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殿下看见凶手的模样了吗?”
长念哭丧着脸:“我就只看见个影子。”
“也就是说,您至少看见了一些。”叶将白沉吟,“那恐怕就需要出来作证。”
能说这话,说明他是相信自己没杀人了。长念松了口气,然后继续耷拉着脑袋道:“要是开审的时候我还在京城,那便作证也无妨。”
“嗯?”叶将白垂眸问,“出了何事?”
“我的贺礼,不知被谁给替换了,换成了十八颗百年蚌珠。”提起这件事,长念腿又打颤了,“太子都只送了一颗,我的贺礼竟然是十八颗。”
这不把她送出去十万八千里才怪。
“贺礼撞了,也是常事。”相比她的战战兢兢,叶将白很平静,一双眸子微微泛光,低声道,“殿下若觉得自己是冤枉的,不如去与太子殿下解释。”
与太子解释?长念连连摇头:“他不搭理我的。”
像她这样无权无势又不参与争斗的皇子,见面得他一句寒暄还可以,平时想去他宫里拜会,太子都是不见的。
瞧了瞧这寒风里瑟瑟发抖的小猴子,叶将白很是好心地道:“那可要在下替殿下引见铺路?”
一听这话,长念抬头仰望面前这人,觉得他身上简直散发着慈悲的佛光!
“那就多谢国公了!”连连作揖,长念喜道,“有国公引见,太子定能听我两句话!”
“好说。”叶将白拢着袖子道,“明日未时,还请七殿下准备准备。”
说罢,朝她行了礼就回宴席里去了。
长念热泪盈眶地看着他的背影,心想辅国公其实是个挺好挺善良的人啊,为什么会有人说他心思叵测,危险诡谲呢?瞧瞧,这明明是活生生的救世主啊!
叶将白在朝中地位极高,太子也要让他三分,有他帮忙,长念愉快地把心吞回了肚子里,甚至开始想,要是这回她能继续留在京城,那一定要把小金库拿出来,送个大礼给辅国公来表达感激之情。
寿宴开始,叶将白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
“你去哪儿了?”户部侍郎风停云端了酒杯挡嘴,低声问了一句。
叶将白温和地笑了笑,道:“酒宴无趣,打了个野食。”
野食?风停云左右看了看,没看见什么人,只能撇撇嘴。
叶将白这个人吃人不吐骨头的,被他看中当成野食的人,不知道是谁家的倒霉蛋。
赵倒霉蛋什么也不知道,就觉得事情都会摆平的,欢欢喜喜地去寿宴上混了吃的,然后回宫舒舒服服地睡了一觉,等着叶将白的消息。
她以为叶将白会随便派个人来知会她,但是没想到,第二天午时,叶将白亲自过来了。
“殿下心情很好?”看着面前这张笑嘻嘻的脸,叶将白也跟着勾了勾唇,语气十分温和。
要不是还穿着男装,长念都快对着他流口水了,这个人气质真是一等一的棒,相貌也极佳,就算没那通身的本事,也定能在朝中混个大官当。
“一想到国公竟然会帮我的忙,我就高兴。”长念蹦蹦跳跳地拉着他往外走,“这么多年了,我这小宫殿里从来没有外臣拜访。”
叶将白跟在她身后,心想外界说七皇子傻也不是没道理的,他去拜访任何一个皇子,人家都一定会请他上座,奉上瓜果点心,好生恭维他一番。这位倒是好,进门都没让坐,就直接把他往外拖了。
而且,她的手也真是太小了,白白嫩嫩,娘里娘气的。
第4章 单蠢的七殿下
“国公是刚忙完朝事吧?”前头的赵长念完全没有察觉背后的目光,一边蹦跶一边笑道,“您这么忙,还亲自来帮我。”
把目光从她手上收回来,叶将白浅笑:“应该的。”
宰牛杀猪之前都得给它们喂得白白胖胖的,更何况是人呢。
“您有什么想要的东西吗?”长念回头,一双黑漉漉的眼清澈地望向他,“太贵的我也买不起,但是这么多年攒的月钱也有个千儿八百两的,买件称手的玩器做谢礼还行。”
是个皇子都有几万十几万的身家了,这位倒是好,攒月钱攒了千儿八百的家底,还要给他买谢礼?
叶将白这次是真的笑了,拱手道:“殿下客气了。”
他这表情有些古怪,一眼看过去好像在嘲笑她,但等她再揉揉眼睛看,又仿佛是错觉。长念停下步子,迟疑地道:“我没规矩惯了,也不擅长与朝臣打交道,要是哪里做得不妥,还烦请国公指出来。”
食指轻轻抵了抵嘴唇,叶将白拢好袖袍,一脸认真地道:“殿下没有不妥,比起旁人之油滑,殿下实在率真可爱。”
说好听是率真可爱,说难听点就是蠢,正常人这个时候早该戒备他了,毕竟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七皇子倒是好,竟然还敞开心扉跟他推心置腹。
有那么一瞬间,叶将白甚至想起了被自己遗忘已久的良心。
当然了,想起的良心也已经在狗肚子里了,没什么用。叶将白抬头看了看宫道,脸上笑容依旧温和而不达眼底:“殿下可想好要怎么同太子解释了?”
“这个简单。”长念一脸轻松地道,“我没钱买那么贵重的珠子,摆明了是有人弄错了,皇兄只要冷静一些就能想明白的。”
“若是太子不信,非要迁怒呢?”
一听这话,赵长念小脸皱成了一团:“不会这么小气吧?”
就有这么小气,当今太子可是个锱铢必较的性子,最在意的就是颜面,太后寿宴上丢了脸已经够他气一壶的了,今儿这罪魁祸首再上门去道歉,定是要让他气上加气。
然而叶将白是不会告诉赵长念这些的,他只笑笑,就继续带人往前走。
没走一会儿,不远处突然跑来了个宫人。
“国公!”那宫人满脸焦急,过来就凑在叶将白耳侧一阵嘀咕。
叶将白收了脸上的笑意,神色凝重地听完,抬头看向赵长念:“殿下可能得自己去太子宫里了。”
“啊?”长念惊了,立马怂成一团,“我自己去见不着皇兄的吧?”
“无妨,在下已经让人通禀过,太子会见您的。”叶将白满眼歉疚,“等陛下那边的事情忙完了,在下再过去接您。”
长念想了想,点头:“也好,您先去忙,皇兄只要肯见我就成,待会儿我能自己回去。”
说罢,朝他咧嘴一笑,放放心心地就朝东宫去了。
叶将白站在原地没动,安静地看着那个瘦小的影子。
一个四皇子被送封地尚不能让陛下觉得太子独断蛮横,那再加一个无辜的七皇子呢?许是能给他添两分思量。
方才还一脸焦急的宫人,这会儿也不急了,只垂头低声道:“都安排好了。”
“嗯。”叶将白摸着下巴想了想,“那咱们就等着吧。”
等七皇子从东宫出来,定然就不想给他送谢礼了。
想起方才他那一本正经说谢礼的模样,叶将白还是想笑。在宫里哪能有这么笨的人呢?该经历点事长记性了。
拂了衣袖,叶将白带着那宫人去了议事殿侧堂,悠闲地坐着喝茶,时不时听人回禀两句。
“七殿下进东宫了。”
“七殿下跪在了东宫主殿外头,太子没让起。”
“七殿下跪了一个时辰,跪不住了,动了动腿,被太子以‘藐视储君’之名罚了二十个板子。”
吹了吹茶沫,叶将白唏嘘:“咱们的太子,真的很小气。”
旁边站着的宫人应和地点头,然后道:“板子挨完了,七殿下没回自己宫里,似乎是往咱们这边来了。”
来找他算账吗?叶将白挑眉,优雅地理了理衣襟,便起身,挂上温和的笑容,往门外走。
他这个人最不怕的就是与人对峙,尤其是在坑了人之后,也不爱躲,就喜欢听人气急败坏地骂他两面三刀口蜜腹剑,等人骂完他再给人行个礼,礼数周全,风度翩翩,任谁恨得牙痒痒也拿他没办法。
站在议事殿门口,远远看见七殿下被人用肩舆抬过来,叶将白已经准备好了台词。
然而,肩舆落在门口,赵长念白着小脸龇牙咧嘴地抬头看他,说的却是一句——
“不好意思啊,国公,我给你丢人了。”
嗯?叶将白僵了僵,头一次觉得自己听不懂人话,低头看着她这半死不活的样子,反应了好一会儿:“给我丢人了?”
“是啊。”
怎么就给他丢人了?都被打成这样了,还没想明白今日是怎么回事吗?
叶将白沉默了许久,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赵长念自顾自地嘀咕:“你都替我引见了,我却没能让皇兄相信我,还把他气得连你的面子都不看,直接打我了,这说出去多丢你的人啊。我也不是故意的……就是没忍住动了动。”
“哎,也不能全怪我,他那殿门口的石头不平,又让我跪那么久,是个人都会忍不住动啊,膝盖疼。”
“……”
伸手捏了捏眉心,叶将白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殿下不必自责,刚受了罚,便回去休息吧。”
为难地看他一眼,长念道:“我过来,是还有件事想麻烦国公。”
“什么?”
“我这个样子,回宫里去,红提会吓死的。”撇嘴看了看自个儿的屁股,长念双手撑着肩舆上的椅子扶手,艰难地道,“您能不能给我找点药?我先在您这儿歇息好些再回去。”
人都蠢到这个份上了,叶将白也不得不起个恻隐之心:“跌打药在下是随身备着的,殿下里面请。”
第5章 我给你上药
议事殿侧堂的内室里是专门设了给辅国公歇息的软榻的,恰逢秋日,上头已经铺了厚软的褥子,赵长念抱着枕头趴着,虽是疼痛难忍,倒也舒坦了几分。
“幸好国公平易近人。”一安顿好,她就忍不住嘀咕,“若是让我就这么回去了,少不得要先写折子递去管事那儿,再列个我能用的药材单子过审,等调派御医来了,人都该疼死了。”
叶将白拱手行了礼便在她身边坐下,掏出一瓶子药来,道:“宫里规矩多,也是为了各位殿下的安危着想。”
说着,他看了一眼自己手里的药瓶,勾唇:“不检查好的药,可不好乱用的。”
这话其实已经有暗示之意,正常人都该警觉,然而榻上这位完全没反应,随意嗯了两声便道:“找个手轻些的宫女吧,我怕疼。”
叶将白:“……”
被气得笑了,他伸手捏了一把眉心,摇头道:“不用宫女了,在下亲自来。”
辅国公亲自给上药,这等待遇太子都不曾有过,是个人都该受宠若惊。
然而,这位七殿下却像是惊过了头,下意识地就伸手捂住了自个儿的屁股,扭过头来一脸震惊地道:“您……您亲自来?”
叶将白被她这毫不掩饰的抵触给怼了一下,微微眯眼:“在下没有这个荣幸?”
“不……不是。”赵长念吓得舌头都捋不直了,“这等事情……还是宫女来比较妥当,您这般尊贵的人……”
叶将白和善地笑了,眼下的泪痣看起来慈悲又温柔:“在下平民出身,论尊贵,何能及殿下?殿下这般防备,是信不过叶某?”
表情很和善,说到后头的语气却是已经带着些不悦。长念听得胆颤,不敢点头,也不敢摇头,一张小脸青白青白的,都快哭了。
她挨打的是屁股,要上药的自然也是……哪儿能让他看啊!
可看看辅国公这表情,大有“你不让老子上药就是看不起老子,你看不起老子老子就弄死你”的意思。
在屁股和小命之间犹豫了半晌,长念哭丧着脸把脑袋往枕头里一埋,不吭声了。
叶将白看了旁边的宫人一眼,宫人颔首,带了其余随从出去守着。等内室里无人之时,叶将白垂眸,说了一句“得罪”,就取下了榻上这人的腰带。
赵长念没看他,叶将白也就完全不用再伪装,一双眼半垂下来,冷漠又残忍。他想伸手替七皇子褪掉袭裤,这人反应倒是比他还快,闷着头自个儿伸手把裤子褪了,露出……
白嫩得不像话的小半截腰身,和惨不忍睹的臀部。
刚刚心里还在算计,被眼前这场景一晃,叶将白怔了怔。
太子手下的人没留情,打得狠,可七皇子这腰是不是也太细了些?又白又软,线条顺着滑上去,藏进堆叠在一起的衣袍里,像绵延的河水弯进了山,让人忍不住想抚上去看看。
意识到自己的右手比脑子反应快,叶将白“啪”地就给了它一巴掌,然后轻咳两声,道:“会有些疼,您忍着些。”
长念嗷呜一口咬在枕头上,羞愤欲死,悲愤交集,已经完全感受不到疼了,脸上炸红,一路红到全身。
雪白的肌肤里渐渐透出红色,粉粉嫩嫩的,像春日里的樱花。叶将白是在认真地给她伤处倒上药粉的,可倒着倒着,目光就忍不住往上看。
七皇子太瘦了,瘦得尾巴骨上有一个小窝。也不知道是冷的还是疼的,整个身子都在微微发抖,看着有点可怜。
倒完药粉,拿手帕抹两下,叶将白收回药瓶放进袖子里,暗骂了自己两句,然后平静地道:“殿下伤得有些重,也不知道这药能不能起作用。”
“没……没关系,有药已经很好了。”长念没抬头,抖着手就想去提裤子。
然而,手伸到一半,就被人拦住了。
“刚上了药,暂时还不能穿,稍等片刻。”好整以暇地在她旁边坐着,叶将白道,“在下替殿下看着,殿下放心。”
就是有你在旁边看着我才不能放心啊!长念暗暗咬碎一口牙,心想她要是光明正大的女儿身,辅国公就得娶她才能抵消这轻薄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太气愤了,长念趴着趴着,竟然开始头晕。
“有点难受……”皱眉嘀咕了一句,她侧头露出一只眼睛看向叶将白,可怜巴巴地道,“头好晕,想吐。”
堂堂男儿,说起话来跟谁家撒娇的小姑娘似的,听得叶将白一阵嫌恶。
“许是药不对症,所以难受吧。”看她意识都开始模糊了,叶将白也懒得再逢场作戏,反正她早晚会知道他给的药有问题,索性坦白点,“殿下以后还是别乱用来历不明的药为好。”
尤其是他这种人随身带的药,只会是毒药,不可能是跌打药。
长念茫然地看着他。
这眼神像极了谁家走迷路了的狗,叶将白微哂,低头凑近她一些,问:“您现在想明白自己为什么会这么难受了吗?”
宫里有谁能有本事换掉皇子给太后的贺礼,出手还比太子更大方?又是谁引她去的太子宫里请罪让她被罚?谁给她上的药让她更加难受?
别说是个人了,就算是头猪,现在也该反应过来了吧?
叶将白拢了袖子,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榻上这人眼神迷蒙地想了许久,委委屈屈地抬眼瞅他,小声道:“皇兄下手太重了,我可能……可能扛不住了。”
叶将白:“……?”
还怪太子头上?
气得“唰”地站起身,叶将白头一回风度全失,咬牙切齿地甩着袖子道:“他下手不重,是我!”
是我给你抹的药有问题!你他妈中了我的计!你能不能想明白了怪我一下,让坏人获得该有的成就感?!
然而,赵长念压根没能听完他的话,叨叨咕咕了两句什么,就白眼一翻,失去了意识。
叶将白噎住了,沉默地站在榻边许久,觉得有点头疼。
怎么能有人蠢成这个样子?!
第6章 没见过这样的傻子
按照叶大灰狼原来想好的剧情来的话,应该是他不动声色地挖坑,引着这位七殿下狠狠摔在里头,然后七殿下抬起她那绝望的小脸冲他嘶吼咆哮——你这个骗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