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雀登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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雀登枝- 第14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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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吕氏也不知哪里来的力气,将挡在面前的差役一拨拉,就将那女人扯了过来,不管三七二十一,哐哐几个响亮的大耳光搧去。那女人又羞又气,却不敢还手,犹记得将脸侧在一边不让人清楚瞧见。
  人群当中便有人拍手叫好,吕氏打得兴起,索性使出乡下妇人的蛮横做派,撸了袖子伸出手将那女人的裙子刺啦一声扯下半幅,露出里面月白色的衬裙,惹得一众看热闹的人一阵大呼小叫。常柏忙回身伸手去拦,傅满仓便使了个眼色,傅家几个跟来的仆妇就有意无意地上前将常柏围在一边。
  傅家当年没发迹的时候,吕氏也是过得苦日子的。秋天田里差人手时,也跟着下过田打过稻谷,手里也有两份夯实力气。眼下拼了性命疯魔一般,那柔弱的女子哪里是她的对手,只一会儿工夫就被打倒在地。
  吕氏骑在那女子身上,打一巴掌骂一句遭瘟的小娼妇,地上女人哎哟了两声后,身子渐渐地便不动了。
  青州知县怕闹出人命,忙唤差役上前阻拦。常柏也急急过来将人扶起,忙不迭地为她在耳际额角擦药油。吕氏恶狠狠地盯着,心想这到底是哪家养出来的不要脸女儿,看她不天天上门去臊她!
  那女人恹恹地抬起头,散乱的头发间露出一张只能算是清秀的小脸。吕氏看了一眼,复又看了一眼,背上忽然就起了一层白毛汗。牙齿打颤地寻思,这个女人听说不是已经死了吗?怎么现在还在这里,自己还跟她对打了半天,这到底是人是鬼?
  就是在这一恍神之间,常柏扶着那个女人在差役的护送下,狼狈地走远了,身后是朴实乡民的阵阵嘘声。这里的人虽然都是大字不识的普通人,可是心中自有一干善恶的标准,对于那悬梁的女人起先就报了三分同情。今日要不是有官吏在场,说不得迎接常家公子和那女人就是烂白菜梆子和烂鸡蛋了。
  仵作大致查看了一下,轻声在青州知县耳边禀告了几句。青州知县一皱眉,看了一眼状似疯癫的吕氏,还是决定跟傅家二房的老爷说话。唉,谁知道呢,这上吊的傅家大姑奶奶竟然还怀有两个多月的身孕,难怪那矮檐下头积了那么大一滩血水……
  傅百善得知消息赶到黄楼巷胡同时,傅兰香的尸身已经被抬回常家寓居的宅子去了。
  吕氏一见到她就扑了过来,眼泪横流地痛哭道:“珍哥,好珍哥,那是你嫡亲的堂姐,你可要为她报仇哇!青州城里你的品阶最大,把那个娼妇捉来扒皮剥骨,为你堂姐讨个公道哇!”
  宋知春虽然不齿大房母女的为人,可眼见人死得如此惨烈,心里也有些恻然。拉了女儿在一旁道:“……正正吊死在人家的门口,将常柏和那个外室堵在门里出不来,要不是衙门里的人赶到,现在还不知道怎么样呢?还有,听说已经有了两个月的身孕,大概连她自己都不知道,否则也不会糊涂地寻了短见!”
  傅百善闻言便不免有些骇然。
  堂姐傅兰香为人一向有些懦弱,当年纵然使些掐尖要强的手段,也不过是上不了台面的小伎俩,没想到她竟然烈性至此,就是死也要死在人家的大门口。这样一来,不但常柏,就是常家的名声也要烂大街了。只是,就这样以性命为代价的报复,实在是不智!
  伏在椅子上哭泣的吕氏忽然想到了一件要紧事,猛地抓住傅百善道:“珍哥,我看到那个女人了,只是不知她是人是鬼?不是说她在家里不小心被火烛烧死了吗?这会怎么又好好地站在我面前,我头一阵阵地痛,就是不知道兰香是不是被鬼魅缠住才做下傻事。”
  傅百善心头一跳,抬头问道:“大伯母,你究竟看到了谁?”
  吕氏看了一眼外面的晴天白日,压低了嗓音道:“是常夫人的那个外甥女徐玉芝,我认得她。最是目下无尘骄傲不过的一个人,难道怪我家兰香夺了她的夫婿,如今变成女鬼来缠人?那我家兰香岂不是死得很冤枉,其实常夫人最早是看中你的……”
  傅百善没有理会她的胡搅蛮缠,耳尖敏感地捕捉到“徐玉芝”这三个字,她便不由重复了一道这个名字。
  吕氏头点得如同捣蒜一般,十分肯定地语气,“就是从前在常知县家我看过她两回,我决计没有认错。我总疑怀她是女鬼,现在回想着抓扯她的时候,她的手却是温热的,那她就没有死,那常知县家为何扯这么个幌子,还大张旗鼓地为她下葬做白事?”
  吕氏在这里百思不得其解,傅百善却是脑中急转。要知道,徐玉芝与傅家的恩怨可谓不死不休。这女人当初就因为被傅百善戳穿害人的诡计,她第一次派了徐直截杀傅家人,导致小五缠绵病榻许久。第二次又伤了莲雾,也害顾嬷嬷殒命,这份血海深仇怎么能轻易抹去!
  只是那年之后,徐玉芝便像泥牛入海一般,再无见了踪迹。裴青为此事还特地利用自己的人脉细细搜索了一番,却依旧无所得。没想到这女人竟然胆大到就躲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还跟常柏勾结在一起,害得傅兰香一尸两命。
  傅百善紧攥手心冷哼了一声,徐玉芝,你躲了这么久的狐狸尾巴终于露了出来,且看这回我逮得到你不?
  

237。第二三七章 告状


  
  傅百善回到劈柴胡同时; 天色已经晚了。荔枝和乌梅杨桃知道了大房的事情; 都不敢多说什么,炕桌上摆了一碗酸笋鸭皮汤; 一碗松鸡丁,一碗蟹黄羹并两道时蔬; 简简单单的初夏时节吃正合适。
  傅百善挟了几筷子后却有些吃不下; 碗里半天都还是满满的米饭。
  因她还是新婚; 宋知春不准她去看傅兰香的尸身; 说怕两下里冲撞了。更何况那边是凶丧; 指不定又多大的怨气呢!傅百善本来不信这些; 却拗不过亲娘,只得老老实实地回家来。心里却像猫抓一样; 恨不得立时出门查清徐玉芝的下落。
  正在长吁短叹之间; 大迎窗前光线忽地一暗,从外面就进来一个人; 正是前日就出门的裴青。傅百善又惊又喜; “你不是说住在大营的吗?怎么今儿就回来了?”
  裴青哈哈大笑,捏了她的鼻尖一下亲密笑道:“整个青州大营都晓得我才成亲; 哪敢将那些乱七八糟的事务分派给我。这不我一得空就立即往回赶,就是想陪你吃顿晚饭……“
  傅百善看他满脸的风尘之色; 嘴唇都起了皮,就知道他是骑快马回来的; 顿时心里又甜蜜又心疼。赶紧高声吩咐乌梅叫厨房重新下一碗热热的汤面过来; 才骑马的人喝了冷风; 肚子里都是冰冰凉的,用些烫食才好。
  裴青看着媳妇一脸贤惠体贴的模样,忙里忙外地张~□□净的换洗衣裳,又叫人把炕桌上的东西撤下去,重新弄些宜下口的小菜,哪里还有半分昔日女罗刹的样子。不由惬意地靠在炕榻上端着茶盏抿了几口热茶,心想这老婆孩子热炕头,现在只差个孩子了。
  寻思到这里,裴青心底里便不由地有些发热。他正是年青力壮贪恋鱼水之欢的年纪,眼睛便不听使唤一般,时不时地睃一眼媳妇纤细柔韧的腰身。这大半个月两人好得蜜里调油一般,于这事上应该算得上和谐。傅百善也不是扭捏的性子,只要稍稍顺着她些,后面倒是极听自己的。
  一有机会就往家跑,除了上峰和同僚体恤,还有就是自己时刻想看见这人,哪怕坐在一块说说话也是极好的,难怪人说英雄气短儿女情长。蓦地想起床榻帐枕间那些旖旎风光,裴青越发不自在了。眼下屋子里人来人往,可不是放肆的好时机。
  正在胡思乱想之际,就见傅百善亲自端了食盒进来,打开后里面是偌大一海碗的一窝丝,热腾腾的面条细细密密地盘在碗底,肉片烂软辣油红艳,香菜翠绿面条雪白,吃在嘴里又滑利又爽口。那汤底是拿大骨头合着老母鸡熬制的,看着清汤寡水一般,其实浓香馥郁极为诱人。
  傅百善知道丈夫食量大,这一碗面条下去至多只能算个半饱,坐在一旁索性摘了手镯和戒指,把面饼里裹上卤肉面酱递给他。果然,裴青早已饿得狠了,接过面饼就着汤汤水水一气吃了底朝天。倒惹得傅百善食欲大开,也跟着吃了两块面饼。
  填饱了肚子,裴青这才施施然地趿拉着鞋子到净室里興洗。看天色已晚,索性只穿了一袭松江布做的内衣就出来了。傅百善见了,忙又拿了干帕子过来帮他擦头发。只是她手脚生疏,时不时就将头发扯脱两根。
  裴青哈哈大笑,心满意足地捉了她的手道:“你哪里是做惯这些的,跟我说说,我走了这两天你在家里都做了些什么?”
  傅百善便抿嘴笑道:“头一天我把程先生请来,盘了半天我嫁妆里的帐。他说其他还好,只是其中一个庄头大概有些不老实,他昨个就带了几个人过去看了,人到现在还没回来呢!”
  裴青不由好笑,“程焕当年可是布政使司中坐头把交椅的师爷,手底下的帐以万计,你就使唤他去给收账,真是……”话语未落,却见面前的人忽地敛了笑意,眼里也有一丝沉痛之意。忙上前把人搂住,喃喃道:“算了,我不说了,你愿意怎么使唤他都成!”
  傅百善知道他错会了自己的意思,摇摇头道:“昨晚上我堂姐自尽了,吊死在常柏养的那个外室家门口,听说肚子里还有一个多月的孩儿。你再想不到那个外室是谁,竟是当年祸害过我家的徐玉芝!”
  裴青唬了一跳,他知道傅家大房和二房这些年因为些大事小事一直心有芥蒂,两家至多还维持个亲戚的名分,却绝没有想到傅家长房的女儿竟然会自尽而死。而这其间还牵扯到几次走脱的徐玉芝,连忙收敛心神细细问其中究竟。
  当听到傅家下人把傅兰香的尸身抬到常知县寓居的宅子,仆妇们又从屋子里搜出常柏亲笔写下的休书,裴青眯眼思忖了一会道:“常柏身上有举人功名,见四品官以下可以不跪,那青州知县的确拿他无法,在外头遇上了还得客气招呼着。大概又念及他父亲是前任知县,同是官场同僚,更不会把事做绝。”
  裴青修长的手指在炕桌上敲击了几下,一双细长凤目在灯烛下熠熠生辉,“不若让你大伯母以苦主的身份到州府衙门告常柏一状,就说他宠幸外室逼死原配,品行不端道德败坏,请求州府提学捋夺常柏的举人身份……”
  傅百善眼前一亮,俗语说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常柏不管躲在哪里,他身上的举人身份还是要紧的。十年寒窗苦读,碰见这样的官司他就是不想露面也不行,更何况明年春闱在即,他一定会出来现身,那跟他牵至深的徐玉芝势必也有了下落。
  裴青说起徐玉芝也是连连摇头,“这样一个女人,惹下这般大的祸事,我以为她早就选择嫁人。真要是一辈子躲在深宅大院不现身,我们拿她还真没有办法。她既然在青州出现,那就好办了。”
  两人合计了一番,裴青叫来外院的小厮,仔细吩咐了几句,趁着人还未走远,看看能否查出徐玉芝的落脚处。从海上回来之后,魏勉更加倚重他,青州大营的大事小事都和他先商量,所以裴青的权柄日重,手底下得用的人也越多,再不像两年前睁眼瞎子一般,处处都落于人后。
  第二日一大早,夫妻二人就来到黄楼巷胡同。大房的两兄弟也过来了,傅念祖双目红肿神情憔悴,看见堂妹过来满脸惭色,长揖到底道:“扰了珍哥妹妹的清静,我这就将我娘接走。”
  认真算起来,傅百善新婚还没有满一个月,正是穿红着绿的时候,眼下却只穿了一件湖青色的长裙,头上也只插了两根素净的银簪,正是体念到大房有丧事。相比之下,自己的父母为了一己之私,做的哪件事不惹人诟病!
  傅满仓听到这话不由皱眉道:“这一码归一码,咱们两房闹腾是一回事,外人欺上门来害了兰香的性命,是另外一回事。现在你们人都在,赶紧商量个章程出来!”
  毕竟是一家之主,说话铿锵有力掷地有声。傅念祖感激地团团作揖,“兰香就这么没了,还是母子一同殒命,常柏所做所为人神共愤。我已经写好状纸,准备到州府告状,最起码要先将他的举人身份给夺了。”
  傅百善便和裴青便互望了一眼,这和昨日两人的商量倒是不谋而合。
  傅满仓一怔,旋即摇头道:“告是要告的,只是你明年开春就要参加春闱,这只有半年的时间,如何来得及?”
  傅念祖怆然摇头,“骨肉至亲横尸当场,身为兄长若不能为她讨回公道,哪堪为人?何况春闱三年一试,一回不成下回再去也行,兰香的冤屈却耽误不得!”
  傅百善便不由得高看了这位堂兄一眼,一直以为这些个书呆子都是迂腐至极的人,没想到骨子里终究还有几分血性。
  正在这时门外冲进来了一个人,劈头盖脸地便朝傅念祖打去,“谁要你去告状,你妹子的冤屈自有我去讨,你一个读书人进学是正经,要你去多事……”
  来人正是吕氏,不过一夜之间便仿佛老了十岁。昨日还风韵犹存的中年妇人便如同失了精血一般,面色暗黄头发蓬乱花白,一双眼睛望过来昏浊不堪,哪里还有半分昔日的精明强干!
  傅念祖站在堂前一动不动,吕氏终于打累了,抱着儿子嚎啕大哭起来,可怜之状让人浑忘了她的可恶之处。
  半晌之后,等吕氏平缓下来,大房两兄弟扶着母亲返回高柳,准备州府一行。傅满仓连连跺脚叹气,只得唤人帮忙马车准备好,又拿了一百两银子路上花用。傅念祖见实在推辞不过,才跪在地上双手受了。
  裴青见状紧赶几步,小声道:“我派个小厮跟你一路,他经常跟我上州府,人头还算熟悉。你到地方后直接找一位姓周的提学佥事,他性情刚直最恨这些寻花问柳草菅人命的纨绔子弟……”
  傅念祖闻言心中大定,规规矩矩地给裴青行了个大礼,这才转身走了。
  厅堂里宋知春也有些唏嘘,二十多年的老妯娌,两人斗来斗去,今日看到吕氏此般模样心里也有些不好受,扯了帕子揩着眼角道:“你大伯母昨日一进屋身子都站不直了,一个劲儿地念叨是她害了女儿!”
  原来傅兰香发现丈夫养了外室后,第一个就跟母亲诉苦。偏吕氏强势惯了,只不住嘴地骂女儿无用,说男人哪个不偷腥,女人只要摆出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架势,没有男人不服的。也许就是这句话,让傅兰香当了真,才使出这般决绝的手段。
  宋知春看到裴青送客回来,故意提高了声调道:“这男人没了可以再找,命没了就什么都没了。乖囡囡,你要是受了委屈,娘家的大门随时敞开着,千万不能活生生地憋屈自个!”
  裴青知道丈母娘这是在翻陈年旧帐,只得摸摸鼻头站在一边老实听训。傅百善笑眯眯地望了一眼过来,嘴里连连笑应。等宋知春施然走了,才背着手围着裴青绕圈子。
  裴青站了一会儿便绷不住了,举起双手道:“莫要翻旧帐好不,小曾氏是我处置的最糊涂的一件事。从海上回来,我就写了一千遍的我错了,你还要我怎的?”
  傅百善便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想起两人和好之后这人头一件事就是写了厚厚一叠悔过书过来承认错误,当时自已的表情肯定是又惊愕又好笑。现在想起昔日的光景竟恍如隔世了,便长叹一声,“七符哥,我再不疑你……”
  裴青左右看了一眼见厅堂正巧没人,便上前一步将她抱住哑声应答,“必不相负!”
  时隔两个月,州府传了消息回来,高柳傅家状告直隶举人常柏宠妾灭妻案有了结果,几方看不见的势力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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