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以不少人听得如痴如醉。
李凤梧仔细打量了一眼说书男人,约莫四十出头,身材削瘦面目泛黄,一看就是长期营养不良,说起书来精神抖擞,承转起合恰到好处。
很有点功底,能恰如其分的牵动人心。
抚琴的是其女,穿着朴素,约莫十七八,面色却极红润,显是寻常吃穿,其父都以她为重,算不得俏佳人,中人之姿小家碧玉,却有一双极其精美的嫩手。
纤长,晶莹。
拂过琴弦时,很有妖娆美感。
低垂的眸子间,总是闪烁着一股淡淡的忧心。
朱唤儿便道:“这女子思春呢。”
同是女人,一看便是为相思苦。
李凤梧不置可否,注意力却在周围的谈话声中。
“听闻得昨儿个新任县老爷到任,府治内的狄知府带着府治众位官老爷,都去了城门外迎接,不知道真假如何?”
“应是真的,我家小儿在碧云天做工,确实看见府治众官老爷进出。”
“唉,走了个刮皮县令,会不会又来一个抽筋知县。”
“哎,老兄你这就多心了。”却是另外一桌有人说道:“听说得那新任知县老爷是本科的新科进士,年轻着呐,又是富贾之家的小官人,第一次当官,肯定是要政绩不要金银的。”
“政绩?年青人卵毛都没长起……他要是能把魏家女失踪一案破了,洒家就服他。”却是位三十出头的汉子,一脸凶悍。
于是他的同伴笑了,“别逗了,都过去几个月了,还怎么可能查出来,那魏家女怕不是简单失踪,而是被拐子送至他处,成了青楼女伎罢,可惜了。”
李凤梧心中动了动。
之前黄斐弘说过,确实有一桩上元失踪拐卖案被上任县令积压着。
看来这件案子对襄阳人很有影响。
李巨鹿忍住笑意,李凤梧一巴掌拍过去,“笑毛。”
李巨鹿灵犀突至,“是啊,笑毛。”
李凤梧无语。
朱唤儿面目绯红的捂嘴偷乐,咱家这纨绔可不是说的那般毛都没长齐……呸呸呸,我在想什么呢,害不害臊了!
提起上元失踪案,加入议论的人不少。
都在为魏家女惋惜。
显然这件案子当初在襄阳还是很轰动的。
李凤梧仔细聆听,大概明白了案件过程,不由得暗暗头疼,这案子不寻常啊,什么样的人物敢对魏家女子下手?
魏家可是本地望族。
虽然近些年式微,但依然是不可撼动的襄阳大族,远超一般士族,其间也是出过进士的。
而魏家最出名之人,当属那位鲁国夫人。
魏玩。
提起魏玩,就不得不说三曾。
为什么要说大宋的气运都被北宋耗尽,有宋一朝,不仅出了个三苏,还出了个三曾。
三苏父子皆进士,唐宋八大家中,三苏独占三席,可谓独得风流,其中苏仙才情惊艳千古,成为当年大宋的大众情人。
而三曾,曾布、曾巩,曾肇三兄弟也都是进士。
曾巩亦是唐宋八大家之一。
但三苏三曾之中,做官最为顺溜的,却是才情不如三苏也不如二曾的曾布。
曾布,字子宣,是王安石变法的重要支持者,在北宋王安石变法时期发挥了重要作用,宋哲宗亲政后得到重用,重新开展变法事业,被任命为枢密使,但又与同为新党的章惇爆发矛盾。
宋徽宗继位后,章惇被贬谪,曾布被徽宗任命为右仆射,并排挤掉了作为左仆射的韩忠彦,又和新任左仆射蔡京爆发矛盾,被一再贬谪,最终死于润州。
死后追赠观文殿大学士,谥号文肃。
曾布虽然不乏才干,但在宋史中却被列入《奸臣传》,政治生命被卷入北宋后期白热化的党争,政治立场较为中立,在哲徽二帝时期的斗争中作为枢密使和右仆射扮了重要角色。
不管他是不是奸臣,至少这货曾经相执过大宋,福荫妻家。
魏玩就是曾布的妻子。
魏玩自幼聪颖,博涉群书,才思敏捷,工诗尤擅词,诗作甚多,诵咏佳句为时人所称道,与曾布结成夫妻后,极力提倡并恪守封建伦理道德,多次受朝廷褒奖,封鲁国夫人。
著作颇多,以诗词见长,著有《魏夫人集》。
理学大师朱熹曾评:“本朝妇人能文者,惟魏夫人(魏玩)、李易安(李清照)二人而已。”
明朝杨慎在《词品》中所评:“李易安、魏夫人,使在衣冠之列,当与秦观、黄庭坚争雄,不徒擅名于闺阁也。”
这样一个和李清照齐名的人物,其娘家襄阳魏族,自然一跃成为本地望族。
而魏家能成为襄阳第一士族,不仅仅是依靠魏玩的余荫,魏家子弟也很是正气,赵构朝内出过两位进士,其中一位如今任在外地做官,颇有政绩。
如此家族,竟也会被人拐了族中子弟,着实是个轰动襄阳的大事。(未完待续。)
第十一章知县老爷的日常
襄阳府上元灯会时,三教九流的人都有。
但就算是外地初到襄阳的拐子,哪怕只在襄阳呆上一两日,也不会不知晓襄阳魏族。
如果是本地拐子,更不敢去动魏族之人。
哪怕那魏家女子再美,也没人敢打她主意,事实上那魏家女子确实很美,茶楼里的议论只差没说她赛天仙了。
以魏族在本地的名望和地位,魏家女子出事,大可以请动襄阳知府狄少生来个全城搜查。
拐子敢对魏家女子下手,那真是活腻歪了。
等等……
李凤梧猛然发现一个奇怪的细节:魏家女子失踪后,貌似魏族只是去县衙报案了事,根本不曾惊动襄阳府。
自己那位前任真是因为诸事繁忙才没办此案?
不合理啊。
再忙的事情,作为县令也不敢怠慢本地第一望族啊。
大凡地方长官,都会和本地望族勾搭在一起,大家一起赚钱一起发财一起鱼肉乡邻……
这里面遮莫是有猫腻?
这事回去后要好好问一下黄斐弘和甄士德。
又呆了片刻,再没听到什么有用消息。
总体来说襄阳治安不错,没有刁民,也没有什么社会团伙,唯一的麻烦,就是言辞间流露出对今年赋税的抱怨。
这个自己就没办法啊。
减免赋税也不是短期内能做到的事情,且马上就要宋金大战,国家用钱的地方多着呐。
不过再有几年就好了。
马上就是南宋最繁华的乾淳盛世,不仅上层建筑会过着纸醉金迷何不食肉糜的奢华生活,下层的平头老百姓,只要努力勤快,大抵还是能达到小康水平的。
付了茶资。
李凤梧带着李巨鹿和朱唤儿出门。
直到三人离开,茶楼里的人才一阵纷纷,一者说先前那后生好生体面,一看就是书香世家的公子哥儿,只是眼生得很,不像是襄阳人。
一说身旁那恶仆好是吓人,竟如地府小鬼般高大。
再说那女婢……真是美得不像话啊,比起那失踪的魏家女子,不知道美到哪里去了。
清纯动人。
一颦一笑,让人想起当年爱慕过的女子。
从这点上来说,襄阳的民风缺少彪悍,若是在临安或是建康,哪怕李凤梧三人在场,也会有人对朱唤儿用目光上下猥琐个够的。
这或是襄阳人被战火洗礼多次,骨子里便软弱怕事。
中午随便找了个酒楼,点了几个小菜,喝了点小酒意思意思。
饭间李凤梧交待,朱唤儿可以在襄阳城游玩,但要注意安全,且让李巨鹿随身保护。
已经有瓜熟蒂落之势的朱唤儿,可不能步了魏家女子后尘。
想到这李凤梧看了一眼朱唤儿双胸,还真是又巍峨了些许,或再这么下去,真有可能媲美文淑臻啊……只是可能。
毕竟是匹扬州瘦马。
在没有硅胶的年代,朱唤儿胸前风光真要如文淑臻一般,必然是不科学的事情啊!
不过有些事情也不排除,李凤梧倒很是期待啊,如果真能达到那种水平,这朱唤儿真的可以笑傲整个大宋。
扬州瘦马,本就纤瘦。
朱唤儿蜂腰桃臀细腿,若再是傲视群芳的酥|胸,那真的没天理可言。
现在已经是堪称完美的S型。
那酥|胸哪怕再增长两分媲美文淑臻,用通俗的话来说达到三十六D、F水准的话,那曲线之美,只有两字形容:变态!
关键是这丫长得还漂亮,本身气质又清纯——这清纯两字要值得商榷一下,再这么发育下去,就不是清纯,而是妖魅了。
吃过午饭,让李巨鹿陪着朱唤儿去游玩,李凤梧回到县衙换了官服,独自前往襄阳府治去点卯。
按说应该是清晨去点卯,不过李凤梧身兼襄阳知县一职,上午要处理本衙公事,府治点卯只能移到下午。
这在大宋并不鲜见。
一个人身兼数官的多了去了,比如当今右相洪适,身兼枢密使,总不能同时让他到东西府点卯吧。
甚至很多情况下,根本不需要去点卯。
襄阳府治和襄阳县衙有一段距离,府治位于长门附近。
说起长门,不得不说一下,自建炎南渡后,襄阳就成为大宋重镇之一,其战略位置甚至比毗邻的唐邓两州更为重要。
是以在城墙修筑上格外用心。
襄阳城墙原本筑于汉朝,南宋后改建砖城,全长七千多米米,全数护壁砖墙,更是高达十米,再以宽达二百多米的有亚洲第一护城河的护城河环绕。
襄阳,可用铜墙铁壁来形容。
是以南宋末年的襄阳之战,咸淳三年(1267年)蒙将阿术进攻襄阳的安阳滩之战开始,中经宋吕文焕反包围战,张贵张顺援襄之战,龙尾洲之战和樊城之战,终因孤城无援,咸淳九年(1273年)吕文焕力竭降元,历时近6年。
可见襄阳城池之坚。
和建康不同,襄阳府治和京西南路的路治所是分开的。
李凤梧坐轿来到府治。
门子虽然不曾见过李凤梧,但那一身官袍和一群轿夫让门子瞬间明白什么人到了,慌不迭谄媚的请李凤梧进去。
连知府老爷都要亲自出城迎接的知县,咱这个门子敢不识趣么。
观察推官,属于推官的一种,本来职责是处理司法等方面的公务,不过随着大宋官僚层的冗沉,一府官员之中,仅是推官就有节度推官和观察推官。
当然,还有正儿八经的推官。
是以李凤梧这个推官职官,其实就是作为幕僚来学习东西的。
进士初次授职,三鼎甲之后,大抵都是些幕僚官职。
当然,这个幕僚是大宋朝堂任命的,不是那些安抚使、宣抚使自己聘请的,所以薪俸还是从朝廷拿——李凤梧当然没薪俸的。
被官家罚了两年。
府治之中,诸多同僚都在。
签书判官厅公事谢萧何,节度判官李紫阳,观察判官周书,节度掌书记郭靖,知府和推官都有专门的办公所,而通判朱文修还没到任。
李凤梧点卯之后,走到自己的座位上,有些发呆。
观察推官是做什么的呢?
看来还得请教一下同僚,虽然是个兼职,但自己总不能两眼一抹黑就这么混日子吧……(未完待续。)
第十二章私奔
是夜李凤梧很想大宴同僚。
不过签书判官厅公事谢萧何家里有事,节度判官李紫阳家有母老虎,观察判官周书身体不适,便只剩下个节度掌书记郭靖。
李凤梧也想邀请知府狄少生和推官钟蘅,被婉拒了。
于是便和郭靖一起去了碧云天。
李家小官人请客,不能落了面子不是,碧云天再贵也不能让大宋雏凤皱一下眉头。
郭靖很是热心,李凤梧但有疑问,知无不言。
第二日,开衙例事之后,李凤梧将主簿甄士德和县尉黄斐弘留下。
茶楼里的人不是说破了魏家女子失踪案就服自己么,那自己还真要接受这个挑战,想法把这个案子给破了。
一听新知县真的要破这个案件,甄士德和黄斐弘对视一眼。
李凤梧看在眼里,暗道,果然有猫腻。
甄士德衡量了一阵,觉得这事也瞒不过去,示意左右全部退下后,说道:“李知县有所不知,这魏家女子并没有失踪,是私奔了……”
私奔?!
哎哟卧槽,来到大宋一两年了,终于听到了这词。
说起私奔,在古代那都是才子佳人的美好故事,其中最有名的当属司马相如和卓文君。
而关于私奔,怎么看都是寒门士子和望族闺秀间情事。
襄阳魏族确实是本地望族,那么这个胆大包天的寒门士子又是谁呢?
李凤梧望向甄士德,“既然是私奔,那就轮不到咱们县衙来处理,魏族这是作甚,非得报官,着人去找回这对男女即可啊。”
甄士德苦笑,“哪有那么简单。且不说魏疏柳和卢震私奔到了哪里,单以魏族在本地的名望,这件事就不能作为私奔处理。”
魏疏柳失踪的魏家女子,卢震想必是那个寒门士子了。
李凤梧恍然,难怪如此。
若真是传出去,魏家女子和寒门士子私奔,那魏家的颜面真是掉阴沟里去了。
黄斐弘欲言又止。
李凤梧撇了一眼,没有立即问他,而是问甄士德,“魏家现在的态度是怎样?”
“当然是不同意,找回魏疏柳就要家法伺候。”
望族的家法……
事关豪门颜面,这事绝对不会姑息处理,看来若是魏家女子回到襄阳,下场会很凄凉。
李凤梧看向黄斐弘,笑道:“黄县尉应该是知晓他俩私奔到哪里去了吧?”
刚才黄斐弘一眼就有话说,李凤梧思绪一转,黄斐弘好歹也统领着一两百号人,卢震带着个妙龄女子离开襄阳,绝对会留下痕迹。
以黄斐弘在襄阳的眼线和关系,要调查出他们的落脚点并不难。
黄斐弘点了点头,“确实知晓。”
李凤梧越发诧异了,以魏族在襄阳的名望,黄斐然知晓了这对“奸夫****”的下落,按说应该第一时间告知魏族,如此也能有个偌大的人情。
黄斐弘为什么不这么做?
思绪急转,看来这个卢震也不是个普通人啊。
也不急着问,笑吟吟的等着。
他们若是不说,自己有办法让他们说,但自己还是拿捏一下的,彰显下知县的权利。
官场就是如此。
我不问,不代表我不想知道。
但是你不说,那就是你的不对了。
一见这架势,甄士德和黄斐弘越发收了心中对李凤梧原本生出的那么一点点的轻视。
甄士德苦笑道:“这件事虽然是卢震不对,但他俩郎情女意,天造地设的一对,我们着实有些不忍棒打鸳鸯。”
李凤梧唔了一声,不置可否。
黄斐弘心中跳了下,咱们的知县似乎有些不悦啊,急忙说道:“其实其中的隐情是这样的,卢震是我们县衙卢典吏的独子,他们父子俩是荆湖北路江陵县人,为人仗义豪爽,甚有人缘。”
李凤梧愣住了。
卧槽,难怪上任县令对此事不甚上心,难怪甄士德和黄斐弘都对此事抱着拖过去的态度。
感情是同僚的公子惹了祸事。
难怪自己赴任,府治和县衙的人都来迎接自己,唯独不见这位典吏。
“说说看,怎么个情况?”
甄士德对黄斐弘努努嘴,示意这东西你熟悉,你来说。
黄斐弘便道:“卢震年二十有六,字元伟,在其父卢向东的耳濡目染下读过书,过了解试,也曾去参加过春闱,却名落孙山,后随父来了襄阳,其父担任襄阳县衙典吏,他便在县衙库房里谋了个库吏的差事。”
李凤梧点点头,“然后呢?”
“卢震喜好读书,尤爱兵法,欲以岳将军为榜,咱们都戏称他是小马谡,但终究没有这个机会,是以很有些郁郁不得志,后来不知怎的,认识了魏疏柳,两人便这么生出情愫。”
李凤梧心中不由得为这个卢震可惜。
一个是胥吏,一个是望族闺秀,能有好下场才叫有鬼了。
用脚趾丫头想都能知道,魏族知晓这件事后的态度。
黄斐弘继续道:“后来魏族知晓了此事,坚决反对此门亲事,甚至还将上门提亲的卢典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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