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下着缠绵的小雨,院子里没有什么人走动,朱雀一如既往的不说话,只是在她身后撑着伞,弦阳突然想不起来,上一次听朱雀回到她一个是字,是几天前还是几月前了。
噼里啪啦的雨点敲打在雨伞上,还不到二更天,走廊里已经开始掌灯了,弦阳迈进一步后,便踏进了廊道里,朱雀也收了伞,跟了进来,雨滴顺着伞落在了木板上。
弦阳突然想起,初见锦月那日,似乎就是这样一个缠绵细雨的日子,只是那时还是正午,天还很亮堂,那日一见,真是终生难忘。
那时她年方八岁,第一次应南康公主召见去往凌云宫,娘亲嘱咐了大半天,还寻了两个到年纪放出宫的嬷嬷,教了她四五日的规矩。唯恐她出个什么错,被公主一顿板子把小命丢了。
她带着朱雀从轿子上下来时,天只是阴着,估摸着快要下雨了,就匆匆跟着凌云宫的宫女往凌云宫赶,好在脚步快,在下雨之前,步行到了凌云宫前殿的廊下,那时凌云宫的姑姑正在哪里候着。
刚刚站定,朱雀忙着给她整理仪容时,突然听到身后细浅的脚步声,回眸看去,便呆住了。
映着南康公主的紫藤花架,那条青石板铺就的小路上,有一个撑着素白纸伞的女娃漫步翩然而至,一身素雅到极致的罗衫,配上一条浅绿色的罗裙,一头垂腰的乌发仅被两只白玉簪子挽出简单的发髻,还在鬓角贴上了细碎的珠花,流苏垂到眼角处。
这身着装其实并不出彩,但因着这女娃稚嫩却绝色的面容,还有眉宇之间流淌着如月色一般的神韵,衬的她就如九重天飘扬下来的仙一般,真真的美的不可方物。
“慕小姐也过来了,快到亭子里避避雨。”
凌云宫的小宫女得体的笑着错开了身子,这姑姑出声一唤,她才如梦初醒,有这般不亚于自己的容貌,又是这样似皓月一般的气韵,除了那个跟自己齐名的右相千金,怎会还有别人。
“有劳姑姑照拂,这位应该是颜小姐吧,月有礼了。”
那好看的女娃微微跟她福了福身,她也慌忙的回了礼,这样的年纪,竟然有这份眼力跟端庄。难怪世人将她传的那般神乎其神,本以为是坊间夸大,如今见到了方知传言非虚。
“原来两位小姐还不曾见过呢,今日见到便是缘分了,两位小姐好好聊聊,奴婢去公主那里瞧瞧,妥当了,便请二位小姐过去。”
凌云宫的姑姑和善的走了,留下了两个凌云宫的小宫女在一边侍奉着,方才其实这好看的女娃身边也是随着人的,但她偏偏有这种气魄,能让人在千千万万人影里,仅只会注意到她一个。
“你应该就是锦月吧?我叫弦阳。”
当时她故意亲昵的去抓锦月的袖口,明显的感觉到她微微颤了颤,却强忍着没有躲开,显然是被她的自来熟给惊住了,似乎也不太习惯与人贴的如此近。
“月识的颜小姐。”
锦月面上清清淡淡的,跟她表现的亲昵态度,形成了强烈的反差,她当时也不知怎么了,不管不顾的扯她到廊下坐了下来。
“一直没什么人愿意跟我做朋友,我家里又没有兄弟姐妹,许久都不见同龄的人了,看到你倍感亲切,没有吓到你吧。”
她当时看锦月柔柔弱弱,还有些别扭的样子,便想到娘亲的嘱咐,说道宫里千万别再冒冒失失的,会吓到人的。
“月还不至于这么胆小。”
此时锦月突然清浅一笑,漂亮的面容在眼前就如同一朵花开般静谧美好,而她整个人如同侵入清凉的泉水里,从上到下说不尽的舒服。
“那我们交个朋友可好?”
整个临都的世家小姐也不是没人陪她玩,只是身份低的对她唯唯诺诺,身份高的对她趾高气扬。
前年还有一个安国公家的郡主,因为在一处玩时,小郡主家的姨娘夸了她一句生的好生标致,那小郡主差点拿刀子把她的脸划了,所以目前来说,她真的没有一个朋友。
“颜小姐能高看月一眼,月自然喜不自胜。”
锦月一口一个颜小姐,叫的她实在是不舒服,她也是相府的千金,而且跟自己长的一样漂亮,肯定不会怕自己,也不会嫉妒自己了。
“既然我们是朋友了,那你以后唤我弦阳,我也唤你锦月行吗?”
锦月依旧是清淡的笑了笑,并乖巧的点了点头,她立马笑嘻嘻的扯掉了脖子里的玉髓捧到锦月面前。
“这玉髓是我娘从万福寺里求来的,说是报平安的,今儿就赠与你吧?”
那玉髓她不记事的时候就戴在身上了,当时锦月看了看,并没有立马伸手去接,而是瞪着那双泛清水的眸子瞅了她片刻,也从脖子里拽出一个浅紫桃心形状的玉片。
“这玉髓月收了,这玉片也是我娘亲给我的,到不知道是从哪里求的,怕是比不得你这个名贵,你怕要吃亏了。”
锦月一笑,大大的眼睛会弯成月牙的形状,很是好看,此时她已经没有了方才故端着的老诚,露出些小女孩的天真来。
“说不准是锦月你吃亏呢,这玉片一看就不俗。”
将那玉片放在手心里,看到右下角刻着一个小小的月字,想必是她娘亲特意给她打造的。
“我帮你带上,你帮我带上可好?”
曾经看戏文的时候,有女子义结金兰时,会互赠信物给对方带上,她当时就羡慕的紧,想着若日后碰着那么一个,一定也要效仿,今日不就刚好是个机会吗。
“好。”
锦月乖顺的起了身,从她手心里取出来那玉片,挂在了她脖子里,她也将那玉髓给锦月戴上,彼此一个抓着玉片,一个抓着玉髓,相视的笑了笑,一同掖进了衣襟里。
其实当时她并不知道爹爹跟右相府水火不容,之所以知晓,还是娘亲认出了她脖子里的玉片,语重心长的跟她叮嘱了好久,让她将那玉片丢了,日后不要再跟右相府的人来往。
好不容易有了个跟她做朋友的,她自然不肯轻易这般放过,左右相府这样的关系,自然就不好彼此出入,便时常约在王家的芳香四溢里,相互瞒着家里,才算没出什么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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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段改了好几遍,总怕写的太暧昧,让大人们误会了什么,两个女孩有这样的友谊 ,应该算正常了。嗯,大人们不说话,小韵就这样认为吧。
阡陌留谁候 第二百四十九章:别来几向梦中看
夜深人静,细密的雨丝浸透了稀薄的窗纱,窗外的树影摇曳,锦月在夜明珠下捧着书卷跟麒麟兽皮,在一张宣纸上写写画画的忙着。
嘎吱一声,一股劲风灌入,闪进一个妖娆的身影过来,锦月立马放下朱笔,将手掌按住桌上的宣纸,等到听到了关门声,方抬起了手掌。面上一如既往的平和,不见有任何情绪。
蓝影跟青鸾虽然行步都没声响,但蓝影身上的香气,却将二人做了明显的区分,知道是蓝影进来了,锦月也没抬头看她,继续握着朱笔凝神写写画画,神情凝重而专注。
“楼主,方才在廊下,奴看到有趣的一幕,要不要说给你听听?”
锦月依旧还是没有抬头,只听得杯子碰撞的声响,便知道蓝影在自己给自己斟茶喝。而对她口中的趣事,想着可能是柳府妻妾之间的零零碎碎,她在右相府早就司空见惯了,烦不胜烦。
“什么趣事?”
即使知道蓝影可能说的,她不感兴趣,她还必须得问一句,若是不让她说痛快了,蓝影能把这间房子折腾塌掉。她身边这些人,一个个被她纵容的,早就无法无天了。
“奴方才在廊下看到两坐冰山相撞了,还火光四射呢,楼主你说新不新鲜?”
锦月手中的朱笔一顿,眸光在眼眶里定了片刻,才侧目朝着蓝影看了过去,秀丽的眉心拧了拧,思索了一会,才出口问到。
“青鸾跟朱雀,说一下细节,尽量的详细。”
一直以来,锦月很少如此郑重的神情跟蓝影说过话,蓝影先是惊了一下,方正色的在脑海里尽量细致的回忆起来。
她方才从外面回来,下着雨,真个天水榭没有一个人影,但步行到廊下时,恰巧看到朱雀跟青鸾,一个朝东一个西走,以前也不是没见过两人打照面,别说打招呼了,就是一个眼神,也不见得给过对方。
倒也不是她们有任何隔阂,或者看对方不顺眼。一直以来两个人只要不是面对自己的主子,对谁都是视而不见的高冷范,而且可以十天半月不说一个字。简直把自己修炼的跟空气差不多,而且是一阵刺骨的冷空气。
所以为了避免被这两股冷空气给冻死了,她下意识的想换条道走,却不想接下来的一幕简直让她大跌眼镜,一改往日对这两座冰山的印象。
当时青鸾手里托着一个棋盘,打朱雀身边走过,朱雀突然扭头看了青鸾一眼,然后青鸾就止步也回看了朱雀,两人就在廊下这般互看的杵着,也不觉得尴尬的慌。当时她还以为两座冰山看出心心相惜的感觉呢。
那时她正靠着柱子在一旁瞧着,屏住气息不让两人发觉这廊下还有第二个人,她想看看这俩人能两两相望到什么时候。
随后朱雀嘴角微微动了动,她理解为那是笑,虽然有些牵强,但冰山的笑应该就跟旁人有区别的,必须是她这样观察入微的才能瞧出来。
这看了大半天,俩人也不说一个字,她这外人看的都有些着急,刚想喊一句,突然看到朱雀抬手往青鸾端着的托盘里抓了三个旗子,然后又一颗一颗的丢在了装棋子的棋罐里,径直的走了。
朱雀已经走远了,而青鸾端着棋盘屹立不动的停留了一会,像是叹了口气,随后也离开了。她反正没看出什么门道来,就觉得俩人很奇怪,于是便讪讪回了屋。
蓝影讲完转头看锦月拧着眉像在思索着些什么,她也在脑子里又过了一遍,看自己是不是露说了什么,毕竟蓝影跟朱雀的身份,她们都心知肚明,近不得远不得,真是难为楼主这些年了。
“朱雀抓在手里的是白棋子,还是黑棋子?”
蓝影扶额,她觉得自己说的够细致了,没想到还是露掉了,赶紧接着锦月的话音接到。
“黑色,朱雀的肤色白,抓着那黑色十分的容易看清楚。”
锦月点了点头,将身子转了回去,握着朱笔的手紧了紧,就不在说话了。
“楼主她们这是在打什么暗语?用不用派人多加注意?”
本来这事蓝影没当回事,但看锦月这般重视,方觉得有什么不对,这两个人向来不交流的,怎么突然就有了这么奇怪的方式碰了个面。
“不必了,随她去吧,你知道的,那人不发话,青鸾不会害月。”
身份使然,只要一个人不下达什么命令,青鸾的忠心就不会有任何的撼动,而如今王书墨刚给她警示,就不至于在此刻再动这么重要的一步棋子。
“奴是知道,但这颗毒瘤,楼主你总不能放纵她一辈子长在身上吧。”
锦月抿唇苦笑,停留在书卷的视线移动到窗子上,窗外的雨声比之白日里急了些,但不知下过这一夜,是不是还会继续。人生总有些无奈,让你唯有勉强容忍着。
“没了她,也会是别人,倒不如是她了。”
锦月这种说法,蓝影是认同的,她明白只要锦月一天不摆脱掉那个所谓的天命,她身边就必须有这样一个角色的安插。这种活在别人眼皮子低下的日子,她是一天也过不下去。
“那咱们就放任她们联络,奴是怕万一……”
锦月幽幽的叹一口气,即便蓝影没说出来那个万一后面的话,她也完全可以明白了。这件事如何处理,都有隐患埋下。
“月到是希望有那个万一,对了,白日里月在弱水湖畔一个巷子口,看到了一个人,跟夜冥有些像。”
蓝影挑了挑眉,这名字有些熟悉,怎么就想不起来哪里听过还是哪里见过。既然是楼主提的人,肯定不是泛泛之辈。
“夜冥,怎么听这名字有些像……”
蓝影今日说话总是说到一半就止住,若不是锦月听多了她这断断续续的话,还真的费些心思去猜一猜。
“没错,他确实是暗息,南康公主身边的贴身暗息,先前坠崖了。”
蓝影的眉毛有动了动,这事她听过,当时还感叹了一把可惜呢,毕竟夜冥长得好,武功高。随后她将桌上放凉的茶水灌了一口,将脑子里的讯息串了串。
“我记得修罗门的二十八星宿里,是有一个隐身在若水湖畔,修罗门二十八星宿的人,都是自小培养出来的,唯有这一个是后来居上的。楼主说他像一个暗息,这皇家暗息变成修罗门的杀手,到时有些意思啊!”
锦月沉眉深思,脑海里突然蹦出,南康公主在临都行宫中,闭着眸子悲痛的跟她说的那句。
“锦月,他真的不在了。”
皇家暗息的忠心是毋庸置疑的,在分配了主子后,便会誓死的跟随,主生他生,主死他死,只要暗息留有一口气,爬也会爬到主子身边。
当时南康公主在临都停留数月,却一直等不到夜冥回来,大理寺卿随后又在悬崖下寻到一具被野狼咬的七零八碎的尸体,所以南康公主才会说,夜冥真的不在了。
“若那人真的是夜冥,只有一种可能,如今的夜冥是没了记忆。”
蓝影将眉心拧紧,从她的角度,只能看到锦月半张侧颜,流畅的轮廓在夜明珠的光晕里,分外的柔和静谧。美成这样人神共愤的,难怪这么多人惦记着,如此算来,赫连鸣谦到算是幸运的。
“有没有可能是皇上不愿让他再回到南康公主身边的?派他去修罗门做暗线了?”
皇家暗息的主子无论是谁,都必须先听皇上的,外人不知,但身为听风楼最高主事,对皇家那点私密隐事还是略知一二的。
“若是修罗门这般愚蠢,能让皇上的暗线做到这般地位,你觉得修罗门会在江湖上,有今时今日的地位吗?再关联今日你在廊下看到的那方趣事,皇家应该不知情。”
按照皇上的一惯做法,若不想让夜冥回到南康公主身边,最好的方式就是让他自己解决掉自己,何需费这么大周折,皇上即便想在修罗门安插暗线,也会选一个生面孔,就如他在听风楼安插的那样。
“这样倒是可以说通了,但夜冥可能还活着的那条消息,咱们就放水让它传到那人耳朵里?”
锦月提笔,在自己画下的图案里,再添一笔,突然眸光凉了凉,眉心也有了些许舒展,致死这些蓝影背对着,未曾发觉。
“终归对我们,是无关紧要的事情,随他去吧,如今月担心的是,修罗门的意图。”
即便是他们处处压修罗门一头的听风楼,也不敢冒险将皇家暗息收到门下,还放任他做到如此高的地位。其他的事情锦月猜到了很多,但修罗门这一举动,却始终找不出个合理的解释。
“哦,奴明白了,楼主是否想从皇家对此事的处理上,探听一二?”
锦月唇角扬了扬,笔尖在宣纸上悬着,很久之后才在右上角三寸下,也就是一颗柳树枝叶细缝里,画上一轮满月。
“初三~”
锦月蝇声吐出这么一句,蓝影疑惑的从后方起身,行至到锦月身后一看。
只见桌面上铺就的一摞宣纸上,一张画的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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