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倒也是,”贾羽给我递过来一件外衫,“注意对待下属不能过于强硬。”
“为夫深知要恩威并重,你不必操心。”我嘿然一笑,接过并装备了这件防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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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守府,宽敞又明亮的正厅。
我紧了紧腰带,裹了裹袍子,清了清嗓子,将垂在眼前的发稍拢在耳后,昂起脖子在庞淯的陪伴下跨进了厅门。
四名县令(长)恭恭敬敬地立在两侧。
大马金刀的坐下——我要求订制的桌椅短时间内无法完工,因此我又回归了原始的跪坐方式——我朝四位县令扫视了一番:“几位,请随意坐。”
这四位属下齐齐向我躬身道谢,之后互相谦让了三秒钟,便分成两列各自坐下。
“在下便是马超,祖在扶风茂陵,此次来到赵国为相,还要靠四位鼎力相助,对上,是为吾皇治好这一国之地,对下,要安抚这二十万国民百姓,”我搜肠刮肚寻找正面积极的词汇,并力争使自己显得正派又威武,“为官一方,俯仰都要无愧于天地君民。”
“是,大人教导得极是。”立刻有人连连点头拍马。
“去年马相在朔方的治绩为并州第一,”而且不止一人,“相信在马相的英明领导下,我们赵国今年也会成为冀州之最。”
“客气,客气。”我从来都是一个老实人,因此受到这两个人的简单吹捧之后立刻满脸都浮现出掩藏不住的笑意,“超以弱冠之身而居一国之相,实在是惶恐,日后必然会有诸多不明之事,还要诸位多多帮衬。”
“马相世家高门,本身更是天纵之才,即使遇到稍许阻碍亦能手到擒来,属下这些许微薄之力,只能为大人的事业锦上添花而已。”第三个。
“赵大人所言甚是。”第四个。
没有一个耿直之人?!
我忽然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这四个县令,竟然全是这等溜须拍马之人?!不是说公孙瓒性急如火暴躁异常么?
“呵,”我干笑了一声,“恕本相冒昧,请各位都报一下姓名吧?”
“是属下们疏忽了。”左手第一人立刻端正衣帽,长身站起,恭恭敬敬一躬身,“属下柏人令,姓董名昭,字工人,济阴定陶人,见过马相。”他这一礼极为正式,直到说完最后一个字腰部还保持着九十度的姿势。
董昭董工人?我使劲在下巴上拧了下,有印象,勉强算个名臣!
“工人请起,”我急忙伸手虚扶了一把,“原来有你治理柏人……看来我不用操心了。”
“哪里哪里,”他连连谦虚,“属下也是二月时初任柏人,对于地方尚未熟悉,还请大人不吝赐教。”他直起腰板后,倒也是一副好身材。
我微笑着示意他回归座位。
左手第二人依葫芦画瓢:“属下襄国相,常山真定人,姓赵名云,字子龙,见过马相。”
我忍不住差点一掌将面前的案几拍得粉碎。
堂下四人皆是大惊失色。
“赵云?!”我提气大喝。
赵云抱拳低头:“正是属下。”
我哈哈大笑:“老子去真定寻了你两日,不想你却早来做官了!”
“下官……惶恐。”赵云微微抬头,一脸茫然。
国字型方脸,浓眉大眼,虎背熊腰,典型的河北男儿相貌。
但是这张脸……如果扔在人群里……大概会很快被淹没吧……
“喂,少爷你爆粗口啦!”庞淯小声地在我背后提醒道。
我立刻抬起衣袖稍稍咳嗽了一声:“抱歉,子龙也请坐下。继续吧。”
“下官中丘长,姓李名宣,字伯声,是襄国人士。”右手第一位敛起长袖。
堂下四位,就属这位李宣看模样最像个正经的读书人。所谓正经,并非是衣衫装饰的问题,而是自上而下从头到脚浑然天生的气质。董昭虽然恭敬,但总有些过于圆滑;赵云自然是一股威武雄壮之气迎面逼来;只有这李宣,一身儒雅之风,长衫儒袍,方巾赤帻,实在说不出的匹配。
“李伯声?看得出是个饱读诗书之人啊。”我虽然文化水平不高,但对于知识分子还是有一些敬重的,“请坐。”
“是。”李宣轻轻点头,移步归位。
“下官易阳令,辽西令支人,姓公孙名瓒,字伯珪,参见马相。”
平心而论,公孙瓒的相貌在四人中最能上台面,身高臂长,面容坚毅,虎目生威,颏下半尺胡须,更给他增添了三分气质,行为举止也还算规矩,但是早就先入为主的我对他的印象真是糟糕到了极点。
为什么?
因为我读史书时扫过公孙瓒的传记,其中的废话和败仗记不起来了,但是最后面的结局让我过目难忘:“……绍设伏,瓒遂大败,复还保中小城。自计必无全,乃悉缢其姊妹妻子,然后引火**……”
你杀自己老婆儿女我可以理解……但是你干嘛杀姐妹?她们怎么没有自己的丈夫儿女?难道这么多年你把自己圈在易京的高大城墙内和姐姐妹妹们……公孙瓒这个混蛋啊!不仅是姐控,还是妹控!老子虽然是个粗人,但是对于这种禽兽的重口味行为……也受不了啦!
好吧,我承认未必事实如此龌龊,但是我脑海中挥之不去的就是给公孙瓒戳上了这么一个标签。
“公孙瓒……”我竭力保持镇定,“我曾经在朝廷中听过你的名字,唔,两年前你是……”
“下官时任右北平太守。”公孙瓒替我回忆。
“嗯,伯珪既然已经任职太守……”我向下挥了挥手掌,让他坐下,“因何事又成了县令?”
他并没有坐下,而是保持着拱手弯腰的姿势,从双臂中抬起头,双目如电直射向我:“下官听闻大人之前已经是卫尉之职,为何却又去朔方那鸟不拉屎的鬼地方?”
18难堪
大厅顿时陷入了难堪的沉寂。
我直起上身愣愣向堂下扫视。
公孙瓒依然虎躯微躬,俊朗的脸面上露出一分的冷笑;而董昭、李宣与赵云在这种景况下都显得有些局促。
我静静地看着他:“伯珪要听真话?”
他一动不动,眼神却更加锐利。
“卫尉虽为九卿,在我看来……”我轻声笑道,“不过是看门守院之流,马超手下七千铁骑,绝不是为此。朔方久不入大汉之土,虽人口不过两万,但为我朝开疆扩土御异族于国门之外,正是我等男儿应为之事,伯珪久居辽地,不知是否有些同感?”
他缓缓垂下目光,与我错开,我顿时感觉眼前一黯。
“……是。”不过从他口中总算发出了赞同的声音,“属下久居边塞,又屡任辽东西、北平郡守,为国抗敌已逾十年,向外抵御鲜卑乌桓,对内镇平黄巾黑山,功绩不敢说大,但不曾想区区一个亭侯到手不过三年,便被无故贬到县令,属下心寒啊!”
“知道为什么朝廷不重视你么?”我单手托着下巴撑在腿上。
“属下边鄙之人,比不得朝中那些高门世家。”他满腔愤愤。
“这是个原因,”我看着他的头顶,“但不是根本。”
“根本?”他稍稍有些迟疑。
“根本在于,乌桓鲜卑之贼寇,远离京畿数千里,纵然猖獗边塞祸患州郡,但朝廷上下皇帝群臣如何能够切实体会?”我微微吹了口气,“这帮京城官员,眼光只在司隶五百里内,从来不会看到你的那些赫赫战绩的,想要为庙堂之人所知……只有在中原立功呵。”
“知我等边将苦难者,唯大人一人……”公孙瓒感激涕零,但是立刻提出了一个更加尖锐的问题,“但是下官出身低微,能入边郡为守已是难得,如何能入中原立大功?”
我微微一怔,撑在颏下的右手也垂了下去:我确实忽略了这个基本条件,你连进入朝廷眼界的资格都没有,还凭什么建功立业?公孙瓒能够以边鄙之地发家进而争雄天下,的确还有两把刷子……至少他本身军事才能勉强还值得称赞,至于不敌袁绍家大业大声望大,却是无可奈何。
“大人?”厅外有人轻轻叩门。
我抬头,有种如释重负之感:“文和先生,快请进来,四位,这是本相的辅丞,贾诩贾文和……也是本相的岳父。”为了强调他的身份,我特意加上了最后一句。
公孙瓒、董昭、赵云、李宣全部起身:“见过贾先生。”
“适才途径厅外,无意听得了公孙大人之言,勿怪勿怪。”贾诩假惺惺地致歉。
公孙瓒只能拱手。
“公孙大人说边塞之将难以成名,总有战功朝廷也无实赏,这是实情,自古以来只有天子脚下的几寸土地能够入得君王之眼。”贾诩自顾自地挑选坐席,“不过前两年时局动荡,想要成功立业又何愁没有途径?”
“哦?”公孙瓒剑眉上挑,“敢问先生高见?”
“试问一句,每年鲜卑或是乌桓犯境之人几何?”贾诩神态自若。
“往年少则七八千,多则三五万,”公孙瓒答道,“熹平光和之后,大汉势衰,鲜卑狗在首领檀石槐的整治下却是愈发兴盛,每年南下得更加肆无忌惮,如果鲜卑集中兵力,一两郡的兵马……根本阻拦不住。”
“为何要阻拦他们?”贾诩微微翘起嘴角。
公孙瓒讶然:“若不阻拦……又能如何?”
贾诩淡然回答:“自北至南,驱贼入冀,直至京司。”
坐下四人无不一惊。
连我都忍不住赞叹:毒辣无双,天下霸绝。
“恕下官直言,”李宣掬手,“纵然能够如先生所言,驱贼入冀,然则鲜卑野狗毫无人性,沿途必将屠戮我大汉百姓,屋舍田园毁之一空……先生岂非作孽?”
贾诩冷笑:“苛政猛于虎,黄巾横行中原,天下万民十室九空,留些田园屋舍何用?”
李宣颓然。
董昭动了动肩膀,终究没有出声。
公孙瓒目光闪烁,神色却不如最初时那般冷峻。
只听一声轻响,赵云昂然起身:“贾先生此计,纵然成就功名,于心又何忍?”
贾诩侧头看他。
“夫仁功难著,而乱源易成,先生之计,无异于引贼入室,引贼易,除贼难,鲜卑之势更胜汉武之匈奴,倘使数十万鲜卑长驱而入幽燕,则河北三州,不复为大汉之土!”赵云慷慨激烈,义愤填膺。
“鲜卑若敢倾族之兵民直入河北,”我看到贾诩的双眼微微眯了起来,“让他们有去无回又是什么难事?!与其年年抵御年年受苦,不如斩草除根一劳永逸!”
我真想使劲为岳父鼓掌:只要将敌人引进来,在中原祸乱几天,让京城的大爷们都体会到了外贼的厉害,不愁自己得不到大把大把的兵权,等到我慢慢把敌人驱逐出境后,疲惫不堪的大汉朝还有什么力气再控制我?
另外再讲一句:因此前生太祖爷也曾说过,从某些角度来讲,中华民族应该感谢大和民族,中日两国世代友好并不是妄言。
但是青年赵云满脸惊怒:“纵然如此,岂能因为这样,而将百万百姓之性命置于不顾?!”
贾诩咬牙而笑:“大汉早已病入膏肓,不以猛药不能医治,若放任朝廷希望执政之人自我醒悟,敢问桓灵二帝三四十载,难道时间还不够长久?君昏吏贪,而万民待哺,如此之天下,因之而丧命者何止百万千万?!”
“……”赵云的脸色甚至有些发黑,他极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重新坐下。
其实在我看来,贾大叔真是个合格的军师,他能够满足我的任何需求。天下万民如何,其实跟我关系不大。如果我和公孙瓒易位而处,我必然想也不想就予以实施此计。
想想后面的事情吧,匈奴和鲜卑确实曾经趁乱南下过两次,除了掳走几个人(连同蔡琰妹子),对东汉朝廷的影响实在微乎其微——刘协当日还不知道在哪里挖野菜根子呢。
再之后呢?群雄之间几十年厮杀,才是真真正正的十室九空,几千万人口只剩下个零头。袁绍、袁术、曹操、刘备、吕布、孙坚、公孙瓒……这帮人可是地地道道的汉朝注册公民。
打内战的死伤百倍于外敌入侵,这早已是不争的事实了罢。
我叹气:“今日便到此为止吧。四位请各司其职,共同努力治理地方吧。之前所言,均为假设而已,万勿过多在意。”
四人躬身而退。
我刚喘了口气,还没和贾诩说上两句话,杜畿便匆匆赶来。
“襄国相赵云辞去官印,归乡去了!”
19追杀赵云
“麻痹!”我大吼一声,“庞淯!”
“小的在!”庞淯身子一抖,急忙立正。
“叫秦阵领人给我去追赵云!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我不管秦阵根本不认识赵云这个事实,施展轻功飞奔了出去。
口中一个唿哨,追命便从后院呼哧哧地跑了过来,我轻轻一跳,在半空中完成调整姿势双足入镫的复杂动作。
庞淯的速度也不慢,等我纵马从太守府大门冲出时,这厮竟然已经纠集了一帮手下蓄势待发了。
“少爷!”门外祖烈和孙文争先恐后的朝我报道。
黑压压的清一色骑兵将太守府的大街堵得严严实实。邯郸的主干道一时间为之瘫痪。
“追一个人而已,你叫来六七百人作死?!”我虽然十分满意庞淯的办事效率,但是太过浪费人力资源也是我不能容忍的事情。
“六七百人?”庞淯摇头,“秦营长已经帅本部去追杀赵云去了。”
“撤了撤了!”我催马从人群中出来,“你和祖孙二人各领一排人跟我去追!”
祖烈和孙文分别挥手,五百多骑兵从四面八方退出了街道。
一百五十多匹战马撒丫子在邯郸城里疾驰。
为了抢回赵云这个护卫旅旅长,今天老子也浪费一次!我单手按着佩刀斩岳,咬牙切齿地想着。
“少爷你确定秦营长能认识赵云?”庞淯终于有时间向我询问。
“不,”我摇头,“只是因为这厮跑得最快!连我的追命都比不上他!”
正在我胯下三心二意慢慢散步的追命十分不满地晃动着脑袋,高高扬起的鬃毛差点抽在我的脸上。
“那秦营长如何辨认赵云?”孙文也从一旁凑上来。
“反正一路也没人骑马,相信不难……”我说的是实话,这一炷香的时间里,大道上确实一位骑马赶路的行人都没有看到。
“少爷!”祖烈在后面高声喊道,“后方有人追赶!”
我还来不及勒马整队,已经听到了声音。
“公子哥!”秦阵身后领着一大票人杀气腾腾的朝我扑来。
我们这一百多人与他们相比确实是九牛一毛。
“你真把一营的人马都带出来了?”我呵斥道。
“怎么可能!”他伏在马背上摇头,“一营是你的啊,俺只能带俺们三营的一千人。”
我瞪了他一眼:“我们又不是打群架,对手只有一个人,你想以多欺少么?!”
“一个人?”秦阵的神情立刻黯然失色,“兄弟们,咱们都回去!”
一千多名骑兵在他向后挥手的一瞬间仿佛凝滞,而后缓缓散开,各自准备掉头。
“对手可是无人可敌冀州第一的赵云啊!”我为猎物的等级添油加醋。
“冀州第一?!”他重新抖擞精神,“让俺这个凉州第一来宰了你吧!”
我大笑:“你也敢称凉州第一?”
“怎么不敢?”他直起上身睥睨群雄,“俺知道公子你是扶风人,不是我们凉州老乡!”
我微微一怔,我还真的一直把自己当做凉州人士了……
“公子你说……俺是不是凉州第一?”他看我无言可对,愈发趾高气扬。
“果然……凉州第一。”我无比佩服,只能朝他拱拱拳头。
“你们全部回去,”秦阵对着三营的骑兵们下令,“对付区区冀州第一,不需要帮手!”
虎豹骑大批地向邯郸返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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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报告少爷!前方发现一群人!”侦查旅果然率先发现了目标。
“多少?”旅长祖烈确认。
“一共三人。”
祖烈回头向我请示:“少爷请下令,属下这就把他们就地围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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