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雀登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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雀登枝- 第8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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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傅百善一愣,接着就有些啼笑皆非,却又深为她一腔爱女情怀所感动。
    默了半响才正色道:“娘,我再说一次,从前我是喜欢过裴大哥,可是他跟别的女人纠缠不清,我就不喜欢他了。现在我要出海去找我爹,等把人找到之后,就跟着他到处走走看看。过个一年半载之后就回来,好好地找个中意的老实男子,再生一大堆小娃娃给你带!”
    宋知春狐疑地望过来,却只在女儿的眼里看到坚定和决然,终于气馁道:“从小到大你就是个有主意的,不过这件事情太大且容我好好想想。别你才出门,你爹就从哪个山疙瘩冒出来了,那就空闹一场笑话了。”
    傅百善嘿嘿一声抿嘴笑道:“前几天聚味楼里过来一个商人,是刚刚从日本国回来的。陈溪知道我急于寻找爹爹,特地将人留在店里。我跟那人说了半天话就打听到一件事,日本国出了个了不得的大人物,持续了近十年的内乱竟被这人给终止了。这一年多来在他们在都城大兴土木,那些工匠就包括战时的俘虏和败退一方的家奴,还有从海上掳掠过去的各国商人!”
    宋知春眼前一亮,颤声问道:“你是说,你是说你爹很可能是被人抓去做苦役了?”
    傅百善极其肯定地点头,“我知晓了这个消息之后,便觉得这是唯一且可能的解释。我爹虽说身手一般,但是寻常两三个人都拿不住他。他们的海船既然没有在海上失事,那么肯定就是被海盗或是日本国本土的军队羁押了,所以才造成现在这种活不见人死不见尸的局面。”
    宋知春也不知道今日眼泪怎么会这么多,扬手佯装打了一下笑道:“你早就知道这事也不给我递个信儿,也不知道你爹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罪。这时节可不比年轻的时候了,都老胳膊老腿的。这回要是回来了,我就什么也不干天天就守着他,哪里也不准他去!”
    傅百善趁机保证道:“娘,我保证一定不会让自己受伤,我一定将爹爹好好地带回来!”这世上有太多的苦累和委屈,有太多的无可奈何,要是事事都去计较抱怨那就没法过日子了,所以一切都要朝前看才有出路。
    厅中一下就沉寂了。良久,才见宋知春极缓地点了一下头。

132。第一三二章 同行

  
    时间眨眼就进了初夏; 暑气渐生日头开始久久不退,园子里的老树上也有了几点蝉鸣。宋知春开始紧锣密鼓地准备女儿的出行,虽然将消息瞒得密实,但是家里几个该知道的还是知道了。
    刚入夜; 荔枝掀了门上的帘子; 将手中的账簿放在雕了如意云头纹的楠木书桌上; 终于忍不住气呼呼地道:“那两个小丫头便罢了,这般大事姑娘也要瞒着我,显见不是把我当贴心人了; 这些年来奴婢跟着姑娘风里来雨里去; 几时怯过场子?”
    正在写信的傅百善一愣; 看着面前的荔枝竟急得额头上汗水直冒; 一张粉白圆脸也变得绯红,连忙将一杯冰镇梅子汤递了过来。荔枝也不客气; 咕噜咕噜一气儿喝了; 嘴里嘟囔道:“这定是乌梅弄的汤水,过几天姑娘的小日子就要来了; 怎么能纵着姑娘喝这般冷寒的东西!”
    说完就自拿了桌上绘了九秋图的粉彩茶壶到外间倒了,傅百善有些头疼地捂了额头道:“不怪她们; 这几天我胃口不好特地让乌梅给煮了一壶,我还没有开始用呢,你就过来了!”
    荔枝虎着脸坐在下首道:“我不管姑娘你去哪里; 反正我是跟着的。眼下莲雾嫁了人; 乌梅和杨桃年纪小还不稳当; 姑娘你离了我谁给你铺床叠被,谁给你做饭洗衣?你非要去海上寻老爷,太太都拦不住我更拦不住,但是必须把我带着!”
    傅百善好笑道:“是杨桃给你说的吧,我让她给我赶制几件男装,你就猜出来我要出海?”
    荔枝翻了白眼道:“她只是奇怪你要男装做什么?我是自己长了眼睛,姑娘这一向都睡得晚,天天都把自己关在书房里看老爷从前留下来的海图,这不是秃子头顶的虱子明摆的事吗?”
    荔枝侧身往外望了一眼,压低了声音道: “还有大房那边大老爷捧着鸡毛当令箭,时不时就过来抽回疯,动不动就拿秦~王府来压人。我可不是那两个小丫头那般心大,老早就猜到姑娘想要做什么了。我忍着没说就是看太太到底准不准你去,再就看姑娘把没把我当外人!”
    傅百善将手中的信纸折好,又放进一边的牛皮纸信封当中,用小银匙装了火漆在烛火上化了,倒在信封的封口上,待火漆渐干时才戳盖上自己的印鉴。
    楠木大桌上青花弧形瓜枝灯散出柔和的光影,良久才听傅百善低首慢慢说道:“这些时日我将陈溪收集的朝廷邸报是看了又看,这东南沿海与日本国之间海岛无数,盘踞着大大小小近三十窝海盗,其中有名有姓的就有数十人。这些人个个都是凶名在外,个个手上都攥有性命。此去必定有些凶险,我本打算悄悄地去,找到我爹之后就悄悄地回来!“
    一向沉稳的荔枝听了这话急道:“正是因为凶险,姑娘才更要带着我,好歹睡觉的时候身边还能有双眼睛能睁着。难不成姑娘嫌弃我是个累赘,我虽然气力没有你大,可是前个在院子里和陈溪试了试手,我还把他摔了个大马趴呢!那些匪人手里攥有性命,姑娘可是忘了那回在云门山遇险,顾嬷嬷和莲雾都受重伤时,还是我将其中的一个偷袭的强盗给弄死的!”
    傅百善一阵哑然,她倒是的确忘了这茬事。
    荔枝见状更是得意,旋即矮下身子柔声道:“姑娘用不着担心我,到时候能给姑娘帮把手就知道带了我同去的好处了。若是姑娘一意要自个独自去,奴婢在家里也不能睡安稳喽!”
    望着这个誓与自己同进退的大丫头,傅百善喉头微哽没再多说什么,只是紧紧地握了一下她略显粗糙的手。有时候,再多的话都不能表述心内的感情,言语已是多余!
    晚上,宋知春特意亲手做了一桌菜,一道酒酿螃蟹,一道高汤焗大虾,一道糖醋古老肉,还有一盘嚼劲十足的蘸水驴肉,一盘蒸得酥软的白砂糖玫瑰糕,边上还搁了一道温得浓香的桂花酒。
    宋知春将最后一道菜摆好,有些不好意思道:“我都十来年没有自个动手烧菜了,还是陈娘子在一边提点才没有将菜烧坏,好吃你就多吃一口,不好吃我就丫头们撤下去!”
    傅百善为她倒了一杯浓稠得挂壁的桂花酒,闻着其间扑鼻的清香笑道:“我这一去也不知道多久才能回来,我爹失踪的因果干系就不要再瞒着小五小六。翻了年他们就要十岁了,也该有些担当了。家里的事我已经尽数安排妥当了,陈溪每旬会过来报一回帐。庄子上也安排了妥当的人看管,年底庄头们送收成过来时娘看着给些赏钱,毕竟辛苦了一年人人心里都有想头!”
    见女儿事事都安排得井井有条,本来还勉强端了几丝笑意的宋知春眼泪就扑簌地往下直掉。抽了腋下的帕子胡乱拭了一把后,抬头苦劝道:“我自打知道你爹在海上失踪之后心里就存了气,身子也是时好时坏,家里一摊子事情全兜在你身上了。珍哥,你再想想,不要去了吧!你爹吃了二十年的海上饭都没落个好,你一个小姑娘去又有什么用?娘拼着家中钱财不要,定能找到个妥善的法子避开那天杀的秦王!”
    傅百善将一块卤得香浓的驴肉片放在亲娘面前,反问道:“爹是生是死,娘难道不想知道其中究竟?此去无论如何我必定会弄个水落石出。娘,此时要是我们家还在广州,要是我是个男孩儿,你还会阻止我跟着船队出海吗?”
    宋知春一时怔住,话语半堵在口中,神色便有些默然。
    当年傅满仓为家中生计,也是十来岁就出来讨生计。在广州时,她也见惯了海船上那些不过十二三岁的小伙计从事着与自己身体并不匹配的重活。唉,孩子们都渐渐大了,一个又一个地相继离去,自己的心肠也越发的软乎了。
    仔细想了一下,宋知春收了眼泪骂道:“都是你这个臭丫头招惹得我,本来我只想给你办个践行宴,你就知道拿了这些挠肠子的话过来招我!你执意要去也行,娘也拦不住你,不过家里的宽叔和宽婶你得带上!”
    傅百善一阵讶然,连杯中酒斟满了都没有觉察。
    宽叔大名叫梁大宽,人长得干干瘦瘦的,是家里看门的,傅宅里的女眷出门时偶尔还兼一下车把式。宽婶是梁大宽的婆娘,生就一副大嗓门,原先一直在厨房里帮佣,傅百善不止一次听见她叉着腰与人高声对骂。她倒是生得膀大腰圆,吵起架来那股生猛的气势也常常压人一头。
    宋知春神色间有些惆怅怀念之意,“我爹,就是你外公宋四耕当年在宁远蒙冤战死,麾下的将士不忿朝廷的不公,好多就趁机退役了。梁大宽人虽生得不起眼,在当时可是你外公手下得力的斥候,论起侦查敌哨追踪敌情的本事,军中没有人比得过他。”
    重重地饮了一杯酒后,宋知春提起当年之事还是有些愤愤,“我到宁远边关时,两千精锐军士只剩了百余人,而朝廷只是给每个阵亡的兵士发了三十六两抚恤银子,让还活着的人个个寒心。梁大宽就借口腿部受伤,陪着我将你外公和你两个舅舅的棺椁运送回京城。在那之后他再没回去军营,就跟着我回家当了个寻常看门人!”
    傅百善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只得拉了她的手心,轻轻摇了一摇。
    宋知春恨声道:“这般朝庭,这般皇上,哪里值当人去流血卖命?你爹就是个活生生的傻子,非要去什么日本国解决倭寇横行的乱象。哼,几多尸位素餐的朝廷大员都不着急,他一个七品小官偏要多事,看把他能的!”
    傅百善解释道:“爹爹不是为了朝廷,是为了万众百姓。”
    宋知春从鼻子里嗤笑了一声,却没再追究这个话题。半响才继续道:“宽叔曾师从嵩山武僧,身上功夫极好,这么多年都没有落下。宽婶是直隶沧州武术大家董家的姑娘,善使柳叶刀,你空闲了不妨跟她讨教一二。”
    傅百善想起身材似门板宽厚的女人使着两把小巧的柳叶刀,那画面怎么想怎么觉得滑稽,面上就带了几分玩味的神色出来。
    宋知春大概也是想到此处,嗔怪了女儿一眼道:“我在她面前还要尊称一声师姐,你千万不可放肆。她往回不是这般模样,年轻时身材还是很苗条的。只是这些年在厨房里混着,陈娘子的手艺又太好,她又不喜忌口一个不小心就长胖了。”
    母女俩悄悄笑了一回之后,宋知春从袖中取出一只精巧的铁哨子,屏气吹了几声,尖利短促的哨音一落,从门外就进来一对男女。
    人还是那两个人,看门的宽叔依旧高瘦,帮厨的宽婶依旧滚圆,但是有些地方分明又不一样了。两人眼里没有了往日惯常的散漫,腰背挺直双眼湛然有神,任谁看见此时的他们都不会将其再认作普通人。
    宽婶笑呵呵地福了一礼后道:“有些年月没在外面走动了,姑娘若是不嫌弃我们手脚笨,倒是愿意跟着到海上去走一遭!”
    宽叔不太爱说话,只是拱手作了个揖,粗声粗气地道:“愿听姑娘差遣!”
    宽婶不满地推了他一把,转头道:“姑娘别见气,我家这人听到太太的吩咐之后,高兴得半夜睡不着。还说这把老骨头终于有个用武之地了,把他当年所用的两把精钢朴刀从床底下拖出来磨得锃锃亮!”
    傅百善见她说话活泼有趣,将到海上倭匪丛生之地寻人一事看成城外春游一般举重若轻。心底一时大感诧异,倒是重新认认真真地打量了这貌不惊人的妇人几眼。

133。第一三三章 着魔

  
    等两人退去之后; 宋知春将黝黑的铁哨子放在傅百善掌心道:“这小东西是宁远军中所用之物; 斥候们就是用这个互通消息,等会我把这其中的关键之处再告诉你。还有你莫要小瞧宽婶; 我们宋家的柳叶刀和他们董家的柳叶刀虽有所不同,但是殊途同归。当年蒙她相助; 我才把宋家的这套刀法完善至臻。你在外面空闲时,不妨多多向她请教!”
    傅百善难得见母亲如此推崇一个人,赶忙收起先前少许轻视之心。
    宋知春将准备的衣裳、银两、药材一一拿出来给女儿过目,完了之后还颇有些不知足; “时间太紧了; 我只能备这么多东西; 你快瞧瞧还差什么,我紧着给你办了来!”
    傅百善看着眼前两只半人高的木箱子,有些头疼; “娘; 我出去是办正事,又不是去游山玩水,你备了这么些个东西谁来背啊?更何况眼下正值夏季,你准备了几件大毛衣裳干什么?”
    宋知春将那件水貂皮做面子,石青色茧绸绣本色珷玞纹大袄拿出来道:“这是给你爹新作的; 一回都没上过身,我找了绣娘连夜改做你的尺寸。海上风大夜晚寒气重; 你个姑娘家带着遮个风挡个露气; 或是睡觉时垫在身下都是好的。莫嫌娘啰嗦; 在家千般好出门万般难,一针一线带齐全了省得到时候去求人!”
    傅百善一抬眼就见娘亲的鬓边不知什么时候竟有了几丝白发,心里涌起一阵莫名酸楚意,“娘,我一定会将爹爹平安带回来!”
    宋知春双目泛红,又怕女儿见了伤心,忙拿袖子掩了。
    等傅百善回房后,就见乌梅和杨桃门神一般一左一右等在那里。杨桃把几件叠得整齐的男装放在桌子上低声道:“奴婢知道自个手脚笨,跟着去了也是给姑娘添麻烦。只求姑娘早点回来,奴婢定会给姑娘把四季衣裳都置备齐全了,不管你何时回来都不耽误!”
    乌梅则直接哭哭泣泣地,“荔枝姐姐给我找了个武师傅,奴婢在家里一定好好地练习功夫。姑娘下回再出远门,可再不能将婢子丢下了!”
    傅百善年岁渐长,性情便不知不觉间变得有些冷清。自去年无意窥破裴青的私事之后,等闲之事更是看得淡然。她倒是没想到这两个新来的丫头这般不舍,一时也红了眼圈。
    这一年多来,傅家二房的事大部分由傅百善决断。她行事雷厉风行赏罚分明,与傅满仓的宽厚和宋知春的立好规矩之后便不作为形成鲜明对比。最开始掌家时很是处置了几个家中或是铺子上耍滑之人,但是对于下面勤劳肯干之人也毫不吝啬。
    去年城外庄子上有位庄头交上来的出息比别家多了整整两成半,傅百善亲自去查询。原来这位庄头爱动脑子又勤勉,田地里的芽苗出得齐整,又一路精心伺候,收完粮食后又叫庄上的老幼到地里拣拾遗落的散碎谷粒,拉来过秤时那竹篓里的粮食上连一片枯叶都没有。
    傅百善回来之后就吩咐荔枝给这位庄头长了工钱,又将傅家最大的一个庄子也交给他看管,那多出来的出息返回了一半,任其或留或卖。消息传开,人人都摩拳擦掌期待来年。
    对于家中仆妇,傅百善也是如此。
    乌梅和杨桃做为新上任的大丫头,一年有四时八套衣服发下来,每月还有五钱月例银子送回家。加上傅老爷宋太太并几个小主子为人宽和,从不胡乱打骂下人,左邻右舍谁不说这两家的闺女掉进了福窝里。
    傅百善无法,只得保证了又保证,许诺回来之后定会天天穿杨桃缝制的衣服,下回再出远门定会将乌梅带上,这才将两个痴缠丫头打发出门。
    事宜早不宜迟。
    四月底的一个小阴天,傅百善带了荔枝,宽叔宽婶悄无声息地分乘了两辆马车,从青州下灵山,经灵山卫搭乘客船南下广州,又换乘海船后前往波诡叵测的东海之上。
    等登州的秦王得知这一消息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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