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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着宣德帝搁置了洪熙帝迁都回南京的各项事宜,朝中的文武百官已经清楚宣德帝不想再把京城前往南京,故而南京各部院逐渐受到冷落,其权势大不如前。
单就两淮盐道一案上来说,除了南京户部外,南京三法司的并没能从中捞上什么油水,毕竟他们既不管盐道的事务,手头上又没有什么权利,两淮盐道的人吃饱了撑的要去巴结和打点他们。
如此一来的话,南京三法司也就没有涉及到两淮盐道的案子里,这样一来待李云天对两淮盐道施以雷霆手段的时候自然不会被南京三法司阻碍。
正相反,为了表明自己的存在感,南京三法司的堂官们十有八九会落井下石,刻意搞大两淮盐道的案子,届时正好让李云天来收拾残局。
值得一提的是,宣德帝虽然终止了迁都南京的各项事宜,但是却并没有明说不迁都南京,毕竟洪熙帝驾崩前特意嘱咐身边的重臣要迁都回南京,而且北京城的各部院衙门的印章也都有了改变,前面加上了“行在”二字,意思是天子巡行所在之地。
例如,刑部的打印上本来是“大明刑部”,现在则变成成了“行在刑部”四个字,与南京的“南京刑部”相区分。
由于洪熙帝迁都南京的遗命,宣德帝不可能公然反对,因此便采用了这种形势将京城留在了北京城。
直到正统帝即位后,大明的京城才真正确定了下来,正式定都北京,结束了宣德朝大明无京师的局面。
可以说,南京三法司介入此案就是一把双刃剑,既能帮两淮盐道在私盐一案上掩饰,又能将其置于万劫不复之地。
身为两淮盐道巡盐正使,李云天自然要尽地主之谊,在扬州城的一家酒楼设晚宴给陈文仁和潘兴民、张韬、秦克接风洗尘,扬州知府陆兴和两淮盐道转运使张盛陪同。
虽说被漕运衙门查扣的私盐一事事关重大,但酒宴的气氛却非常轻松,李云天并没有与陈文仁等人谈案情,而且天南地北地聊着天,在他的带动下众人觥筹交错,谈笑风生,一时间倒也将笼罩着扬州上空的惨云愁雾冲淡了许多。
晚宴后,一身酒气的李云天被人搀扶进了停在酒楼门口的四轮马车,坐在车厢里后立刻倚在雷婷的肩头呼呼大睡起来。
陈文仁等人在酒楼门口相送,等李云天的马车远去后相互间寒暄了几句就各自上了轿子离去,身为朝廷四品以上的大员众人平日里自然是乘轿,这是他们的一项特权,以彰显其身份的不同,像李云天这样喜欢乘坐马车的人可谓少之又少。
远离了酒楼后,倚在雷婷肩头酣睡的李云天睁开了眼睛,坐直身子懒洋洋地伸了一个懒腰,脸上没有丝毫的醉意,他从来都不会允许自己出现醉酒的情形,酒宴上不过是逢场作戏而已。
“相公,今晚估计扬州城里可要热闹一番了。”雷婷笑盈盈地望着李云天,陈文仁这次来了扬州城肯定要亲自坐镇指挥,明天就要查那些被扣的私盐了,故而晚上肯定要进行一番安排布置。
“随他们折腾去吧,他们越是觉得胜券在握,那么给相公留的破绽也就越大。”李云天闻言微微一笑,他就是要让陈文仁等人轻敌,进而一举将其打垮。
“相公,要不要将龙江船厂的骁武军调来?”雷婷闻言莞尔一笑,随后有些关切地问道。
一旦李云天彻查两淮盐道的案子,那么必定在扬州掀起惊涛骇浪,那些人为了自保难免会做出一些疯狂的事情,因此李云天的安全也就至关重要。
“有扬州卫的人在,他们奈何不了相公。”李云天不以为意地摆了摆手,他在扬州的安全事宜主要由扬州卫负责,另外还有李满山带来的锦衣卫以及讲武堂扬州司务处的骁武军人员,外人要想对他下手的话并不容易。
况且,他乃堂堂的朝廷命官,风头正劲的镇武侯,恐怕也没几个人敢打他的主意,岂能因为担心安全问题而大张旗鼓地调动人手?这样也容易打草惊蛇。
雷婷的嘴角蠕动了一下,好像想要说些什么但最终没有说出口,她知道李云天的意图,不过心里依旧感到十分担忧,万一遇上那些亡命之徒的话后果可就糟糕了。
陈府,后院会客大厅。
陈光宗、张盛和杨慕恩向陈文仁汇报着当前的局势,被扣留在淮安的那支户部货船的随行押运人员此时已经悉数押来了扬州,被关押在了两淮盐道衙门的大牢里。
根据那些人员的交代,自从他们被漕运衙门的人拿住后并未受到提审,甚至都没人过问他们的事情,负责看押他们的漕运衙门的官吏甚至都没有跟他们说过一句话。
陈文仁当然清楚漕运衙门的人为何会这样做,很显然漕运总督、阳武侯薛禄不想介入这件事情,故而想方设法地撇清关系,毕竟这件案子牵连甚广,触碰到的利益关系错综复杂,如果不是逼不得已的话薛禄绝对不愿意招惹这样的麻烦。
“父亲,孩儿已经查清楚了,那名肇事的检校当晚行事完全就是醉酒冲动所致,是一起意外。”陈文仁最为关心的自然就是那些私盐被查扣的缘由了,因此陈光宗汇报完了其他的事情后,沉声禀告道,“可惜的是,那名漕帮的人自从漕运衙门扣了咱们的船后就举家消失,不知道去了哪里。”
“意外?”陈文仁的眉头微微皱在了一起,他在官场上摸爬滚打了许多年,见识了太多的尔虞我诈,自然不会轻易相信“意外”二字。
“父亲,孩儿已经查了他的底细没有发现任何的蹊跷之处,而且这船货一旦出事的话他也难逃干系。”陈光宗知道陈文仁的担忧之处,因此连忙解释道,“当时在场的人也可以作证,那名检校平常嗜赌,这次赌红了眼仗着酒劲率先滋事,这才引发了后面的事情。”
“一招不慎满盘皆输!”陈文仁闻言皱着眉头陷入了沉思,随后无奈地摇了摇头,叹了一口气说道。
虽然陈文仁心中怀疑此次私盐出事另有隐情,但依旧目前的情形来看十有八九真的是一次意外,即便是他也没有想到事情会毁在一个嗜赌的检校手里,而这种意外无疑是致命的。
第591章 突生变故
“父亲,咱们还没有输,镇武侯无意两淮盐道的事情,只要咱们应对得当的话就能化险为夷,安然度过此劫!”陈光宗见陈文仁的神情显得有些黯然,连忙安慰道。
“如此一来咱们可就欠了镇武侯一个天大的人情,这世上什么都好还,就是人情不好还。”陈文仁闻言面无表情地说道,现在那些私盐的主动权握在了李云天的手里,这种命运被别人掌控的滋味着实不好受。
“父亲,要不然咱们给镇武侯分一杯羹。”迟疑了一下,陈光宗试探性地提出了一个建议,想要把李云天也拖下水,将每年私盐生意的红利分一部分给李云天。
“镇武侯志向远大,而且家资颇丰,岂会介入两淮盐道的事情里?”陈文仁不满地瞪了陈光宗一眼,陈光宗这是病急乱投医,李云天可不比常人,先别说九州商会每年使得陈凝凝和郑婉柔收入丰厚,单单交趾的海外贸易就是一笔收益,钱赚得远比两淮盐道的私盐容易稳妥。
而且,官场上最忌讳的事情就是乱伸手,两淮盐道的利益已经被各大势力瓜分殆尽,李云天不会横插一竿子进去,去触犯别人的利益。
同理,九州商会和交趾被看成是李云天的地盘,没有哪个人会贸然向这两个地方伸手,否则的话就等着自取其辱。
“父亲,孩儿也是一时心急。”陈光宗的脸上顿时浮现出尴尬的神色,他也知道此法不妥,但把李云天也拖下水无疑是解决目前困局最为稳妥的一种方式。
“镇武侯需要的并不是蝇头小利,有了今日这个人情后,倘若镇武侯在朝中遇上大事咱们可就难以袖手旁观了。”陈文仁闻言不由得叹了一口气,与李云天的交易岂是那么容易做的,里面牵扯到了巨大的利益关系。
“父亲,除了镇武侯外,别人会不会蹦出来指手画脚?”陈光宗自然清楚这个道理,随后不无担忧地问道。
在他看来李云天之所以放过两淮盐道其实是在跟陈光仁等人在做一笔交易,这在官场上是一件非常正常的事情,可如果有人趁机跳出来想要浑水摸鱼,那么事情可就比较头疼了,那些人通常都是想来捞一笔,故而十有八九会狮子大开口。
“敢插手两淮盐务的人不多,况且又涉及到镇武侯,恐怕没人有这个胆量此时找事。”陈文仁摇了摇头,随后沉吟了一下,双目闪过一道凶光,“如果真的有人不怕死,想要趁机捞上一笔,那么就先满足他,等事后再跟其算账!”
“父亲,盐商总会是不是向交趾投一些钱,也算是投桃报李,表示咱们的一份心意。”陈光宗闻言脸上流露出一丝狠毒的神色,随后想起了一件事情,沉声说道。
当年陈耀祖阻止盐商总会的人竞价交趾的商业专营权和采矿权,着实将李云天给得罪了,如今又遇上了私盐一事,要是两淮盐道不表示一点儿心意的话那可就说不过去了,毕竟冤家宜解不宜结,谁会希望与风头正盛的李云天为敌呢?
“这样也好,不过这件事情你不方便出面,由杨会长去安排。”陈文仁闻言点了点头,对于当年陈耀祖干涉盐商总会竞价交趾生意的事情他也非常恼火,陈耀祖此举无疑是在挑衅李云天,白白地树立了一个敌人,所谓山不转水转保不准什么时候就要撞在李云天的手里。
事实果然如此,仅仅四年后陈耀祖不仅在杭州撞在了李云天的手里差一点丢了性命,而且还连累到了私盐的运输,如果没有先前的陈耀祖与李云天之间的恩怨双方的沟通无疑会顺畅许多。
不过话又说回来了,四年前陈耀祖无论如何也不会认为李云天能平定交趾的叛乱,进而才落井下石,可谓失策至极。
“大人放心,在下一定将这件事情办好。”杨慕恩知道此事事关重大,郑重其事地向陈文仁点了点头。
第二天上午,两淮盐道衙门后堂,李云天和南京户部、两淮盐道转运使和南京三法司的相关官员齐聚一堂,来商议被漕运总督衙门查扣的那些运贩私盐的货船事宜。
漕运总督衙门需要李云天、两淮盐道和南京户部联合署名的公文,证明那些船上的私盐是南京户部处理的积盐后才会放船。
至于那些私盐有没有盐引漕运总督衙门并不关心,因为盐务上的事情不归他们管辖,但户部的货船上的那些货物莫名其妙地变成了一袋袋的盐他们则要过问,否则就是他们的失职了。
这次前来扬州,陈文仁做了充足的准备,不仅带来了那些私盐的盐引,而且还有处理“积盐”的相关文书,所有的一切都做得滴水不漏,很是花费了一番工夫。
陈文仁的目的很简单,先解决掉那些私盐的事情,然后再想办法处理“积盐”一事。
虽说积盐的事情不合盐务的律法,但终归积盐的税收是归于户部的国库,故而虽有违规之处但并无贪墨之举,故而相应的惩罚也要轻上许多,关键是两淮盐道的盖子被牢牢地捂住了。
至于被漕运总督扣押的食盐该如何定性,是私盐还是积盐,这就要看李云天这个两淮盐道巡盐正使的态度了。
因为李云天是督察大明盐务的最高官员,他若认定那些食盐是积盐的话那么两淮盐道就万事大吉,他要是认为那些食盐是私盐那么两淮盐道就要鸡飞狗跳了。
除了那些公文外,李云天还传来了已经被送回扬州的那些随船押送官吏,那些人既然被关在两淮盐道衙门的大牢里,自然早已经对好了口供,异口同声地表示那些盐是积盐。
按照陈文仁的解释,之所以那些积盐打着户部货物的旗号,是因为担心路上有人对其心怀不轨,避免出了乱子。
尤为重要的是,陈文仁表明此举虽然不妥,但南京户部这样做的原因则是为了给户部的国库增加收入,虽然不合规但是一切流程皆按照定制进行,绝无半点私心。
而且,陈文仁还信誓旦旦地表示,他本打算那些积盐运抵目的地后再向朝廷禀报,没成想中途出了叉子,愿意承担此事的所有的责任。
李云天翻看了一下陈文仁提供的那些证明被查扣的私盐是积盐的公文,还有南京户部开出的盐引,所有的东西都做得非常漂亮,没有流露出丝毫的破绽。
这意味着陈文仁想要用他的仕途来解决此次的私盐被扣事件,很显然用他一个人来换取整个两淮盐道的安稳是非常划算的。
况且陈文仁这次所犯的事情虽然法理难容但却情有可原,大不了罢官归乡而已,朝中届时肯定有很多人替他说话,必定不会判他刑罚。
“三位大人已然看了陈大人带来的这些文书,对积盐一事有何看法?”将手边的公文放在一旁的桌上后,李云天不动声色地望向了在那里翻阅着公文的潘兴民、张韬和秦克,想听听他们这三个见证人的意见。
“侯爷,三法司只管这些文书的真伪,侯爷是皇上钦命的巡盐正使,盐务上的事情还是请侯爷来定夺!”潘兴民与张韬、秦克对视了一眼,随后微笑着说道,三人有自知之明,知道此次前来不过是当摆设而已,故而非常明智地选择避免介入两淮盐道的事务。
“三位大人觉得这些文书是真是假?”李云天闻言嘴角流露出一丝笑意,他就知道潘兴民三人不会搅和私盐的事情,因此就势问道。
“公文制式和上面的印章都是真的,至于盐引就要请教张大人了。”潘兴民和张韬、秦克简短地交流了一下,沉声向李云天说道。
三法司的官员时常接触到六部的公文,自然能辨别出那些公文的真假,不过盐引他们平常接触不到,故而只能由两淮盐道转运使张盛来辨别。
“禀侯爷,下官已经查验清楚了,这些都是真的盐引!”张盛的手里握着一叠陈文仁带来的盐引,闻言躬身向李云天说道。
其实,李云天的询问以及潘兴民、张盛的回答都是废话,公文和盐引既然都是陈文仁带来的,那么自然不会是假的了,大家都清楚李云天这不过是在例行公事而已,也就跟着逢场作戏。
这起案子最为关键的不是那些公文和盐引,而是那些积盐的来历和流向,这需要到各盐场去进行实地调查,毕竟朝廷每年生产的积盐都有定数,岂会平白无故地多出那么多的积盐来?
不过,要想去盐场查清事实也并非易事,两淮盐道下辖盐场的盐务大使皆已经具名上报,将各盐场积盐事宜上报到了两淮盐道衙门,如此一来也佐证了积盐之说。
“既然这样的话,那些被漕运总督衙门扣押的货物无疑就是南京户部处理的积盐了。”得到张盛肯定的答复后,李云天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听闻此言,陈文仁和掌声的脸上不由得闪过一丝喜色,只要李云天认定了那些私盐是南京户部处理的积盐,那么就可以给漕运总督衙门出具公文,使得漕运总督衙门放行那些被查扣的货船。
潘兴民、张韬和秦克意味深长地对视了一眼,三人早就料到会是这么一个结果,即便是风头强劲的李云天也不愿意蹚两淮盐道的这淌浑水。
就在这时,李满山急匆匆走进了房间,来到李云天身旁低声说了几句,然后将一张纸递到了李云天的手里。
“什么!竟然有这种事?”李云天闻言脸色顿时就是一变,低头看了一眼手里的纸后,颇为惊讶地望着李满山,“抓住散发传单的人没?”
“没有,对方让一些小乞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