动静。现在,钱惟演把江逐流举荐到阳县来,正好证明了刘太后拉拢他的意图。
江逐流在阳,对于方家两兄弟的官司无论怎么判,都会得罪丁党和保皇党中间的任意一派,甚至两派都会得罪。他要想求自保,必须寻找更大势力的庇护。那么这更大的势力是谁呢?当然是垂帘听证的刘太后!
第一卷 第八十章 两月之期
江逐流把郭松送回家里,叮嘱他好好静养,不要操心县衙这边。至于明日方家兄弟要到衙门上来,江逐流告诉郭松也不用担心。方家兄弟虽恶,江逐流却还不怕,虽然他们赶走了六任知县和五任县丞,但是这次,该江逐流为这些前任出气了。
虽然江逐流做出自信满满的样子,郭松这边却对江逐流的话将信将疑,方家两兄弟背后的势力那么大,且不说参知政事、枢密副使,就那天雄知军和京畿道转运使两位官员,也岂是江逐流一个小小的八品县丞所能抵挡的?也幸亏江逐流没有把更深地背景告诉郭松,如果郭主簿知道这场小小的官司朝廷里百分之八九十的官员都牵扯进来,估计晚上都睡不着觉了。
郭松这边忧心忡忡地回去,江逐流又回到思补堂,好好把刚才的思绪清理了一下,他必须在明日方家兄弟到来之前,想好解决的办法。
江逐流手里翻看着前几任知县、县丞的断案批语,又翻看着京畿道宪司的驳回批复,脑海里渐渐地有了主意,他呵呵一笑,把卷宗扔下,大摇大摆地回后衙去睡他的安稳觉去了。
第二日一早,江逐流就来到公堂,他着县尉张保把阳县这两年尚未处理的官司案卷都抱过来,将公案几乎完全堆满了。
江逐流让张保坐在公案后,他站在公堂前面望去,完全看不到张保的人影,江逐流点了点头,非常满意。
一切安排停当,江逐流就坐在公案后面闭目养神,坐等方家两兄弟上门。
日上三竿,方魁大公子嚣张地来到了公堂上。
“阳县丞何在?”他大声喝道。
江逐流在后面听着,暗自摇头,这样的人保皇党也收拢,难怪保皇党斗不过丁谓,王曾和晏殊都被排挤出朝堂了呢!
“何人大呼小叫?”江逐流高高的卷宗后面喊道。
“我乃方家大公子方魁,今日特来向县丞大人查问我的官司。”方魁大模大样地说道。
“哦,原来是方大公子啊?”江逐流脸上堆笑,从卷宗后面绕了出来,他指着早已经准备好的椅子对方魁道:“方大公子,请坐,你先稍后片刻,等方二公子过来。”
方魁也不客气,大摇大摆地倨坐在椅子上。
江逐流笑眯眯地绕到公案后面,借着高高的卷宗的遮挡,美美地闭目养神。
工夫不大,方磊也来到公堂之上,一见方魁,马上深施一礼,“方磊参加大哥。”
方魁哼了一声,鼻子朝天,不搭理方磊。
方磊不以为意,又含笑向两旁的衙役问道:“请问县丞大人在哪里?”
江逐流知道方磊进来,他美美地伸了个懒腰,揉了揉眼睛,这才从卷宗后面绕出来,笑眯眯地说道:“谁人要见本官?”
“参加县丞大人!”方磊施礼道。
“方二公子啊,你也来了!”江逐流笑眯眯地说着废话,“这边请坐。”
方磊掸了掸袍子,在右边坐下。
江逐流抱拳道:“两位公子,你们先坐,本官公务在身,就不陪你们了。”
说着江逐流又往公案后面走。
“站住!”
“县丞大人,留步!”
方魁和方磊同时出声。
江逐流站住,慢慢腾腾地转过身来,脸上带笑道:“两位公子,留住本官有何贵干?”
“你这县丞,成心装糊涂吧?”方魁强压着怒火,“我的那个官司怎么说?”
方磊也道:“县丞大人,方磊的官司还有劳大人给断一下。”
“呵呵,你们的官司啊。”江逐流笑了起来,“方大公子、方二公子,你们两个是血肉至亲,又何必为这一点点家产闹到反目呢?我看你兄弟两个都把诉状撤走,你二人回去私下商议一下,把家产分了不就得了。”
方魁一下子跳了起来:“谁和他是血肉至亲?谁愿意商量?县丞,我的官司你必须给断!”
方磊赧然说道:“县丞大人,你说的确有道理,只是情况你也看到了。这种情况下怎么商议啊。方磊的官司还是请县丞大人给断一断的好?”
“这个么……”江逐流用手摸着鼻子,一脸为难之色,“你两兄弟的官司一定要打下去吗?”
“是!我们必须分个输赢出来!”
方魁、方磊俱都斩钉截铁地回答,态度十分坚决。
“两位公子,本官能不能和你们打个商量。你们的两起官司换个地方去告行不行?阳县衙门太小,怕断不了你们兄弟二人的官司。”江逐流苦笑着求道。
方磊摆了摆手道:“县丞大人,你难道不知道大宋律例中有‘非命案官司严禁越级上告’这一条吗?”
江逐流又苦笑了一下,道:“这个是本官的疏忽啊。这样吧,你们两兄弟既然一定要在阳县衙打这个官司,能不能给本官一些时间,等本官把手头的公务处理完,再为你们审理这两场官司,不知两位公子意下如何?”
“不行!我等不及了!”方魁粗声粗气地拒绝。
“县丞大人,这个怕
吧?我的诉状天圣二年交上来,现在已经是天圣八年那边也步步进逼。
“如果你们两兄弟一定要本官马上就审,那么对不起,请恕本官无能为力,你们二人请回吧!”江逐流态度忽然强硬起来,他高声喝道:“来人,送两位公子下去。”
张保立刻站了出来,冲方魁和方磊拱手道:“两位公子,请下堂吧!”
“慢!”方魁喝住了江逐流,怒声道:“江县丞,你这是什么意思?”
江逐流冷笑道:“什么意思?本官还要问你们两兄弟什么意思呢?”
他上前两步,站在方魁地面前,咄咄逼人地问道:“请问方大公子,这阳县可是你们方家一家的县衙?”
方魁不由自主地退了一步,口中道:“不是!”
江逐流转身又逼问方磊:“请问方二公子,这阳县公堂可是为你们方家一家所设?”
方磊摇了摇头,道:“非也。”
“这就是了!”江逐流朗声说道:“这阳县衙既非你们方家一家的县衙,公堂也非为你们方家一家所设,为什么我一定要先审理你们方家的案件呢?”
江逐流转身指着公案上堆积如山的卷宗道:“想你们方家两位公子也知道,阳县有两年时间没有知县和县丞,这两年来阳县案卷堆积如山。本官既然到任,肯定要处理一下这些陈年积案,否则怎么对得起朝廷的俸禄,怎么对得起阳县的黎民百姓?”
方魁、方磊为江逐流咄咄逼人的气势所慑,面对江逐流利若刀锋的词锋,一时竟然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过了片刻,方磊才又说道:“县丞大人,方磊知道你很辛苦,也知道阳县有很多陈年积案需要处理。但是方磊的诉状交上来已经有六年之久,你难道不能先处理我的官司吗?”
江逐流冷笑道:“方磊二公子,你也知道你们的官司有六年之久了?那你也应该知道,从天圣二年到天圣六年,为了你们两位公子的官司,阳县前后换了六任知县、五任县丞。这十一位朝廷命官用了四年的时间来审理你们两位公子看则两起实则一起的官司,这难道还不能让你们满足吗?难道就不能给本县丞一点时间去处理一下普通黎民百姓的官司吗?方大公子、方二公子,可别忘记了,这阳县衙、阳公堂不单单为你方家而开、为你方家而设的!”
方磊哑口无言。
江逐流冷笑了一下,一拂袖子,高声叫道:“送客!”
张保在旁边听得痛快。五六年来,他整日里就看方磊、方魁两大公子趾高气扬地在公堂上任意呵斥,何曾看过这两人受过这样的憋屈啊。解气!太解气了!县丞大人年纪虽轻,但是手段和胆识都不是一般人所能比拟的。
“两位公子,请吧!”张保弯腰做了个请出去的手势。
江逐流看也不看方魁、方磊二人,转身又往公案后走去。
“县丞大人,请留步,可否让方磊再说一句话?”
方磊在身后拱手说道。
江逐流停下步伐,转身道:“方二公子请讲。”
方磊躬身道:“刚才方磊语言唐突,先请县丞大人原谅则个!”
江逐流摆了摆手,淡淡道:“无妨!方二公子请讲正题!”
方磊道:“县丞大人,你要先处理陈年积案方磊也无话可说,但是我们两兄弟的官司呢?你总要给我们个期限,说什么时间内你能够审结?”
“对!”方魁也接声道:“你这县丞,也要给我们一个痛快话!”
这是方家老太爷死去之后,方魁、方磊兄弟唯一的一次一致对外,没有想到是在江逐流这里实现了。
“呵呵,”江逐流笑了笑,要打一巴掌再给个枣吃,不能把方家两兄弟逼急了呢!他看了看公案上的堆积如山的卷宗,说道:“以半年为期,如何?”
“不行!太长!”方魁摇头!
“那四个月?”江逐流继续打商量。
“还长!”方磊道。
“罢了!”江逐流一咬牙,跺脚道:“以两个月为期。两个月后,无论本官有没有把这些陈年积案审理完结,都会审理你们两兄弟的官司的,如何?你们六年都等了,想必也不在乎再多等两个月吧
“好,一言为定!”方磊知道这也是最好结果了。
“行!两个月后我准时过来!”方魁也认可了江逐流的方案。
方家两兄弟心中俱想,今日先让你嚣张一下,我看两个月后,你这个小县丞对我们的官司如何收场。
江逐流却没有把两兄弟放在心上,他们走后,江逐流就让张保领衙役把卷宗搬会架阁库。
一个衙役路过江逐流身边的时候不小心滑了一下,一本卷宗掉落在江逐流脚下,江逐流弯腰捡起,却见卷宗封面上写着:狄青杀人案!
第一卷 第八十一章 狄青夜杀人
狄青这个名字,江逐流太熟悉了。在文人领尽风骚,武将萎靡不振的南北两宋,能够留给后人深刻印象的名将屈指可数。狄青就是这屈指可数名将中的名将,一辈子冲锋陷阵,和蛮兵厮杀,竟然没有吃过一次败仗,这不能说是北宋武将整体疲软中的一个难得的坚挺奇迹。
给江逐流印象最深刻的就是书上说狄青气宇轩昂的美男子,因为外表过于英俊,狄青担心无法震慑西夏兵卒,于是每逢上阵都要先给自己打扮一番。他把发髻打开,披头散发,脸上再戴着一个青面獠牙的青铜面具,手提长枪冲锋在前。西夏兵卒对这个戴着狰狞面具的大宋猛将十分恐惧,俱都称之为天使。在当时,天使可不是可爱的意思,而是凶猛的天神。
此狄青是否是彼狄青呢?江逐流心道,不会那么巧吧?大宋的一代军神也被我遇到了吗?这个案件我可要好好看看。
江逐流挥手让衙役继续搬运其他卷宗,他则拿着这本狄青杀人案的卷宗来到了思补堂。
打开卷宗,只见上面写道,狄青,汾州西河人氏,现年二十岁,四年前在乡里与人殴斗,逮罪入京,窜入赤籍。
看到这里,江逐流心中微微一动,这个“赤籍”就是军籍的意思。是了,这个狄青既然是军籍,那么很可能就是他所知道地一代军神。
再往下看。案件经过倒也简单,三个月前,狄青在城东二十里外兴国寺住宿,当晚兴国寺住持心观禅师被杀,狄青就被当作凶手被僧人扭送县衙。因阳县没有知县和县丞,所以狄青暂时被羁押在县衙牢房。
案卷后面附有县尉张保的命案现场勘验文书、仵作冯六的验尸记录。
张保外表看着粗豪,可是命案现场勘验文书写的却很详尽,标准的小笔正楷字体写了有三十页之多。包括门窗、地面、桌椅、床铺等痕迹勘察。杀人凶器描述,以及兴国寺僧人的证言等等。
冯六的验尸报告却很繁琐,江逐流看了半天,发觉冯六啰啰嗦嗦地说了那么多话,最后只是得出一个结论,那就是非常明显。心观禅师是被匕首所杀,匕首刺中心脏,一击致命,手法非常干净利落。
江逐流放下案卷,到外边招手把张保叫过来。
张保正指挥衙役搬运卷宗,见江逐流招手,马上过来。
“县丞大人,找属下何事?”
“呵呵,”江逐流笑着示意张保坐下,“张大哥。小弟想询问一下关于狄青的案子。”
江逐流把狄青地卷宗递给了张保。
张保把卷宗拿在手里,口中道:“县丞大人。这个案子我很熟悉,当时僧人把凶手狄青扭送到县衙之后我就率领衙役去勘验了现场。大人尽管问来。”
江逐流问了几个情况,见张保也不翻看卷宗就对答如流,不由得啧啧称赞。
张保汗颜,口中说道:“非是属下记忆力出众,乃是阳县这两年内只出了这一起命案,所以属下印象常深刻。”
江逐流问了几句当时的情况,看张保所说和案卷中记录并无什么不同,便又道:“张大哥。据你来看,这件命案可是狄青所做?”
张保说道:“县丞大人。据属下调查,兴国寺住持心观禅师人望颇高,和别人素无仇怨,即使在兴国寺内与总僧侣也非常和睦,从未和任何人发生过口角。兴国寺当晚寺门紧闭,看门的几个僧人俱都证明没有外人出入。加之兴国寺院墙高耸,若无梯子,外人根本不可能翻墙而入。因此属下推断,杀死心观禅师的凶手就在寺庙中。可是寺庙中就狄青一个外人留宿。”
江逐流若有所思,示意张保继续说下去。
张保翻开卷宗,拿出验尸记录,递给江逐流:“县丞大人,这是仵作冯六的验尸记录,上面提到凶手杀人的手法干净利路,一刀就刺中心脏。依照这点来看,凶手要么是杀人老手,要么是经过某种训练,所以才能一击致命。这狄青当了四年军卒,经过了长期地训练,显然符合这个条件。”
江逐流道:“张大哥,照这么看来,你认为心观禅师是狄青所杀喽?”
有了昨日那层关系,江逐流在私下里已经改口称呼张保和郭松为张大哥、郭大哥。只是郭松和张保死活不肯改口,依旧称呼他为县丞大人。相比之下,郭妻虽然是一个妇道人家,就洒脱很多。
张保犹豫了一下,又说道:“县丞大人,属下看很有可能。因为据说僧众说心观禅师有尊赤金佛像丢失,而事后又在狄青留宿的房间床下找到。”
“谋财害命?”江逐流沉思道:“难道说这就是狄青的杀人动机?”
张保一呆,道:“杀人动机?县丞大人,这是何意?”
江逐流知道自己不小心又说走了嘴,用到了现代术语,他笑着解释:“杀人动机,就是张大哥你说的狄青为什么要杀人。我的意思是说,狄青是为了财物才杀害心观法师的吗?”
张保想了一想,伸出拇指赞道:“县丞大人用语果然干练,属下甚是佩服。依照属下来看,很有这个可能。”
江逐流道:“张大哥,你问过狄青?他怎么说?”
张保摇头道:“他坚持说心观禅师非他所杀,那赤金佛像也从未见过!”
江逐流点了点头,又问了另外一个问题:“张大哥,这狄青身为军卒,地方上也有权审理吗?”
张保奇道:“县丞大人,这一条你不知道吗?”旋即张保又为狄青开脱,“是了,县丞大人年纪轻轻,平日里一定是读书论经,想来还没有时间来熟识我大宋律例。”
江逐流连忙接口道:“正是!所以小弟才向张大哥请教。”
张保点头道:“县丞大人,架阁库内存放朝廷文书的架子中有一处地方放有大宋律例,县丞大人闲暇之余可以去翻阅一下。”
江逐流拱手道:“多谢大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