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看送子观音佛像了。”
甄璀璨给阿喜使了个眼色,让阿喜快把他喊回来。
她在房中等着,神色凝重的踱来踱去,不停的捏着手指,强烈的不安使她无法平静。
等了一个时辰,终于等来了叩门声,她奔至门前,看到门外站着的却是被雨淋湿的阿喜。
阿喜进门悄声道:“皇宫中的宫女比奴婢早去了一步,太子殿下被宣进宫了。”
☆、第九八章
已是等到三更半夜,还是不见华宗平回来。甄璀璨一直处于焦虑中,坐立难安,她闷得快要喘不过气,随手打开窗户,凝望着暴雨如注的夜晚,任由凉风灌入。
“太子妃殿下?”紧闭的门外忽然响起阿喜的呼喊。
甄璀璨连忙看过去。
“皇上驾崩了……”
闻言,甄璀璨全身一震,脑袋轰的一声,心似被刀剜,血液冻成冰,周身被凝固住。
甄太后竟然真的果断决绝的害死了皇上,皇上不过是手无寸铁的傀儡,对她毫无威胁,只是苟延残喘的蝼蚁。她一味的残忍无情只手遮天,可曾想过,杀人双亲之仇,不共戴天。
猛得想到华宗平被宣进了皇宫,她不由得担心他的安危,颤声命道:“速备马车。”
夜漆黑一片,马车疾驶在暴雨中,不时有雷鸣轰隆。
甄璀璨攥紧了拳头,提醒自己要冷静,一定要冷静,她不停的深呼吸着,可五脏六腑却都在无法自制的翻滚。
她刚进入宫门,便遇到安禾,安禾率领宫女已静候多时。
“参见太子妃殿下。”安禾神色如常的行礼。
甄璀璨不能贸然询问华宗平的下落,便问道:“皇上驾崩了?”
“是,皇上驾崩了,自缢身亡。”安禾道:“太后娘娘得知后,悲痛至极昏厥过去,正在如意宫歇息。皇上殡天丧礼已交由甄丞相全权主持,太子妃殿下请节哀。”
华宗平呢?
眼看甄璀璨忍不住要发问,安禾缓声道:“太子殿下正在灵前守孝。”
甄璀璨道:“请前面带路。”
“是。”安禾撑开纸油伞为她撑伞,“太子妃殿下这边请。”
皇宫中出奇的安静,随处可见行色匆忙的宫女太监,他们都在忙碌的搬运东西,有条不紊,却都蹑手蹑脚,生怕惊动了什么。
三个多时辰前,甄太后进了一次乾宫,如往常一样,两人交谈得很平和。她离开乾宫时,也如往常一样,命人再取一些优质的木材给皇上,又命人为皇人再制几柄木雕用的小刀。殊不知,她离开不久,皇上自缢驾崩。
皇上自缢的太过突然,消息传到如意宫时,甄太后震惊,发现皇上气绝驾崩了,震怒,在昏厥之前愤而下旨:乾宫中的宫女太监们侍候不力,立刻赐死。
十九条性命随之消失,许多不可告人的秘密也随之封藏。
乾宫中,皇上已小殓毕,暂停丧于正殿,殿内燃着长明灯。
甄璀璨还未走到殿前,一眼就看到了华宗平的背影,他着孝服,背对殿门跪在灵前,那背影说不出的凄凉悲恸,只是一眼,她的心就被狠狠的刺痛。
失去亲人的感觉她懂,那是最无言的哀痛。她突然站住,安禾撑着的伞没有察觉继续向前,顿时,雨水四面八方的落向她,有水珠在她的脸上流,瞧不清是雨水还是泪水。
雨下得很大,她脸上的水珠也流得很快。
“太子妃殿下。”又有一把雨伞举过了她的头顶。
甄璀璨闭了一下眼睛,努力的压抑住奔涌不止的泪,偏头瞧了一眼,是甄丞相甄达。
“太子妃殿下,请换孝服到灵前叩拜。”甄达伸手示意她先入侧殿。
甄璀璨点点头,随意的取出手帕拭去脸上的水珠。她进入侧殿时,甄达很低的说了一句:“再忍三日。”
再忍三日?甄璀璨一怔,转眼去看他时,他已退下。
她默念着那四个字,若有所思,由宫女们为她更换白绸孝服。
又一次穿上了孝服,她无法忘记谁是害死娘的罪魁祸首,也无法忽略是谁在破坏她得之不易的幸福。
艰难的走到灵前,甄璀璨郑重的叩拜,她没有哭,只是肃目的悲哀。
叩拜完毕,她后退几步,跪在了华宗平的身旁,与他紧挨着。她轻轻的看了看他,只见他神色阴沉,紧抿着唇,目光有些惘然,有着寒入心扉的凄凉。
她慢慢的伸出手,温柔的覆在他的手背,他的身子轻抖了一下。他的手背很凉,凉得她心惊,她默默的捂着暖着。
只是片刻,他反手捉住了她的小手,握在掌中,紧紧的握着,生怕一松开,就一辈子就再也碰不到似的。
他们相依着,无声的感觉着对方的存在,那是他们生命中赖以生存的唯一。
不知不觉,天亮了。
悲痛的哭声一波一波而来,皇子嫔妃们在清晨才接到噩耗,都陆续前来哭丧。
华宗平开口道:“你去歇息。”
“好。”甄璀璨起身,双腿已麻,侍女连忙上前搀扶。
刚走至殿外,安禾就道:“太后娘娘宣您去如意宫。”
甄璀璨心中一沉,露出疲惫的眼神,‘再忍三日’四个字猛得在脑海中响起,她应道:“好。”
甄太后正卧在床榻上,看着一身孝服的甄璀璨走至面前时,和蔼的道:“你这样子真像是悲伤过度。”
“璀璨是受惊过度,”甄璀璨轻道:“没想到您下手如此之快。”
“我素来如此,是多次因你,而屡屡迟缓。”甄太后道:“能当皇后了,可还开心?”
“开心。”甄璀璨浅浅的一笑,是要开心,只有华宗平当了皇上,她当了皇后,他们才会增添许多能力。
甄太后笑了笑,道:“我琢磨了一夜,也没琢磨清楚,你到底是我的福还是我的祸。”
“俗话说,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甄璀璨正色道:“璀璨昨夜在想,甄家跟华家的仇算是结下了。”
“你想好了应对之策?”
“璀璨可能别无选择,只能跟华宗平为敌了。”
甄太后頜首,问道:“你可怪我?”
“您这样做是为了璀璨好,”甄璀璨心如刀绞,依旧面带微笑,“璀璨不傻。”
“大殓后,便让华宗平即位。”甄太后的唇角露出满意的笑,意味深长的看着她,给她一点时间看她是否真的听话,否则,必除之。
让华宗平即位,不过是换了一个傀儡皇帝。
一纸文书昭告天下,皇上患急病驾崩,举国哀痛,天下震惊。有似乎可靠的消息在坊间流传:皇上是自缢而亡,因他常常梦到亡妻,日思夜念,又因他无心皇权而郁郁寡欢,终究寻她而去。
皇上驾崩的第三日,虽无遗诏,理应有太子殿下继承皇位,有太后的拥护,百官均无异议,华宗平在灵柩前即位。
华宗平身着龙袍,接受众臣的三拜九叩之礼,他却目光呆滞,一副兴味索然的样子,又好像是因为没有从沉痛中缓过神。
太子妃殿下甄璀璨随及被册封为皇后,统领后宫。甄太后便成了太皇太后。
太皇太后依旧住在如意宫,新皇入住向阳宫,皇后居于娴宁宫。
虽是有了新皇,皇宫和朝堂的事俨然如以前一样,奏折直接送入如意宫,交由太皇太后批阅。新皇最好像先皇一样,找一件打发时间的事去做。
“璀璨,看,”太皇太后在批阅奏折,喜悦的道:“董弘川传来捷报,洪水得已疏通,只有少量良田房屋被淹,少量百姓迁移。”
甄璀璨研着磨,清声道:“他果然不负众望。”
“我要宣他回京,”太皇太后定睛看她,“他堪重用?”
“自然是,”甄璀璨漫不经心的笑道:“璀璨可要好好的用他。”
“怎么用?”
甄璀璨眨眨眼,道:“要看他能怎么被用。”
太皇太后道:“待他回京,你跟他聚一聚。”
“与璀璨所想的一致。”
太皇太后问道:“皇上最近在做些什么?”
“忙着搬运他的仓库,他前日提出搬回太子府,您不允,他就把太子府的财物搬进皇宫中来。”甄璀璨丝毫不以为然的道:“璀璨连他的面儿也见不到。”
“他对你的爱慕突然消失不见了?”
“不知,璀璨正想找个机会去试试。”
太皇太后笑道:“我也很好奇,他是不是还对你深情不移。”
甄璀璨跟着笑笑,笑而不语。
太皇太后问道:“你对有何打算?”
甄璀璨想了想,道:“璀璨先想试试能否怀上身孕,毕竟这皇权之位上,有个自己的孩子终究是利大于弊。”
太皇太后不置可否,只观察着她如何去做。
这时,安禾来报:“皇上要把太子府中值钱的东西都搬进向阳宫,如今,院中已是堆积如山,他还在搬运着。”
“璀璨,你去看看。”
“是。”
踏出如意宫的一瞬间,甄璀璨的眼眸顿时明亮,清醒极了。她如今已是皇后,是一国之后,她不仅要维护身为皇后应有的尊严,旧仇新恨也该报了。有人自酿恶果,是时候该尝尝其中滋味了。
甄璀璨迎着朝阳,脚步沉稳而坚定,且看这华国后宫归谁掌权。
☆、第九九章
深秋,天空澄清高远。
迎春河畔落满了柳叶,阵阵秋风吹过,枯叶干巴巴的躺在河边的堤坝。
甄璀璨沿着宁静的河畔来到了向阳宫,院中整整齐齐的摆放着几十只大箱子,长廊下堆放着各种值钱的摆件,俨然是没有空房子能放置了。
“参见皇后娘娘。”太监宫女们齐齐行礼。
“皇上呢?”甄璀璨扫视了一圈,只有两个宫女认识,其余的都是陌生的面孔,这些陌生的面孔的眼睛充满着与生俱来的警惕。
宫女回道:“在寝宫小憩。”
“去通报一声。”甄璀璨驻步于原地等着,环顾四周,这里跟太子府的宽敞实在无法相提并论。他喜欢宽敞,应是住得很不习惯吧。
不多时,宫女回来了,道:“皇后娘娘请。”
跟在宫女的后面,甄璀璨恍然发现自己并不知向阳宫的寝宫在何处,自华宗平往进向阳宫后,只有她被册封为皇后那天,到过一次向阳宫的正殿。
寝宫的门紧关着,甄璀璨恭敬的道:“臣妾参见皇上。”
片刻后,一扇门半开,只着里衣的华宗平映入眼帘,他睡眼迷朦,侧身让了让。
甄璀璨回首示意所有人都退去,抬脚跨进了寝宫,前脚刚落地,她的胳膊就被握住了,整个人被拽了进去,门猛得被关紧了。
她的心怦然跳动,还未缓过神,身子便被他抵在了门上。他阳刚的气息急迫的压过来,来势汹涌,俊颜迅速的倾近着,她能感觉到他全身心的力量都在俯向她的唇,她轻启开唇,迎接着他,等着陷入他温柔的漩涡中。
近在咫尺之际,他骤然停下,粗热的气息就悬在她的唇边。
他们的呼吸交融在一起,是彼此熟悉的、渴望的、贪恋的暖意。她轻轻的看着他,见他闭着眼帘,眉心紧皱,似乎是在挣扎,好像有一股难以抗拒的力量在拉扯着他,不容他再向前挪一点点。
只差一点点,她咬了咬唇,呼吸一促,大胆的将吻向他送去,谁知他的头一偏,极快的将唇移开了。
她心中一悸,柔情似水的眼瞳中尽是不解。
恍惚间,他的唇转而凑近了她的脖颈,急喘的呼吸洒在她的肌肤,她的心绪忽然又起波颤动。就是这片细嫩的肌肤,以往的每一次,都会被他的吻细细密密的灼抚。
面对他日夜流连忘返之处,他依旧是悬而不下,只是僵持着,极有耐力的纹丝不动。
“宗平?”
她垂目瞧他,恰好他抬起眼帘。
两人四目相接,对视着。
她看到了他眼睛里强烈的*,强悍到能征服一切,可他的眼睛里分明还有胆怯,有一种临阵脱逃的怆然正在蔓延开。
她思量着,情不自禁的让自己倾向他,投进他的怀抱中。
忽地,临阵脱逃的胆怯占了上风,他的身子仓皇撤开了,后退了两步,像是坚守城门的将军,在最后关头,惨败的逃退到了角落。
“宗平?”她不由得向前追了两步。
他神色阴郁,又连连向后退了数步,退至桌边,抓起茶杯将凉茶灌进了喉咙里,一杯不够,他又连连倒了数杯。
甄璀璨没再向前,无措的站着,心底的悲痛疯狂的叫嚣,使她难以招架。
原本亲密无间的两个人,笼罩在沉凝的气氛中,有无形的屏障将他们分隔,仿佛难以逾越。
半晌,甄璀璨清声道:“你是应该对我避而远之。”
华宗平倚在桌边小心翼翼的瞧着她,方才竭力控制自己,使得他有些疲惫。
“那天她提出让我跟别的男子试试能否怀上身孕,我忍无可忍,我真的我受够了,受够了她总是莫名其妙突然想到的那些卑鄙无耻的想法。我拒绝了她,她愤怒极了,就突然改变了主意。”甄璀璨定睛看他,喃声道:“父皇的死算我引起的?是我直接造成的?”
华宗平笃定的道:“我并没有认为父皇的死跟你有关。”
“可是我也姓甄,对吗?”甄璀璨问得很轻。尽管华姓宗室都对先皇的自缢沉默,但都心知肚明肯定是甄氏所为,迫于无奈的沉默。
华宗平默默的摇了摇头,道:“对不起,是我现在的心情很糟糕,思绪混乱。”
“我能明白。”失去至亲的感觉她身有体会,在她很难过的那段日子,就是他陪在身边。
甄璀璨试着向他走了一步,见他好像没有再避开的举动,便一步步的走到他面前,她能感觉到他的有些颓废,那是一种本不该在他身上出现的东西。他一直是那么的闲适、优雅,笑起来似春风似明月似清泉,如今他把自己关在黑黑的屋子里,流露着不欲人知的伤感。
看他又试图躲她,她有些痛心的问:“你……为何?”
“再等等。”他需要一些独处的时间,认真的拷问自己的内心。
“我等,”甄璀璨轻道:“等你像以前一样。”
“会的。”
甄璀璨相信他会很快调整好心情,他绝不是优柔寡断之人,不由得,她想告诉他:“宗平,你现在已经是皇上了,是正统的皇上,你理应是华国的主宰,是皇权的执掌者。”
身为太子时,需要有些顾忌,虽离皇位极近,但最不能掉以轻心。既然已经是皇上,便要享受这个身份给予的特权,善于用它。她希望能跟他齐心协力,一起拿回属于他们的一切。
“容我想想。”像每次遇到困境时一样,他不会意气用事,要沉着思考出应对的策略。
“好。”沉默了半晌,她很冷静的道:“你也想想以后要怎样待我。”
她隐有不安,不知他会怎么做,突然有一种他们再也不可能像以前那样亲密的错觉,有很多权、恨、国、仇摆在他们中间,任何的美好都能被撕裂。
他们的身份无法改变,决定了他们在很多关键时刻必须要清醒。
“我也会想想,我以后要怎样待你。”说罢,甄璀璨转身离开,走到寝宫外,常声道:“皇上,臣妾觉得,向阳宫盛不下的东西,都可以暂放在娴宁宫。”
皇上听到了,但他并没有把盛不下的东西放在娴宁宫,而是把从太子府搬运来的所有东西都搬送去了国库。
监管国库的官员道:“启禀皇上,进了国库的财物,皇上可不能私取。简而言之,它们就不再是皇上个人的财物。”
华宗平很无所谓的道:“朕留着这些东西也没用。”
爱钱财如命的华宗平,突然就变得不再爱钱财,自从有次他要出宫,未得到太皇太后的允许之后,他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