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罢素席,小厮摆上一应时鲜水果。
白玉蟾和陆游彼此仰慕已久,饭后便开始讨论学问,李凤梧在一旁聆听,受益良多,因边境仍有金宋大军对峙,宵禁为解,看着时候差不多了,陆游便起身告辞。
李凤梧带着李巨鹿陪着老师一起出了琼绾道场,拿出一张契书,“老师初到建康,诸事繁忙,学生便自作主张,为老师在府治北侧买了座宅院,还请老师笑纳,勿要推辞。”
李家小官人真是细心。
陆游不由得深感欣慰,不过山阴陆氏不差钱,陆游也不矫揉造作,接过契书,“也罢,省了我去忙碌,待得几日|我忙碌下来,便将屋资送来李府。”
君子之交淡如水,事关一座宅院,陆游当然不会白白接受。
李凤梧也知道自己这老师的性情,笑了笑道:“不急,接下来有得老师忙碌。”
陆游知道李凤梧话里有话,况且三王钦差建康的事情自己已从邸报上知晓,此时便压低嗓音说道:“你且作好准备,辛青兕应该没有什么问题,但要将耶律弥勒留在建康,恐怕还需要一番努力。”
李凤梧苦笑,这不是一番努力能搞定的事情,而是诸多周折,看临安那边的意思,显然是要拿耶律弥勒在和谈上作文章,否则也不会邸报通报全国了。
这不明摆着告诉金国,你家废帝海陵王的妃子在我大宋么,要想不丢大金的国脸,和谈的时候你们给我注意点,大家都适可而止最好。
“辛弃疾是英雄,又是腹有才华的正人君子,当救,可学生和那耶律弥勒也有说不清的纠葛,于情于理都不应辜负她,还请老师上心。”李凤梧认真行礼。
陆游笑道:“某必当尽力。”
虽然有邓王赵愭钦差建康主审,又有恭王赵惇协助审理,但陆游如今知建康府事,在这件事中要扮演的角色不比恭王赵惇弱。
因此只要陆游愿意出手相助,这事的希望又大了一分。
“你也莫过焦虑,你李家叔公张大使还在建康,此事又涉及金国,他的态度也能很大程度影响邓王殿下,只要他也愿意相助,此事便大有可期。”陆游又补充道:“且朝野无人不知晓,邓王赵愭和恭王赵惇不对付,这件事上恭王是力主罢黜辛青兕,那么和他唱对台戏的邓王殿下怕是要保辛弃疾,要保辛弃疾,自然也得保下耶律弥勒,所以她至少没有性命之忧,难的是如何留在建康,而不是作为何谈筹码送回金国。”
李凤梧点头,“叔公那边,老师不比担心。”
陆游便笑了,“就知会是如此。”
临去之时陆游低声道:“你先前来信与我所托之事,我已办妥,同年、好友等人皆有人赏我几分薄面,愿意在关键时刻上言临安呼应,说与你知,且放心些罢。”
李凤梧长揖在地,“谢老师费心。”
陆游哈哈大笑,骑着毛驴扬长而去,这学生真是个满意,不说苏园学会夺魁给自己博了个好大的面子,单说这些事情,便处理得滴水不漏,若是用在仕途上,堪称妙手。
某有学生,今已展翅,他日若鸣,便当惊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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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六章破阵子,醉里挑灯看剑
邓王赵愭、庆王赵恺钦差建康还没至,耶律弥勒和辛弃疾先被押解回了建康,为了避嫌,赵惇不敢将他们关至昭明宫,只能押入建康府衙大牢。
这当中又出了个有趣的小插曲。
江阴至建康,本来也就一两日路程,按理说不会出现什么大问题,但偏偏问题就出现了:六七人的押解队伍行至半途时,因天气燥热难耐,便在路边一间茶楼喝凉茶休憩,岂料竟然全数中了蒙汗药,茶楼三个小二瞬间变身杀手,没有杀押解官兵,也没有杀被金国朝堂恨之入骨的辛青兕,而是向着耶律弥勒下杀手。
看眼耶律弥勒必死之际,那位辛青兕虽手脚都有铁链,却展现了他极强的武艺,强硬的拦在耶律弥勒前面,三个杀手竟然无法得手,最终落荒而逃。
杀手也是怕死的。
虽然辛弃疾身受多处刀伤,不过毕竟无大碍,这使得一众押解官兵越发钦佩这位辛青兕,开玩笑呢,要是耶律弥勒死了,哥几个估计也完了。
李凤梧知悉耶律弥勒和辛弃疾押解回了建康,这日便让厨房做了些美味小吃,让朱唤儿和李巨鹿随自己一起,前往府衙大牢。
因辛弃疾和耶律弥勒的身份比较特殊,寻常人根本无法探监,好在有陆游这个建康知府陪同,加上之前因李府杀仆案,李凤梧就没少打点府衙大牢的丁牢头,是以倒是如愿进得牢房。
李凤梧让朱唤儿先带了吃食去探望耶律弥勒,自己和陆游先见了辛弃疾。
多日不见,辛弃疾这货越发清瘦了,眼窝深陷,情绪也极其黯然,显然这件事对他打击极大,自己一腔热血归正大宋,不料竟是这么个待遇。
着实寒心。
看见李家小官人,也只是有气无力的点点头,“来了。”
对李凤梧身后身穿便服的陆游倒是眼生的很,只是微微颔首,算是打个招呼。
这倒不是怠慢李家小官人和陆游,事实上那一次两人大醉,倒是有些兴趣相投,只是感到有些愧对李凤梧,没有保护好耶律弥勒。
辛弃疾能成为大词人,智商当然是过人的。
那日带义姐耶律弥勒回江阴,他已猜到醉酒那夜发生了什么,且自己这个义姐在江阴就像失魂落魄一般,显然被自己欣赏的李家小官人迷住了。
自己却没有保护好她,着实让人万分愧疚。
李凤梧也点点头,“来了。”
辛弃疾苦笑,“想不到这一次见面,竟然是在这里。”
李凤梧环顾四望了一眼,“这里也挺好,安静。”辛弃疾和耶律弥勒的牢房是独立出来的,专门用来关押特殊罪犯。
“是挺安静。”辛弃疾长叹了一口气,“死水一般安静。”
哀莫大于心死。
李凤梧也唯有苦笑,这还是那个醉里挑灯看剑的辛青兕么,“安静也有安静的好处,你可以回想过去,也可以畅想未来。”
辛弃疾背负双手,怔了许久,才叹了口气,还有未来吗?
李凤梧见状,知道自己再不来两碗心灵鸡汤,这货怕是要这么毁了,思忖了片刻,觉得林肯的故事貌似很鸡汤,不过似乎有点难以编纂,思忖许久许久,才想起一些个事来,道:“稼轩饱读诗书一心家国天下,岂能就此沉沦,殊不知此举只会让亲者恨仇者快,不说吴王夫差的卧薪尝胆,也不说汉高祖刘邦一统天下前对楚霸王的无节操忍让,且说太史公遭受的挫折远胜稼轩兄罢,尚且没有一蹶不振,而是著作出素有无韵离骚史家绝唱的《史记》,稼轩兄何不以史为镜?有道是以人为镜可以正衣冠,以史为镜可以明得失,今日所失,焉知不是他日所得?”
辛弃疾怔住了。
一旁的陆游暗自好笑,李家小官人这口才也是没谁了。
李凤梧继续说道:“且我知晓,历史上诸多权倾朝野的一国重臣,又有几个是一帆风顺的?就是那奸相秦桧,不也受过靖难之耻,欧阳文忠公甚至还被人诬陷扒灰,这等事情,稼轩兄与之相比又如何?”
虽然算不得金玉良言,却也有振聋发聩的效果,辛弃疾猛然惊醒,长揖在地,“是我失心了,多谢李兄一语惊醒梦中人。”
李凤梧笑了,这才像个辛青兕嘛,不过……旋即笑道:“稼轩兄能明白过来最好,他日必有稼轩兄一展才华,醉里挑灯看剑,兵锋据汴梁的时候,否则将来弥勒要回东京探亲,我岂不是要和她偷偷摸摸的去?”
大宋的东京,就是金国的南京,也就是开封。
反正辛弃疾这货估计也知晓自己和耶律弥勒的关系,没必要瞒他。
辛弃疾惭愧的笑了笑,李兄好大的气魄。
只是那句醉里挑灯看剑给自己好大的震撼,端的英雄气迈山河之感,李兄着实大才,不愧是苏园学会魁首。
醉里挑灯看剑……
辛弃疾倏然间灵感爆发,背身来回踱步,李凤梧正欲问这货怎么了,一旁的陆游拉拉他,“切莫做声。”
李凤梧茫然不知所以,却见辛弃疾陷入忘我境界,一会儿蹙眉一会儿自笑,一副手舞足蹈的失心疯样子,便不好打扰得,心里莫名其妙的,这货不会就这么疯癫了吧?
哪知约莫半刻后,辛弃疾倏然脸色大喜,宛若便秘之人酝酿了半天一泻而出的神清气爽,更似水银泻地的干净利落,又如大江东去三百里的酣畅淋漓,琅琅念道:“醉里挑灯看剑,梦回吹角连营。八百里分麾下炙,五十弦翻塞外声。沙场秋点兵。马作的卢飞快,弓如霹雳弦惊。了却君王天下事,赢得生前身后名。可怜白发生。”
卧槽卧槽卧槽……
李凤梧口瞪目呆,这尼玛这首词竟然真的现世了,而且提前了二十多年!
尼玛,这首词本该是这货失意闲居信州时所作,适时他刚和好友陈亮,也就是陈同甫会见分别之后所作,没想到这个时候,竟然在建康府衙大牢里作了出来。
这尼玛就是后世那首名流千古的《破阵子。为陈同甫赋壮词以寄之》啊!
特么的自己还说以后找个机会抄袭来着。
来到南宋,抄不了柳永李清照和苏仙也就罢了,陆游好歹抄了两首,特么的不抄你辛弃疾的《破阵子》和《青玉案?元夕》简直是天理难容啊。
我好忧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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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七章切莫喜当爹
这一首《破阵子》放至整个两宋甚至明清,哪怕是有苏仙这等妖孽在前,都堪称是惊艳的千古佳作,此时就这么毫无征兆的出现在世人面前。
李凤梧因早知这货有此等杰作,震撼倒是其次。
但陆游和辛弃疾一般,一生壮志报国,又以家国为天下,听得这一首壮怀激烈的破阵子,真是个被震惊的无以复加,旋即大生知音之感。
抚掌叹道:“好词!好词!好一句了却君王天下事,赢得身前生后名!”
辛弃疾情绪激荡,笑道:“先生谬赞,须得感谢李兄之言,为某顿开言塞。”
陆游大笑,“此等佳作,某必传文与临安知晓,倒叫世人好生知晓,辛青兕不仅是万军营中取敌将首领的武略猛将,更是腹有才华心怀大宋天下的文韬君子!”
这番话说得极有水平,辛弃疾有些讶然,“失礼了,敢问先生是?”
李凤梧便笑着介绍道:“稼轩兄,这是我老师陆游,山阴陆氏的陆放翁。”
山阴陆氏,那真是个霍霍有名,陆放翁之名如今还没传遍大江南北,但辛弃疾归正南宋后却也听过大名,闻言甚是吃惊,“原来是放翁,先前多有失礼,见谅则个。”
陆游哈哈笑道,自有其君子度量,“稼轩勿要多礼,此等才华,实乃我辈楷模,若大宋多得稼轩这等人才,兵锋复汴梁指日可待啊!”
陆游大了辛弃疾一辈,却以稼轩之号称呼,可见陆游对辛弃疾的赞赏,丝毫不以长辈自居。
这俩人都是心怀天下,一心恢复大宋江山的历史名人,也是鼎鼎大名的文人骚客,若让两人这么客气下去,今儿个也不用做其他事了。
心里暗道,这下陆游应该放心了,有此等胸怀之人,又怎么可能里通金国。
只是怎么也没想到,南宋最为有名的两大文人竟然相聚在这建康府衙大牢里,可惜了,若是白玉蟾周必大也在,那才是真是千古盛况。
虽然比不得北宋三苏、王安石、欧阳修等人的聚会,但也难有媲美之景了。
受辛弃疾破阵子一词震惊,陆游告辞后回到府治,文思如泉涌,准备先作一篇陈情表,先送到临安,给官家打个预防针,这人可是咱们大宋的才子呐。
给辛弃疾说了一番三王钦差建康的事情,让他心里有个准备后,李凤梧去探望耶律弥勒。
这才不到一个月,耶律弥勒就消瘦了许多。
辛弃疾前来建康带走耶律弥勒是五月初的事情,隆兴北伐符离大败是五月中旬末的事情,今日才堪堪六月初,算起来恰好一月。
耶律弥勒已吃过朱唤儿送来的吃食,看见李凤梧,便泪眼婆娑。
朱唤儿本来就对耶律弥勒有着姐妹情,此时也知道自己在这里有些煞风景,轻轻对耶律弥勒福了福,“玉儿姐姐且保重身体,我去外候着。”
隔着囚牢木柱,李凤梧伸手牵起耶律弥勒晶莹小手,叹道:“怎的瘦了这许多。”
耶律弥勒楚楚而笑,眼里泪光晶莹,“给官人添麻烦了。”
李凤梧轻轻笑笑,伸手在额头上弹了弹,“那我岂非要称呼你为娘子,这倒是叫唤儿和浅墨好是不公平,不过我倒是喜欢的紧。”
耶律弥勒黯然了一下,旋即抬起头,很是无辜的道:“奴奴知错了。”
李凤梧哈哈大笑,“这倒无甚,只是浅墨那边我又得挨骂了,嗯,这些日子可曾受苦,没人为难你吧?”
这么一大美女,押解途中若是被人揩油非礼,怕是再平常不过。
耶律弥勒摇摇头,“因幼安的缘故,倒是没人轻薄于我。”
李凤梧点点头,这倒是不奇怪,辛弃疾在边境将士中就是个传奇,只带五十骑于万军之中擒拿叛将,说起来是一句话,但真正从军投戎的人才知晓,这是何等的大英雄大气魄。
因为尊敬辛弃疾从而尊敬耶律弥勒,便在情理之中。
李凤梧四处望了下,略略皱眉,“待下午我让人给你送些东西来,虽在牢狱之中可也不要太苦。”
耶律弥勒沉默了下来。
李凤梧知她在想什么,轻佻的捏着那张完全看不出有二十七八的嫩脸,“不用担心,我不会让你被送回金国的,你都叫我官人了,我又怎能弃你于不顾。”
旋即带着些许邪魅的口气,“我这莲花可还没被观音磨够呐。”
耶律弥勒大囧,羞恼间满脸飞虹。
李凤梧拉着她的手,“你且委屈些时日,待此时事了,你便留在李府吧。”
耶律弥勒欣喜得无以复加,“真的?”
李凤梧点点头,“没办法啊,唤儿不愿意给我暖床呢,只有你了,嗯,到时候我倒是要好好试试其他诸多招式,听说李香儿那个冰火什么的很不错,要不你学学……哎,掐我作甚,难道你不喜欢么,我怎么记得某人喜欢的紧,我背上现在都还有指甲印呐……好了好了不说了。”
适时外面丁牢头大声咳嗽,示意探监时间到了。
李凤梧便恢复了不苟言笑的脸色,“若是审问之时,问起你与我的关系,你且不要多说,仅说在李府做了许久的丫鬟便可,当然,也可说与我私交甚好。”
耶律弥勒讶然,这不是把你往水坑里推么?
李凤梧笑了笑,并没有解释给她听,“照做便是,我得回了,你这些时日好好想一下审问的应对言辞,嗯,对了,你那啥来没?”
耶律弥勒茫然不知所以,“那啥?”
李凤梧咳嗽一声,盯着某个地方,“就是那啥,流血那啥的。”
那夜自己倒是爽了,可没保护措施。
耶律弥勒脸又绯红无比,忸怩着说道:“来了呢……”
李凤梧松了口气,切莫喜当爹,自己才十七岁啊,现在当爹确实还早了些,挥挥手,“我走了,你保重身体,别再消瘦了,再瘦了骨头会咯的我肉疼,待此事事了,为夫会好好安慰你的。”
这个安慰就意味深远了。
实战利器嘛,当然不能太瘦……否则为啥白花花这个形容词会让男人莫名的躁动呢。
耶律弥勒大囧,这小官人真是没个正经,不过自己倒真是怀念和他销魂一夜呢……食髓知味这个形容词,可不只是专对男人而言。
尤其还是个大龄剩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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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八章泰山之怒
刚回府不久,才坐下喝了半碗凉茶,便见小厮来到西院,“小官人,半水河畔文家来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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