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总是这样箴言少语,可本宫偏偏就喜欢了你这不阴不阳,不冷不热的性子。”
云裳说到最后几乎夹杂着哭腔,夜冥的身体猛然一僵,茫然不知所措,虽然他早就察觉公主对他有份过激的依赖,但这还是第一次说出口,或许是出于皇家御妹与生俱来的高傲,或许一早就知,这份依赖注定无果。
当时明月在 第七十九章:一场寂寞凭谁诉
“怎么,吓到了?”
夜冥是从她五岁那年父皇选给她的贴身暗息,他虽然大多冷着一张脸,可云裳偏偏能从那张冰面上读出他的喜怒哀乐。
“对公主,夜冥只懂忠诚,别的不敢妄想。”
云裳仰头笑了几声,笑着笑着,便有两行清泪从眸子里流了出来。
“夜冥,你什么时候也学会顾左而言他了?”
又是一阵沉默,云裳推开夜冥,摔在方才所坐的椅子上,泪眼婆娑的瞪着他,这还是夜冥第一次见,那一直高高在上的公主,露出这样无奈伤心的表情。
“夜冥,你与我都是可怜之人,你心里不也装了一个不可能的人吗?”
夜冥的眼眸突然瞪大,万年冰山的脸上难得浮出惊愕之色,若是秋澄在,肯定以为自己是在做梦。
夜冥在原地僵持了很久,他以为自己的心思隐藏的很好,连被人誉为别具聪慧的她都不曾有分毫察觉,没想到公主既然知晓。
那个冰寒冷冽的男子蹙眉还想说些什么,才发现因为自己思付太久,云裳本就醉的不省人事,这片刻功夫,便已经趴在酒坛上睡去了。
他心中沉沉的一叹,自小练就的便是喜怒哀乐不形于色,今夜似乎有所撼动,屈身将云裳抱起,轻放在床榻上,将门窗锁紧,退了下去。
整整一夜的大雨,将凌云宫满园的紫藤打的七零八落,还在天刚蒙蒙亮时,雨突然停了,不到半个时辰,便是艳阳高照,东方还呈现出双彩虹的景象,看到之人焚香下拜,觉得这是一个好兆头。
锦月一早就后在凌云宫外,看着院子里一片狼藉的紫藤花道,暗暗有些心疼,她记得这花道一向是南康公主亲手打理,从不放心假手于人,昨日那样大的雨,她尽然没吩咐人遮一遮。
“这紫藤怎么被打成这样?”
锦月闻声回眸,弦阳看到这被打坏的紫藤,也是一脸的惋惜,若是一个人连自己心爱之物都无心顾忌,必是心死了吧。
“根基未损,明年开春便可复苏了。”
锦月淡淡的开了口,弦阳转眸想了一下,便释然了。
“那倒也是,只是可惜了南康公主这些年的心血了。”
这紫藤花道长出并非难事,只是这些年组成这样巧夺天工的形状,是每等紫藤长高一分,南康公主便用支架引它生长,怕是日后没人肯花费这样的功夫了。
“两位小姐,公主殿内有请。”
夜冥冰冷的语调响起,入耳也有些刺骨的凉,锦月弦阳同时颤了一下,迟疑片刻才回礼。
“冰块,这紫藤终于被你冰坏了。”
傅秋澄以往都是飞来飞去,今日难得规规矩矩的从正门过来,但一进来就打趣夜冥,夜冥面无表情的向秋澄行了礼,却没有出声。
傅秋澄踱步到他面前,上下仔细看了看,有若有所思的转了一圈,最后一脸嫌弃的撤开一步。
“冰块,你随云裳姐姐出嫁,勉强也算陪嫁吧,怎么也不换身红衣呢。”
当时明月在 第八十章:十里红妆送嫁娘
听到陪嫁二字,锦月弦阳忍不出掩袖笑了笑,但夜冥依然冰着一张脸,一言不发,但锦月却看到他眼下的肌肉抽了几下。
“冰块,多说句话你能少块肉还是怎么样?”
无论秋澄说什么,夜冥始终就是面无表情,便觉得无趣,便径自朝内殿走,锦月跟弦阳便也顺理成章的跟了过去。
皇家公主的嫁衣极其繁琐奢华,里里外外要穿够三十六件,纯金镶玉的凤冠戴在绾好的发髻上,将本就娇艳精致的面孔衬的更加光彩照人,唯一美中不足的是,新嫁娘的脸上没有一丝笑容。
“原来嫁人要穿成这样呀?”
傅秋澄进去后,彷若走进来自己家一般自如,找了一张椅子翘腿坐下,托腮新奇的瞪着云裳一身红嫁衣的模样。
“秋澄喜欢吗?”
云裳扭头看着秋澄,曾几何时她也是这样无忧无虑的认为,身为皇家公主是别人几辈子都修不来的福分。
“很好看,不过有些束手束脚。”
云裳起身,扯了扯纷纷叠叠数层的水袖,眸光涩涩的冷冽,所有的殊荣都是束缚,算起来还是秋澄聪明些,一开始便什么都不要,所以随时可以抽身离开。
“公主,时辰到了。”
从殿外进来一个小宫女,低声回禀,云裳猝然回神,冷冷一笑,便有宫人捧来绣着龙凤和鸣的盖头走过来。
“锦月,弦阳送我一程吧。”
云裳伸手一抓,将那红盖头披在头上,锦月弦阳相视一眼,一左一右搀扶在云裳两边,朝宫外走。
红盖头是轻纱所制,即使盖上,也可以模糊看到外面的景象,看到大殿外细心呵护多年的紫藤花道,被一场大雨所毁,云裳只是冷冷的扫了一眼,便抬步朝前走。
行至凌云宫门口,由于是远嫁,花轿便换成一辆硕大的花车,九匹马中瑰宝赤火依次排开,车顶选用的是香檀楠木,雕刻成紫藤花的形状,绿色真丝构成紫藤花叶从上而下攀爬着,四根白玉柱子屹立而起,火红的轻纱围绕四周,连车内的座椅都是大块的暖玉铺就,可谓奢华无边。
见到云裳出来,便有宫人将上车的云梯摆好,云裳回头又看了看凌云宫,夜冥就站在敞开的宫门口,那张百年不变的脸上,依然看不出有任何情绪,云裳暗暗的垂了垂铺着水雾的眸子,抬脚踏上去。
迎亲的花车出得宫去,锦月和弦阳便上了自己的暖轿尾随在后,一路穿越临都繁华的街道,熙熙攘攘的人群跪在两边,恭送天朝最尊贵的公主出嫁。
花车行至过去,便有人忍不出偷偷抬头,看到那奢华不失雅致的花车,心中暗暗惊讶王家好大手笔,一个迎亲的花车,便这般巧夺天工价值连城。
全城百姓除了想要一睹长公主出嫁的盛大场面,便是要看一眼这从不在人前现身的王家家主,是何等的风之卓越,能挤进峥嵘四公子的行列之中,还能娶走天朝最尊贵的公主。
当时明月在 第八十一章:犹为离人照落花
花车三丈开外,枣红大马之上,一身大红喜服着身,隽秀如风的面容,挺拔不失清雅的身姿,淡笑温和,意气风发,让人望上一眼,便有如沐春风之感,果然不负叶家赠他那风竹二字。
临都城门移开了关卡,数丈高的城墙上百官夹道,帝王亲临,从古至今,没有一个公主出嫁可得如此殊荣,帝王携带百官迎来,云裳也缓缓从花车上漫步下来,王书墨也从马背上一跃而下,与云裳并肩而立。
头上的轻纱被夏风卷起一角,微微飘扬着,宫人呈上一托盘,托盘放置着白玉酒瓶和与之成套的酒杯,宫人将酒斟满,墨承乾抓起两杯酒分别递给王书墨和云裳。
“今日这酒,朕望你二人从此可以举案齐眉,琴瑟和鸣。”
王书墨与云裳同时接过酒杯,同时侧头看了一眼,又同时将手中的水酒泼在脚下的黄土之上,以此祭天地玄黄。
锦月与弦阳同时从软轿上下来,送到此处,也算是送到头了。
因为众人围绕,锦月与弦阳的身份并不适合上前去,可此时云裳却面向她们,招了招手,似乎要她们上前,两人迟疑了一下,便走上前去。
“今日一别,再见已是遥遥无期,日后是举步维艰,还是顺风顺水,你们各凭造化吧。”
云裳同时一手抓一个,锦月能察觉到云裳的目光是停在自己身上,怕是日后那举步维艰的是自己吧。
锦月还未过多揣度云裳今日临行的嘱咐,便听到兵器厮杀的声响,抬头向四周一看,不知从哪里涌出一批训练有素,武功奇高的黑衣死士围截过来,守城的侍卫跟御林军与他们奋力厮杀。
这个攻击猝不及防,没人想到有人在这个时候,敢同时挑衅皇家跟王家,显然那些御林军有些轻敌,不出半盏茶的功夫,那批黑衣人便有冲进来的架势,青鸾抽出软剑,将锦月护在身后。
看着黑衣人不断的涌进来,里面这些未曾见过真刀真枪的文官贵族便自乱了阵脚,想要冲出去的便遭到屠杀。
冲进来的黑衣人将矛头直指云裳,因为锦月与云裳离的最近,也被趁乱围在里面,锦月此时才发觉,看似手无缚鸡之力的王书墨武功深不可测,被数十个黑衣人围截,还能处处占得上风。
夜冥与青鸾相视一眼,护着云裳跟锦月朝王书墨攻出的一个突破口逃出,趁乱之时,锦月看了一眼弦阳所在的位置,眸中一阵刺痛。
赫连鸣谦与朱雀已经护着她冲出包围,朝着安全的地方跑走,这样危险的时刻,果真是个可以诊断人心绝佳时期,也只有此刻,才存不得半点假。
一路奔跑,黑衣人穷追不舍,四个人不得已一阵乱跑,为了方便起见,云裳将层层罗裙撕下,落荒之际,便朝着一座山上跑去,最后找了一个看似隐秘的山洞躲了进去。
锦月不曾习武,这样一阵乱跑,便累的几乎虚脱了,青鸾扶她坐在一块石头上,大口大口的喘气,夜冥便守在洞口,观察外面的情况,身上受刀剑无数,一身黑衣被化出数不尽的口子。
当时明月在 第八十二章:千言万语道不出
云裳的凤冠也被她扯了下来,梳好的发髻也散落了,一头柔顺的乌发披在身后,面上表情淡淡,默然的盯着夜冥,倒不像锦月这样脸色惨白的喘不过气来。
“他们迟早会找到这里的。”
夜冥跟青鸾都是耳力过人,此时已经听到远处刀拨野草的声响。
“夜冥你留下来保护公主和小姐,我去引开他们。”
青鸾握着软剑的手颤了一下,退后一步向锦月叩头。
“青鸾”
青鸾自小跟着锦月算起来已经有十年光景了,这还是她第一次这样庄重的跪她。
“小姐,若青鸾能活着回来,定会去寻小姐,若是青鸾回不来,您就当从来没有青鸾这个人吧。”
锦月愣神之际,青鸾已经提着软剑走出了山洞。
“这丫头对你还真是忠心。”
山洞里一股潮湿的气息萦绕,锦月沉了沉眼眸,没有说话,云裳也找了个角落靠着,目光却一直没有离开守在洞口的夜冥。
“公主可知这批黑衣人为什么冲着你来?”
方才的围攻,所有黑衣人都直逼云裳的方向,所以锦月便想问问,看能否找出些蛛丝马迹。
“有什么所谓?”
云裳的视线落在夜冥身上未曾收回,嘴角淡淡的笑了笑,似乎并不关心是谁破坏了她的出嫁。
“青鸾已经引开了他们,此地不宜久留,公主,穆小姐我们必须赶紧离开。”
一想到方才卖命的狂奔,锦月忍不住蹙了蹙眉,却没说什么,起身随着云裳走出山洞。
这座山荒废已久,杂草丛生,连一条像样的路都没有,只能拨开枯草,胡乱的朝外走。
好巧不巧未曾走出多远,便与另一批黑衣人相遇,夜冥来不及多想,也顾不得礼仪,两手环住云裳跟锦月施展轻功朝着一个方向狂奔。
黑衣人穷追不舍的尾随在后面,直到他们跑到悬崖边缘,离悬崖有七八丈的距离外,便是另一座山头,锦月俯身看了看,这悬崖一眼看不到底,摔下去怕要粉身碎骨了。
黑衣人越来越近,夜冥蹙了蹙眉,两手同时拦住云裳跟锦月。
“夜冥,你要做什么?”
夜冥左右看了看云裳跟锦月,嘴角动了动,似是在笑,锦月惊了一下,这样一个时常冰着脸的人既然是会笑的。
夜冥没有回答云裳的质问,一脚猛然踏地借力,环着云裳跟锦月朝另一个山头飞去,待飞到一半,三个人同时察觉到身体似乎要向下落了,夜冥嘴角的笑加深了几分,双手同时用力一推,他怀里的锦月云裳便摔在另一个山头上,而他却落了下去。
“不要~~”
云裳反应过来,顾不得被摔的疼痛,便向悬崖爬,锦月快速的抓住了她。
云裳附在石壁上,哭的痛不欲生,锦月脑海里满是夜冥最后那一笑,那样万年冰山一样的人却可以有那般炽热似火的眼神,他似有千言万语要说,却什么也说不出,可正因为他什么都未说,反而更加让人心中五味杂陈翻涌。
当时明月在 第八十三章:何意萦心夜不眠
另一边的黑衣人依然不肯放弃,方才夜冥将云裳与锦月推到这边的方式得到启发,便要用类似玉石俱焚的法子越过悬崖,云裳还在石壁上抽泣。
锦月双手环头,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手腕上的镯子经强光一照,划过眼帘,眸中一阵刺痛,在这一刻,锦月突然清醒了,便借用镯子的反射,照进那想要飞身过来的黑衣人眼中,这突然来的强光让两个黑衣人双双落下悬崖。
黑衣人一看此法不通,便退回去,似乎想要从山后绕上来,锦月连忙拉起云裳,云裳红肿的眼睛看着她,怔怔的笑了笑。
“锦月,你说夜冥还有可能活着吗?”
锦月茫然的看了看深不见底的悬崖,知道夜冥绝无生还的可能,可她此刻却不能告诉云裳。
“若公主死了,那他便真的活不成了。”
锦月说的绝对是事实,皇家的规矩,若是主子不幸身亡,暗息必须陪葬。
“好,我跟你走。”
一切尘埃落定,也静的出奇,庭院深处的摇椅上,云裳漆黑的眼眸里映着漫天的星辰,却空洞的厉害。
“夜冥”
云裳轻声一唤,许久不听有人应,才茫然发觉那人不再身边,眸中热泪盈眶,她想起出嫁的前一晚,他以为自己醉的不省人事,便抱她躺在榻上,喃喃自语到。
“她说情生来便是让人绝望的,可我却感激她能让我体会到除忠诚以外的情感,所以公主,夜冥是心甘情愿的。”
凉风徐徐掠窗而进,幽暗的珠光下,轻纱遮掩的床榻上,躺着的人不安的碾转反侧,似是被什么恶梦魇住,额上浮出一层细密的汗珠。
“啊……”
一声惊呼,锦月猛然挣开了双眸,大口大口的喘气,心中的悸动久久不能平复。
“小姐~”
青鸾从外面唤了一声,锦月坐起身,有衣袖拭去额上的汗珠,才出声应答。
“我没事,你回去睡吧。”
青鸾在门外迟疑了片刻,听不到屋内有任何动静,便退了回去。
锦月将视线移到床前放置的夜明珠上,掀掉了盖在上面的轻纱,床榻之上便亮了些。
深深吸了一口气,秀丽的眉心拧了拧,不过是一个宫廷暗息死前的眼神,竟会萦绕于心,久久不眠,好不容易睡下了,还因他被梦魇住,自己何时定力变得如此之差。
经那样一梦,睡意全消,索性起身,此时月上中天,沧沧凉凉的挂在苍穹,远处只有稀疏的几颗寒星点缀其中,看起来格外的单调。
揽月阁后方是人工挖掘的一方荷塘,池中栽植这大片的水莲,水中也放养着红色的金鱼,池塘上架起一座白玉拱桥,为防止夜间有人行走,每到掌灯时分,便有人将一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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