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俨然是放弃和谈的意思。
对此汤思退连上数封奏呈,都被官家留中后,这位大宋左相无可奈何,感受到了巨大的危机感,觉得自己的相位不保,终于破釜沉舟,走出了遗臭历史的一步。
三月中旬,一封论政秘信从汤相公府上送出,不走驿站,经由民间线路,走出了大宋境内,送到金国毫州的江北大营,再由八百里快马加急,送到了开封,摆上平章政事仆散忠义的案头。
看到大宋相公给自己的这封密信,仆散忠义不敢丝毫怠慢,立即连夜赶回燕京,第二日天色大亮就进皇宫请求面见完颜雍。
其后,金国境内大军调动,尤其是江北大营,悄然向着宋金边境的两淮增兵。
十万雄师剑指江南。
没有人知晓,金人在国内局势不稳的情况下,竟然还要大肆进攻大宋,意图以武力逼迫大宋接受和谈条件的契机,就是汤思退的这封信。
在这个背景下,汤思退的那封信起了巨大的作用。
正因为有大宋相公的这封看似论政,实则通敌的信,完颜雍才下定决心,哪怕是折兵三成,也要把赵昚这小给打怕了。
一劳永逸。
怪只怪赵昚这小子没眼光,竟然让汤思退这种人来担任相公,竟然罢了张浚的枢密使一责,自断肱骨。
这是大宋的悲哀。
却是大金的机会!
这汤思退不愧是秦桧的党羽,做的事比之秦桧有过之而无不及。
就让我大金铁骑践踏大宋的脊梁。
金人大军调动,大宋潜伏在中原一带的细作立即得到消息,最终在无数人暴露的情况下,终于在四月前将消息送回大宋。
是以四月的第一个朝会,大庆殿气氛格外凝重。
左相汤思退、右相洪适、参知政事钱端礼、签书枢密院事蒋芾、六部尚书、三司使以及诸多老臣武将,全都面色凝重。
没有任何一位三品以上的重臣请假。
三位皇子,赵愭、赵恺和赵惇也在,不过心思各异。
赵愭想的是立储。
赵恺想的是如何说动父皇,让自己这个安丰军节度使去两淮前线,配合陈俊卿防御金人渡江南下。
赵惇想的是,如何搞掉赵愭的最大助力,他那个担任参知政事的老丈人钱端礼。
只要搞掉钱家,再谈立储,自己便能拥有优势。
官家赵昚坐在龙椅上,脸上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许久之后,赵昚才涩声道:“金人大军调动,平章政事仆散忠义以都元帅之职统军十万,兵锋直指两淮,众卿有何应对?”
没人说话。
到了这个时候,只有两种选择:要么战,要么乞和。
这是句废话。
但又不是废话,要么战,那么就该有主战派的洪适、蒋芾等人进言,如果乞和,谁都明白,当今首相汤相公一力求和。
其他人没有绝对上乘的意见,还是乖乖的闭嘴好。
赵昚见无人说话,直接点名,“汤相公有什么看法?”
汤思退不得不出列,道:“臣以为,金主完颜雍初等大宝,国内局势不稳,此刻大兴兵锋,并无死战之心,其目的不过是和谈,不如送出国书,启动和谈,若宋金和谈再启,官家稍作退让,金人必然退兵。”
这就是让官家降低姿态,委屈求和。
赵昚沉默的看着汤思退。
片刻后看向洪适,“洪相公以为若何?”
洪适早有想法,此刻出列,声朗气正,大气磅礴,“我大宋天|朝上官,前有上皇兢兢业业打造出泱泱国力,后有官家励精图治意谋盛世,金人忘我之心不死,若是一味退让,只会让金人将我大宋仁慈之风以为是软弱无能,令宵小放纵无忌。”
顿得一顿,高声道,“金人欲战,那便战!天|朝上国,岂有畏之!”
振聋发聩。
豪气冲云霄,声振殿宇!(未完待续。)
第一章天子守国门
四月的第一个朝会,朝堂从最初的凝重,到最后的沸腾,只用了短短半刻钟。
在右相洪适说出那句天|朝上国岂有畏之之后,以汤思退为首的主和派们纷纷出列,从政治、经济、军事等各方面,表达着大宋如今不宜战的意思。
应徐徐图谋,待得时日再反击北上。
从这方面来说,不说官家赵昚不能说这些主和派是奸臣,哪怕是最热血的主战派也不能说他们是奸臣。
所言并非无理。
当然,主和派说的有道理,并不代表主战派就没道理了。
朝堂之上宛若菜市场。
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主和派说主战派妄图策功而置国民安宁于不顾,主战派说主和派贪生怕事陷大宋于苟且。
最终的焦点到了一件事上:是否知国书乞和。
知国书,则乞和。
不知国书,则两淮守备要全力备战。
这期间又出了个重要人物,原本在德寿宫颐养天年的上皇赵构,不知道怎生得知的消息,竟然摆驾来到了大庆殿。
听得重臣争论之后,说了句原本要盖棺定论的话,“就如汤相公所言,知国书与北朝金人罢。”
朝堂之上霎时安静。
按照以往的惊艳,至孝的官家必然会同意,不会违悖了上皇的心意。
汤思退听到此言后长长的出了一口气。
自己那封信并不是真的希望大金铁骑渡江南下,造成不可逆转的局面,只不过是借助金人之手,强势压迫官家求和。
如此,自己这个相公位置才会稳如泰山。
只不曾想,官家赵昚并没有立即表态,而是沉默了一阵,轻声说道:“非朕不愿知国书,金人贪得无厌,若一味屈和,恐养金人饕餮之心,他日终成虎狼之患。”
赵构眼神复杂的看了一眼自己这个养子,心里叹了口气。
没有说话,毕竟他才是如今的大宋官家。
赵昚又道:“天下当安,若金人胆敢渡江南下窃取我大宋疆土,那么——”顿得一顿,赵昚斩钉截铁的道:“天子守国门,朕愿御驾亲征!”
这话一出,满堂愕然。
连御驾亲征都说出来了,官家之心,无可挽回。
汤思退满脸颓然。
赵构脸色难看至极,拂袖离开了大庆殿。
待上皇赵构离开,安丰军节度使、庆王赵恺出列,“儿臣愿为官家分忧,请让儿臣前往辖境,守备兵事抵御金人。”
在没确定太子人选之前,皇子们的节度使一职,都是遥领,并不需外任。
赵恺此举,便是请战。
赵昚满意而赞赏的盯着赵恺,道:“善!”
赵愭和赵惇心里一咯噔,卧槽,赵恺这货……哪能让他专美,两人同时出列,“儿臣亦请为国效力,愿至两淮辅佐陈大使。”
江淮宣抚使陈俊卿已到任建康,如今他的职责便是当初张浚的职责,守备兵事,全力打造两淮防线,是淮南西路、淮南东路和江南西路当之无愧的第一人。
赵愭和赵惇那点小心思,赵昚焉能不知,笑道:“汝等皆有此治国心,朕怀欣慰,然治国也并需全然至边境,且多学多看勤勉为上。”
赵愭和赵惇只得退下。
赵恺脸色有过刹那的难堪……心里波澜起伏,很有些无奈。
从这话里,看得出来官家对赵愭和赵惇的喜爱,是超过自己的,那话明明就是在说,你俩好好看学着,未来才知道如何治国。
果然,人比人气死人啊。
自己要想和赵愭、赵惇两人争太子位,走的路还长。
至少在即将到来的宋金大战中,自己要如李凤梧说的一般,表现出众,让官家在自己身上看到有北上恢复江山的希望。
李凤梧说的对,现在的大宋,不需要守成的仁厚皇子。
其后,官家连下旨意。
中护军薛岭加封云麾将军,节制江南大营,授命建康都督府,守备两淮兵事迎战。
中护军本来直接授命于朝廷。
赵昚此举,是为了方便陈俊卿行事,毕竟一旦和金人开战,薛岭若只是听命于朝廷,消息一来一回很可能会贻误战机。
这个旨意,便是放权给陈俊卿了。
两淮兵事,本来就是以江南大营辐射辖境内的几万兵马为基础,如今直接授命于陈俊卿,也就是说,今日的陈俊卿,完全拥有当初张浚所拥有的职权。
当然,陈俊卿好歹也是个同知枢密院事,换句话说,就是副枢密使,当然有这个资格。
除了放权给陈俊卿,赵昚还下旨,工部、户部全力配合西府三衙,意思就是说,要钱给钱要人给人,总之一句话,得给我把两淮防线打造得密不透风。
一骑金人的战马都不能放过江。
除此之后,事必躬亲的赵昚还颁布旨意,原本从果州团练副使移镇抚州的李显忠加封定远将军,改职淮南招讨使。
其后,赵昚又加封了一系列的武将。
全是江淮三路,在去年隆兴北伐中立过战功的武将。
而这其中,又有一个极其不引人注意的旨意:江阴签判、修武郎、江淮南营正将辛弃疾,加封为武义郎,升江淮南营副统领,通判江阴。
从正八品的修武郎到从七品的武义郎,从部将到副统领,从江阴签判到通判,大宋的辛青兕是全面升官啊……
部将是营长级别,副统领的副团长级别,签判类似副县长,通判则是实打实的县长……
由此可见,咱们的中兴之主一直没有忘记这位归正人。
其实吧,这还得归功于辛弃疾那首《破阵子》,醉里挑灯看剑的豪迈,实打实的写出了赵昚心中的野望,想不记住辛青兕都难。
数十道旨意从垂拱殿接二连三颁布。
如果是当初的帝师史浩和陈康伯为相的时候,这些旨意很可能会被封驳回去,但如今汤思退和洪适为相,洪适作为主战派,当然全力支持官家。
汤思退也有心思,他不认为陈俊卿守备的两淮防线能抵御得了金人铁骑南下,只有吃了败仗,官家才会重新想到求和,那时候他就知道自己这个相公的重要性了。
大宋朝堂人事变动,新科进士们也纷纷接到授命,该外放的外放,该授职的授职,运气不好的被派到两淮,也只能苦着脸走马上任。
大定四年,金人十万大军南下,以战逼和。
隆兴二年。
大宋图战。(未完待续。)
第二章史上最短命探花郎
金人以战逼和,其实大宋并不需要死战。
这点汤思退清楚,赵昚也清楚。
李凤梧更清楚。
隆兴北伐之后,宋金再战,被金人连下盱眙、滁、庐、和州等地后,大宋便委曲求全了,而金人也无力再南下。
李凤梧当初在小传胪时和赵昚说,希望守备两淮一战到底。
一者不希望大宋再受屈辱。
一者,只有如此,才能有机会阻止赵愭和赵惇登上太子位。
不能让赵昚失去北上雄心。
所以必战,而且要胜。
不说渡江进取疆土,至少也要打造好两淮防线,抵御金人,只要金人不能渡江南下,那么完颜雍以战逼和的计划就要流产。
如此,宋金和谈才会有另外一番新气象。
如此,赵昚之中兴雄心才会蓬勃。
如此,立储之事将会后延,赵恺才能有一线生机。
事实证明,赵昚这位中兴之主内心深处,纵然是经过符离大败的打击,但依然渴望着朝汴梁,依然渴望着恢复祖宗基业千古流芳,所以才会听从自己的建议,撤了王之望的江淮宣抚使。
随着旨意颁布,大宋两淮风起云涌。
从临安、从镇江、从太湖周边诸镇,青壮新兵源源不断的赶赴两淮。
辎重、粮草、盔甲亦从国库、粮仓之中运往江南大营。
各地的转运使少不得又要大赚一笔。
虽然隆兴北伐,大宋的国力耗损极大,但赵构经营几十年,还是剩下了不少东西给赵昚,此次备战只是守备,并不进取,是以国力足够。
不用担心有兵无甲,有马无粮的困境。
事实上大宋连马都很少。
南宋骑军很少。
全国各地的骑军加在一起,也不过两万人出头,这还是大宋倾力而打造出来的,是以这些骑军虽然少,但却战力变态,堪称精锐中的精锐。
江南大营有一支三千人的重骑——或可媲美金国重骑铁浮屠。
庆远军节度使李道手上就有一只四千人的轻骑,所以李道才能成为赵惇最强助力。
不过南宋骑军在后世,随着端平入洛彻底玩完。
陈俊卿已走马上任,新科进士们不少人也被外放到两淮防线各州府,比如丘崈,便被授职建康府观察推官。
只是过了几天,旨意又下。
少保、永兴军节度使、邓王赵愭职江南东路制置使,赴任建康,配合陈俊卿守备两淮。
镇洮军节度使、恭王赵惇职淮南东路制置使,守备一路。
这个旨意出来,李凤梧只能苦笑。
先前准了赵恺的请旨,让赵恺职安丰军节度使,在这个时刻重要赵恺,很容易给大宋文武官员一个错觉,原来咱们的官家看重的二皇子殿下。
但不曾想赵昚这货立马反应过来,迅速给赵愭和赵恺一个美差。
一个是江南东路制置使,一个是淮南东路制置使。
都是手握实权的重位。
且这其中又有猫腻——淮南两路和江南东路,这三路形成品字型的犄角形势,金人南下,必然是以淮南西路的安丰军和淮南东路的盱眙为主要突破口。
也就是说,赵惇所在淮南东路的扬州受到压力极小。
而赵愭所在的江南东路,则需要等到淮南西路沦陷之后才会直面金人。
但赵恺所辖的安丰军却不一样。
安丰军在淮南东路和西路的交界处,是要直面金人大军铁骑的地方,可以说,一旦金人南下,第一个和金人兵马交锋的地方,就是安丰军。
赵昚还是偏心啊。
李凤梧很是有些同情那位庆王殿下,没办法,逆天而行怎能没有难度。
不过当自己的阶官和职官诰文下来后,李凤梧傻了。
你妹的赵昚,这是要把我也逼上绝路啊。
赵昚确实按照制度,给了李凤梧一个正七品的阶官:宣德郎。
你妹,正七品的文散官宣德郎也就罢了,外放我也能忍,你把我放到江南富庶之地多好,为什么偏偏是那个地方?
李凤梧的职官是京西南路襄阳府辖境下的襄阳知县,权兼襄阳府观察推官。
襄阳知县是上县令,是个从七品上的职官,襄阳府观察推官,属于八品的幕僚官职。
襄阳,就是郭靖战死的那个襄阳。
襄阳地处淮南西路最西边境,比邻邓、唐两州,其战略意义不下于安丰军,如果金人单线出兵,首选必然是从颖州出兵直指安丰军。
同时并重的还有泗州出兵取盱眙后,直指滁州。
如果再分兵,那么襄阳便是必取的兵家要地。
这么个节骨眼上,自己到襄阳去当知县和襄阳府观察推官,这尼玛很有点找死的意味啊……
难怪赵昚这货传胪之后对自己这么好。
感情就是弥补自己。
这下好了,如果两淮防线还如历史轨迹一般不堪一击,这个知县、推官当不了几个月就要成为金人刀下亡魂,或者成为俘虏。
以自己去年出使金国的风评,一旦金人俘虏了自己,后果将会很严重……
然而没办法,只能赴任。
这个任命出来后,临安朝堂,无数人口瞪目呆。
传胪时李凤梧之待遇之好,和官家同桌对饮,和皇子一起陪同官家游玩金明池,怎么看都是要在临安周边做一任平安官然后回临安入馆的节奏。
现在却猛不丁来这么一出。
直接任职京西防线最危险的边境知县、襄阳府推官,还是战略要地襄阳府辖境。
不明真相的人还以为咱们这位大宋雏凤得罪了官家,被发配流放呐。
这很可能要成为一个短命的探花郎啊。
李凤梧的“私党”人员对此很是愤懑不平,而尚未赴任的赵愭、赵惇以及柳相正等人,则是惊喜交加,认为李凤梧大限已到。
然而朝堂之上,也有人别有一番看法。
比如左右相公汤思退和洪适,比如参知政事钱端礼,又比如签书枢密院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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