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接过梁聪递来的王印,匆匆一盖之后抛给了道士:“速去速回。”
他只扫了一眼,躬身向我道了声谢,便头也不回地消失在了蔚蓝的天空中。
“可恨……为什么老子就学不会!”如此方便的神功我却无论如何都无法掌握,不得不让人深以为憾。
不过我也只遗憾了三秒钟,便转过身子准备进屋。
“唉?”身后的贾穆发出了一声惊讶的叫声,“白先生又回来了?”
我还没转过身来,便已听到高空之中传来了风声。
而后白发的双脚轻轻落了地。
“怎么?”我笑着打趣道,“忘带钱了?”
他看着我,正色答道:“贫道此去不知将费时多久,因而想在临走之前再为主公占卜一卦。”
我看他说得郑重,也不由收敛了笑意,点头道:“好,有劳。”
他深吸了口气,两道如有实质的目光顿时固定在了的脸上。
饶是被他以这种方式占卜过十余次,但我仍然感到有些不自在,毕竟对面是个眉清目秀的俊朗男子,如此深情的对视,总让人感觉怪怪的……
而且他这一次观测的时间似乎也格外的长。
到了最后,他由缓及快,眨了几次眼,又闭目沉思了片刻,终于开口道:“主公在一年之内运势正旺,嗯……没有任何问题。”他忽然又舔了舔嘴唇,却又卖了个关子,“除非……”
“除非我自杀?”我笑。
“除非主公亲身前去扬州,才有些许的危险。”他缓缓道。
“我为什么要去扬州?”我搓了搓下巴,“那和自杀又有什么区别?”
他有些为难地伸手向后捋了捋头发。
“有话就说,就算有些难听的,老子什么时候怪过你?”我善意地提醒道,“你再不赶紧说完,就来不及救你妹了。”
道士顿时清醒了许多,马上开了口:“王上有一段姻缘在南面,不过她有大凶险,王上若是不去救,恐怕一个月之后就要完蛋。”
我登时一怔,第一时间想到了戏君六月时报给我的密报:“你说的是……海棠?就是你曾在梅山见过的那个绝世风华的小娘子。”
“啊,原来是她……”白毛妖道顿时连眼珠子都转不动了,三秒钟之后,他的嘴角到下巴的一片区域里似乎开始泛起晶莹的水光。
“喂,你好了吧。”我不得不拍了拍他的肩膀,“你说的可是老子的姻缘啊,为什么你要流口水?!”
“阿弥陀佛,罪过罪过……啊,善哉……”他不知道为什么忽然转了信仰,一时间瞠目结舌不知所云。
“阿门,姨妈内力……”我来了一句更加跳跃的,然后很认真地向他确认,“白毛,我对你还算不错吧?”
他虽然一脸不解,但还是连连点头:“主公为何如此问?”
我背着手在他面前踱了两步,自嘲地一笑:“你今天这一卦……简直就是想让我去送死啊……所以我不得不怀疑一下,你是不是刘协派来的卧底啊。”
他也苦笑着摇头:“所以贫道刚刚才在为究竟要不要告诉主公而苦恼啊。”
“最关键的是……你还给自己找了个很实在的理由,要去万里之外寻找你的妹妹……让我无法将你留在身边作为人质……”我朝地上吐了口唾沫,“我若真地信了你,是不是太傻了?”
“呃……”一直没有做声的梁聪低声道,“王上若是信任属下,便让聪带人先行一步,若能探得消息,如有需要,王上再行不迟。”
我看了他一眼:“你倒是聪明。”
白发也点头表示赞同:“主公既然有此考虑,不妨小心些行事。”
“你说的姻缘,在哪里?”我笑着问道。
“在此地东南方两百五十里外。”他回答得相当精确,“时间当在一月之内。”
“一个月?”我微微颔首,“我知道了,你去救你妹吧。”
“好。”他向我躬了躬身子,便要离地而起。
“若我救了她回来,再好好谢你。”我向他笑着抬手一扬。
“好。”他露出了浅浅的笑容,衣衫一震,这便再次消失在空中。
56三百余骑赴敌国
我沉默了片刻之后,将陆仁招到了身边:“你还记得海棠的模样吧?”
陆仁很干脆地点头:“人世间再没有比她更好看的姑娘了,只要看过一眼便再也忘不掉。”
“我要你潜入吴郡,查探她的下落,”我搓了搓下巴,“一有消息,立刻回报给我。”
他露出了一个古怪却又玩味的笑容,点头道:“遵命,属下这就动身。”
“你等一下,”我一把拉住了这厮,“你笑什么?”
“啊?”他一怔,连忙解释道,“属下是为海棠姑娘得以找到一个好归宿而暗自高兴啊!像她这么天姿国色又豪爽刚烈的奇女子,也只有主公这样不拘俗礼的不世英杰才不能配得上她……”
“好了好了,赶紧滚蛋,别在我耳边聒噪。”我将手一甩,转身返回了内厅。
十五个半月的小马列正在胡床上左右爬动,见我进来,也只是抬了抬头,含含糊糊地嘟囔了一声,便继续和床头的一团绣球做着不屈不挠的斗争——我这个次子,显然只是个正常人。
我毫不客气地从他手边将绣球拎了起来,轻轻一拨,就让它在手指尖飞快地旋转了起来。列儿看着我如此“高难度”的杂耍都能手到擒来,不禁瞪大了双眼,任由口水从嘴巴滴淌而下。
“过几天……”我缓缓向小昭和双儿说道,“我可能要去南面一趟,你们姐妹便在广陵稍微休息两天吧。”
小昭微微仰头看了看我的神情,点头应了。
双儿则有些奇怪地询问:“南面就是扬州了吧?公子难道要带兵去打刘协吗?”
我将仍在旋转中的绣球远离了列儿的可及范围,摇头道:“不是打仗,而是去找一个人。”
“找谁?”她不依不饶。
“海棠。”我看了她一眼,“你应该还记得吧?”
她嘟了嘟嘴:“公子不要人家了吗?”
我的眉头不禁一跳,笑道:“你真聪明,等我把小棠接回来,就把你卖给刘协,不过你放心,他要是敢不让你做大汉的皇后,我就带兵把他灭了!”
“那人家不就成了亡国之后了?”她当然知道我这只是笑话,因而毫不担心地嗤嗤笑道。
绣球的旋转微微一顿,我笑着揉了揉她的脑袋:“我家双儿真是好学问。白毛这妖道算出来小棠在扬州可能有难,我已经派陆仁去打探消息。”
“哦……”双儿点了点头,“公子,你这算不算因为区区一个女子而荒废国事啊?”
“呃……”手中绣球又是一顿,“好像……不算吧?我又没耽误什么事情。”毕竟我早已经有意识地淡化君主的作用,朝廷各部院基本适应了“各司其责”与“大投票大讨论”相结合的办公制度,即使我在外巡游一两年,甚至莫名其妙地死在荒郊野外,恐怕也不会天下大乱——但我阻止不了广大中国人心中“必须要有一个人来领导大家”的朴素心理。
“那公子以身犯险,若是失手被刘协抓住,你让我们怎么办?”她眨巴着眼睛,问得还相当认真。
绣球终于从指尖跌落在床上。
我有些恼怒地将双儿一把抱起,恶狠狠地呲了呲牙:“为什么你不能说一些好听的话?!你就这么希望我死在外面?”
双儿娇怯怯地惊呼了一声,复又解释道:“这不是担心公子头脑一热就单枪匹马去英雄救美吗?”
“单枪匹马?怎么可能。”我笑着摇头,“我要先调养几天,待身体完全恢复后再做决定。”
我至少也要把因孙策和白发而消耗的真气恢复过来,才有足够的信心在吴郡走上一个来回——毕竟吴郡的太守现在是大汉兰陵王刘备,他的手下坐拥关羽和张飞两员足以力敌万人的绝世虎将。
“爹爹,”列儿终于肯清清楚楚地叫我一声,他伸手拍了拍我的大腿,目光却仍然盯在缓缓滚动的绣球上,“球、球球……”
我顺手在他脸上捏了一把,笑着对小昭说道:“我这两个儿子,都不如玥儿见事早啊……玥儿在这个年纪时,早已能清楚地说话啦……哦,抱歉,我忘了……”
小昭与双儿都是露出了奇怪的神色。
只有我知道……我又习惯性地把不是一般人的大女儿拿来和身为凡人的两个儿子相提并论了……
这个习惯实在不好。
-
我就一边等待着陆仁的消息,一边在广陵城里进行着恢复性的训练。
不过白发给我带来的损耗实在太小,不出三天时间,我就已经恢复到了百分之一百零五的水平,丹田气海之中真气充盈,几欲破体而出。
好在吴郡距离广陵够近,就在陆仁出发后的第五天,吴郡里就传来了消息。
“陆仁陆旅长带着小的们潜入吴郡后,很快就发现了当地官府的异常,”来报信的是三名相当年轻的士兵,“旧汉朝廷的吴郡太守刘备正派遣着大将张飞率领着大队官兵在震泽(前世太湖地区)周围大张旗鼓地行动。一开始我们还以为他们在操练士兵,但随即得知他们在围捕一群逆贼……陆旅长寻得机会和下面的士兵套了些话,这才确定他们抓捕的就是……”年轻的士兵抬起头来小心翼翼地打量着我,“……‘王上的老相好’小棠姑娘……”
我几乎一口老血喷了出来。
“这是吴郡的士兵说的!王上恕罪!”士兵有些惊怕,忙不迭跪倒在我的脚下。
我将长袖一拂,托着他们站了起来:“本王又没生气,你们有什么好怕的?继续讲。”
“是是是,”他们伸手摸了摸身前空空如也的空气,惊疑未定地说道,“据说那张飞带着三千余人,已经将小棠姑娘围得无路可退,恐怕三五天内就会擒获……”
“你们辛苦了……”我微微点了点头,“先下去稍事休息,但不会太久。”
三名士兵都是抬头看我。
我的目光逐一从他们脸上掠过:“本王还需要你们引路。”
一个时辰后,典韦带着他亲自带领的三百余名轻骑,已在我面前整装待发。
就在我即将发令前进的时候,又三匹快马从南方疾驰而来。
马上的信使满头大汗,神情更是疲倦若死,便连胯下的坐骑也已经口吐白沫。
他们带回了最新的消息:“便在一天之前,张飞已擒获了小棠姑娘,正得胜赶往吴郡的治所,吴县!”
我再无任何犹豫,双腿在追命腹上用力一夹,战马如离弦之箭一般,将这座广陵太守府甩在了身后。
目标是东南方两百五十里外的吴县!
57吴县城外苏州渡
吴郡是刘协的治下,更是刘关张三人的直接领地,我当然不可能简简单单就带人冲进。
陆仁已是先头部队,拓拔野与贾穆则化整为零游弋在我的周围,随时可以支援,广陵的边境线更有甘宁与孙策的部队作势待发,若是吴郡有变,这两位便可以率领至少五千骑兵在一天之内驰援到位,身为徐州刺史的甘宁更可以进一步调动徐州全境内超过八万步骑南下吴郡。
何况即使不算陆仁的两百五十人,单凭典韦亲率的三百护卫,我若是一心想逃,天下还没人能够阻拦,即使对手是吕布,或是关羽与张飞。
但即使再有底气,也不意味着我可以扯起“中华魏武王”的血红旗帜,一路敲锣打鼓地高歌挺进。我虽然没有高调突进,但也不至于刻意隐藏身份,只是将部队分割成十人一组,再绕过前期细作们探明的哨岗,就这么曲曲折折地向吴县靠近。
-
八月初六,是我带队潜入吴郡的第二天。
我带着三百(加五百)名轻骑兵绕过了无锡,距离目的地吴县便只有三十余里。
在这两天之内,每隔一个时辰,便有快马从东南方与我汇合。
我偶尔会想,是不是我太过明显,不然为什么他们每次都会这么简单就能在路边发现我的踪迹?
但为什么一路行来两百多里,途径吴郡三四座县城和十几座乡镇,却没有引起地方政府的一丝察觉?
不管怎么说,如今我已经来到了吴郡的治所,吴县城下。
看着并不算高大的吴县城墙和城门下的官兵,我终于犯了难。
就算将我们这数百人分割成为数十支小队,但每一队都有上等战马,更配备了精良的兵器,如何能够神不知鬼不觉地经过严格的检验程序,从而进入到草木皆兵的吴县城中?
若是弃了战马,藏了兵器,那到时候又怎么逃跑?
什么?你说让我假扮商人?再以金钱贿赂?你让老子到哪里去找货车和商品?再说了,即使我进去了,你让我后面的几百人怎么进?
每人都给守门人塞上几千块钱,这守门人恐怕再傻,也知道这些人不是好人吧?
所幸我很快就不必思考这种难题了。
因为陆仁的手下将我引导了城外的一座不小的宅院内。
刚进了宅院,我便看到了陆仁,不禁一怔:“你不在城内好好替老子打探消息,却到这里当起地主了?这座宅子花了多少钱?”我看了看倚在墙角的两柄大斧,“别说是你杀了主人后抢来的?”
“哪里哪里,”他笑着解释道,“这座宅子……是孙策太守在此地的一所别院,极少有人知道。”
“哦对,孙家就是吴郡人……”我点了点头,在正厅的主座上坐下,“现在情况如何了?”
“是,”陆仁收敛了笑容,正色答道,“三天前刘备手下大将张飞围剿震泽,目的是为了剿灭聚众谋反的海棠姑娘及其属下,总人数据说有近千人。”
我微微蹙眉,轻轻刮了刮下巴:“她一介女流,哪里能招揽得到这么多人?”
“多半是将附近的无辜村民也算了进去,”陆仁撇了撇嘴,又道,“那张飞的强横,属下自不必多说。实际上,那近千‘反贼’几乎是毫无抵抗就被官府的部队击溃。当场杀了数百人后,又俘虏了三百人……”
“这还真有些复杂了……”我低声嘟囔了一句。
若只有海棠一人,我随便把她背在身后,追命四只铁蹄一迈,无论天涯海角,恐怕谁也追之不上。但她若是还有三百名“部下”,那我身上的负担可要沉重了许多……
“王上无须担心,”陆仁微微笑道,“属下已经探听清楚了,刘备这厮是准备将海棠姑娘及一干人等押往他们的南京,哦,就是山阴县,让他们的皇帝陛下刘协亲自处置,因而……”
我微微抬起了下巴:“你确定?”
“千真万确!”他加重了语气,“属下挑选了多名精干士卒,混入了吴县之中,早已经与我朝的谍报们取得了联系。说句自夸的话,王上若是想知道,就算是刘备今天晚上睡的哪个婆娘,他们也能够第一时间承报过来。”
“那岂不是让我们的兄弟随便暴露?”我摆了摆手,“既然如此,那现在我们就需要打探一下从吴郡到山阴的道路情况了。”刘备既然要押送“反贼”,那我们需要做的事情就简单了许多。
陆仁低声提醒道:“王上可是忘了,我朝各级都设有谍报司,徐州平定已有一年,无论是甘宁甘刺史,还是孙策孙太守,都早已这两处要地的情况摸得不能再熟了,并将详细地图的副本交给属下。何况……孙太守还是吴郡人。”他从一旁的书架后取出了几份羊皮材质的地图。
“地图与实际总有些误差,”我却没有因为有了地图便丧失了应有的警觉,叮嘱道,“我们这次做的本就是极度危险的事情,每件事情都要得到确认,才能保证不会在行动时发生重大的纰漏。”
“王上教诲的是,属下受教了。”他凛然遵命,“属下这就再派人马去仔细查探他们可能经过的道路。”
“要小心。”我点了点头,又嘱咐了一句,而后将一张地图平摊开来,凝神观察起来。
只随便看了几眼,我又摇头苦笑了几声:我这才明白为什么陆仁会有高枕无忧的感觉。
自吴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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