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柳仕充免了刑责后,不仅没有悔改,反而仗着柳家二老越加得寸进尺。短短一月之间,不仅同人合伙开了赌坊,还将贪婪的眼光看向了勾栏之地,做成了皮肉生意。
这次,镇国公真是忍无可忍了。在柳家二老再一次寻死相求时,一气之下将他们和柳仕充一家都关到了西边的园子里。
“你瞧着。”柳纤雪轻昂昂头,用小手轻拍了两下紧闭的大门。
‘哗啦啦’一阵铁链响后,大门‘吱哟’一声从那边打开了。
一个身着青衣的侍卫探出头来,见到是柳纤雪后抱拳行了礼,声音洪亮的问道,“大小姐,您有事?”
“没事。”柳纤雪指了指行到天空正中的艳阳,柔声道,“今日热得厉害,我让胭脂煮了凉茶,一会下了值记得去喝。”
那侍卫躬身道了谢,将门关上后又‘哗啦啦’的上了锁。从始至终,都没再瞧别人一眼。
“他叫柳青,同我爹上过战场,功夫十分了得。他的命是我爹从死人堆里拣回来的,回京后自愿留在我爹身边当了护身侍卫。”柳纤雪拉着木婉薇边走边道,“我爹同柳青说了,守住这个门,不许叔父和祖父祖母踏出一步,不然军法处置。反正,吃穿不愁,没亏待到他们就是了……”
木婉薇听得膛目结舌,弟弟也就罢了,镇国公居然能把自己的老子娘也关起来,就和关押犯人一样。
难怪,柳府会这般冷清了。
结巴了半天后,木婉薇在柳纤雪的注视下讪讪一笑,“那什么,舅父分家的方式挺特别。”
京城中的大户人家分家,哪个不是要清算了田产庄铺,再由族中有威望的老者主持平分?哪有如镇国公这样的,竟是直接砌一道墙,就算把家分了。
“这,已经是我爹能想到的最直接的方法了。”柳纤雪爽声大笑,道,“当时他在气头上,没将叔父直接撵出去已经是顾及了兄弟情宜了。如我二爷爷,这十年来也是做了不少恶事。我爹知道后直接给扔到刑部大牢去了。不过,我爹倒也没想过占了他们一分一毫的银财。看到那边儿了吗?”柳纤雪拉着木婉薇上了花园中的一块巨石,指着远处的某一点道,“那是皇上明旨赐下来的镇国公府,如今正命人整理着呢。估计过不了多久我们就要搬到那里了。到那时,这处老宅,就全给了叔父,那些田产庄铺,将占了别人的还给别人后,也都给了叔父。”
木婉薇眯着眼往远处看,只看到黄的瓦,绿得树,蓝得天,根本分不清哪里才是柳纤雪所说的镇国公府。
不过她还是赞叹了句,“好像,很大哎。”
“自是大了。”柳纤雪双手一背,洁白如玉的小脸上露出一丝自豪,“那是当今皇上当皇子时的旧居。”
将自己的旧居赏给有功之臣,是北元皇帝惯用的作法。就如前陈国公府被收的那座老宅,二百年来只敢小修不敢大建,可别的望族在提起时都要连声称颂,满心艳羡。
这是皇家赏下来的脸面,多少银两都换不来。
木婉薇懵懂的点头,只听不问。柳纤雪所说的东西,是她完全不了解的另一个世界。
柳纤雪爱死了木婉薇这傻呼呼的样子,捏了她的小脸蛋说,“你怎么这么可爱啊,哈哈。”
木婉薇在柳府住到了十日头上,正是柳纤灵八岁生辰,这也是当初镇国公夫妇留下木婉薇的理由。
别人家的姑娘过生辰,都只是在内宅里摆了席面,或是同家人自乐,或是请了相熟的小姐妹一起庆祝。偏镇国公府的不同,镇国公,竟然要亲自带四个小姐妹上街去玩。
对于这个决定,在边关野惯了的柳纤雪和柳纤灵自是举手欢呼。木婉薇则弱弱的问了句,“女子,能,能上街吗?”
“女子不能上街?”镇国公双手插腰,笑声震耳欲聋,“女子不能上街,那街上那些挽了发髻穿着裙子的是什么?”
木婉薇自是知道街上有不少妇人,甚至还有做买卖的。只是大户人家的女儿规矩多,平日里跟了长辈去庙里上个香都是奢求,更不要说是同男子一般去街上玩了。
镇国公似是知道木婉薇心中所虑,大笑道,“你不要怕,若你祖父和父亲怪罪于你,你只管说是舅父带了你去的,让他们来同舅父说理!”
见木婉薇水汪汪的大睛滴溜溜的乱转,镇国公又添了句,“在北街上,有一家传承了上百年的清玉斋,那里的凝露糕是你母亲最爱吃的。”
木婉薇终是彻底心动了,举起白嫩嫩的小手欢呼了起来。
☆、第 47 章 糖人
镇国公在年少时就是出了名的不守规矩,当年都能带着柳氏去喝花洒了,又岂会在意带着几个小丫头上街溜达溜达?
简单用过早饭,镇国公带着几个人出发了。没打镇国公的旗号,只带了二十名身着家丁服饰的侍卫。
总之,一切从简,从外表来看,只当这只队伍是哪个商贾之家,绝对不会联系到是在朝堂中跺一脚颤三颤的平远大将军。
镇国公带着两个儿子骑马,四个叽叽喳喳兴奋的安静不下来的少女则同镇国公夫人坐在了宽敞明亮的马车内。
马车的车窗上蒙了粉绿两层薄纱,从里面能清楚的看到外面的景物,从外面只能看到里面几个淡淡的人影。
四个小姑娘坐在马车里,透过车窗往外看,兴奋的对那些没见过的东西指指点点,全无了大家闺秀的模样。
当路过一个卖糖人的摊子时,柳纤灵指着那大叫道,“姐姐,你们快看,那东西好漂亮!”
柳景盛听见了,马上下马买了四枝送到了马车上。
柳纤雪得了枝威风凛凛的老虎,柳纤灵拍着小手拿过了枝嫦娥奔月,木婉薇的是枝维妙维肖的蟠龙,木婉欣则将一只展翅欲飞的凤凰拿在了手中。
柳纤雪将手中的大老虎拿着对着纱窗看,又递过头去看木婉薇的。突然指了那条龙问道,“你这龙,怎么怪怪的?”
她将那只糖龙接过去细看,指着龙的尾巴道,“难怪,这只龙爪竟是和尾巴粘在了一起,看起来就像有三只龙爪一样……”
镇国公夫人闻言也倾过身去,看了后笑道,“这是故意的。天家的龙,是五爪的。亲王和蕃王的龙,是四爪的。这些生意人为了避讳这些,故意将龙的后爪和尾巴粘在一起,让它看起来似三非四……”
柳纤雪听后大笑,“那岂不是不三不四?”说着,将糖人还给了木婉薇。
木婉薇却没去接,而是手急眼快将木婉欣放到唇边去舔的糖凤凰夺了下来。
她们坐在车上看得清楚,那做糖人的匠人又是捏又是揉的,手都未洗,摊子上用来沾糖刀的清水也是污兮兮的,这样的东西,怎么能吃到肚子里去?
木婉欣嘴角下垂,亮莹莹的大眼浮上泪光,看着镇国公夫人可怜兮兮的唤了句,“舅母,娘亲欺负我……”
镇国公夫人可是心疼了,忙将木婉欣抱到了怀中,同坐在外面的胭脂道,“胭脂,和老爷说行快点,先去清玉斋。”
胭脂声音干脆的应了声,跳下行速不快的马车,小步跑到前面去传话了。
须臾,马车拐了个弯离开繁华街道,急行了起来。
柳纤雪和柳纤灵是在边关长大的,她们经常背着镇国公夫人,哄了镇国公教她们骑马。
此时见自己的老子兄弟都在外面策马疾驰,她们两个不勉有些心痒。
可将柳景盛叫到了马车外后,左磨右磨就是不能如愿。
柳景盛今年十七,前七年是同镇国公夫妇在一起的,后十年却被皇令留在了京城,由柳家二老带大。
因此,同柳纤雪姐弟三相比,他身上少了几分洒脱多了几分迂腐。
让这四个小姐妹坐着这般只垂了纱帘的马车上街,已是挑战了他的心理极限,就更不要说是同意柳纤雪姐妹骑马了。
最后,还是镇国公同意了。命侍卫牵了马,让柳纤雪和柳纤灵同坐一匹慢慢骑。
木婉薇看得眼热,她也想骑马可却不会。再加上木婉欣怕马,一听木婉薇要骑马马上泪水涟涟,抱着她的腰身不放手。
无奈,木婉薇只好拥着幼妹,眼馋的看柳纤雪和柳纤灵在外面回头对自己做鬼脸显摆。
不过也只是一会,眼瞅着队伍行至繁华的北街,她们都乖乖的坐回到马车里了。
镇国公夫人兴致也是颇高,一边给小女儿擦汗,一边宽慰木婉薇,“薇儿,你若是想学骑马,打明闲了,让你舅父带你去郊外……”
“我不敢,”木婉薇轻轻摇头,“那马看着就吓人……”
娘几儿个正说着话,马车突然一晃,停了。
镇国公夫人透过纱帘向外看,见还没到地儿,便提高了声音问道,“柳青,怎么停了?”
片刻,柳青来了,对镇国公夫人抱拳道,“夫人,主街上有一支队伍正在经过,咱们的车出不去,老爷说等等,让他们过去了咱们再出去也不迟。”
镇国公夫人看了眼木婉欣,点点头将纱帘放下了。
木婉欣此刻正同柳纤灵玩的高兴,那只煻凤凰被插在了窗柩上,光线一晃,似真要展翅飞走了一般。
距马车前方十丈远的地方,镇国公骑在一匹枣红大马上,看着前方行过的一支队伍紧锁眉头。
那队伍很是特别,竟是由数不清的和尚组成。全是和尚也倒罢了,只是那队伍的最前方,有八个金刚打扮模样的外土和尚抬了一顶装饰华丽的莲花轿。莲花轿上面坐了一位裸露了双肩,妆扮妖娆的女人。那女人皮肤白皙晶莹,鼻梁高顶,眉毛浓而黑,嘴唇饱满红艳,挽着中土不常见的发髻,簪满了金饰。身上披着一层泛了金光的红色薄纱,如一位异域新娘一般。
女人在莲花轿上盘腿而坐,双手承观音普渡式,双眸微眯,嘴唇轻动,正在颂经。
在这顶莲花桥的前后,还有三顶小些的莲花轿,上面亦是坐了用薄纱遮了面孔,却能清楚看到五观的美丽异族少女。同前面那女人不同的是,她们只是跪坐,双手在胸前合实,一脸虔诚。
这些和尚,一边护着这四顶轿辇缓缓而行,一边口颂《佛母大孔雀明王经》。所经之处,皆是佛音。
柳景盛不敢直视,勒了马的缰绳,用袖子遮着眼,脸带羞红的道了句,“这是哪里的僧人,竟是如此伤风败俗。”
柳景瀚不以为然,晃着马鞭笑道,“大哥,在边关时经常能看到裸着双腿的异族少女,那是她们国度的风俗。你没见那为首的女人和上前拿着摩轮唱经的和尚都是异族模样吗?许这就是他们那里的习惯罢了。”
“蛮族!蛮族!”柳景盛连连摇头,“真是不知羞耻,不知羞耻。”
柳景瀚朝头上的青天翻了个白眼,勒了马缰来到镇国公旁边,问道,“爹,你怎么看?”
“这里不是边关,我能怎么看?”镇国公弯下腰轻拍柳青的肩膀,道,“柳青,去打听打听。”
柳青得令,身子一窜出了小巷,隐到了沿路围观的人群中。
待到那特别的队伍行远,柳青回来了,对镇国公道,“回老爷的话,属下已是打听到了。这一行僧人是从身毒国来的高僧,他们用莲花轿所抬的,是他们密宗里地位崇高的明妃。”
☆、第 48 章 念想 【800票加更】
身毒国,位于西方,是佛教的发源地。同北元之间,隔了崇山峻岭的乌思藏,以极高入天际的天子障。
身毒国的塑身金钢同明妃亲自到北元来传教,弘扬佛法,自是受到北元佛教信徒的爱戴。
虽然队伍已经行了过去,可那些在跪在街边围观的信男善女,依旧是口颂佛经,满面虔诚。
刚从小巷里出来镇国公一行人,成了整条街上最为突兀的存在。
在这种怪异的气氛下,一家人自是再没心情闲逛下去了。
匆匆到清玉斋去买了凝露糕,再到京城中最大的绣楼锦绣庄给几位姑娘量了身材,定制了秋冬两季的衣裳后,镇国公让柳青护送了镇国公夫人以极四位姑娘回柳府,自己则带了长子柳景盛匆匆离去。
回了柳府,娘儿几个的话题不是金银首饰,绫罗绸缎,甚至不是糖人和凝露糕,只在隔了纱帘远远看见的那群异国和尚身上打转。
木婉薇身为修道之人,自是不能参与这样的话题。她只安静的用茶吃糕点,一边听镇国公夫人同柳氏姐妹杂七杂八的说,一边体会她母亲曾经最为喜爱的糕点。
微甜,带了一股子松树香,淡淡的,很好闻。糕体细腻,和了唾液一抿就化,一点也不沾嗓子。
的确是上等的糕点。
只是,用惯了宫中糕点的木婉薇,并没觉得这有什么特殊之处。
可她还是吃了四五块,将小嘴塞得满满的,幻想,十五年前,柳氏就是坐在她这个位置上,一甜幸福的吃着凝露糕。
此时,镇国公夫人同柳纤雪的话题已经谈到要去异国和尚所落角的大普度寺去上香。
上香为假,主要目的是还是想看看那四名美丽动人的明妃。
据柳青所打听回来的消息称,那四名明妃中,最为尊贵的是最前面那个,被尊称为佛母。
佛母,是开坛讲佛的,只是因为才到北元,还没定下开坛的确切日子。
聊到高兴之处,镇国公夫人已是吩咐了胭脂去打听佛母开坛到底定到了何日,又要填多少香油才能得幸进去。
回头间见木婉薇走了神,镇国公夫人轻捏了木婉薇的小脸蛋,笑道,“你舅母我不是什么吃斋念佛的人,想去,无非是看看热闹长长眼界。等打听了佛母哪日开坛,我带了你们小姐儿几个一起去……”
木婉薇摇头笑了,“舅母忘记了?我是自小修道的,修道之人怎能去和尚庙里听佛母讲佛呢。”
镇国公夫人恍然大悟,“我竟是忘记这回事儿了。不去凑这个热闹,倒是可惜了。”
“没什么可惜的,”木婉薇看着镇国公夫人,沉吟了片刻后又道,“舅母,婉薇有一事相求,不知……”
“什么求不求的,你想说什么便直说。”镇国公夫人展颜笑了,“只要舅母能做到的,都答应。”
木婉薇微低下头,不好意思的笑了,“其实也没什么,只是当初回侯府时匆忙,未曾和师傅告别。这大半年来,我没有一日不在心中记挂着的,这事实在是做的欠妥帖。”
其实木婉薇想说一日为师终身为母来着,可想着这换镇国公夫人定是不爱听,便咽下去了。
镇国公夫人没有马上答应,而是道,“不是什么大事,等我同你舅父说一声。”
木婉薇点头,心中的一块石头算是落了地。
当日晚上,镇国公便将木婉薇叫到了他的书房内,问了木婉薇的想法。
木婉薇拘禁的坐在一把漆红太师椅上,将与镇国公夫人说的话又说了遍,最后又加上了几句,“在府时我便总记挂着回去一次,可老太太和,和我父亲知道后是定不会允许的。如今在舅父这里,便想请舅父做了这个主。”
“小事而已。”镇国公没坐着,而是背着手看挂在西墙上的一把宝剑,“婉薇,你在道观中修行十年,可是学到了些什么?”
木婉薇抬头瞄了眼镇国公的背景,轻声细语的回道,“最初几年小,也学不得什么。师傅虽是观主,会的也只是道家经文。后来观中来了位了尘仙姑,学问极好。她将我视为亲女,教我习了几年字。道家的经文,我大多是背得通的。只是回到侯府后,便只学《女论语》《女儿经》这些了。”
“可曾学过炼丹?”镇国公回过身,直视木婉薇笑道,“道家,不是都炼丹的吗?”
木婉薇微微点头,“学过的,回侯府前我跟着师傅已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