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叶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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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叶抄- 第3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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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秀一抄起榻榻米旁的倭刀往外窜,青叶死命拉住,哭道:“我不要你走!你守在我旁边!”又推蟹江婆婆道,“婆婆,有坏人要过来,你快去躲起来,同我们在一处是要受牵连的。”
    蟹江婆婆也吓得不轻,慌忙捡起两只海碗抱在怀里,却不走,过来跪坐在青叶身旁道:“若是这船沉了,躲到哪里也不顶用,汉人有句话叫做‘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咱们守在一处,也好有个照应。”
    秀一也捧着青叶的脸道:“莫慌莫慌!不一定就是他,他要返京,哪里还能顾得上咱们?即便他有心找你,这海上每日里来来往往的船只无数,他又哪里会晓得你在这船上?即便他找来,你我二人易了容,他也认不出!你先躲好,我出去查看一番,总之这一回,我定会护你周全!”
    青叶松开了他的衣襟,泪眼婆娑道:“你自家要小心,千万不要逞强!”
    船主猪濑叫船上人等分为两拨,一拨去堵船身上适才撞出来的大洞,一拨找了盆儿瓢儿,将漫进船内的海水往外舀。他自己则携了官府所颁的勘合去应付官兵。
    撞破日出丸的乃是汉人战船,适才这战船来势汹汹地乘浪冲至,猪濑瞧着势头不好,尚未及避开,这船便直直地撞上来,战船的船头包以坚铁,不过一下子,便将日出丸的船身撞了个大洞。
    战船不止一艘,黑压压地首尾相连,将日出丸团团围住,每一艘上都站满了黑压压的官兵,粗略一数,不下数千人。船主猪濑不晓得汉人官兵为何要找自己麻烦,虽因持有勘合,心里却是惊慌又纳闷,若是为了舱底私藏的那些茶叶与丝绸、兵器等物,何至于会出动这么多官兵。禅僧一山与一水也带了徒弟出了舱房查看,一见外头的阵仗,顿时吓了一跳。
    猪濑不敢耽搁,急急命人从船舷上垂下软梯,为首的那艘战船上便攀上来数名武将及许多兵卒,其后又有一名身着铠甲的颇为英武的年轻男子也攀了上来。几名武将团团簇拥住他,他抬眼冷冷扫了一扫船上诸人,摸了摸下巴,问:“是这艘,没错?”
    一名武将躬身答道:“不会有错。”

  ☆、第57章 褚青叶(五十五)

猪濑从怀里摸出勘合,双手奉上,小心陪笑道:“见过各位军爷。咱们日出丸拔锚启航之时,已由官差验过勘合,不知各位……”他一年之中有半年是在中土过的,便是七里塘镇上也有他的两个相好,因此说得一口流利汉话。
    为众武将团团簇拥住的年轻男子并不看他的勘合,也不正眼瞧他,只半垂了眸子,慢条斯理道:“你船上藏了一名要紧人犯……待捉拿住了自会放你走,无需担心。”
    猪濑嗫嚅辩解道:“船上除却一山与一水两位高僧外,其余人等皆是平头百姓,小的如何敢窝藏犯人?又如何敢欺瞒……”
    那男子抬眼冷冷扫了他一眼,猪濑两股战战,立时噤声,将勘合收好,自退到一旁去了。不一时,有兵卒上前来低声禀报数语,那年轻男子森然一笑,又摸了摸下巴,拔脚随那兵卒而去,看情形像是已查明了人犯所在。
    青叶将脑袋靠在蟹江婆婆身上哭了好一会,又怕脸上涂抹的易容颜料被泪水冲掉,忙忙止了哭,翻出秀一的那瓶药面儿,倒了许多在手上,和了水又胡乱地往脸上涂了一层。蟹江婆婆吃惊地口中不住地吸气,却也顾不上问她缘由,只抱着海碗陪她静坐。
    青叶仔细涂抹好,重又将脑袋拱在蟹江婆婆怀里。少时,门口有脚步声纷沓而至,在她与秀一的舱房门口停下,转眼之间,舱房门便被人“砰”地一声踢开,一群凶神恶煞般的武将兵卒团团将她舱房门口堵住,其后,从人群中缓缓踱出一名身着铠甲的年轻男子来。
    那人皱着眉打量了下舱房内的情形,继而缓缓在青叶面前蹲下,他身上铜片与铆钉相撞,哗啦轻响。青叶身子簌簌发抖,紧紧地闭上了双眼。他伸手捏住她的下巴,拇指轻轻摩挲她的脸蛋,轻声笑道:“乖女儿,倒叫我好找。”细细地打量了一番她的脸蛋,又有些嫌弃道,“怎么涂抹得深浅不一,这样难看?你不会照照镜子再涂么?”
    青叶眼中迸出大颗的眼泪,用倭话叫喊:“你是谁?你是谁?我不认识你!”又慌张叫唤,“秀一哥!秀一哥!”
    怀玉不耐烦,向门外回首一看,便有两个人拖来一个五花大绑的男子,往舱房内一丢,被绑的这人不是秀一是谁?
    秀一这回倒没哭,只惨笑道:“青叶,我终究无用,这回再也护你不住啦,我若死了,你千万不要做傻事,须得好好活下去,可记住我的话啦?”
    青叶往前扑,想去为秀一松绑,却被怀玉抓住衣领,生生将她拎了回来,笑道:“傻孩子,跟我回去罢。”
    青叶往他身上扑打,翻来覆去只用倭话叫嚷:“你是谁?你是谁?我不认识你!”
    蟹江婆婆心中害怕得要死,见秀一及青叶可怜,便强打了精神,像母鸡护小鸡仔一般哭哭啼啼地用汉话帮腔叫喊:“喂喂!你们是谁?这样可不成!怎好如此欺负人家小夫妻两个!你们目中可还有法纪!”
    “小夫妻两个?”怀玉眯着双眼,面上现出几分浅淡笑容,右手压住左手的拳头,用力压了压,便是一阵喀嚓骨节响声,再抬眼扫了一扫房内诸人,方慢慢说道,“乖女儿,好本事。只是,你要嫁人,须得爹爹准许才成,爹爹我可不中意倭人做女婿。你背着爹爹与这倭人私奔,若是惹得爹爹动了怒,岂不是害了人家?”
    他身后押着秀一的那两个人极有眼色,闻言不待吩咐便提刀架到秀一的脖子上。
    蟹江婆婆听眼前这年轻男子一举一动皆是斯文做派,一身说不出的优雅气度,然而一说话,却是满口不三不四的“爹爹女儿”,再去瞧青叶,无论怎么瞧,这二人也不像是正宗父女,心中越想越古怪,饶是她老人家走南闯北,也算是见过大世面的人了,却不禁吓得浑身乱颤。
    青叶也是遍体生寒,再也装不下去,软软地往地上一倒,抓住怀玉衣袖,哭求道:“求你放过他。求你放过他。”
    怀玉负了双手慢慢笑道:“我还当你不会说人话了。”
    睨她一眼,又道:“当真是有情有义的好女子,只是求人须得拿出求人的样子来才成。”
    青叶擦了一把眼泪,道:“我跟你回去,你放过他!”
    怀玉笑:“瞧你这不情不愿的架势,倒像是本殿下我又在强抢民女了。”
    青叶膝行上前一步,将脸伏在他铠甲上,低低哭道:“殿下,民女;我……女儿愿意跟你回去。”
    怀玉垂下眸子看她:“心甘情愿?”
    青叶点头,抽抽搭搭道:“心甘情愿。千真万确。”
    怀玉想了一想,点头道:“好。”一扬手,那两个人果然为秀一松了绑。见青叶依旧跪着不动,便有些不耐烦道,“还不起来?想要我抱你走不成?”
    青叶摇头道:“你已晓得了他的行踪……我却是不放心,我要亲眼看着他走才成。”
    怀玉看她一眼,哼笑了笑,说了一声好。立时便有人去备小船,秀一哽咽着说不出话,青叶怕耽搁下去又要生出变数来,也不与他啰嗦,抹了一把眼泪,将他推搡到外头,亲眼看着他跳上小船。怀玉扬手,围住日出丸的战船便闪开一条缝隙以让秀一的小船划出去。
    青叶扶住船舷,哭着交代他道:“你重新找船回去罢!千万不要泄露了行踪,再叫这坏人知晓啦!若是能平安回家,今后也不要再来中土找我啦!你从此在你的老家安生过日子,再也不要出来打打杀杀啦!”
    秀一不忍离去。青叶又跺脚哭道:“你还不走!唯有如此,咱们俩才都能活命!你要看我死了才肯走么!”秀一抬袖子胡乱擦了几把脸,不忍也不敢再看她,拾起船桨划水走了。
    青叶呆立在大船上,看他划着小船的消瘦身影渐行渐远,直到消失在天边海际,只剩下一个小小的黑点时,方才稍稍放下心,也不去看怀玉阴沉脸色,转身去与蟹江婆婆哭哭啼啼地道了个别。她还不死心,傻里傻气地又问了人家一句:“婆婆,你当真不愿意做我家人么?”蟹江婆婆抱着两只碗,抬眼看了看一众凶神恶煞般的兵卒,摇了摇头。
    青叶满心失望,哭哭啼啼地被带到怀玉的船上。他的舱房宽敞明亮,同日出丸上她的那一间便宜舱房是一个天一个地。兵卒将她丢到舱房内,她随即扑倒在床上哭个不住。怀玉跟在她后头,一进门便将身上铠甲及腰间挂着的长剑卸下,走一路扔一路,及至跟着她到床边时,身上重荷也已被他解下稀里哗啦地扔了一地。
    其后便有兵卒端来一盆热水,怀玉拧了一条手巾子,坐到床沿上,将她的脸扳过来,一下一下地仔细为她擦脸,一面擦一面笑道:“你下次记得把脖子这里也涂上一些,否则脸色难看,到了脖子这里却是白生生的,两只耳朵也是,一看便知道是假的。”
    她的眼泪淌得又凶又猛,他手上不停,却又似笑非笑问道:“怎么?跟着我觉得委屈?”她默默流泪不语。他忽然又想起来什么似的,睥睨着她问,“这几日,你同他孤男寡女,又以夫妻相称……可叫他占了便宜去?”
    青叶气炸了肺,尖叫一声,翻身去找顺手的东西摔砸,没找到,遂扑到他身上张口咬,一口咬住了他肩膀,他倒吸一口凉气,看她凶狠模样,竟是用尽了全力。他被咬得生疼,伸手捏住她的下颌,把她从身上拉扯开,斥道:“果然是狗托生的。”
    她不依不饶地往他身上扑打抓挠,他着恼,将手巾子往盆里一扔,溅落一地的水花,随即抬脚上床,将她扑倒在床,压在身下,脸对脸,口对口地才亲了两下嘴,忽听得外头有人叩门。他对她笑笑,将她放开,随手抽下腰带,将她的一只手拴在床柱上,这才起身下床出去,到了门外,看她一眼,她还在捂着脸抽泣。他小心将门带好,这才走开。
    门外候着的人是武将番长生。怀玉将他引开几步,问:“拦到了么?”言罢,觉着舌尖痛,吸了口冷气,连忙握住拳头挡在唇边以作掩饰。
    番长生点头,道:“拦到了,已得了手。”见怀玉这一身打扮,不止铠甲,便是连腰带都不见了踪影,略一猜测便晓得缘故了,连忙扭过头去,假装看远处的海面。

  ☆、第58章 褚青叶(五十六)

怀玉赞许地看他一眼。
    这番长生年纪轻轻,颇读了些书,为人谦和懂礼,同人打交道时,还未说话,面上就已带了几分笑;上阵杀起人来却是丝毫也不手软,不管妇孺老幼,眼也不眨地提刀便砍。也正是因为他心狠手辣外加一肚子的黑水,才为怀玉所赏识和看重。
    番长生笑说:“殿下料事如神……数里之外都有人守着,他往哪里逃去。倭寇水性都好,若是他潜水,倒不太好找,幸而是划船。他倒也是个明白人,见微臣带人围上去,也未抗拒挣扎,只留了一句话,说是请善待他的青叶妹妹……微臣已为他留了全尸。”
    怀玉点头不语,两只手轮换着握了握拳头,手指关节喀嚓作响。番长生又道:“日出丸上共有两百多号人,其中有两名禅僧,一个叫一山,一个叫一水,这二人有点名气,却不好随意杀了……只是那个叫一山的甚为麻烦,这人无事喜欢写个山水游记。话说他前两年才写了一本,好像叫做什么《大汉西域游记》,听说他凡是遇着什么事都要啰里吧嗦地写出来。若是将他放了,只怕今日之事他将来也要写上一笔……微臣猜测,文章名大约会是‘天降祸端,日出丸惨遭战船撞;晴天霹雳,弱女子竟——”
    怀玉不耐烦地摆了摆手,命他住嘴,慢慢道:“一个不留。杀。”
    番长生应了一声是,又问:“日出丸……”
    怀玉道:“烧之。”
    番长生道了一声“微臣自会妥当处置”后,领命而去。战船驶动,怀玉返身回到舱房内,才一打开门,却见青叶赤足呆立在门内泪流满面,她的一只手上还胡乱缠着他的腰带。怀玉又惊又怒,伸手去拉她,口中斥道:“你胆敢偷听我说话!?”
    她眼泪簌簌而下,凄楚问道:“你要烧了那船?你要烧死蟹江婆婆?”
    怀玉心内悄悄松一口气,将她往床上拖,她不依,哭嚷道:“我要去救蟹江婆婆!你快去救蟹江婆婆!”正拉扯间,她忽然又惊问,“你没有去杀秀一罢?”
    怀玉发怒道:“你若再纠缠下去,我便要去杀了那藤原秀一!”
    她立即老实了,瘫在他身上哀哀哭求:“你去救蟹江婆婆可好?你放过蟹江婆婆可好?”怀玉不语。她气苦,便伸手拉扯自己的头发,抓自己的脸;啐他,又用脑袋去撞他的胸膛。怀玉不耐烦,将适才绑她的腰带扯过来,把她两只手都绑了个结实,往床上一丢。
    战船行驶甚速,天才上黑影之时,便已到达七里塘镇的渡口。青叶被带上岸后,极力撑开哭得肿如小灯笼似的眼皮,挣扎着回头往身后瞧,极远的海面上有一缕黑烟冲天而起,黑烟里夹杂着火柱,火柱明亮,将那一片的海与天都烧成白昼。
    青叶哑着嗓子喃喃念道:“蟹江婆婆……蟹江婆婆……”眼睛随即被他遮住,人也被他一把抄起,塞进早已候在岸上的马车内。
    三皇子怀玉返京之前又立了一个小功,这回端了一窝倭寇。他亲身上阵,与倭寇英勇作战半日,终于将这一窝倭寇顺利拿下。
    且说这窝倭寇中有一名武艺高强之人——青叶。
    此人与他武艺不相上下——会掐拧抓挠撕扯啐咬等足足十八样武艺,擅使口水、指甲等奇巧兵器与人近身搏斗,总之十分了得。
    伤了他的肩膀——咬伤。其实舌尖也有轻微咬伤,因其原由不可深究,因此这一处伤他便也隐忍不提了。
    又令他手臂也负伤颇重——抓伤。青叶自残,他去阻拦,结果被误抓了两条血道道。
    后经随军大夫诊断,三皇子他身负不轻的伤,路上不能受颠簸,因此不能随大军同行,只能静养个三两日,等血都止住,伤口结了痂后,才能乘舒适马车缓缓而行。奏章被快马加鞭送往京城后,皇帝大为嘉许,命他好生休养,此是后话不提。
    青叶才一被带回到他的居所,就被他拖到浴室内。一路上,她可着劲儿吵闹哭叫,此时已是满脸的汗与泪。他的居所内没有使女,他便亲自动手,将她衣裳剥下,丢到注满热水的浴桶里,她护着胸口,挣扎着往外爬,抢他手中她的衣裳,衣裳转眼被他丢了,她也被他狠狠地按倒在浴桶中。
    其后,他又取来剪刀,将她原本不算长的手指甲也都一一剪秃。指甲剪完后,她便是连自己的脸也抓不动了,这下终于绝了望,也羞耻得顾不上哭了,人趴在桶沿上,只留了个后背给他。他的手一碰到她,她便被针扎到似的左右躲闪,拖着哭腔用倭语伊哩哇啦地叫骂,他听不懂,带着怒气呵斥她:“说人话!”
    她听不进去,只管恶声恶气地吵闹个不休,因为脑子已成一团糨糊,嘴里翻来覆去嚷着的也就那两句话。
    他默不作声地将她后颈脊背洗完,一把长发慢慢地冲洗干净,其后便把她给扳过来,把她脸上残余的颜料也都仔细洗掉。她双手在水中紧紧地环着胸,紧紧地闭着眼睛,嘴里有一声无一声地哭。
    他被她抓挠得狼狈不堪,心里又带了些许对她的气恼,擦洗时手上用了些力,手巾所过之处,她原本米分白的肌肤上便留下一道道桃花瓣似的红,她明明疼,却不说,只管闭上眼睛哭,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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