雒妃毫无惧色,她还状若不经意地翘起小指捻了捻鬓边细发,待摸到耳垂上坠着的南海珍珠耳铛时。心头稍定。
“太后不是问吾么?”顺王这当开口了,他笑眯眯地,面上的潮红褪去,就泛出雪一样的白来,甚至于还能看清他皮肤下细小的淡青色。“吾的决定,自然是留在京城,不过,吾是要留在这深宫之中,坐到那张龙椅之上!”
他起身。帝王绿吉祥云纹的玉坠一阵晃动,他站到殿中央,顾沿之后退一步,站在他身后,双手垂立,一切自然不言而喻。
息潮生暗自咬牙,他甚为担心雒妃,生怕顺王会伤了她,可又苦于毫无办法。
反观太后则要冷静许多,她复又坐回去。居高临下的睥睨着顺王,“顺王好算计,若恭王有你的一半,今个这江山怕是已经易主了。”
提及恭王,顺王面色一冷,“那个蠢货,若不是他,吾岂会在目下就被逼的出手,不过,现在和以后瞧着也没甚不同,一样的结果。”
这话,转念一想,就很好明白,顺王今日息事宁人,那么太后与圣人必定会大肆打压,苦心经营的势力,指不定就要彻底失去。
这会动手,他便是算准了驸马秦寿会先行带着朱雀军回京郊,毕竟万数人等,不是小数目,不宜在宫中久待。
等朱雀军一走,顾沿之又是他的人,从前暗地里渗透的禁军派上用场,他根本不必像恭王那样大的动作,也勿须困住朝臣,只要制住了雒妃,转身要挟太后与圣人,那便诸事可成。
不得不说,顺王算准了每一步。
皇帝眼底有挣扎,片刻后。他一把撸起头顶的九龙冠,狠狠地掷在地上,像是困兽一样低喝道,“放了蜜蜜,朕给你退位诏书。”
闻言,原本无甚表情的雒妃,眼眶猛地就酸涩起来,她捏紧袖口,想笑一下,然而嘴角牵扯。却怎么都笑不出来。
顺王狐疑地望着圣人,似乎并不相信竟会这样的顺利。
太后叹息一声,她望着底下的一双儿女,胸口既是泛疼又是欣慰。
都说天家无情,可她硬是教养出了两个至情至性的孩子。
“顺王。”太后开口,她目光幽远,似在望着雒妃又似在看着皇帝,“退位诏书可以给你,但你需得下旨,保证哀家母子几人的安全。”
顺王一口应承,“自然,吾能活到今日,是先帝和皇嫂的恩赐,日后皇嫂等的安危。吾也定然会照拂。”
太后点头,她眉目忽的浮现疲惫,这些年的坚持都没累垮她,但这会却让她倍觉心累。
“慢着!”一直没吭声的宁王站了出来,他神色刚毅,还带冷笑。
“老四,这些年你过的太好了吧?”宁王喊出顺王的排行,他走到殿中央站定,那位置刚好与高位上的太后是一条直线,“你要做皇帝。我本是没意见,总归那从来都不是我想要的,但今个你动阿莲几人试试?”
在这样的境地,太后猛然又听到一声“阿莲”,她指尖一抖,整个身子一软,差点没从椅子上滑下来。
顺王的目光在太后和宁王身上审视地打量了圈,他蓦地就笑了,“哈哈,息照,你恶不恶心,竟对自个的嫂子心怀邪念……”
说到此处,他像想起什么,视线从一直紧张着雒妃的息芙身上瞥过,越发肆无忌惮的又道,“吾倒是忘了,早年你和太后就是青梅竹马来着,先帝一去,就与先帝一定绿头巾戴,如今这孽种还长这样打了,你俩真是好意思,可真给息氏皇族的列祖列宗长脸了啊?”
第167章 公主:贱人骂谁?
顺王说的话恶毒,且毫无顾忌。
但好在太后与宁王皆不是那等容易被谣言给击垮的人,再者,顺王说的也是事实,虽不想承认,可错事早年就做下,现今又何必自欺欺人。
宁王面色阴翳,他高大的身形背脊挺的笔直,“不及老四你长脸,与恭王一丘之貉。谗害嫡长正统。”
顺王嗤笑了声,他神色古怪地望着宁王,“嫡长正统?说的像早年你就没肖想过那个位置一样。”
说完这话,嘴角弧度越发嘲弄,“不过,约莫你也不用肖想,得了太后,可不就是圣人的太上皇了,这份隐忍和魄力,皇弟真是自愧不如!”
宁王不欲在与他多费唇舌,他重重地冷哼了声,拂袖将案几上的白玉酒盏摔在地上,发出“啪”的声响。
随着酒盏破碎,一队玄衣蒙面的死士从天而降,自殿门外杀了进来。
雒妃瞧着那些死士的装扮。觉得颇为眼熟,再仔细看了那些死士手中执的利剑,顿时恍然大悟。
她此前回京,在京外曾遭到死士刺杀,当时顾侍卫还说死士用的利刃是私造的,这事后来一直没头绪,她也就渐渐忘了。
可目下,宁王蓄养的死士分明就是刺杀过她的那伙人。
她目光渐冷,朝着宁王冷哼了声,若不是这会不是分辨的好时候,她定然要他说个一二三出来。
那名挟持着雒妃的禁军拉着她往顺王的方向挪,手中长剑一紧,她就感觉到了脖子上割裂般的疼,她抽了口冷气,并不敢轻举妄动。
可依然对着顺王恶狠狠地道,“顺王,本宫若是有损半分,本宫定也能让你陪葬,你信也不信?”
顺王悠悠然一笑,“吾信。”
说着他冲那禁军微点头,那名禁军立马松了松力道,可雒妃雪白的脖颈上,还是出现了一道猩红的血痕,犹如白雪红梅,十分显眼和惊心。
雒妃试探着伸手一摸,果然摸到一指头的黏糊鲜血。
她转头瞪了那禁军一眼,像个野性难驯的狼崽子一样。
雒妃不顾皇帝和太后以及息芙担忧的眼神,自顾自抽了帕子出来,绕脖子一圈,还打了个小小的结。
从始至终。半点被挟持为人质的自觉都没有。
这不过半刻钟都不到的功夫,宁王的死士已从叛变的禁军中撕开了道口子,突围时机在即!
宁王三两步冲到太后身边,一把抓住她手腕道,“阿莲,走!”
太后被他拖的来踉踉跄跄,头上珠钗晃动作响,她掷地有声的拒绝道,“不,你自己走吧。”
宁王脚步一顿。转过头来看她,只见太后看着雒妃,脸上没有半点畏惧和退缩以及难过。
仿佛历经朝堂风波诡谲的这些年,再多的情感都被她压制在内心深处,任何风雨都不能让她显露半分情绪,但那为人生母的慈爱却并没有消失半点。
有忠心的太监护在皇帝身边,同样嚷着让他快逃。
然息潮生与太后一样,并不动分毫,即便逃生的转机就在面前。
息芙提着裙摆,咬着唇。她上前半步,对顺王道,“放了姊姊,我给你做人质。”
顺王轻蔑地看了她一眼,“凭你?”
息芙觉得难堪。她虽同样为公主,可却从来都做不到像雒妃那样的,即便是主动与人为质,也是不够资格的。
太后眉目忽的出现柔软,她对宁王道。“你带千锦走,日后别回京城。”
总归是她所生,往日即便再不喜,她也是不会看着她死。
毕竟,能活着。谁又想死呢?
息芙怔忡,她愣愣地看着太后,忽的就仓惶低头,不让任何人看见她脸上的情绪。
雒妃轻轻按了按脖子上的伤口,斜眼睥睨顺王,她将自个的鄙夷表现的淋漓尽致,“你也就只能拿住本宫罢了,这伎俩,真是低劣,本宫都不屑为之。”
顺王觉得雒妃很是有趣。都陷入这样的境地了,她竟还能这样不以为意,也不知到底是有依仗还是无知无畏?
且就这几句话的功夫,宁王的死士已经去了大半,尽管禁军也是死伤惨重。但到底这宫廷之中被他渗透了的禁军占一大半,再是死伤,也是比死士多的。
“哦?既然蜜蜜这样说,那不知何种伎俩才不低劣?”他微微偏头,似乎饶有兴趣。
雒妃指尖轻轻捏着脖子边的明晃晃利刃,示意那禁军稍稍挪开了点点,她这才款步到顺王面前,踮起点脚尖,倾身过去,凑近了他。红唇一启,就低声道,“驸马曾跟本宫说,兵书有言,挟而为质。乃是无计可施之计,若要有上策,当是……”
即便顺王没宁王生的高大,可依旧比雒妃高,雒妃再是脚尖垫着。也才到他胸口的位置。
然,就是这位置,雒妃觉得恰到好处!
她一句话未完,却是刻意地低了嗓音,并视脖子上那柄利剑为无物。宽袖曳动如浮游水草,素手粉指一抬,轻飘飘的顺着顺王衣襟纹路落在他胸口。
她抬眼看他,勾唇点笑,指间锐利寒芒一闪而逝。“斩草除根,以绝后患!”
她动作快,还趁其不备,但顺王的动作更快,堪堪那点寒芒才触及到他的衣襟。他就已经迅疾无比地钳制住了雒妃手腕。
雒妃握着拳头,桃花眼一眯。
顺王冷笑一声,一点一点掰开她的手指头,啪嗒轻响,一枚南海珍珠耳铛落地。那耳铛在她绣鞋边弹跳几下,众人才看清,那耳铛上居然还有枚中指长的细针,就像是从珍珠上长出来的一般,且细针汪蓝淬毒,蓝的好看又骇人。
顺王面色一变,他猛地松开雒妃,摊开手,拇指虎口上赫然一猩红针眼,还有点滴的鲜血汹涌地冒出来。
雒妃嘴角笑意越发浓郁。她平眉扬着,嚣媚又张扬,“你活不长了。”
陡然之间的变故,让殿中所有的人都愣住了,宁王一摆手。所剩无几的死士围拢过来,将几人团团护卫,并警惕地盯着外围的反叛禁军。
顺王神色青白,他死死掐住自个的手腕,咬牙切齿的道。“解药!”
雒妃冷哼,小巧的下颌一抬,“凭你?”
她将他奚落息芙的话还给他,还道,“痴心妄想!”
顺王大怒。他那只手已经控制不住的发起抖来,他还有些摇摇欲坠之感。
他见雒妃笑的恣情,心头怨毒,骂道,“贱人!”
伴随这话,还有挟狰狞怒意的一耳光扇了过去!
第168章 公主:磕碰了本王的容王妃,找死
雒妃眸色有闪,她甚至压根就不避,准备硬生生受了顺王那一耳光,还瞅准了一会要倒出去的方向,顺势就能摆脱脖子架着的那柄利刃。
她想的很好,但总是计划赶不上变化。
劲风拂面的刹那,她睁大了桃花眼,憋足了气,可顺王那一耳光迟迟落下,她转头一看。。。。。。
顺王的那只手僵在半空,手腕一枚再是普通不过的圆形孔方的小小铜钱嵌进血肉里面,还入手三分。
雒妃瞧着都觉得疼。她就听闻从殿门口传来的秦寿的声音。。。。。。
“刀剑无眼,九州以为,那柄架在公主脖子上的长剑还是放下的好,省的磕碰了本王容王妃的皮。”秦寿就那般闲庭写意地站在殿外。
他逆着微光,周身像是被镀上了层柔软的浅黄,不太看得清面容,可那平淡无澜的口吻,却让人听出了透骨的冷意。
那一直挟持着雒妃的禁军手一抖,还真差点又伤到雒妃,他看了看顺王,十分顾忌地咽了咽口水。
秦寿踏进来,他的目光从始至终都在雒妃身上,见她脖子上缠着丝帕,斜长的眉一扬,烟色凤眼之中就迸发出深渊般的沉色来,“本王再说一次,把剑放下!”
他并不看那名禁军,只直直盯着顺王。
顺王冷汗津津。他之前不顾一切起事之时,毫无畏惧,可目下,在秦寿的视线下,他心头竟没底了。
秦寿又往前走了几步,雒妃这才看清,他那一身暗红的藩王朝服上,溅染了鲜血,氤氲晦暗,不太看的出来,可却能嗅到那股子浓郁的血腥味,以及他眼角眉梢还未褪去的凛然杀气。
顺王忍痛将手腕那枚铜钱拔了出来,他垂下手,双手在微微颤抖。
秦寿孤傲卓绝,他就那样冷然看着顺王,就和看个死人一样,“顺王还在等后面的几重宫门外的禁军不成?”
听闻这话,顺王心头陡升不安。
果然就听秦寿继续道,“实在不好意思,除了这西华殿中的禁军,整个皇宫的反叛禁军,都让本王给杀光了。”
“不可能!”顺王想也不想反驳道,站他身边一直没吭声的顾家顾沿之,也是脸一下就白了。
“呵,”秦寿轻笑了声,狭长的凤眼眯起,就有滟潋的华光在他眼梢一闪而逝,“不然呢?区区千人,也太少了点,本王都还没杀尽兴。”
秦寿能说出千人的数,顺王就晓得他没说假话,他不自觉后退半步,心头又很是不甘,“容王也好算计,分明是送朱雀大军回营,结果抗旨不尊。今日这嫁衣,吾做的心服口服。”
死到临头,他还不忘挑拨一波。
秦寿背剪在身后的手,食指拇指相互摩挲,显然是不耐了,他用一种空泛而傲气的口吻道,“谁稀罕?”
说着,他脚步一转,就要往雒妃那边去,那手持利剑的禁军紧张地带着雒妃后退,雒妃瞪了他一眼。
秦寿眉头一皱,那一线丹朱色。艳丽夺目,也不见他有何动作,只那么轻轻一扬手,人就已经蹿到雒妃面前,并两指一夹,再是用力,那柄长剑铿的一声,从剑柄处断成两截。
尔后他手腕翻转,断剑嗖的一下,刺入那名禁军的眉心,不及眨眼,他就解了雒妃的围。还将人给杀了。
雒妃摸了摸脖子,顿觉舒心了。
顺王眼见大势以去,他目光闪烁,环视一圈后,在众目睽睽之下,出人意料的一把掐住顾沿之的脖子。并拉到自己身前,冲太后道,“放吾离开!”
顾沿之也是没想到,他想说什么,但根本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他只能用哀求的目光望着太后。
太后比任何时候都冷酷无情。她眼皮都没抬一下,“同样的手段使两次,顺王你要看得起自己了!”
说到这,她顿了顿又道,“莫说哀家根本不是出自顾家长房,就是姓顾又如何。总是这么多年,情义早便消磨殆尽,更何况,他顾家人心不足,这样的世家,没了也是好。”
顾沿之一瞬间面无死灰,他就是心头太清楚不过,顾家与太后之间早没了情义,故而才铤而走险,与顺王暗度陈仓,企图博弈次大的。
太后与顾家之间的事,雒妃并不清楚。约莫皇帝息潮生也是同样,可对于太后的决定,自来他们都是支持的。
是以雒妃冷笑一声,“要杀悉听尊便,莫脏了西华殿便是。”
顺王哈哈大笑,他眉目有鱼死网破的狰狞决绝。他五指成爪,一用力,只听得咔一声,顾沿之睁大了眼睛死不瞑目。
他将顾沿之扔到一边,脚一跺,就直直冲太后去。
秦寿眼疾手快,他长袖挥动,猎猎作响,扫向顺王面门,再是脚一踹,就将人踢出去好几丈远。
顺王口吐鲜血,他撑着爬将起来。扭头看了眼殿外青白苍穹,“吾一直在想,当年先帝何不干脆一刀杀了吾等几人,又何必要将吾等囚于京城,这等折辱的活着,却是比死了还艰难……”
他这样说着。声音越来越低,乃至到了最后根本听不清他在说什么,他只是那样望着殿外苍穹,缓缓倒在了地上,没了声息。
西华殿中,一片静寂。
好半天。宁王才苦笑一声道,“阿莲,照也是那般想过的,只是后来……”
有了你,便一切都是不同的了。
雒妃瞥着宁王,阴阳怪气的道。“蜜蜜还从不晓得,皇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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