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问我怎么办?这还用说?”王以哲眼睛几乎喷火,此时全军四面楚歌空前危急的局势让他心如火燎,几天前自己的部队还气吞万里如虎地攻占了这里,可眼下去陷入了日军的重重包围中。他“嗖”地拨出手枪厉声道,“我们东北军什么时候让鬼子打退过?就是全军战死也绝不后退!全都跟老子上前线去!”
军装褴褛、臂缠黑纱的军官们纷纷拨出手枪冲出去,视死如归地跟着王以哲冲向已经淹没在尸山血海中的南憔区,连天的炮火和日机贴着头皮的扫射中,岌岌可危的南憔区防线被洪水般的日军一道道地冲垮,一股股从各个阵地上溃撤下来官兵们艰难蹒跚着汇聚成乱流在主大街上与王以哲一行撞个正着,浑身硝烟血迹无不带伤的溃兵们惶恐不安地看着自己的长官。
“都给老子回去!”霍守义挥舞着手枪大喝道。士兵们胆怯地看着他慢慢地挪动着脚步。
王以哲沉默地看着官兵们,也没有枪毙几个来杀一儆百。这能怪谁呢,这些士兵从千里之外的家乡来这里参加保卫祖国的战争,一次次大战中无不浴血奋战,可却一而再地被武汉军委会当成挡箭牌和替死鬼,现在则直接成了弃子和炮灰。这一颗颗原本热血沸腾的男儿心怎么能不寒呢?一个苍凉迷茫的感觉涌上了王以哲的心头,他张了张嘴,但不知道说什么。
王以哲身后的军官们突然一阵轻微的骚动,两句卫兵抬着一个担架慢慢地走出来,顿时周围官兵们的眼睛都瞪大了——“副座!”
“师座!”“是师座!”第一0一师的官兵们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静静躺在担架上的龙云峰脸色苍白如纸,深深凹陷下去的眼睛平淡无光地凝视着自己的部下,十几秒的沉静后,龙云峰干裂的嘴唇微微翕动着,声若蚊蝇,但是周围的官兵们却在这震耳欲聋的枪炮杀声中听的明明白白——
“向前、向前、向前、我们的队伍向太阳……”
周围军官们的眼睛都湿润了,慢慢地一起唱了起来:“脚踏着祖国的大地,背负着民族的希望,我们是一支不可战胜的力量!…”
官兵们都流下了热泪,哽咽的歌声却越来越嘹亮雄壮:
“…我们是工农的子弟,我们是人民的武装,
从无畏惧,绝不屈服,英勇战斗,
向前!向前!向前!为中华民族的复兴而战!”
“弟兄们!跟老子杀回去!”荆德文高高扬起手里的德制MP冲锋枪,振臂厉声高呼道。
“杀回去!”
“拼啦!”官兵们狂澜起伏般的吼声如怒涛惊浪,嘶哑的吼声中是他们重新迸发的昂扬斗志。不用军官们指挥,刚刚败溃下来的士兵们纷纷转身迎向日军的火力网舍生忘死冲向阵地,前赴后继一窝蜂地堵扎着被日军破城的缺口,震撼日军的一幕幕出现了,大批的东北军士兵野兽般爆发着最后的满腔热血,彷佛不知死亡为何物地挺着刺刀红着眼争先恐后地冲入日军群中,白热化的白刃搏杀中,东北军士兵们燃烧的斗志和怀里的炸药包一起爆炸开一朵朵绚丽的死亡火球。
重新被抬回医务所里的龙云峰面对着急切围拢过来军官们艰难地笑了笑:“怎么?以为我死了?放心,我命长着呢!”最先急切地跑过来的包参谋长热泪盈眶道:“师座。。。您不是被击中了。。。”当时他看的很清楚,那个日军狙击手射的子弹直接贯穿了龙云峰的左胸,被子弹打穿心脏的人是绝无可能还能活下来的。
龙云峰露出一个短暂而惨淡的笑容:“夜神影冢这个混蛋下手真黑。。。可惜,我的心脏是长在右边的,医学上只有万分之四的几率。。。”他又艰涩地看着包煜雄和瞠目结舌的阮春望,“炯三兄、奉云兄,部队就麻烦你们啦。。。”
“师座请放心!”包煜雄眼含热泪紧紧握住龙云峰无力的手,“我们一定会胜利突围的!你就安心养伤吧,弟兄们都盼着您早点康复带着我们复仇打回南京呢!”
一个身着中山装的中年男子悄声无息地靠上前,俯下身轻声道:“龙副参座,少帅非常关心你的伤势,特地调拨了五架飞机过来接你。为了保证安全,我们明早凌晨一点出发,送你回北平疗伤。”男子起身对着包煜雄和阮春望微微点点头:“我是军情局华东站站长宋利鑫,负责保护龙副参谋长的安全。”在说这话的时候,宋利鑫的眼中闪动着一种彷佛能穿透人心的犀利光芒。这个冰冷的目光让阮春望脸色大变。
夜幕降临,合肥。国军华东战区最高指挥部里,李宗仁上将一脸阴郁地背着手来来回回不停地踱着步子,一路恶化的战事让他心情十分恶劣,而手上的两份电文更加让他脸色十分难堪,一个是国府最高当局,一个是全国陆海空三军副总司令,巨大压力让他有点坐立难安。沉默半晌,李宗仁开口道:“委员长是什么态度?”
“还是那四个字——‘相机行事’。”参谋总长白崇禧上将的脸上波澜不惊,这含糊不清寓意不明的回电早在他的预测中。回话完,白崇禧上前一步轻声道:“德公,是该下个决定的时候了。究竟是进是退。。。”
“退?往哪退?”李宗仁登然怒道,“这华东苏浙之地尽是一马平川的平原地带,我们退一步日军就进一步,就这种打法还想收复国都?笑话,天回天回,我看是回天无力吧!再说了,我们要是退了,那就把收复国都最后一线的希望就彻底弄没了,还把正在浴血苦战的东北军全撂到了最前线!健生啊,这可是遗臭万年的事情!我们怎么能干哪!”
白崇禧平静道:“德公,你的意思我清楚,可委员长的意思您我都心知肚明。正所谓坐山观虎斗。。。”
“行了!”李宗仁突然决绝地摆摆手,拿起那份从北平发来的电文端祥了一遍,终于下定了决心厉声命令道:“立刻命令顾祝同、汤恩伯、王耀武还有杜聿明,统统给我上!谁再不知好歹避战误国,一律军法处置!我李宗仁也要抗命不遵一次了!”
“是!”白上将双目明亮,“啪”敬礼受命。当他出去的时候清楚地听到李宗仁用广西话低低道:“去他娘!拼了!”
黑夜笼罩的滁州仍然在一片火光厮杀中,东北军正在和冲入城内的日军展开激烈的巷战夜袭,不时爆炸开的炮弹火光的映照下,一辆2号坦克正在残垣断壁碎砖遍地的街道上歪歪斜斜全力开动着。
车上的阮春望一脸苍凉自嘲:“想不到我一失足成千古恨!就要成为东北军第一个叛逃的军官了!哈哈哈。。。真是咎由自取啊!”苦笑中是一股掩抑不住的凄凉心酸。
旁边的两名心腹军官虽然也十分慌乱,但仍然在安慰着他:“副座不要想太多了!军情局既然来了人,说明边防部已经对龙云峰遭袭感到怀疑而进行调查了。副座,我们要是被查出来送上军事法庭,那就是死路一条了!既然走投无路那只有挺而走险奋起一博了!”
“副座放心吧!夜神将军那边已经安排好了,我们过去后将直接被委托为新南京政府‘和平建国军’的高级将领!我们会继续追随副东山再起的!”那个少校军官娴熟地给手中的AK突击步枪装上弹匣拉开枪栓,递给前面驾驶坦克的那个装甲兵,吩咐道:“等一下你负责挟持飞行员把我们送到南京!你也跟着副座这么久了,事成之后绝对不会亏待你的!”
“是!长官!”
说话间,坦克已经一路飞驰到了滁州城北的临时野战机场。防止日军空袭而一片昏暗的机场上,四架“猎隼”战斗机和一架“ZH…3C”轰炸机静静地停在这里。“长官好!”守卫机场入口的一个步兵班的士兵见到阮春望后立刻敬礼,并拉开栅栏放行。坦克一路畅通直接开到了轰炸机身边。几个依靠着飞机正抽着烟的飞行员用惊奇诧异的眼神看着这车涂着第一0一装甲师军徽的坦克。
两名少将腾地跳下坦克大步流星地跨向轰炸机。其中一个一脸正色道:“马上启动飞机!阮副师长有紧急公务要办!”
“可这是边防部特批的飞机,是运送龙副参谋长回北平的!没有边防部的命令任何部门都不能动。。。”那个轰炸机飞行员道,没等他说完,那个说话的军官“嗖”地拨出枪对准他厉声道:“立刻起飞!不然一枪打死你!”另外一个军官转身催道:“副座快上飞机!”
顿时飞行员们都惊愕地呆呆不动,被这莫名其妙的情况弄的懵住了,阮春望慌乱地钻出坦克迈步向舱门,持枪的军官暴喝道:“听不懂我的话吗?马上开飞机!”
一声突如其来的厉喝让所有的人都震惊住了:“阮春望!你和你的党羽是跑不了的!”
阮春望如坠深渊,他回头一看不禁惊呆了,只见那个装甲兵一脸冷峻森然地端着保险已经打开的AK步枪对准了自己,“阮彦风!你搞什么鬼!”一个少校暴怒道,突然一个冰凉的念头划过他的脑子,咬牙切齿道,“原来是你出卖了我们!你这个吃里爬外的东西。。。”几道雪亮的灯光一下子把所有的人都笼罩在无所遁形的光明中。埋伏在这里的一干特工以及一个排的士兵一齐现身,几十个枪口齐刷刷对准阮春望三人,领头的宋利鑫面无表情地看着这一幕。
“我宰了你们这群军情局的杂种!”两个军官挥舞着手枪暴跃而起。枪声骤响,两人倒入血泊中。阮春望苦笑着:“我真是糊涂。。。一0一师既然是少帅的近卫部队,自然早就被你们军情局给渗透到每个毛孔了。。。”说着举枪对准自己的太阳穴,扣动了扳机。
“一切按照计划行事!”宋利鑫沉声吩咐道,又扫射了一眼现场的飞行员和士兵,“刚才发生的事情已经被少帅列为边防部一级机密,对外泄露者视同叛国罪论处!阮副师长是在深夜视察阵地的时候突然遭到一股日军的袭击,在激战中和副官一起壮烈殉国的。”他对身边的一名军情局军官示意了一下,后者打开停在机场边的一辆军车,一个身穿上校军服的人缓缓走出来。周围的飞行员和士兵都惊讶地瞪大了眼,在昏暗的光线下,这个人和地上的阮春望无论是体型还是相貌几乎一模一样。宋利鑫神色复杂地看了看他,“接下来就拜托你了,多多保重。啊!”
“阮春望”微微一笑:“请站长和局长放心,我一定会完成任务的!”
宋利鑫重重地拍了拍他的肩膀,转身命令道:“把这两个少校的尸体抬进飞机!在机翼和尾翼上给我多打些枪眼!”
在士兵执行命令的枪声中,“阮春望”拨出手枪,对准自己的肩胛骨“呯”地毫不犹豫开了一枪,顿时血流如注,然后踉踉跄跄艰难地挣扎着爬上飞机。
千疮百孔的轰炸机摇摇晃晃地腾空飞向南京,很快消失了如墨的夜幕中。
第八十一节反戈一击(1)
“弟兄们!一、二、三!”“嘿哟!”随着一声声沙哑高亢的打号声,上千名东北军的工兵们在已经被炸成废墟的来安机场上挥汗如雨地清理着碎砖瓦砾并将坑坑洼洼遍布弹坑的飞机跑道重新用大型机械给碾平,一辆辆重型卡车、推土机、压路机甚至调拨来的轻型坦克在机场上轰隆如雷来回如梭,扬起一阵阵遮天蔽日的尘土;此时南京战场外围后方的章广、西王、珠龙、沙河、舜山等十多个城镇的郊野郊地都出来着这一幕幕场景,大量的东北军工兵和数万征集的附近民工们在震天的号声和歌声中彻夜不息地修复拓建着野战机场。
“一二三!嘿哟!修机场!嘿哟!炸日本!嘿哟!”工兵和民工们的嘶哑的号歌声中,机场附近防空阵地上的东北军防空兵们紧紧操纵着炮弹上膛随时能发射的88mm高射炮、四联37mm高射炮和12。7mm高射机枪警惕地注视着空中防止日机来袭。
随着李宗仁上将在五日深夜下达的“全线出击”的命令,第二线数个整编军的二十多万中央军终于挥军南下,如此雄厚庞大的兵力加上从平津呼啸飞来的一批批东北军空军战机的参战下,滁州、全椒、香泉、乌江等各岌岌可危的战局总算渐渐地稳定了下来,倒向日军的战争天平也开始缓缓扭转向国军一方;攻入滁州的日军第十八师团等部也因为对方援兵抵达后自身兵力居于劣势和制空权的渐渐丧失而在东北军战机的轰炸中被迫逐步后撤。整个苏南战局呈现出胶着持平状态。
数日的绵绵雨幕终于被当空耀阳给驱散殆尽。十月七日上午,当华东战区长官部参谋部长白崇禧上将踏入滁州的时候,戎马多年的白上将被眼前的一幕幕给震惊住了。堆积如山的尸体、淤积数寸的血潭、彻底变为废墟且在硝烟烈火中继续燃烧着的城市,无一不令人触目惊心,最令这一干中央军将领们震撼的则是幸存下来的那一批批东北军士兵。放眼望去,城内后延阵地上全是一排排倒下去的东北军,数日高强度血战后的东北士兵们在战斗结束后直接枕着阵亡弟兄们的遗体在此时空中一波波己方战机的巨大轰鸣声中充耳不闻地陷入沉睡中,浑身血迹的士兵们和浑身血迹的阵亡官兵们交相枕藉在一起,搜救的医务兵们艰难地在尸堆中踉踉跄跄小心走动着仔细检查着地面上躺着的究竟是活人还是死尸,那一声声“哎!你还活着吗?”的东北话直让肃然无声观看着的中央军官兵们心酸眼热。据说这歇斯底里疯狂的一战后的很多东北军官兵都在极度紧张和极度疲惫后的昏睡中再也没有醒来,与衣着光鲜、军装笔挺的中央军将兵形成鲜明对比的是那一个个衣衫褴褛、浑身血迹斑斑的东北军士兵,他们在残垣断壁间无意识犹如孤魂野鬼般地晃荡走动着,血红的眼睛射过来的光芒只有饱经死亡和战斗的麻木以及浓重的令人心惊的杀伐寒光。
白上将默然无语地看着眼前的这一切,随后他庄重地敬礼,所有的国军将校们一起肃穆地敬礼致敬。但是回应他们的只有一道道近乎冷漠的眼神。
此时战事已经进行了半月有余,虽说总体上看双方都在原地踏步,但日军建立的“南京国防圈”在滁州和全椒已经被东北军和第十八集团军给击破了两个缺口,而且日军在数日来的血战中死伤累累,保守估计其伤亡人数达到两万左右,明显已落入下风。看着日军且战且退处处收缩,而国军稳扎稳打步步紧逼,似乎距离长驱直入光复国都已为时不远,众国军各部都欢欣鼓舞,认为又一场大捷胜利即将到来。这也让远在武汉的最高当局蒋介石也心怀大开,大概因此而在日后也没有深入追究李宗仁上将“擅自抗命”的责任。但就在此时,一个意外再次让战局峰回路转。
楚奇明费力地抬起眼皮,顿时一阵头痛欲裂,后背上的伤疼以及胸腔里脏腑受到的震动内伤让他一阵痉挛欲吐。日机轰炸观察哨的时候一块磨盘的大碎石结结实实地拍到了他的后背上,幸好有一个卫兵拼死用自己的身体作为“缓冲”的肉垫,不然楚奇明也不可能仅仅是这点中度的震伤了。此时他才看到自己是在一辆医疗汽车上,旁边那个女医务兵见此欣喜地喊起来,“旅长醒啦!”
“旅座!”乘在一辆“野马”吉普车上的45旅参谋长吕东昌上校立刻跳下车奔来,他紧紧地握住楚奇明的手,“我可是提心吊胆了一天多,还好老天保佑,你总算醒过来了!”说这话的时候,整个汽车刹那间便被情绪亢奋的45旅官兵们给里三层外三层地给围住了,众士兵兴奋地七嘴八舌表达着对楚奇明安然无恙后自己的喜悦之情,甚至都快把吕东昌给挤开了。
“放心吧,我不会用多门二郎那样窝囊的死法死去的。”楚奇明费力地笑了笑,“耀华兄(吕东昌字耀华),听你这么说我睡了一天多了?那江阴战况如何了?滁州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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