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将白没好气地道:“别管她。”
说是这么说,翻了两页书,到底是看不进去,叶将白烦躁地“啧”了一声,道:“真是个祖宗。”
他是断不可能为她乱了计划的,该怎么做就得怎么做,哪怕她闹翻了天,他也不可能妥协。心里不舒坦是小事,坏了大业可就糟了。
长念打算回院子里去看看文书,然而走到一半,红提神秘兮兮地过来道:“北堂将军在侧门外头等您。”
吓得汗毛一竖,长念立马扭头往侧门走,边走边道:“他怎的直接过来了?让人传个话不行么?”
红提摇头,跟着她走到侧门,便去打点门房,让她一人出去。
长念出了侧门,拐过巷子,才敢左顾右盼。
“这里。”北堂缪朝她招了招手。
没好气地鼓了嘴,长念大步走过去,仰头瞪他:“你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
北堂缪勾唇:“辅国公府。”
“知道你还来?”跟做贼似的左右看了看,长念道,“要是给人瞧见,指不定编出什么消息!”
絮絮叨叨的,像个老嬷嬷。
北堂缪低头看着她,等她唠叨完,才道:“我要去巡卫营,顺路来看看你。”
巡卫营?长念眨眼:“您去哪儿做什么?”
“我要留京。”北堂缪道,“圣上的意思,让我接管巡卫营。”
长念一愣:“接管?”
“是。”北堂缪道,“不止巡卫营,驻城军和御林军的军令也都交到了我手上。”
倒吸一口凉气,长念道:“那……那皇兄他们?”
“宫中皇子,依旧可以在各个营里熟悉军务。”北堂缪盯着她道,“我听陛下的意思,是想让你来巡卫营。今日天气不错,你可要随我一道去看看?”
长念有点懵,手被他拉着,往前走了一段路才回过神来。
“父皇……是真的想让我去巡卫营?”她喃喃问。
“自然。”北堂缪点头,扶她上马,“三皇子的头功就是在巡卫营里立的,后几年功绩越来越多,也跟那儿脱不开干系,那可是个好地方,比御林军之流容易出头。陛下许你去,便是看重你。”
抱紧马脖子,长念眼里一片沮丧,倒也没给北堂缪添麻烦,只小声道:“时辰不早了,咱们快去快回吧。”
看了看她这怕摔的模样,北堂缪微哂,将她拎起来,调了个面向:“抱马脖子没用,抱我。”
长念:“……这,不太妥当。”
“我是你哥哥,有什么不妥当的?”北堂缪一脸坦荡。
人家都没往歪处想,她想那么多好像也不好,长念干笑,吸一口气,伸手环抱住了北堂缪的腰。
眼含笑意,北堂缪策马便走。
用晚膳的时候,叶将白扫了一眼桌上,问:“七殿下呢?”
良策答:“出门去了,说是去一趟户部。”
“这个时辰去户部干什么?”叨咕两句,叶将白放了筷子,“等会再热菜罢。”
红提紧着皮子站在旁边道:“国公不必等着殿下的,殿下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
“是我没饿,不着急用膳。”叶将白坐去旁边翻文书,“不是特意要等她。”
哦,红提点头,不多话了。
但是,半个时辰过去,一个时辰过去,菜热了两轮了,赵长念也还没回来。
叶将白眼角眉梢都是凉意,微微侧头,看着红提问:“她是去户部了,还是去哪儿了?”
别是跟他赌气,所以不想回来吃饭?
红提心虚地垂眸:“奴婢……奴婢也不清楚。”
真是惯出一身毛病,遇见事情就要同他赌气是不是?叶将白咬牙,起身在门口踱步两圈,又差良策:“派人出去找。”
良策应下,刚要出去,管事雪松就进来禀告:“主子,北堂府那边传话来,说今晚大雪,路不好走,七殿下就在北堂府歇了,不必留灯。”
第62章 还不起
院子里突然刮来一阵雪风,冻得良策缩了缩脖子。
叶将白拢袖站在屋檐下,沉默半晌才轻声开口:“你说什么府?”
“回主子,北堂府。”
说是去户部,结果却去了北堂府,还要在那儿过夜?叶将白转头,冷冷地看向红提。
红提吓了一跳,连忙跪下磕头:“主子出门的时候,要去的的确是户部。”
至于后来去哪儿了,也不能怪她这个小丫鬟啊。
“她是觉得,北堂缪能帮她?”半阖了眼,叶将白嗤笑,“所以迫不及待地去找他了?”
红提不敢吭声,满院子的人也没有敢接话的。
叶将白点了点头:“很好。”
一家不成换一家,他养出来的儿子,是越来越会趋炎附势了!
甩了袖子,叶将白大步跨回主屋里去。良策硬着头皮问了一声:“主子,晚膳?”
“拿去喂狗!”
“……”
长念与北堂缪一起围着火炉喝甜汤,府上的姨娘十分慈祥,给她拿了新的棉靴来,柔声道:“少爷常说殿下脚小,靴子不好做,咱们几个闲着没事的便多做了几双,您试试?”
朝她甜甜一笑,长念双手接过棉靴,道:“劳各位费心了。”
为了不让人起疑,她在宫里报的尺寸都要大些,所以靴子常年不合脚,亏得北堂府上的姨娘记得,总给她做靴子。
方才去一趟巡卫营,棉靴湿了,眼下正好去换上。
北堂缪看着她转过背去,低声道:“你今日好像心里有事。”
手上动作一顿,长念垂眸:“没有,就是没怎么见过世面,眼皮子浅,所以被巡卫营的阵仗给惊着了。”
炉子里的炭火轻轻爆了一声,北堂缪伸手烤火,漫不经心地道:“不是因为叶将白?”
“不是。”长念摇头。
“我还以为,你是因为他不让你去巡卫营而苦闷。”
“……”长念猛地回头,震惊地看着他,“你……”
“想问我怎么知道?”北堂缪垂眸看向她的肚子,扬了扬下巴,“那里头装了两条我派去的蛔虫。”
半点没玩笑的心思,长念抓着他,认真地道:“你要是知道些什么,便告诉我。”
别开头,北堂缪盯着炉火道:“昨日陛下在御书房提及想让你去巡卫营的事,国公就有反对的态度,我料他是想在三皇子那边讨个好,选择让你退步。以你的性子,定会委屈,故而我今日特地去了国公府。”
“但……等了半天了,总不见你提此事。”
长念扁嘴:“我就知道什么顺路都是骗人的,你们怎么都这么喜欢骗人。”
听出她话里的委屈,北堂缪叹了口气:“我若一开始直说特地去听你诉苦的,你如今还会坐在这里吗?”
肯定连门也不出了,只说不用麻烦他。
两人差不多算是一起长大的,北堂缪很了解赵长念的性子,很多事情不直说,比直说的结果好多了。
尤其是涉及感情。
长念闷头想了一会儿,觉得北堂缪也没做错什么,只能自己叹口气,道:“罢了,我也没什么苦要诉的,本来能有今日地位,都依靠国公。他给我东西,我感激,他一旦不给了,我也没什么好抱怨的,我只是有些可惜。”
“很想留在巡卫营是吗?”北堂缪接上她的话,“不是因为巡卫营有多少好处,而是因为是陛下的意思。”
长念重重地点头:“是。”
“那我便帮你一把。”北堂缪道,“你想去,便去。”
“不用了。”换好棉靴,长念跺跺脚,又吸吸鼻子,“小事而已,牵扯上将军就变成大事了,不划算。”
北堂缪侧头,一双英眸认真地看着她。
“我从来没觉得殿下的事是小事。”他道,“你打小就不给我添麻烦,哪怕被人欺负也不来告诉我。好不容易有一次让我知道了,没道理还让我袖手旁观。”
“将军袖手旁观,对大家都好。”长念道,“北堂府不用牵扯进来,我也不用过意不去。”
眉目一沉,北堂缪起了身。
“念儿。”他道,“你是不是从未将我当亲人看待?”
察觉到他生气了,长念连忙跟着站起来摆手:“没有没有,将军是我最亲近的人,我一直都是这么认为的。”
“那为何,你宁愿让叶将白帮你,都不愿意欠我一丁点东西?”
长念干笑,不知道该怎么说,叶将白帮她,是需要她付出代价的,大家利益往来,她心里没什么负担。但北堂缪不一样,这个人帮她就是无条件地帮,哪怕得罪人也在所不惜。
“我还不起呀。”她小声喃喃。
不管是感情上还是财物上,她都还不起。
“我也从未要你还过。”胸口起伏了一下,北堂缪沉声道,“你再同我见外,那我也同你见外了。”
哭笑不得,长念问:“将军打算如何同我见外?”
“留你在这里。”北堂缪眯眼,“就住在北堂府,我的院子里,再也别想去国公府。”
吓了一跳,长念摇头:“这……使不得。”
“不是要见外吗?我同你见外,便不会顾及你的感受。”北堂缪死抿着唇,眼神冰凉。
软下身子来,长念扯了扯他的衣袖,小声道:“你别生我气呀。”
北堂缪不理她,头别到了旁边去。
长念围着他跳了两步,仰头看他的脸:“我也是担心你。”
不想听这话,北堂缪又扭脸。
长念跟着继续跳,非要对着他的脸道:“再说了,北堂家历来是不参合党争的,你帮我说话,在别人看来,就是北堂家与七皇子串通一气了,那怎生是好?”
“我本就与你串通一气。”北堂缪闷声道。
“可还有北堂家呀。”长念认真地与他讲道理,“那么多叔伯,还有北堂大将军,你都不管了?”
说不过她,北堂缪抬手就按住她的小脑袋,冷声道:“甜汤喝掉,去洗个热水澡,进暖阁再说。”
“哎……”长念还想再说,奈何北堂缪没给她机会,抬步就往外走了。
夜色沉沉,各府都已经熄灯入睡,国公府主院的灯却是一直亮着。
叶将白撑着眉骨,眼神阴鸷地盯着屏风上挂的那件百蝶穿花裙,已经盯了半个时辰了。
第63章 死断袖!
飞绣的彩线,点缀的珍珠,拢一段轻薄的烟纱,若衬着那人的脸,便像极了一场旖旎的春梦。
然而眼前只有裙子,没有人。
叶将白觉得自己的想法有问题,他似乎下意识地把赵长念当成姑娘了,但那分明是个男儿身,他近不得的男儿身,又怎能因着有亲近,便下意识地霸着她呢?
她去北堂府挺好的,有什么不好?将北堂缪也扯下来,这一汪湖水必定更加浑浊,浑水才好摸鱼。就算在那儿住下又如何呢?换个床铺睡罢了。
然而,脑海里却闪过北堂缪那双眼睛,看向他的时候,带着野兽要守护领地的攻击性。
叶将白不悦地眯眼——那个人,把赵长念当成他的,可凭什么呢?他觉得是他的就是他的了?
气性上来,他起身,朝屏风走了两步。
然而,走到一半,又顿住。
叶将白扶额,喃喃地道:“像什么话,如此一来,岂不是为了个男人争风吃醋了?”
他喜欢的是女人,不是断袖!
转身回去软榻上,他缓和了神色,平静地吩咐:“良策,准备熄灯。”
良策从隔断外头进来,担忧地道:“主子,您的晚膳还没用。”
气都气饱了,还吃晚膳呢?叶将白很想这么说,可一想觉得不对,立马冷静下来,道:“一顿不吃也无妨,当清肠胃了。”
良策无奈,只得应下,替他更衣,看他上了床榻,便熄了灯。
躺在床上看着眼前黑漆漆的帐顶,叶将白骄傲地想:看,老子不在意她,她去别处就去,老子照样能好好睡觉!
然而,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
眼睁睁看着外头的天色亮起来,盯着眼下乌黑的辅国公愤怒地想,他睡不着,别人也别想好过了!
大年初五,皇帝于御书房召了几位臣子和长念,开始安排磨砺之事。但,刚开口说了个巡卫营,旁边的叶将白就站出来了。
“陛下。”他道,“七殿下身子孱弱,武艺平平,直接去巡卫营,恐是磨砺不了什么,反失威信。以臣之见,不如择护城军。”
长念站在旁边,闻言捏紧了手。
皇帝有点意外,近日辅国公与念儿甚为亲近,他还以为无论如何他都不会反对,却没想到第一个站出来的人就是他。
“据朕所知,念儿也有在习武。”帝王道,“有些根基的。”
叶将白淡笑:“陛下大可一试。”
“哦?”帝王看了看长念,“这要怎么试?”
“臣今日进宫,带了一名门客护身,那门客武艺尚佳,只是进不得崇阳门。陛下大可召之,令其与殿下过招。”
“……”帝王看了叶将白一眼,思虑片刻,道,“宣吧。”
于是,毫不意外的,赵长念看见叶良跟着大太监进来行礼。
气得笑了一声,长念望向叶将白。
这人不仅是铁了心不想让她去,还想让她在父皇面前出丑。
什么仇什么怨?他几句话就能磨掉的事情,非要如此羞辱她吗?
察觉到旁边的视线,叶将白没有看回去,脸上带着和善的微笑朝帝王道:“此人便是微臣府上略通武艺的门客,先前想去巡卫营考个小卫都没能考上。”
这等水平的门客,也不算欺负七皇子了,帝王点头,心想国公应该会给念儿留些颜面。
然而,两人站去大殿外头的空地上,不过三招,叶良就将赵长念扣死在了地上,动弹不得。
长念的小脸憋得通红,却没张嘴求饶,努力想挣脱叶良的钳制,奈何女子和男子有天生的力气差异,就算她使出吃奶的劲儿,也没能从叶良手下逃离。
帝王看得沉了脸。
叶将白唏嘘:“也怪不得殿下,殿下很勤奋,但身子骨到底是太弱了。”
“嗯。”帝王沉声道,“这孩子是早产,生来就比旁人瘦弱。”
长念听得眼眶一红,猛地使力,竟把叶良顶开半寸。
叶良微愣,知她是气急了,很是不好意思,但主子有命,他还是只能将她抵回地面。
胜负已分。
帝王叹了口气,觉得脸上无光,摆手道:“爱卿的担忧不无道理,那么……”
“陛下。”一直没出声的北堂缪开了口。
皇帝侧头,问:“北堂爱卿有何事?”
“此人。”指了指叶良,北堂缪道,“臣想一试。”
“这……”帝王觉得没必要,一个门客而已,试来做什么?
然而北堂缪却道:“臣初接巡卫营,还不甚了解门槛,此人武艺不错,却没能考上小卫,臣十分好奇其深浅。”
这倒是有理,帝王想了想,颔首:“那爱卿便试试吧。”
正好也没别的事,看个热闹也不错。
叶良松开了长念,有些不知所措地看了叶将白一眼。
叶将白的表情十分冷淡,斜眼看着北堂缪过去把赵长念扶起来,嘴皮一动,无声地朝叶良道:“打。”
有这命令,叶良就不顾忌了,拉开架势就看向北堂缪。
“站远些。”北堂缪褪了披风,递到长念怀里,然后扭头,眼神凌厉地望去对面。
叶良被他微微一震,稍露游移,北堂缪立马动手,以他这一瞬的走神为破口,出招快而狠,立马站住了上风。
高手过招,与方才的单方面碾压完全不同,帝王还没反应过来,这两人便已经过了二十招。
“厉害啊!”帝王惊叹,“北堂爱卿身手了得朕是知道的,这门客竟然能与他过招。”
叶将白微笑,目光不经意地看了一眼旁边的赵长念。
她抱着人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