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团战壕,林大山部弹药已经不多,趁着敌人暂时撤退的一番清点,人员已经损失过半,全团仅剩一千余人,若是再算上伤残,能够战斗的已经不足八百。
团长林大山左胳臂负轻伤,背靠在战壕边上,正喘着粗气,一营长孔铁青着脸色,却一言不发,目光中的坚毅和凶狠令人心悸。
气氛沉重,谁也没有率先开口。
直到一个情报兵打破了这沉寂,“报告,敌人炮兵营又在支炮架了,恐怕马上就要开火了。”
“团长,别犹豫了,撤吧!大部队已经全部撤离,我们的任务完成了。”一营长孔二开口,带着决然,抓紧了手中韩心顺来的一把冲锋枪,若不是脸上的冷汗一直在涔涔而下,或许谁也不会注意他已经消失的右腿。
“老孔,别说了,团长你们撤吧!我和老孔断后。”
“少他娘的扯淡,断后?留下来的都得死!”林大山咆哮,坚决否定了三营长赵庄的提议。
“团长……”
“你他娘的也给老子闭嘴,在我林大山的字典里,就没有丢下战友这回事儿”,同样向着孔二咆哮了一句,林大山再次吼了起来,“三团全体听命,给我……”
砰!
一声响起,林大山应声而倒,在众人惊呼的声音中,一营长孔二镇定的接过一连长萧应棠手中的木棍,用带着随意却不容置喙的口吻道:“都别慌,这是老子的主意,不过萧应棠你小子还真是个实心眼,咋下手这么重?这可是咱团长,打坏了老子抽死你。老子累了,走不动了,赵二愣子,把老伤员和你们营的手榴弹给老子留下,然后带着战士们抓紧时间渡河吧!”
“孔老二你他娘的准备逞英雄了,老子可不是你手下,少他娘的命令老子”,赵庄眉头一皱,反驳起来。
“唉唉唉,你他娘干什么?可别吓唬老子,老子可不是吓大的,嘿,有话好好说嘛,好好说,好好说嘛!”
看着孔二将腰间的手枪拔出抵住自己的脑袋,一向天不怕地不怕的三营长赵庄顿时慌神了,语气都不由得软了下来。
“老赵,别磨蹭了,再晚就来不及了。”
“不,要走一起走,他娘的我还不信这国军能把咱全留下”,看着孔二真挚的神色,耳边响起已经久违的属于兄弟们之间的称呼,赵庄眼眶一热,七尺高的汉子就这么垂下泪来,死死的拉住了孔二的有些冰冷的手。
“哈哈,你说你赵二愣子咋还哭了。”
“谁说老子哭了,老子这是被沙子迷了眼睛……”赵庄瞪大了虎目反驳,只是那没止住的泪水却将他的心口不一暴露的淋漓尽致。
“好了,老赵,带着孩子们和团长走吧!”孔二带着笑意向四周韩心等年轻面孔看了看,接着道:“我这样子,也走不了了,就让我发挥最后的光和热吧!”
“老孔……”
“好了,你他娘的还是不是个男人,都他妈的给我赶快滚!”形势危机,虽然有着太多的话语和留恋,却也再不能了,孔二瞪着决然的牛眼大骂了起来。
“滚”
“赶快啊,他娘的连滚都不会”
……
含泪中看着赵庄等战士们怒吼中离去,孔二本来紧绷的愤怒神色终于释放开来,留恋的看了离去的老战友们一眼,一阵疲惫感冲上心头,孔二打了一支烟,随着烟圈慢慢升腾与硝烟弥漫在一起,消散在这天地之间,轻轻地合上眼睛,休憩起来。
第21章血战金沙江完(求收藏推荐)
一只小蚂蚁迷惑中从洞穴爬出,冬眠结束,腹中饥饿已久,轻轻的刨开土壤,顺着自己早先打造的沙屋小道欢快的探出头去,它有些迷茫,不明白这些在它那卑微的意向中一向高高在上的人类怎么会成片的倒在这冰冷的大地上。
有血色的水珠砸下,将失神的小蚂蚁淹没,在生命的最后关头,小蚂蚁那简单的脑袋中还在疑惑最后一件事情,水,怎么成了血色,还黏糊糊的……
丝状的雨条从天空飘落,轻轻地滴答在孔二布满灰尘的黑面孔上,早已经精疲力竭的孔二动了动眼皮,却始终没有睁开,像是在做一场美梦,留恋而不愿清醒。
轰隆!惊雷般的爆炸在这颓然的土地上炸开,孔二猛地坐直,深深凹陷的虎目一瞪,顿时像是变了个人似的,之前的颓废和疲惫一扫而空,无比熟练地将手中的老套筒拉上枪栓,“警戒,都隐蔽好,敌人进攻了。”
孔二的声音还没有落下,整个世界再一次没了声音,仅剩下轰隆的绝唱,残缺的土地更加的散乱,弥漫的硝烟还来不及消散便再一次浓郁起来。
面对这人力难以抵挡的恐怖战火,孔二和这些留下的老伤员们相视一笑,将脑袋埋在胳臂上,是生是死,就看天意吧!
持续的轰鸣大概过了几分钟,世界再次恢复了安宁,本已经是残兵的孔二等人再次折损许多,然后是噼里啪啦的脚步声,和不时的枪声,国军部队,发起了冲锋。
伤的不是胳臂的伤员们举起枪,零星的火力剿灭了几个倒霉的国军,几人相视大笑,杀一个,不亏了,然后在国军围过来的时候拉响了怀中集束(手榴弹捆绑在一起)的手榴弹,在天地间留下最后一声绝响。
战斗并没有持续很久,或者说这场战斗从最开始就已经显得无力,已经坐上船只的韩心等战士们默默的看向远处的山头,摘下了自己头上的军帽。
战壕中,老伤员们都已经倒下,嘴角还带着得意,其中一个尤为明显,他先是枪杀了四个,随后玉石俱焚中又拉了三人,七个敌人,真真是死的“不冤”了,就是九泉之路上,他也不会寂寞。
十三师师长薛岳在警卫营的簇拥下走到了战场,看着已经乘船远去的剩余三团红军部队,虽然心有不甘,薛岳还是没有再命人追击,他是真的有些心悸,在他看来,若是不让其他的国军体验一下这股共匪的彪悍战力,怕是该笑话他这次的失利了。
接着有战士来报,捉到一个俘虏,薛岳笑了起来,不管怎样,这支共匪的确是非同一般,纵使是比之国军中央军,他也不得不承认,有所差距的也只是在武器装备上罢了,对于这样一支部队,他的好奇心可想而知。
“带路”
薛岳挥手,向着一处战壕走去,随后便看到一个已经断了右腿的男人嘴中正叼着一支粗糙的还没有点燃的烟卷,左腿很随意的叉开,据傲地看着到来的薛岳。
“你,就是十三师师长薛岳吧!”
“不错,正是鄙人,阁下是?”虽然对于那些只知道一味地冲锋陷阵的士兵有所不齿,但是男人的内心深处向来是对于铁血和凶悍有所敬佩的,薛岳也不例外,看着这个伤势惨重,浑身却充满了“战力”的老兵,谈不上尊重,薛岳也给予了相当的礼貌。
“呵呵,我乃是红一方面中央军第九师三团一营长孔二。”
“哦,原来是孔营长”,薛岳稍微的愣了下神,随即心中暗喜,这人还是个小官,或许知道红军下一步的战略计划呢!随即笑容更胜了。
“孔营长,以我观之,你乃是一位不可多得勇士,怎会就这么被抛弃在这里,难道只因为受了伤没了右腿吗?如果真是这样,那就太令人寒心了,在我们国军部队可从来不会有这样的事情发生。”
“哈哈,薛师长这可是在挑拨离间啊!没了右腿,薛师长追击的又紧,我被遗弃在这里倒是托了薛师长的福啊!”
“哦,那倒是薛某人不周到之处,若是孔营长愿意,在下愿意将孔营长送到我国军最好的医院救治,一定可以治好孔营长。”没有直接回应孔二的调侃,薛岳给予了承诺。
“天下没有白给饭的,薛师长许下这么大的承诺怕是也要我孔二做些什么吧!”
“哈哈,孔营长真是实在人”,薛岳笑了起来,“既然这样我就实话实说吧,我希望得到红军的下一步战略计划,和红军的兵力、装备,指战员等情报。
我薛岳用人格保证,只要孔营长说出这些情报,绝对会救治孔营长,更会给孔营长一大笔钱,负了如此重伤做不了军人了,该是回去享受享受生活了。”
薛岳的话语充满了诱惑,真诚的神色彰显着他话语的真实性,就是一旁的国军战士们也毫不怀疑,只要这位孔二营长一点头,好日子便到了,甚至他们有些羡慕,若是自己是这孔营长,肯定会毫不犹豫的答应下来。
孔二没有回答,还能活动的右手向着胸前摸去,“啪,啪”几声枪响,一直很警觉的薛岳的警卫营营长出枪将孔二的左右臂打折,垂拉了下去。
“住手”
薛岳显得格外生气,大为恼怒的瞪了那警卫营营长一眼,“回去自己去军法处领罪。”
“是,师座”警卫营营长低了头,丝毫没有反驳,但是心里却毫不为然,在他看来,为了师座的安全,一切的隐患都不应该存在,所以若是再给他一次机会,他也会毫不犹豫的将孔二的两条胳臂废了,这样他就没什么威胁了。
“哈哈,孔营长,实在是不好意思,手下的人鲁莽误伤了你,我保证,一定都会给你治好的。”薛岳赔了个笑脸,还是希望从孔二这里得到有价值的情报。
“哼哼,薛师长,您这手下胆子真是不怎么样嘛!我不过是想要打个火抽支烟罢了。”孔二对于自己被击穿的手臂似乎一点也不关心,仍然是带着笑意,仿佛刚才被打穿的不是他的肉体,“所以呢,薛师长,还想劳驾您帮我这个废人点支烟啊!”
薛岳的眉头皱起,看着这个始终不卑不亢的孔二,他有些怀疑起自己的判断来,这样一个军人,会背叛自己的组织?
但这种想法只是一闪而逝,对于红军情报的渴望已经压制了他的警惕,要知道蒋委员长之所以这么久还覆灭不了红军的其中一个原因就是红军太团结,根本就难以获得有用的军事情报,总是被红军绕着鼻子走,但是让他堂堂一个师长给点火,怕是过分了吧!
薛岳的勤务兵心思灵活,自然是知道怎么做,笑着走了过来就要帮孔二将一直叼在嘴上的粗制烟卷点燃“我们师座不抽烟没有火,孔营长,还是我给你点吧!”
闻言,孔二的眼中闪现一丝失望,随即带着自嘲的笑了起来,“也好,倒是我太瞧得起自己了,薛师长是什么人,岂能给我这样地无名小卒点火。”
“呼!”
随着勤务兵火柴的划燃,孔二低了低头,使劲一吸气,将这烟头燃着,嘴中吐出一股浓郁的烟气,一下子将近在脸前不会抽烟的国军勤务兵呛得咳嗽起来,然后突兀的俯首燃亮了一点红星,随着轻微的啪啦声那红星开始迅速下滑起来。
惊恐直袭门面,虽然被孔二吐出的烟雾呛了下,离得近的勤务兵还是第一时间发现了孔二的小动作,忽然感觉手脚冰凉,“炸弹”,还没来得及逃开,便被孔二一口咬住了耳朵,鲜血流下,一时不能离开,但是那惊恐的声音还是传了开了。
刷刷!薛岳在警卫营的掩护下迅速离开,然后便见到那勤务兵和孔二一起,被炸了个粉身碎骨。
骨头渣子从空中滑落,有的落在旁边的国军身上,不知道是属于孔二的,还是属于勤务兵的,所有的国军都很有默契的沉默,气氛压抑,谁也没有开口。
许久,薛岳转身,留下最后的话语,“好好的安葬了吧!”
“是”
士兵回应,虽然师长没有说明是给那勤务兵还是那孔二安葬,但是大家都一致的认为只有一个答案,就是那个孔二,那个英雄。
至于那个心思通透的勤务兵,连舍弃耳朵活命的勇气都没有,死,也就死了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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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阴郁(求收藏)
四川的梅雨季节是远近闻名的,每年的六月中旬到七月上旬前后,淅淅沥沥的梅雨便会下个没完没了,让人心烦。
而此刻,四川地区再次阴云密布了起来,似乎是梅雨们迫不及待的要与这世间可爱的人类们相遇,提前在这5月开始下了起来。
有人说四川的梅雨是细腻的,像是少女在娇羞,轻轻的滴在脸上,总会给人一种细腻的温柔,再加上雨后的清新,向来闻名遐迩的梅雨,粉丝确实不少。
但享受的前提是内在环境的提前优化,对于衣衫单薄,一路经历战火,已经有些筋疲力尽的红军战士们来说,可看不到半分的诗情画意,感受到的全是上天满满的恶意。
这瞎眼的老天爷,当即有战士开始咒骂起来,感受着衣衫的无声湿润,默默地前行着。
当那第一滴梅雨落在林大山满是倦意和灰尘的老脸上时,他已经从昏迷中醒来。
没有众人想象的中的咆哮,也没有质疑和愤怒,在众人不安的眼神中,林大山表现得异常沉默,仿佛换了个人似的,只是一直在抽那一盒从来都舍不得抽的老刀牌子香烟。
烟头的火星像是火箭般攀升,很快烧到手上,直到将林大山那充满了老茧的粗糙大手烙出一道焦糊的痕迹,他才像是恍然过来,将烟头扔掉,然后拿出下一根继续机械的重复。
三团经此一役伤亡惨重,活下来的不到800,其中七成还是新兵,林大山默默的抽着烟,偶尔抬起头看看四周这些大多有些陌生的年轻面孔。
劫后余生,新兵们自然心中不禁的有一种如释重放的感觉,但是看着与平时的火暴不安分大相径庭的林大山,都刻意的安静下来,一路沉默,谁也不愿意开口打破这并不美好的沉静。
毕竟,团长的心痛,大家都能感受到,而这集体的沉默,也是战士们对英勇就义同志们默契的悲悼。
时间悄悄划过,那盒本来就没几根的老刀牌子香烟已经见底,林大山尚欲继续,却猛然惊醒,是啊,烟,没了!然后拿着那剩余的老刀烟盒子,默默发呆。
虽然感同身受,知道团长此刻心中压抑难以排解,但是不明就里的新兵战士们还是有些不解,不知道林大山为何对着烟盒子发呆。
唯有同样沉默的一营长赵庄在见到林大山手中的老刀牌香烟的时候,刚毅铁血的他,居然默默地流下了泪水,因为他还记得,这盒老刀牌香烟,乃是一营长孔二在一次战斗中冒着生命危险给林大山顺回来的。
为此林大山差点没暴揍孔二一顿,愣是说这垃圾烟他他娘的绝对不会抽,但是大家都知道,那是因为他舍不得。
“孔老二啊孔老二,你他娘的咋就这么走了呢?你走了,以后谁和我吵架,谁和我打赌……”鼻子一酸,赵庄的心情如同刀割。
阴雨开始越下越大,像是上天也在为逝去的众人哭泣,狂风也不甘寂寞,肆无忌惮的各处横行,恶狠狠的吹打着众人的脸颊。
环境尚且多变,更何况是世事,人走了,但是活着的人生活还是要继续。
林大山是一个外表很豪放铁血,甚至是有些粗鄙的大汉子,但熟悉他的人都知道,这铁血的一张嘴就骂人的红军团长,其实是很重感情的。
不过林大山向来是能分清大节的,作为战争,牺牲是再所难免的,这一点他一直准备着,哪怕是他自己,也随时做好了牺牲的准备,只是真的当身边的战友逝去的时候,那不争气的情绪还是会忍不住的爆发。
他娘的,咱可是爷们儿,怎么哭哭啼啼的。
某一刻,林大山正襟危坐起来,将手中的老刀牌空烟盒叠好,用与他那粗犷气质显得格格不入的小心翼翼,将其塞入胸前的口袋,然后仰起头,正视前方的目光中,再次恢复了锐气。
因为他知道,林大山可以消沉,但是三团团长不可以。
“同志们,大家都是好样的,一营长等人更是我们的骄傲,我们完成了上面交给我们的任务,而且还活了下来,这是一件值得我们自豪的事情。”
“所以呢,都他娘的敞开肚皮,将还剩存的干粮吃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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