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黄摇着尾巴,将头埋在碗里,压根不搭理易嶟。
今天这件事,它得领头功,他们俩都是后来才到的,算是事后找补,自己多吃两口肉那是应该的!
赵桐生出了刘二牛的破房子,没有回家,而是径直去了林家。
林香莲正躲在屋里啼哭,林婶儿在一旁劝慰,就听屋子外头一声咳嗽。这声音,她再耳熟不过,安抚了女儿,就走出去开门。
开了门,果然见赵桐生站在院里。
林婶儿让他进来,说道:“哪阵风把你吹来了?”
赵桐生背着手,抬脚走进了堂屋里,大喇喇的在椅子上坐了,说道:“你那闺女呢?”林婶儿微微有些奇怪,说道:“屋里呢,啥事?”
赵桐生鼻子里哼了一声:“她干的好事!”
林婶儿一听他这口气不善,就晓得是为那件事来的。她眼睛一斜,瞟了赵桐生一眼,将身子往他身上一软,说道:“咋地了?不就是为了秦春娇的事,还值得你登门兴师问罪?我晓得,香莲不是你的亲生闺女,你也不放在心上。这倒也罢了,你咋还帮着外人来欺负我们娘俩?哎,赵桐生,你说说看,我跟了你我图了啥?我到底算个啥?妾不是妾,外宅不是外宅的。你怕你婆娘,不敢认我回去也就罢了。如今,竟然还帮着个贱丫头,来欺负我女儿。赵桐生,你良心被狗吃了!”
说着,她那两道细弯眉一竖,忽然斥道:“赵桐生,你该不是也看上那个贱丫头了吧?!色迷心窍,所以来为她出头。你们男人,全都一个德行!”
赵桐生是早已被林婶儿捏在手心里的,被她这连骂带嘲的说了一通,竟然就哑了火,一张脸憋得通红,半晌才说道:“你说啥话呢!我和那丫头错着辈儿呢,我再糊涂,也干不出这样的事来!”
林婶儿冷笑了一声:“你们男人的心思,那谁知道?”
赵桐生拉着她的手揉搓着,一边说道:“没这回事,别瞎想。我来就是跟你说,以后叫香莲安分点!”他话未说完,看着林婶儿的脸又拉了下来,赶忙说道:“你是没瞧见,峋子今儿跟发了疯一样,把刘二牛生生给打废了!这要是没人拉着,还不打死了?香莲要是哪天把他惹急了,还不得吃大亏?这是何苦?”
林婶儿也吃了一惊,低低问道:“刘二牛真个废了?”
赵桐生将那情形说了一遍,又道:“我这会儿过来,一来是跟你说以后管着香莲些,二来是想叫你照料刘二牛两天。”说着,也不待林婶儿再说什么,继续说道:“毕竟,刘二牛去山上寻秦春娇的晦气,是香莲挑唆的。你就去笼络住他,让他把嘴闭严实了,免得坏了香莲的名声。”
林婶儿似有若无的横了他一眼,斥道:“我一辈子都没伺候过人,他好大的脸,叫我去伺候?”
赵桐生点着头,意味深长道:“当初,他和秦老二那么好的交情,现如今却来打人家女儿的主意,真正意想不到。”
这一对公母认识了小半辈子,对方肚子里什么九九,一点就知。
林婶儿哼笑道:“我晓得了,你甭管了。”
两人密谋了半日,便搂搂抱抱亲热起来。
隔日起来,易家兄弟两个再度下田干活去了。春天了,农时一天天的追着人跑,地里的活一天也不能落下。
秦春娇做好了早饭,打发了他们两个吃过,送他们出门时,又交代了一句:“别忘了叫赵三旺晚上来家吃饭。”
易峋道了一句:“记下了,忘不了。”便同弟弟一起走了。
秦春娇在家照旧照料着牲畜,中午时拿野韭、荠菜合着肉馅儿做了些烤饼,盛了一罐子昨夜的肉汤,拿到了地头。
她走到地头时,易家哥俩正坐在田埂上歇息。
秦春娇把烤饼拿给他们,又倒了汤给他们喝。
这饼子烤的极酥,野韭和荠菜又正是最鲜嫩的时候,一口下去,酥香满颊。打从秦春娇到了易家,这兄弟两个就没吃过重样的饭菜。
两人大口吃着,秦春娇则站在田垄上,翘首望去。
易家的田地极广,一眼望不到头,到处都是乌黑的泥土,犁过的地散着泥土特有的芳香。易家的那匹骡子正在一旁,喷着鼻子,大口嚼着地上的嫩草。
易家没有养牛,耕地拉车又或骑乘,都指望这匹骡子。这骡子口也轻,到今年满共才五岁。
然而,这地也还是太广了。看着他们犁过的地已是不少了,但望前头没有犁过的,依旧是看不到头。
秦春娇叹了口气,轻轻说道:“秧苗眼瞅着就要下地了,这怎么赶得及呢?”
她说的是水稻的秧苗,稻种要先在苗床里育苗,秧苗出来后,再插到地里。但秧苗长的极快,几乎一天一个样,地不尽快犁出来,就要赶不及了。
易嶟大口的吃着饼,说道:“春娇,你别慌,这地这两天就能犁出来。水田麻烦,旱地就快的多了。麦子还晚些,没那么急。”
易峋也接口道:“再过两天,我就去雇些人手,种起来就快了。”说着,便看向秦春娇:“到时候,得要你照管这些人的伙食,辛苦了。也不用麻烦,管着他们吃饱饭就行。”
秦春娇笑着点了点头,这叫什么辛苦?比起被圈在相府里,锦衣玉食天天跟人斗心眼儿,她宁可在乡下劳作,这样的日子过起来踏实。
傍晚时候,赵三旺果然来易家吃饭了。
秦春娇正在厨房烧饭,听见院子里的响动,就跑出去迎接。
一个尖嘴猴腮、瘦骨嶙峋的青年站在篱笆边,见了她点头哈腰的赔笑:“嫂子好,多谢嫂子招待!”
第37章
这瘦小青年,正是赵三旺。
赵三旺一听说易家要请他吃饭,还是秦春娇要谢他搭救,欢喜的如吃了蜜蜂屎,屁颠的就来了。
这赵三旺别看没有啥本事,又是个孤儿破落户,但打小学会的察言观色,嘴巴甜滑,最会溜须拍马。他知道易家当家的是易峋,看这些日子的情形,秦春娇又是易峋的心头宝,易家哥俩不好巴结,巴结了秦春娇那就算到位了。
果然,秦春娇听了他这话,脸上先是红了一下,唇边泛起了一抹止不住的笑意,带着几分羞涩又带着几分甜意,娇艳动人。
她咯咯一笑,说道:“真是贫嘴!”便转身回厨房去了。
易家哥俩放好了农具,便拉着赵三旺也到厨房去洗手。
赵三旺一进厨房,便被那浓郁的各种饭菜香气给折服,肚子里馋虫作祟,涎水直流。他擦了擦嘴边,向灶边的秦春娇说道:“嫂子,您给兄弟做啥好吃的了?”
他嘴上说笑,却离秦春娇远远的。易峋胖揍刘二牛的情形,他可是深刻在脑海里的。虽说他也很看不上刘二牛的做派,但心里却也怵得很。他可不想被易峋误解,就他这一身小鸡骨架,挨不了第三拳保准散了。
还不等秦春娇答话,他的脖子忽然被一只大手捏住了。
赵三旺哎哎叫着,就听易嶟说道:“春娇烧啥你吃啥,伸着那么长的脖子,贼头贼脑,恨不到脑袋插到锅里去,真是属老鼠的!”嘴里说着,就提着赵三旺出去了。
秦春娇在锅台边忙碌着,灶下的火光将她的脸照的红通通的,秀色倍增。
易峋洗了手,走了过来,问道:“有什么要帮忙的?”
秦春娇轻轻说道:“都快好了,你出去等着吧。”说着,想了想添了一句:“你把盛好的菜端出去,我腾不出手。”
易峋端着菜盘出去时,赵三旺正坐在桌边,向易嶟侃侃而谈:“二哥,话不是这样说。嫂子是还没和大哥成亲,但其实这事儿跟秃子脑袋上的虱子一样,明摆着的事儿!肉烂在锅里了,就是个早晚的功夫。村里人的胡扯,我是不信的。所以,我叫她嫂子,一点儿错没有!”
易嶟脸色有些不大好看,呵斥道:“谁是你大哥二哥,你少拉关系的胡认亲戚!”
赵三旺抓了抓脑袋,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
易峋端了菜盘过来,随口说道:“三旺比咱俩都小,叫一声哥也没错。”
赵三旺连忙起来,双手接了菜盘,陪着笑脸:“大哥说的是,我年纪小,爹妈走得早,没人管教,以后还多得大哥二哥的教导。”
易峋和易嶟换了个眼神,他这算是赖上了?
赵三旺很聪明,起初他帮秦春娇送信儿,纯是看不上刘二牛的下作行径,全没想过要易家报答。但易家竟然为了这事请他吃饭,这真是他意想不到的。易家人是有良心的,这让他看到了希望。
他巴结赵桐生也好,在村里偷鸡摸狗也好,其实也只是为了混口饭吃。他不介意卖力气,但也得有地方肯让他卖力气才行。
说话间,秦春娇已把饭菜都烧好了,端了过来。
今天的晚饭,她炸了花生米,烧了一碗红烧肉,新剥了一个笋,用酱油白糖勾芡,烧了一道素菜,还炖了一只全鸡。这只鸡是她今天问村里一户人家买的,自家养的鸡还小,吃不得。一旁,是一筐新蒸的窝头,四个人一人一碗苞米糁。
饭菜齐整,秦春娇又去打了一壶茵陈酒来,给这三个男人斟上。
茵陈酒是年前的东西,拿高粱酒泡茵陈叶子弄的,是过年时候喝的。
赵三旺对着满桌子的菜,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好容易等四个人都在桌边坐下,迫不及待的抄起了筷子,就朝着红烧肉下手。
易嶟拦住了他,呵斥道:“你可真是半点规矩没有,主家没说吃,你先下筷子了。”
赵三旺又抓了抓头,捏着筷子,嘿嘿傻笑着。
易峋说道:“无妨,今日本来就是请他吃饭的。”说着,向赵三旺道:“昨儿南山上的事,你帮了春娇,我们很承你的情。”
赵三旺倒不好意思了,咧嘴傻笑的说道:“没啥,就是一句话的事儿。”
秦春娇却在一旁淡淡说了一句:“但是很多人,连这一句话也不会说呢。”
易峋没有再说什么,只是示意动筷。
赵三旺立时就抄起一块红烧肉塞进嘴里,好在已出锅了一段时间,没有那么烫了。一咬下去,结实的肉块里溢出甜美的汤汁,肉香满口。
秦春娇这红烧肉烧的和寻常做法不一样,京畿地区的人家,都是拿酱油和大料炖出来的,口味偏咸,颜色也发污。但秦春娇烧这道菜,则是先熬了糖油,将五花肉块裹满了糖油,才拿酱油水去炖,收汁的时候又放了一把冰糖,成菜出来色泽红亮,入口香甜,肉质饱满紧实。
赵三旺是个吃了上顿没下顿的单身光棍,一年到头肉都吃不上几口,更不要说这样可口的菜肴。他连塞了四五块红烧肉,又去撕鸡翅膀。看着他狼吞虎咽的样子,易家人都静静的没有说话。
秦春娇看着那瘦骨嶙峋的肩胛,心里有些不是滋味儿。赵三旺的心眼儿是好的,他天天在村里耍滑头,其实也就是为了要口吃的。十五六岁,硬说起来,还是个半大孩子。
待饭吃的差不多了,易峋忽然向赵三旺说道:“三旺,开春了我们地里的农活要雇人,你要不要干?一天管你三顿饭,再给你二十文钱。”
赵三旺呆了,塞了满嘴的食物,忽然抽抽噎噎的哭了起来。他咧开嘴,含糊不清的说道:“哥,您真是我亲哥。除了我死掉的爹娘,这世上再没人比你对我更好了。往后,大哥二哥就是我亲哥,春娇姐就是我亲嫂子!你们让我干啥,我就干啥,绝对没有一个不字!”
其实也难怪赵三旺这么激动,他早年死了爹娘,孤苦伶仃,家中没有土地也没人管他。村里人嫌弃他的也多,他巴结赵桐生,也是为了口吃的。赵桐生有时用他干活,也只管他一天一顿饭,工钱看心情,高兴的时候给,不高兴就没了。
如易家这样,真正将他当个人看,委实是少。
倒是易家一家子人,被他这一顿哭弄得都有些不知所措。
易嶟就开口喝道:“大小伙子,哭啥哭!啥了不起的事,值得你这样一把鼻涕一把泪!”
赵三旺又是笑又是哭,说道:“我就是高兴,两个哥哥对我真好!”
易嶟笑骂道:“你先别高兴的太早,要是你干活偷懒,不止没有工钱,我还得揍你!”
赵三旺连连说道:“不会不会,二哥放心,我一定好好干活!”
易峋放下酒盅,淡淡说道:“还有一件事,春耕也就是这两天,等庄稼下了地,也就没事可做了,你打算怎么办?”
赵三旺犯了难,确实如此,春耕就忙这两天,过了也就闲了。没了活,易家当然也不会再用他。
易峋继续说道:“如果你确实踏实肯吃苦,到那时候,我还有别的事派给你。”
易嶟知道他哥在说什么,微微有些迟疑:“哥……”
赵三旺倒是高兴的很,连连应诺。
易峋唇角微弯:“好好干吧,你也老大不小了,将来置办了家业才好娶媳妇,不然哪有姑娘肯跟你?”
一顿饭吃的宾主尽欢,酒下了三壶,几盘菜都吃了个干净,只剩一堆鸡骨头。赵三旺,简直恨不得连盘子都舔了。
吃完了饭,赵三旺说好第二天就来帮忙,便歪歪扭扭的回家去了。
易峋好似也有点喝高了,站起来身子有些摇晃。
秦春娇赶忙扶住了他,将他搀回房里,易嶟也早回房歇息了。
走到易峋房里,她扶着易峋在床畔坐下,出去打了一盆热水回来,给他擦脸洗漱。
易峋坐在床畔,垂着头,高大的身躯在灯火之下仿若高山一样的雄厚峻拔。前额的发垂了些下来,有些遮挡视线,他撩了一下,看着那边忙碌的女人。
秦春娇给他擦了脸,又泡茶给他解酒,油灯将她的影子投在了墙上,随着她的动作摇晃着,纤细妩媚。
她轻声咕哝着:“再高兴,也不用喝成这个样子!不知道喝多了酒伤身么?”
易峋自她手里接过茶盅,一饮而尽,茶水浓了些,倒把嘴里的酒气尽数压了下去。他把茶盅放在了床头的小杌子上,伸手一揽将秦春娇抱到了怀中,而后两人一起栽倒在了床上。
怀里的女人咿呀的叫着,他翻身将她压在了床上。
秦春娇的脸顿时通红,男人的身躯和力气让她手足酸软。
今夜的易峋,和平时好像不太一样,那种被狼盯住的感觉再度回来了。只是今天夜里,她似乎已经在狼的嘴边了。
她轻轻呼道:“峋哥……”
易峋没有说话,俯了下去,将头埋在她的脖颈间,亲吻咬啮着她细嫩的皮肤。呼吸渐渐粗重,吐在她的颈子里,他低声喃喃着:“春娇,我要你。”
秦春娇似是被他感染了,也渐渐的喘息起来。易峋喝醉了吗?还是没有呢?她的心乱成了一团麻,有些羞有些甜又有些慌乱。她并不害怕,如果易峋真的想要,她也愿意给,但心底里就是慌。她懂男女之间的事情,但懂是一回事,亲身经历又是另一回事了。
何况,易峋说了明年才成亲,现下不是还没到嘛?她还没有准备好。
易峋胡乱的亲着她,在敞开的领口里,落下了一个又一个属于自己的印子,最后含住了她的唇。
“别拒绝我。”他这样说。
粗糙又温热的手探到了衣衫底下,抚上了缎子一样的皮肤。
秦春娇只觉得自己仿佛化成了一滩水,又或者是一团面,任凭易峋揉搓。
易峋以前也和她亲热过,但哪一次都没有像现下这样。这种感觉十分的陌生,她仿佛觉得自己也在渴望着什么疯狂的东西。
她想要男人?这念头才在心底冒出来,就像一团火一样让她的身子滚烫了起来。
终究,那慌乱的情绪还是占了上风。
她握住了易峋的手,水一样的眸子哀求也似的看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