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臣对坐,李凤梧端起琉璃酒杯喝了一口,顿时蹙眉。
米酒岂能醉人乎。
赵昚对谢盛堂点头,于是立即有人将米酒抱了下去,换上了烈酒,换上了大碗的酒盏。
君臣对酌。
无言。
李凤梧今日感触极深,但还是保有理智。
自己那点醉后乱说话的酒品……真要是醉了,指不定说出什么大逆不道的话来。
是以饮酒前对自己再三言说,给官家个面子,喝点意思意思就够了。
哪知晓换了酒和酒盏后,官家也不说话,就这么和自己一碗又一碗的干了,又不能推辞。
自己这酒量哪能和赵昚相比。
谢盛堂在一旁伺候着,心中暗暗担心,深恐这位自己一向看好的大宋雏凤在大官面前醉酒失仪,犯下杀头的大错。
果不其然,没多久谢盛堂就胆战心惊了。
毕竟是烈酒,李凤梧又大碗大口的猛灌,就算再警醒,也耐不住酒精上脑,没多久功夫就有些凌乱了。
就连酒量甚好的大官,也有点醉意熏熏。
谢盛堂只好暗暗祈祷这位大宋雏凤是那种喝酒了就闷头便睡的人,不是那种稍微有点飘就要发酒疯胡言乱语的人。
但怕什么来什么,李凤梧一醉,话匣子一打开,说的第一句话就让谢盛堂吓了一大跳。
“这位大叔,你说,为什么陈康伯就这么死了呢,还死在了工作岗位上,这样一位老臣,难道不应该在家安度晚年颐弄子孙最后含笑去世么?”
赵昚叹了口气,眼神有些恍惚,语气有些内疚,“是啊,怎么就死了呢?”
倒是没有在意李凤梧的僭越。
甚至有点欣赏,从自己入主东宫,到登基为帝,有谁敢这样称呼自己。
大叔!
朕是一国之君,那个臣子敢如此斗胆?
“是啊,怎么就死了呢。”
李凤梧又灌了一口,旋即道:“但是,他死的好!”
谢盛堂那个胆战心惊啊,李少监,你就少说几句呗,你干脆就睡过去呗,轻声道:“李少监,你醉了,要不着人送你回府?”
李凤梧醉眼迷蒙的看了一眼谢盛堂,“你个老太监,我知晓你人好,有时候也很感激你,可是不厚道。”
谢盛堂一脸无辜,也没生气。
大官都没生气,自己当然更没有理由生气。
毕竟大宋的宦官都是有内涵的。
“每次想从官家这里黑点东西走,你都一副抢了你老婆的样子,话说,老太监,你有老婆嘛,官家给你安排对食了吗?没有也别担心,赶明儿我给官家说说,保准给你找个温柔娴淑的宫女。”李凤梧彻底喝懵逼了,说起来已是口无遮拦。
谢盛堂苦笑不得。
赵昚虽然醉意熏熏,但大体还是有点清醒的。
闻言也是忍俊不禁。
于是小口抿酒。
赤子之心啊,倒想看看,这小子喝醉了还会说出什么话。
说完谢盛堂,李凤梧再猛喝了一口酒,呛得脸色通红,才忽然指着赵昚道:“你这个逗比大叔也是,怎的这么小气,喝酒就不能豪爽一点么。”
赵昚那个无语啊,回首对谢盛堂示意,偏殿所有小太监和宫女都撤了。(未完待续。)
第二百二十六章又被皇帝老儿坑了
这一点看出了赵昚的细心。
李凤梧喝醉了,现在把自己当做普通大叔,指不定等下还要说出什么大逆不道的言论,自己大概是可以原谅他。
但就怕传出去后被有心人得知,用这些事弹劾他。
这是李凤梧这么多年第一次喝醉。
舌头有些打转了,一巴掌差点将小菜打翻,猛然拍在桌子上,“逗比大叔,你知道不,其实我一点都不怕被那皇帝老儿罚薪。”
赵昚哭笑不得,你当然不怕了,你在襄阳,在秘书监可贪了不少银子。
“对对,你不怕,你一点都不怕。”
李凤梧哈哈一笑,“其实我还是有点怕的,那啥……那啥狡兔走,就怕那么一天啊,可惜当臣子,哪有那么多自由,你不将把柄给那位中兴之主,他又怎么会放心用你,所以啊,这是咱们臣子的悲哀啊。”
赵昚沉默不语了。
“所以说啊,陈康伯死的好,他要是不死,没准有人觊觎他的参知政事,万一他也有把柄落在官家手里,说不准最后连个好名声都没有了。”李凤梧视线已有些模糊。
赵昚沉默了一阵,才道:“陈相公一生没有任何过错。”
是真没有。
啪!
赵昚和谢盛堂猛不迭吓了一跳。
但见李凤梧一巴掌又拍在桌子上,“我一生也没有任何过错,不就是抢了个耶律弥勒嘛,有啥大不了,他赵愭赵惇贵为皇子,还找不到比耶律弥勒更好的女子,要处处和我过不去?这样的皇子度量也太小了点罢,大叔你说是不是,你说是不是?”
谢盛堂只好为李凤梧默哀。
好家伙,竟然敢指着官家的鼻子逼问。
赵昚脸色也有点发红,扒开李凤梧的手,“大概是的。”
李凤梧嘿嘿一笑,“不过我不后悔,皇子又怎样,反正我是享受了大金美人儿……”
声音渐渐要撸不清楚了。
这一次醉得有点厉害。
换来的酒之烈……李凤梧已经彻底醉得一塌糊涂了。
谢盛堂心中猛然惊醒过来,官家不会是故意的吧,故意换上烈酒,再加点佐料,就是看李凤梧醉酒之后会说出什么真心话。
谢盛堂是知晓的,翰林太医院确实是有这种药。
果不其然,官家轻轻抿了口酒,轻声问道:“那你怎么就选择了庆王呢?”
李凤梧已经难以支撑醉酒之躯,匍匐到桌子上,咕哝着道:“谁他妈傻子选择庆王呢,当今官家正值壮年,龙精虎壮的……”
赵昚忍不住笑了,只是笑意刚起,就听得李凤梧道:“可惜生了三个王八蛋儿子,都不靠谱!”
谢盛堂听得这话,是真的觉得,李凤梧完蛋了。
你说官家生了三个王八蛋儿子,不就是说官家也是王八?
还是当着官家的面说,这和找死有差别?
赵昚也着实气着了,吹胡子瞪眼看着这个醉倒的大宋雏凤,想着是不是应该到此为止了,本想听听这货的真心话。
哪知真心话太伤人。
正犹豫间,猛见这货抬起头,哈哈大笑。
“生子当如孙仲谋,赵昚我去你大爷的,有本事生个孙仲谋这般英雄人物出来啊。”
旋即又哈哈大笑,“千古江山,英雄无觅孙仲谋处,我李凤梧,就要做那孙仲谋,我要一日,襄阳两万士兵尽瞑目,我要一日,九州百姓尽安康,我要一日,让宗平那龟儿子拔刀叩开封,带那君王朝汴京,我要一日,光复燕云十六州,我要青天白日照大地,我要那蒙古铁骑向西去,我要那崖山海战灭不了我盛世中华!”
“两世为人的我,要做这大宋的脊梁!”
“哈哈哈哈!”
“赵昚你大爷的,你等着瞧吧,你能一手打造出乾淳盛世,我就能翻云覆雨改变历史!”
“哈哈哈哈哈!”
最后一个哈字未出口,李凤梧仰面就倒,呼噜声打得山响。
这一翻惊世之言太过震撼。
谢盛堂口瞪目呆。
赵昚也震惊得无以复加。
这就是李凤梧这货的心里话,原来他竟有如此高远的志向。
赵昚沉默了。
细细品味李凤梧这一连番的醉话。
傻子才选择庆王,这么说在他心底深处,选择庆王扶龙是无奈之举,是为了应付邓王和恭王,这点自己早就是知晓的。
但不曾想,襄阳死守也给他留下了心理阴影,竟然对襄阳死去的两万守兵心怀愧疚。
更不曾想,这货竟然这么想恢复江山。
可从始至终,这货表现出来的行为,都是介于主战主和之间,从来没有在公开场合透露过主战的意愿,也从未说过主和为上的话。
心中不由得很是感触,这才是我赵昚看重的臣子啊。
只是心中还有疑问。
醉话里说的让蒙古铁骑向西去,这是什么意思?
如今的蒙古诸部并不算强大啊。
崖山海战又是什么意思?
还说什么灭不了盛世中华。
两世为人又是什么缘故,怎的说出了这种话,是因为他十六岁之前都痴愚么?
尤其是最后那一句,自己要一手打造出乾淳盛世?
这货为什么会这么说。
乾淳盛世,乾应是指今年改元乾道中的乾,那么淳呢?是自己下一次改元中的字?
他又怎么可能知晓自己下一次改元的字?
旋即猛然醒悟,这货执掌秘书监,太史局……也就是钦天监也在这货的秘书监管辖里,难道说他从钦天监那里知道了什么?
赵昚想不明白。
心中却大喜过望,难道盛世在即是天命使然?!
谢盛堂在一旁忐忑的轻声道:“这都是李少监醉酒之言,大官且莫放在心上,气坏了自己。”
赵昚嗯了一声,“醉酒见人心啊。”
旋即笑了一下,“你知道李凤梧为何这么快就醉了?”
谢盛堂不敢说出来,“怕是李少监酒量本就不好。”
赵昚哈哈一笑,“是翰林太医院的方子,不然为何同样的酒,李凤梧醉了,朕却只是微醺?”
朝堂上,陈康伯死后,李凤梧的表现就很反常,自己也摸不清他的心理,恰好他要喝酒,自己便心生一计,想听听这货醉酒后的心里话。
确实成功了,只是这货的心里话着实有点诡异。
尤其是最后那一句,翻云覆雨改变历史。
改变什么历史?(未完待续。)
第二百二十七章后怕
长叹了口气,起身,“朕要去处理陈相公的事了,盛堂,你着人将这货送回他的梧桐公社,嗯……还有一事,你得亲自去办了……”
又骂我大爷,又骂我是王八,总不能让你白骂了。
谢盛堂心里松了口气,大官这么说,就代表不会追究李凤梧醉酒失言的过失了。
看了一眼醉得一塌糊涂的李少监。
你小子也真是命好,遇着咱大官这么英明睿智的官家,若是换做其他官家,你怕是别想醒酒了,就这么去了吧,正好是名副其实的酒鬼。
就算不赐死你,也得罢了你的官。
赵昚来到隔壁的垂拱殿,开始思索如何处理陈康伯的事情。
心中着实是有些后悔的。
正月改元后不久,自己曾去南郊巡视籍田和其他事情,陈康伯也随行,在回大内的路上,这位老臣当时就对自己说过,想请辞归家。
后来又屡上奏呈请辞。
自己当时想着他若是走了,怕是没人能压得住汤思退、洪适和蒋芾,所以都留中不发。
若是当时同意了,也许还能再活好几年。
唉。
赵昚叹了口气。
不过为君者,基本上不会承认错误,不然何以保持君威。
现在是如何处理后事。
按照相公规制下葬是必须的,作为两朝老臣,还应选个好日子大肆祭奠,这些事情都简单,倒是有个事情不得不先想一下,谥号如何取定。
首先陈康伯是文臣,所以应取文字的上谥。
谥,是指古代有功之臣或者帝王死了之后追加的称号,“文”,表示具有“经纬天地”的才能或“道德博厚”、“勤学好问”的品德。
正,忠,恭,成,襄端,定,简,懿,肃,毅,宪,庄,敬,裕,节,义,靖,穆,昭,恪,清,修,康,洁,敏,达,通,介,安,烈,和,僖,荣,愍,思。
成、正、忠、襄四字属于特谥,只能由皇帝赐予,其中“文正“一谥,最为朝廷重视,是由皇帝特旨赐下,不能有群臣议定。
两字谥号中,文后面的第二字,按照高低顺序排队,依次为正忠恭成端恪襄顺……
那么这些美谥中,哪一个适合这位相公?
观其入仕为政,平平稳稳兢兢业业,一手打造了采石大捷,若说追谥,文正都可以,但自南渡后,尚无文正的追谥。
赵昚犹豫了下,觉得文忠或者文恭不错。
不过这种事情自己一个人定下来不是不可以,但也要听一下礼部的意见。
于是对伺候的小太监道:“去宣旨魏杞觐见。”
这叫表明,赵昚并不愿意追谥陈康伯为文正。
……
……
李凤梧头疼欲裂的醒来。
睁眼,房间里很是安静,听不到一丝声音,翻身坐起,揉着胀痛无比的头,顾不得打理凌乱了的长发,看着房间发呆。
之前不是在垂拱殿旁的偏殿之中和赵昚喝酒么。
好像自己喝迷糊了。
那酒似乎也太烈了,以自己的酒量,似乎醉早了两碗,旋即一想,或许是自己受到陈康伯之死,生出诸多感触之后心情不好的缘故罢。
也不知道醉酒后自己这酒品有没有说出什么大逆不道的话来。
不过此刻安然在自己卧室,想来没有——的吧?
穿了鞋子,披了件衣衫。
心里暗暗不爽,杜仲卿新调过来的丫鬟也太不给力,若是朱唤儿和耶律弥勒,必然是在房间里备好热水和热茶等着。
哪还需要自己端茶倒水。
从桌子上倒了杯冷水一饮而尽,意识更清醒了。
推开门。
李巨鹿并不在,似乎又去和徐眉娇腻在一起了。
院子里很是清净。
但李凤梧却诧异的发现,书房门口站着两个小太监,看那身份和穿饰,官职似乎不高,但也比一般的小黄门太监高了去。
谁在书房?
这两个太监,当然不可能是官家。
皇城制式的服饰,也不会是赵恺,那么谁还能带着太监在自己书房里?
李凤梧走过去。
守门的两个小太监立即笑着行礼,“李少监醒了?”
李凤梧不过托大,“两位中贵人辛苦。”
一太监道:“谢都知在等李少监。”
谢都知。
谢盛堂啊!
李凤梧恍然大悟,不过有些奇怪,他等自己干嘛,怎么不在大内服侍官家?
走入书房。
入眼第一的并非是坐在自己书桌客位看书的谢盛堂,而是书房正中那个偌大的水缸,里面装了半缸水,旁边还放了两块一尺见方的坚冰。
卧槽,什么个状况,春末夏初,放两块坚冰在书房里干嘛。
这个水缸又是干什么的?
对放下书站起身的谢盛堂行礼,“让谢都知久等了,不知道有什么事要叮嘱下官。”
自己的阶官职官都比谢盛堂低,称呼下官没毛病。
谢盛堂呵呵笑了笑,“我这个不厚道的老太监在李少监书房里,能有什么大事,都是些不值一提的小事。”
这话说得?
李凤梧一头雾水,旋即猛然大悟,肯定是自己喝醉酒后喊谢盛堂老太监,还说他不厚道,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谢都知,那啥,那啥酒后失言,且莫怪罪于下官。”
谢盛堂乐了,“我倒是想知道,哪里不厚道了。”
李凤梧苦笑,“谢都知你就别笑话下官了,酒后都是胡言乱语,当不得真。”
旋即转移话题,“谢都知,这些坚冰?”
谢盛堂也看向坚冰,说的却是另外一回事,“若非大官大度,你这酒后失言啊,不止要葬送李少监的仕途,恐怕要当一个真正的酒鬼。”
李凤梧吓了一跳,“我醉酒后说了什么?”
谢盛堂看了一眼房门外。
那两个小太监很是聪敏,立即走开,不敢再听两人的言论。
谢盛堂道:“你骂了大官,说你大爷的,你还说大官生了三个王八蛋。”
李凤梧顿时出了一声冷汗,浑身汗毛倒竖,差点没一屁股坐倒在地,“我怎么就会这么失态呢,按说喝醉酒后也不至于说出如此大逆不道的话啊。”
谢盛堂很是同情的看着李凤梧,当然也不会告诉他你被大官坑了,你那酒里有佐料,能让你快速醉酒不说,还能刺激你畅所欲言。
“现在知道后怕了?晚了!”谢盛堂脸色忽然一肃。(未完待续。)
第二百二十八章无间道
李凤梧的心顿时一劲儿往下沉。
脸色瞬间刷白。
看着那水缸,又看着那两块坚冰,“官家要赐死于我么?”
完犊子了。
只是总觉得哪里不对,还没听说赐死需要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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