八舌地诉起了苦,他们都是盐商总会的盐商,而且还是执事以上的级别,属于盐商总会的重量级人物。
“诸位稍安勿躁,本公子此次前来就是为了发货的事情。”见屋子里的人群情激动,白袍公子哥向下压了压双手示意众人冷静下来,然后不动声色地说道。
“大公子,何时发货?”杨慕恩闻言眉色不由得一喜,连忙问道,作为盐商总会的会长他现在每天都要面对盐商总会的副会长和执事追问发货时间,令他是心神俱疲。
盐商总会虽然负责盐业的运输和贩卖,但真正掌控盐业生意的并不是盐商总会的会长、副会长和执事们,而是眼前这名白袍公子哥。
白袍公子哥虽然只是一介布衣,并没有功名在身,但是他的来头很大,是南京户部掌管盐引的陈侍郎的大公子陈光宗,其弟就是禁止盐商总会的人参与竞价交趾商业专营权和采矿权的陈二公子,本名为陈耀祖。
与喜欢吃喝玩乐的陈耀祖不同,陈光宗在洪熙元年就已经成为了盐商总会的幕后掌控者,负责协调盐商总会与两淮盐道之间的关系。
按理说,每年六月初盐商总会将把卖往各地的私盐从各大盐场运走,这样到了年底时各地的食盐库存都能得到补充。
可是随着张贵家中被搜出百万两家财,盐商总会今年的贩盐计划一下子就被打乱了,很显然张贵的案子成为了一起惊天大案,在事态未明前谁也不敢贸然行事,万一撞到了枪口上那可就欲哭无泪了。
果然,宣德帝随之震怒,责令李云天前来江南彻查两淮盐道,这就使得盐商总会的人更加不敢轻举妄动,如果换作别人来还好说,而镇武侯可不是那么容易就能应付得了的,况且双方当年还因为竞拍交趾商业专营权和采矿权一事结了梁子。
就这样,盐商商会今年的贩盐计划就被搁浅了,杨慕恩等人紧密观察着两淮盐道事态的进展,暗中等待着发货的机会。
虽然李云天来到扬州后领着谢恒和韩亮四处游山玩水,摆出了一副无心查案的姿态来,但再怎么说李云天现在人在扬州,本身就是对盐商总会的一种无形的震慑。
故而,在李云天未走之前没有哪个盐商敢把那些私盐运送走,万一出点儿差错的话那么倒霉的将不是他一个,而是牵连到整个盐商总会。
可这样下去并不是办法,要是那些囤积在两淮的私盐不能按时运送出去的话,届时除了南北直隶和交趾外,大明另外十三个布政使司将出现严重的盐荒,这样一来后果可就不堪设想了。
第559章 形势严峻
之所以说南北直隶和交趾不会受到盐荒的影响,是因为这三个地区的情况非常特殊,与大明另外十三个布政司不同。
北直隶的盐务在经历了户部京通仓一案后实际上已经由九州商会接掌,九州商会在北直隶贩卖的都是官盐,故而根本就不担心受到张贵一事的影响。
六月中旬的时候运送南直隶官盐的船队就已经北上,现在那些官盐基本上已经运抵了南直隶所下的各个州县,足以保证明年食盐的供应。
而南直隶由于就在两淮的地界,故而给南直隶各个州府调运私盐要简单方便得多,而且还不宜被察觉。
至于交趾,因为距离两淮太远故而交趾的食盐并不是来自两淮的盐场,而是由交趾本地的盐场进行晒制,所以也不受张贵一事的影响。
其实,由于李云天是广西和交趾的总督,明年广西的盐业也不会受到多大的影响,关键时刻李云天可以从交趾的盐场进行调盐。
很显然,无论是两淮盐道的官吏还是盐商总会的盐商都不希望看见大明爆发全国性的盐荒,如此一来两淮盐道贪墨案的内幕就将大白于天下,没人能将其捂住。
随着时间一天一天的流逝,虽然李云天并没有在两淮盐道贪墨一案上大动干戈,可是由于那些私盐无法运出去,使得盐商总会执事以上的盐商是着急上火,寝食难安。
陈光宗本来常驻扬州,他也拿不定主意是否该在运盐,因此前段时间回了南京打探消息,今天才赶了回来。
“镇武侯心机深沉,在没有确定他的真实意图前不可轻举妄动。”在杨慕恩等人殷切地注视下,陈光宗沉吟了一下,神情严肃地说道,“因此,今年的盐运宁愿晚了也不能出了差错,现在皇上正在气头上,要是露出了什么把柄的话那么两淮盐道将遭遇惊天巨祸。”
“大公子,要等到什么时候?”魏德光闻言眉头微微皱着,神情显得颇为凝重,他手中有价值数百万两的私盐眼巴巴地等着运出去。
“镇武侯在京城公务繁忙,不可能一直待在扬州,如今赵文举一案已经抓了不少人,涉案金额也高达七八百万两,足以使得他回京交差。”
魏德光话音刚落,现场的众人望向陈光宗的眼神中就充满了关切,这可是众人最为关心的事情,陈光宗略一沉吟,郑重其事地给出了一个答案,“不出一个月,镇武侯必定会返京。”
此言一出,屋子里的人们顿时松了一口气,虽然留给他们的时间有些紧,但如果全力运作的话足以使得那些私盐在明年开春前运抵大明各地。
“大公子,届时要是镇武侯不走的话该如何应对?”就在众人脸上的神色放缓的时候,一名大腹便便的中年盐商迟疑了一下,忍不住开口问道。
原本现场已经变得轻松的氛围刹那间就再度冷却了下来,人们纷纷紧张地看向了陈光宗,不得不说那名中年盐商的担忧并不是没有道理的,李云天何时离开扬州殊难预料。
“只要他无心两淮盐道上的事,那咱们就按时启程运货!”陈光宗闻言眉头微微一皱,这也正是他所担心的事情,随后环视了一眼现场众人,沉声说道。
值得一提的是,陈光宗这次回南京并没有得到什么有用的消息,由于李云天不仅与南京的官场没有什么交集,而且在京任职期间绝大部分的时间都在外地度过,故而除了曾经任职的都察院和翰林院外与京城官场尤其是六部之间的交集并不深。
这就使得陈光宗很难从南京那里得到李云天此次彻查两淮盐道的底线所在,也就无法判断李云天究竟想把两淮盐道的事情查到哪个地步,故而显得有些进退维谷。
如果换作别人来查两淮盐道陈光宗有的是应对的法子,可李云天不一样,是宣德帝最为亲信的心腹大臣,年纪轻轻就总督广西和交趾军政事宜,并将偌大的交趾治理得井井有条,岂是等闲之辈?
不过,两淮的那些私盐必须要在九月底之前运出去,否则的话就会耽误了明年的食盐的供应,一旦出事可就将惊天大案,这意味陈光宗需要做的事情很多很多。
“大公子,要不要咱们准备一点儿心意给镇武侯送去?”陈光宗的话使得屋子里的人立刻感觉到了形势的严峻,气氛顿时再度变得沉闷,不久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