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福清却是不太理解,“难道中国没有主义?”
“有呀,什么主义都有,三民主义、马主义、无政府主义什么什么的,都叫嚷得厉害,但是没有多少人信,而且越是这样越是让人觉得:中国是有很多主义,又好像没有什么主义。”
“怎么会这样呢,米特里奇,怎么能够没有主义呢…”
“你不要跟我争论啦,如果不相信,你自己回去体会一下!”特里米奇不说话了,笑着躺了半天,眼也没有闭上。他很久未能入睡,确实有很多虱子密密麻麻地爬到他身上,爬到衬衣里面,咬得象火燎似地痒痒难忍;躺在旁边的李福清一面叹气,一面搔痒,旁边不知道是谁的鼾声打得像雷一样响,把他的睡意全吓跑了。
“我真想回去看一下,国家变成了什么样,听你所说,似乎很热闹的样子…鬼东西!该死的东西!……” 李福清跳起来,用昏昏欲睡的中音吆喝起来,在身上啪啪地打了几下,似是在打身上的虱子。
特里米奇被虱子咬得在铺上翻来覆去地折腾,他把身子侧到另一面去,恨恨地想,大概怎么也睡不着了,便又坐了起来,索性跟同样睡不着的李福清聊了起来,谈起了他在中国的见闻。
在特里米奇的口中,中国是一个强大的、繁花昌盛的国家,政府清廉高效,人们能够畅所欲言,安居乐业…
特里米奇还说了许多在中国的遇到的好笑的事,这听到李福清耳中异常清晰,好像这些事就发生在他身边一样。
但是在迷朦之中,李福清的脑海里又不知怎么的,一下子就想起了以前经历的战争场面——苏俄国内战争当中的许多往事的断片:被打死的白卫军士兵的嘴脸和难看的姿势,各种难听的话语叫出来的呻吟声,以前曾经看见过的,但是现在失去光彩、由于时间久远而变得黯谈的景物的片段,不知道为什么保存在心里,一直没有说出过的思想,内心还能微微感觉到的大炮轰鸣的回音,熟悉的机枪哒哒声和弹带的沙沙声,雄壮的旋律…遍地尸体,塌陷下去的埋葬战死的兄弟的坟坑……
接着,李福清又想起来了他老家的妻子,那张美丽得令人心疼的小嘴的、红扑扑的脸蛋,分别时忧伤的眼神…
李福清还想起了一个他爱过的一个十八岁的俄罗斯姑娘,她长得非常漂亮,是一个在战争中牺牲了的战友的妹妹。有一天,黄昏时分,他骑马来到那个战友的老家,想把战友战死的消息告诉他的家人,骑马穿过林荫道上的时候。一个身体瘦弱的少女——像他抛在家里的妻子——站立在道边的树底下,焦急地望着路口的方向,她憔悴的脸上,两只疲倦的眼睛,见到他之后,用失望又痛苦的表情问:“是不是我哥叫你来的?”
“很抱歉,你哥,他为革命牺牲了!”他残忍地告诉了她这个消息,她就痛苦地弯下身子,把脑袋埋在手里,完全象个孩子似地、可怜地痛哭起来。这让他感到无比心碎,他当时就想:家里的妻子也许就这个模样罢。(未完待续。。)
第691章 一卷而光
这个漂亮的妹子,最终被一个政工人员霸占了,李福清想到这里,对女人的思念忽然 变成了愤怒,他几乎被涌上心头的、象毒气一样的仇恨窒息了;脸色变得煞白,牙齿咬得直响,痛苦地呻吟起来。后来抚摸了半天毛烘烘的胸膛,嘴唇一直在哆嗦;他觉得,仇恨象一团熔渣在胸中沸腾,——仇恨在心里慢慢地燃烧着,妨碍他呼吸,使左胸心脏下面疼痛难忍。
直到天亮他也没有睡着。黎明时分,他脸色焦黄,比往常显得更加忧郁,来到营部所在的车厢上,中国营的营长,纯正的俄国人正宗的布尔什维克,现在 的中国营已经与以往有不同,营长和教导员都是由于俄国的苏维埃布尔什维克党员来担任,再也不相信他们 这些中国布尔什维克了。营长给他们下达了命令,马上随着部队向前方发动攻击,拖住中国人的部队。
然后李福清回到他的兵车上来。他走着,全身都感觉到一阵还带着一点热气的清晨的凉意,暗暗思付着进攻展开之后,应该怎么样行动才能够获得成功?
从铁路旁边有几栋房子,太阳长了草的屋顶后面升了起来,从什么地方传来的一阵象音乐似的、悦耳的沾沾自喜的女人声音。黎明前下过一阵短时间的雨。路基上的沙土被雨水冲过,到处留下一些水流的痕迹,散发着淡淡的雨水的气息,在沙土的表面上,被雨点打过的地方。还保留着密密麻麻的、已经有点儿干了的小坑——就象长了麻子似的。
一个身披军大衣。脚上穿着沾满泥浆的高筒靴的军官。绕过列车,迎着李福清走来。李福清认出是步兵团的政委梅尔科夫,
李福清就稍微放慢脚步,等梅尔科夫走过来。他们走到一起。停下来,梅尔科夫冷漠地眨了眨乌黑的斜眼睛。
“李福清大尉吗?你刚刚从营部里出来?对不起,我不能把手递给你……” 梅尔科夫紧闭着嘴唇,双手插在军衣的口袋。
“我也并不想伸手给你……你的手脏,整天去摸你的那玩意!要不为什么整天把手插在口袋里…” 李福清嘲笑地回答说。梅尔科夫于是连忙从口袋里把手伸出来。
“怎么。你是来这儿传达命令的吗?还是……如果是传达命令,就营部罢,只要营部有命令,我们中国营绝对 服从 命令。”
“不是,听说昨天晚上你们当中来了一个陌生人。” 梅尔科夫说道,这让李福清警惕起来,质问道:“你这是——审问吗?”
“是对你们中国营的命运的合法关切。” 梅尔科夫敛去笑容,耸了耸肩膀。
“我可以叫你放心:昨晚那个人是一个红军士兵,过来讨了一包烟就走了。”
“但愿你说的是实话,……” 梅尔科夫翁动着鼻翅。轻蔑而又遗憾地打量着显得有点儿驼背的李福清,说道。“隐瞒对你们没有好处,我们迟早能够查出来…”没有等到李福清回答,他就转过身去,大步走开了。
郭来彬在车厢旁边迎上李福清。
“怎么回事?那个梅尔科夫,据说他是契卡的人,他不会对我们产生怀疑了吧?”
“是的,其它他们一直都防范着我们。” 郭来彬停下来,询问梅尔科夫的知道了多少。从李福清的话里得知,这家伙应该没有什么证据了。不过,有时候,契卡们整人是不需要理由的,郭来彬有点担心。
“天天提心吊胆地怕他们,这样的日子我过厌啦!” 郭来彬说道。
“哼!现在我们应该行动了!” 李福清和跟郭来彬一同向营士兵的住宿的地方走着,断断续续地想道。
部队集合起来,在列车的后面的草坪上,中国营的士兵围成了一圈灰绿色的栅栏。中国营的俄国人营长,以及刚刚质问过李福清的团政委梅尔科夫站在人群中的一只底朝上的木桶上,四周站了几个苏俄军官,梅尔科夫尖声地、一字一板地喊道:“……中国来的同志们,你们都是无产阶级战士,受到列宁信任的苏维埃革命战士,中央是相信你们的,你们与资产阶级的中国国防军有着本质 的区别,我们将在列宁的领导下,坚持战斗,直到最后的胜利!我们是受到信任的,我们绝不能辜负——这种信任!现在我来宣在方面军司令员伏芝龙将军传达的列宁的命令…”
梅尔科夫用一种不必要的慌慌张张的动作,从制服上衣侧面的口袋里掏出来一张揉皱的纸,用感情丰富,情绪激昂地念道:“中国营的同志们,为了全世界的无产阶级翻身得解放,为了全人类的解放事业,你们要维护中国营无比英勇的尊严和光荣,不要辜负列宁同志对你们的信任,你们要服从我的命令,执行我的命令,随我前进!”
卡尔梅科夫沉默了一会儿,看到中国营的士兵很沉静,没有以往的热情,然后卷着那张纸,挥手喊叫道:“队伍出发!”
部队面四列纵队向前方前进,汇合前面的步兵,形成一条长长的巨龙,沿着笔直的铁路线,向前方蠕动。
李福清在队伍中找到化装成士兵的特里米奇,他粗暴地用胳膊肘推开别人,挤到人群中去,“特里米奇,我们现在 怎么办?” 李福清问。
“最好的办法是,将队伍悄悄地离开战场,脱离战斗,如果实在不行,到了前线,见到中**队,就趴在地上不要动,或者举手投降就是了!” 特里米奇说道,“只要你是中国人,对对面的军队无害,他们是不会为难你们的,当然开始 的时候,有些难堪甚至误会是肯定有的。大家不要介意。一下子就过去了…”
没有等特里米奇把话说完。前方已经传来了激烈的枪炮声,团政委梅尔科夫的口令叫了起来:“前进,快,跑步前进,进攻,进攻!”
前面的部队就发起了一阵冲天的喧哗声。仿佛是怒吼的风暴把天上的云都捅下来似的。
部队分散了,成一条一条的散兵线,渐渐地布满了整个草原。前方有一片隆起来的山岗,上面闪烁着枪火,铁路的路基础从山岗中间穿越而过。
时间给李福清已经不多,他向前弓着身子,快步地穿梭在中国营的各连排之间,交待命令和要注意事项。
然后李福清和郭来彬碰了一下头,说道:“现在,最要紧的是,怎样干掉咱们中国营里面的几个俄国人。”
“你知道的!大家都是同志,一起来战斗了好几年。下起手来总是有一些不忍心!” 李福清说道。
“他们其实都是契卡,专门整自己的同志。他们对自己的同志下起手来毫不留情更加狠毒,你想一下,在以往的战斗中,他们担任督战队,死在他们手中的自己的同志,远远比死在他们手中的敌人多; 甚至,他们的手里沾满了自己人的鲜血,却从来没有沾染过敌人的鲜血…”郭来彬气愤地说道,“如果你下不了手,就交给我来吧!我早就想出一口恶气了,这两年来,被他们这些契卡压得喘不过气来,天天担心夜夜担心,晚上都不敢睡得太过沉,吃饭都没有安心过,现在,一切总算可以摆脱了…”
“好吧,你带领一个班的兄弟盯住他们!” 李福清说道,又跑到前面去了,因为前面的部队已经跟中**队接触上了。
爆炸枪弹产生的浓烟笼罩在天空,前面一堆堆的苏俄士兵,远像一群群蝗虫,咕咕容容的爬过来,小山岗上的中**队的各种火器全开火了,整个阵地被枪声淹没,被烟尘笼盖了。晨风吹动着昏沉沉的烟雾,在阵地上空翻卷飞腾。在游云般的烟雾缝隙里忽隐忽现的太阳,像个红通通的大烧饼。
梅尔科夫在前进中忽然扭转身来,挥动着手枪,喊叫着:“冲呀,为了苏维埃,为了列宁…”
几个士兵从他身边经过,郭来彬伸出刺刀向他刺了一刀,鲜血喷射出来,梅尔科夫的喊叫噶然而止,然后倒在了地上。
没有人注意他,在战场上,死掉是经常发生的事情,无论是军官或者是士兵,中枪的几率都是相同的。
几个监军的布尔什维克、契卡这样被偷偷地干掉了,李福清冲在前头,不停止地吆喝着,指挥部队科着向左翼行动,看起来是企图从左翼向山岗发起围攻似的。
左翼也有人部队正在绕过去,一个苏俄中校见到李福清带着队伍前来,用沙哑的、象打闷雷似的低音喊道:“可恶,你们到这边来干什么,你们应该从正面发起进攻,你们分明是想逃跑…”
这个中校是师里另外一个步兵团的团长,他的手下的士兵正在弯着腰,向中国人的阵地靠近。
“我们中国营受命从左翼发起来进攻!” 李福清说道;“中校同志,如果你不相信,请问一下梅尔科夫同志,他就在后面…”
但是事实上,梅尔科夫已经不在了,“梅尔科夫在哪里?”
“他在后面,打仗的时候他一直都跟在部队的最后面的。”
“这个胆小鬼,我们在前方流血,他却躲到后方去逃命!……等战斗结束之后,我们一定要揭发他…”中校同志狠狠地说道,事实上他也跟在他的部队的最后面。
“你们中国营,现在归我们团建制啦!”中校等了一会儿没有见到梅尔科夫等俄方军官,就这样命令道,他身材高大、把军帽脱下来、露着剃得光光的秃脑袋,然后跳到一棵树桩上去。挥动着帽子,叫道:“同志们,冲呀,狠狠地冲呀!”
前面,中**队哒哒哒的机枪有节凑地响了起来,一批一批的冲锋的苏俄红军如倒骨牌一样倒在了草地上,鲜血湿滑了地面,泥土变得泥泞起来,人踩在上面。溅起来血色的泥浆。
中校不停地命令中国营冲上去。眼看无法推辞。李福清、郭来彬和特里米奇三人汇合在一起,李福清问道:“怎么办法,如果不执行命令,他们很快就有疑心了?”
郭来彬说道:“事到如今,只好动手了,从后面反攻上去,一定能够把他们打一个屁股开花……”
“可是,到目前为止。我们还没有跟中**队取得联络…”李福清担忧 地说道。如果没有与中**队 取得联系,到时中**队不接受他们,而这边又得罪的话,他们真正无处可去,死路一条了。
“到这个时候了,还能够考虑这'么多吗?” 郭来彬说道,“跟他们拼了。”
“特里米奇同志,你能够到中国阵地上,跟他们联络一下吗?” 李福清觉得还要稳妥一点的好,于是对特里米奇说道。
特里米奇皱着眉头说道:“不是我不帮忙。而是我帮不上忙,我的模样长得像苏俄人一样。还没有靠近就被他们一枪打死了,听说他们的枪法非常厉害,而且现在 战场乱糟糟的,根本没有办法靠近,中国人也没有心思听你的解释,”
“现在唯一的办法就是阵前起义,这样我们就能够立一个功,以后回到中国也是功臣,也不至于两手空空,不好说话。” 郭来彬说道。
“好吧,实在胡弄不过去,只有这样了!” 李福清说道,这里中校同志气汹汹地跑过来,手里将军帽扣在光秃秃的头顶上,然后抽出了手枪,向李福清跑了过来,“你们到底在想什么?我命令你们进攻,进攻!”跑到李福清的面前,手枪伸到李福清的下巴底下,怒吼道:“再违反命令,我就枪毙了你,将你们通通送上军事法庭,不!直接把你们处决,你们这些该死的猪…胆小鬼…”
李福清右手抓住中校手枪的枪管,慢慢移出自己的下巴范围,说道:“中校同志,对于你的命令,请恕难从命,我们必须得到师部允可才能够执行你的命令。”
“你妈的放屁…”中校骂道,这里从他侧面的腰部,一条冰冷的长长的铁器刺了进来,中校同志立即将全身坠入冰窖之中,全身的力气和温度在这一刻被人忽然抽空了一样,软倒了下去。
“跟他啰嗦什么,这种我早就厌恶了他们的嘴脸!” 郭来彬说道,他好像已经用刺刀杀人杀上瘾似的,把刺刀从中校的身上抽出来,刺刀的刀身,血一滴一滴地滴落在地上。
“让兄弟们把外衣去掉,帽子也去掉,就在战前起义吧!” 李福清下定了决心说道。
在316团的阵地前忽然出现了一群光着上身,光着脑袋的中国人,因为这样,远远就可以看出他们异于一般的俄国人。这些光着上身体的中国人,在后面向正在向中国阵地竞猜的苏俄军队发起了进攻,一下子把敌人的阵地搞乱了。
316团的团长宋大江注意到了这种情况,犹豫着,不知道应不应该采取增援手段,因为对于这些受到苏俄毒害的中国人,其实也不完全是中国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