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涉及到陈康伯或者汤思退的利益,你看这些奏折赵昚还能看见不,基本上都会被封驳回去,除非某位相公和搭档公然唱对台戏,那就另说。
陈康伯和汤思退同声应道:“臣等已先阅过。”
赵昚今日心情不错,从最底下抽出一张奏折,看向一旁的起居郎周必大,“周卿家也有奏折,倒是意料之外。”
负责记录皇帝言行的周必大慌忙放下笔豪,低首行礼道:“臣职建康府学教授时,见过归正而来的辛青兕,深知此人断然不会是那叛国通敌之辈,不愿此等英才蒙冤,是以斗胆上奏。”
赵昚哈哈大笑,“好一个辛青兕。”
若没有这件事,赵昚几乎已经忘了大宋朝还有一位归正人,心中着实是有些高兴的,有此等贤才,将来若再兴北伐,必然要重用他。
万军阵中擒拿叛军敌将,这和史上那位赵子龙有甚差别。
当然,赵昚也清楚,赵子龙的九进九出着实有些夸大,不过统治者嘛,就是需要这种宣传。
陈康伯、汤思退、洪适三人立即大声附和道:“恭喜官家得一贤才,此乃盛世祥瑞,是官家之喜,是我大宋黎民之福。”
赵昚点头,“嗯,两位贤相和汤太傅觉得怎生处理?”
洪适是参知政事,算是副相公,称之为贤相也并无不妥。
陈康伯眯缝着眼,“恭王殿下必会妥善处理,断然不会让此贤才明珠蒙尘。”
汤思退心里不屑的哼了一声,陈相公这话说得很让人寻味啊,本来是邓王赵愭主审,你却只提恭王赵惇,且本来就是赵惇上奏才掀起的事情,怎么反而搞得功劳都是赵惇的了。
不过这也不涉及自己利益,汤思退还未任右相,也不愿此时和左相起矛盾,便沉默着不说话。
赵昚见汤思退和洪适都不说话,便笑道:“辛青兕的事情,某倒是不担心,只是担心愭儿和惇儿处置不好耶律弥勒。”
在大朝会上,大宋天子会自称朕,但这种君臣谈话的场合,赵昚一般还是自称某或者我。
整个大宋都是如此。
赵昚其实还有担心,自己心中那位雏凤士子,很明显和耶律弥勒有一腿,当初派恺儿和愭儿钦差建康,已刻意叮嘱了他们,现在仔细想想,恐怕还是有不妥之处。
搞不好这个雏凤会被牵扯进来。
更让人担心的是,自己只是叮嘱两个儿子照顾一下建康李凤梧,但这两孩子肯定不会错过这位自己看重的士子,必然要拉拢于他。
这是赵昚不愿意看见的。
赵昚心里又笑了笑,这何尝不是自己的考验,既是对两位皇子的考验,也是对这位大宋雏凤的考验,你若是经不起诱惑,投入某位皇子的怀抱,那我赵昚凭什么还重用你?
你是大宋的雏凤,我赵昚春秋鼎盛,那么你的主子便只能是大宋的天子。
“官家且放心便是,两位皇子虽然年幼,但已有独当一面之才,协力一起,必然能将此事处理妥当,倒是礼部魏尚书那边,怕是对此期望甚高。”洪适虽为副相,却并没有依附于陈康伯和汤思退,此时当然需要表现自己。
开玩笑呢,老子好歹是副相,说不准你俩那天下去了老子就是相公了。
这话其实说的很有水平。
耶律弥勒好歹是倾国倾城的美人儿,洪适焉能不知道大宋几位天子的性情,怕就怕在两位皇子为了皇位争夺,想讨好太上皇赵构,把这位美人儿送进大内太上皇的寝宫。
且有一事,在场之人心知肚明,就是赵昚也清楚,大皇子赵愭颇有上皇遗风,骨子里有着大宋的风流,只是寻常掩饰的好,但这位大皇子很可能会看上耶律弥勒,想法将她纳入王府。
如此一来,还盼着靠耶律弥勒争取和谈资本的礼部尚书魏杞就要骂天骂地了。
赵昚愣了下,还真没到这个问题。
给了洪适一个赞赏的目光,“卿家所虑甚是,魏尚书那边你且先去知会一声罢。”愭儿若是喜欢,将耶律弥勒赐予他也无妨。
这里面自然有靖康之变的报复心理,至于和谈那边么……赵昚心中清楚,耶律弥勒身份再特殊也只是个女人,金国再让步也不可能涉及核心利益。
洪适大喜。
赵昚忽然说起一个无关紧要的话题:“诸位贤卿可知晓,这几天我大宋士子们活跃的紧呐,两浙东路、江南两路和淮南西路都有诸多学会举办。”
汤思退秉礼道:“这是我大宋繁华之象,是官家仁政之花。”
当臣子的,哪个不拍马屁,尤其是汤思退,伺候过奸相秦桧的人,这一手段简直炉火纯青。
虽然知晓是在拍自己马屁,赵昚心里还是很受用,笑眯眯的道:“诸位贤卿可否知晓,这些学会中,有一首词大放异彩,赞誉之高,几可媲美苏仙遗风,几乎成了人尽皆知的传世佳作。”
汤思退立即道:“可是那首破阵子?据说是辛青兕在建康府衙大牢中所作,有山阴陆氏,建康知府陆游和建康士子李凤梧为证。”
赵昚点头,翻了一下案头,拿出一封来自建康的奏折,打开念道:“醉里挑灯看剑,梦回吹角连营。八百里分麾下炙,五十弦翻塞外声。沙场秋点兵。马作的卢飞快,弓如霹雳弦惊。了却君王天下事,赢得生前身后名。可怜白发生。”
念罢,眼神中异彩纷然,拍案赞道:“此词之境,当不输《满江红》!”
哎哟卧槽。
垂拱殿中五人,左相公陈康伯、太傅汤思退、参知政事洪适,起居郎周必大和老太监谢盛堂心里都跳了一下,官家这话太让人琢磨了。
将辛弃疾对比平反昭雪的岳鹏举,官家对这辛青兕的看重可想而知。
这是明着告诉几位,这人是我赵昚的岳鹏举,将来是要重用的,你们宰执朝政,给我注意着点,别让他埋没了。
谈了一些其他政事,三位重臣离去后,赵昚又怔怔的看着陆游的奏折。
许久才笑道:“好一个辛青兕,某且期你,是否能成为我赵昚的岳鹏举!”
被符离之溃打击得极深的赵昚,因为辛弃疾这首破阵子,心里再度燃烧起炙热火焰,待我打造出大宋盛世,国势昌盛时候,必将再次北伐,以复祖业。
雏凤未鸣,青兕待笼。
但有一日,终将北上!
有生之年吾必朝汴梁。
吾有辛青兕,堪比岳鹏举!
第一百二十六章赐予本王为妾
昭明宫内,辛弃疾双手被束缚在背上,头发略略有些凌乱,眼窝深陷,眸子里却闪着让人心悸的锐气,一身旧衣,让本就皮肤黝黑的他显得越发清瘦。
闻得邓王殿下喝问,辛弃疾案首挺胸,男人气魄宛若大风起,“某自起义,归于宋境,便一心家国,无时不刻无望着热血洒边疆,保得先父先祖之仇,又保得官家圣恩。然某也非孑然一人,在东京之时便视得义姐,感情甚笃。适时义姐弃暗投明,离开金国来到我大宋境内,某虽知义姐身份特殊,然而我大宋乃礼仪之邦,某纵是被千夫所指,也断然不能弃义姐于不顾,是以殿下此问,某问心无愧。”
其实辛弃疾和耶律弥勒早有供词,今日审问不过是盖棺定论而已。
听得辛弃疾大义凛然之话,张浚、陆游和薛岭暗暗点头,赵愭也松了口气,结合之前审问的口供,这辛弃疾断然没有通敌的嫌疑,这倒是让自己轻松不少。
若辛弃疾真通敌那才叫麻烦。
赵惇心中不爽到了极点,这件事本来就是自己挑起的,当初派人前去说服于辛青兕,让他听命自己,不料被这货大义凛然的骂了回来。
说什么辛某一腔热血,报效的是大宋家国,而不是你某位皇子。
赵惇恼羞成怒,你不是一腔热血么,我就让你步那岳鹏举的后尘,让你一腔热血无处洒去。
哪知一封奏折送至临安,却引来了邓王赵愭。
赵惇心里懊恼不已,早知如此,当初就应该先斩后奏,符离大败,自己钦差建康,杀了辛弃疾又怎样,到时候木已成舟,父皇也不会降罪于自己。
可惜啊……张浚这货太掣肘人,有他在建康,自己便若龙游浅滩。
甚至于那薛岭也唯张浚马首是瞻。
如果当初能让薛岭配合自己,要杀辛弃疾就简单多了,可惜这位直接受命于朝廷的中护军太过迂腐,他本可不受张浚节制,却偏生要作践自己,唯张浚马首是瞻,着实让人恼恨。
事到如今,想杀辛弃疾已是万万不可能了。
不过……赵惇心里冷笑几声,辛弃疾能活下去也无大碍,你李凤梧这次是栽定了。
赵愭看向张浚和薛岭,“二位对辛签判之言认为如何?”
从辛弃疾到辛签判,这说明赵愭已认可辛弃疾的话,显然是要判他无罪了,张浚和薛岭自然如释重负点头认可,辛弃疾本来就没罪过。
这一切都是旁边那位恭王殿下搞的鬼而已。
张浚好歹也是江淮宣抚使,薛岭是中护军,统率江淮南营等,足足掌控着四万多兵马,赵惇在建康这些小动作怎么可能瞒过他俩。
赵愭让人解了辛弃疾的手脚铁镣,亲自上前扶着辛弃疾,“官家慧眼,早在临安便说过,辛青兕是我大宋英雄,断然不是通敌卖国之辈,今日听得辛签判之言,本王心中大定,些许日子,辛苦你了,本王一定上奏官家,好生补偿于你,必不使你一腔热血付之东流!”
辛弃疾双目微红,对这位邓王殿下好感大增,恭谨行礼道:“谢殿下,卑职必当死而后已报效朝廷,绝不辜负官家和殿下恩情。”
赵愭挥挥手,“你有此心甚好,且先坐下。”
赵愭回到座位,看着耶律弥勒,拿出她的供词,皱眉问道:“耶律弥勒,供词之中所述是否属实,你真的只是来投靠辛签判,而无其他异心?”
耶律弥勒凄然笑了笑,便是风情万种,看得两位血气方刚的皇子一阵血脉贲张。
“句句属实。”
赵愭便点头,“既是如此,当不是金国细作,且暂时收押,随本王一起前往临安。”
如果揣摩的圣意没错,审查辛弃疾和耶律弥勒一案就是走过场,辛弃疾判不得杀不得,耶律弥勒也杀不得,她的下场要么是成为某位大人物的小妾老死临安,要么是送返金国。
想到这赵愭嘴角微微翘了翘,心里竟有些迫不及待。
这件事本该就这样尘埃落定,然而却有人持不同意见,张浚起身,正欲说话,却不料一直不曾说话的恭王赵惇大声道:“且慢!”
张浚心里一沉,暗暗叫苦,完了,这货要出招了。
赵愭一脸讶然,“皇弟还有何事?”
赵惇阴冷的哼了声,“耶律弥勒是不是金国细作且不说,但不知皇兄将耶律弥勒带回临安有作何处置,按理说她应该送返金国。”如今朝堂谁不知,礼部尚书就等着这一天呢。
赵愭眉头挑了挑,心中着实有些纠结,若自己此刻附和赵惇的话,那耶律弥勒便必然要作为谈判筹码送至金国,这可和自己的初衷不和。
旋即想到父亲和爷爷对自己的疼爱,暗道,耶律弥勒对于父皇而言,其实无足轻重,对于和谈而言,更是无足轻重,父皇不过是想借此机会扫一扫金国面子而已,按照自己的想法,依然可以达到父皇的目的,想到这心一横,“皇弟或不知,钦差建康之前,本王已求告父亲,若耶律弥勒不是细作,便赐予本王为妾。今日结案,本王会再写一封奏折,恳请父皇将她赐予本王为妾。”
此言一出,紫极殿内一片寂静,谁都没料到,竟然有这么一出。
赵愭竟想将耶律弥勒据为己有!
赵惇嘴角扯出一抹笑意,“皇兄,耶律弥勒贵为金国海陵王的妃子,身份何其特殊,但据本王所知,建康却有一士子和其私通,无名无分,端的辱了我大宋礼仪之邦的清名,而皇兄若纳她为妾,不怕影响我皇室颜面么?”
本王就不去追究你赵愭到底有没有求告父亲了,但可以肯定的是,这货肯定是见到耶律弥勒才生的此心,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初到建康就去府衙大牢内看过耶律弥勒。
张浚和陆游心里叹气,该来的还是来了。
庆王赵恺只是品着茶,头也不抬,显然是不打算掺和。
谁都知晓,三个皇子中,父亲和爷爷最看好赵愭,其次是赵惇,自己这个二皇子最是没地位,这种事让他们狗咬狗好了。
赵愭不动声色,“此事当真?”
赵惇冷笑道:“当真,皇兄若是不信,那本王召李凤梧前来对质。”
赵愭犹豫不语,暗暗权衡这其中的利弊,那李凤梧已被收纳为己用,要保他就必然要和皇弟公然撕破脸,但若不保,万一李凤梧真有父亲所说的雏凤之才呢……
赵惇逼问道:“皇兄在担心什么?”
你不召,本王也要召那李凤梧前来。
被赵惇将军,赵愭只能无奈的道:“来人,且将李凤梧召来。”
第一百二十七章渔翁得利
李凤梧早就知道会有这一刻。
按照自己和叔公张浚、老师陆游的谋划,等待赵愭宣布耶律弥勒不是金国细作,便会由叔公张浚提出自己与耶律弥勒的关系。
李凤梧不是没看出赵愭的花花心思,但事情已到了这个地步,可供自己周旋的余地极小。
思忖了许久,要想留下弥勒,便只有从这方面着手。
这是一个险招,搞不好自己要陷进去。
不过叔公可是给自己打了包票的,就算自己陷进去,也最多受些不痛不痒的责罚,比如官家罚自己几年内不得参加科举。
当然,这事若是办成,估计赵愭会对自己大为不满。
李凤梧倒是横了心,你不满就不满呗,反正耶律弥勒是不会给你,大不了将来被你拿捏几次,你要是那么小肚鸡肠的人我也就认了。
真逼急了我,老子放弃建康的家业,带着耶律弥勒和浅墨她们悄悄跑去大理。
云南妹纸貌似也不错的嘛……
因此听到召自己去昭明宫,还以为是叔公提出的,在一家老小担心的目光欣然前往。
过得重重宫门,来到紫极殿。
先向三位皇子行礼,又见过叔公张浚和老师,心里却咯噔一下,叔公对自己眨眼是几个意思,难道事情有什么变化?
心里不由得惴惴不安起来。
一直不曾说话的庆王赵恺温和的笑道:“小官人不必多理,今日请你前来,实在是有些事情要和你对质,好教与你知晓,我皇兄有意请父皇将耶律弥勒赐予他为妾,但皇弟说你与耶律弥勒关系匪浅,此举怕是有损皇家颜面,是以请你过来一谈。”
赵愭默默的看了一眼赵恺,二弟这话怎么都有点挑拨离间的感觉啊……
李凤梧顿时出了一身冷汗,妈蛋,没想到赵愭这货如此逼人,竟然想让官家将耶律弥勒赐予他,他心里究竟有没有我?
旋即一想,自己一无功名二无门阀在后支撑,恐怕自己在他眼里,也就是个勉强值得结交的士子,断然不会为了自己而让出耶律弥勒。
说到底,自己的分量太轻,在他心里只是颗无足轻重的棋子。
李凤梧深呼吸一口气,坦然道:“确有此事。”
赵惇大喜,冷眼看热闹。
赵恺只是又低下头喝茶,张浚和陆游早知李凤梧心意,此时倒也不急。
赵愭怔了眼,眸子里怒火开始沸腾,好你个李凤梧,那日才说愿为我马前卒,今日就来坏我好事,你眼里还有我这个皇子么!
辛弃疾坐在一旁挑了挑眉头,心里对李家小官人着实有好感,这才是男人嘛。
耶律弥勒望着李凤梧,心都痴了。
自己没有看错呢……
赵愭冷哼一声,“不过是关系较好而已,士子风|流爱上层楼,也无可厚非,今后你若到临安,也可来本王宫中看望她。”
这天下都将是我的,区区一个耶律弥勒还能逃出我的五指山?
赵惇幸灾乐祸的哈哈笑道:“倒是好叫皇兄失望了,李凤梧岂止和耶律弥勒关系匪浅,据本王所知,两人可是行过周公之礼的。”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