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梦中说梦
文案:
天下皆知,南越国太后苏轻鸢,是个妖孽。
命硬的女人有很多,却从来没有能克死皇帝的,她做到了!
封后当日皇帝驾崩,新帝赐她毒酒一杯。
她手捧凤印据理力争:本宫是太后!
新帝面沉如水:要活命可以,除非——
***
一日之内,
她从一个皇帝的手里接过了凤印金册,
却同另一个皇帝在那红绡帐中、百子被上,度过了她的花烛之夜……
第1章 赐死
“来了!娘娘,朝乾殿的李公公来了!”小宫女淡月慌里慌张地从门外闯了进来。
苏轻鸢霍然站起身,又咬紧牙关强迫自己坐了下去,稳稳地吐出一个字:“传!”
话音刚落,李全忠已走了进来,在外殿正中央昂然站定:“圣上口谕!”
苏轻鸢正襟危坐,沉声开口:“李公公,‘圣上’是谁?”
李全忠扯扯嘴角,皮笑肉不笑地道:“除了临川王,还有谁堪承大统?”
苏轻鸢下意识地攥紧了双拳,许久才涩声追问:“不是有太子么?”
李全忠“嘿”地一笑:“奴才是个内臣,不敢过问天下大事——苏四小姐一介女流,似乎也无权干涉政事吧?”
淡月柳眉一竖,站了出来:“李公公的称呼是不是错了?我家主子是有凤印金册在手的皇后!即使临川王即位,也该尊我家主子为皇太后,这‘苏四小姐’四个字从何说起?”
李全忠不屑地横了她一眼,甩一甩拂尘尖声宣道:“圣上口谕:‘上将军苏翊第四女苏轻鸢,性情乖戾、德行有亏,不堪为天下之母!念其祖、父之功,特赐毒酒一杯,留其全尸,以嫔妃之礼下葬,钦此!’”
苏轻鸢坐着没有动。
一个小太监捧着个小小的茶盘走了进来。茶盘中那一杯清酒,倒映着满屋子鲜红的颜色,像血。
“苏四小姐,上路吧。”李全忠的语气轻飘飘的,拖着长长的尾音。
苏轻鸢抬起头来看着他:“陆离当真希望我死?”
旁边的小太监立时白了脸色。
李全忠沉下了脸:“竟敢直呼当今圣上名讳——只这一条已是死罪了!”
苏轻鸢起身接过那杯酒,顺手泼在了小太监的脸上:“叫陆离自己来见我!”
小太监吓得面如土色,忙抬起袖子在脸上乱擦乱抹。
李全忠冷笑:“苏四小姐,老奴劝你还是识时务的好!大行皇帝在你进宫当日驾崩,这可是亘古未有之怪谈!圣上但凡心狠一点,给你定个妖孽祸国的罪名,抄家灭族也不为过!如今将军府无恙,你自己还能保有全尸,这是天大的恩德,你还不知足吗?”
“恩德?哈哈……”苏轻鸢哑声笑了。
这时,那个被泼了一脸毒酒的小太监忽然“咚”地一声倒在了地上,脸色迅速变黑,凡是能看见的地方都长出了骇人的黑色血泡,腥臭的气味很快便在殿中蔓延开来。
殿中所有人齐齐变了脸色。
苏轻鸢呆站了好一会儿,勉强扯了扯唇角:“他说要给我留下全尸,就是这样的‘全尸’?”
李全忠无言以对。
苏轻鸢回到窗前坐下,抬手撑住额头,“呵呵”地笑了起来:“陆离,我竟不知道你这样恨我……”
李全忠回过神来,想起自己的差事,狠狠地咬了咬牙:“苏四小姐,既然你自己不肯要体面,可就别怪老奴冒犯了!”
说罢,他抬头向门口招了招手,立刻有四个小太监冲了进来。其中一人手里拿着一条长长的白绫,极其麻利地套在了苏轻鸢的脖子上。
淡月、疏星两个丫头忙抢上来跟小太监们厮打,别的小宫女却依然低眉顺眼地站着,仿佛泥塑木雕。
苏轻鸢拼命护住脖子,发狂一般地对着小太监们乱踢乱咬。
“都麻利点,圣上等着回话呢!”李全忠沉声喝道。
苏轻鸢昂起头来,厉声嘶吼:“陆离,你不得好死!”
“目前看来,不得好死的似乎是你。”门外响起一声阴沉的冷笑。
苏轻鸢一呆,护住脖子的手下意识地放了下来。
与此同时,小太监们狠狠地拧住了她的手臂,绕在她脖子上的白绫骤然收紧。
梦中说梦 说:
新坑已挖,请让蠢梦看到你们热情的双手!
第2章 求我
陆离抬脚跨进殿门,看见眼前的场景,目光立时冷了下来。
李全忠躬身迎着,小心地开口:“皇上……”
眼前只见白影一闪。
随后,四个小太监几乎同时被摔了出去。其中一个人手里还紧紧地抓着白绫,连带着苏轻鸢一起狼狈地跌在了地上。
苏轻鸢觉得自己的脖子几乎要被勒断了。
疼。
但最疼的地方并不是脖子。
她艰难地仰起头来,迎着那道冰冷的目光,喉咙里发出一声干涩的笑:“你此刻过来,是要亲手了结我吗……”
陆离闻言,脸色更加阴沉了几分。
苏轻鸢扯着他的衣袖坐了起来,很不客气地把刚才疼出来的眼泪尽数抹到了他的袖子上。
陆离低头看着她散乱的青丝,神色复杂。
这个女人,倒也不算太傻。
这会儿,她脱下了册封大典上穿的九凤后袍,摘下了凤冠、拆散了发髻,身穿一袭竹青色纱裙,依稀还是从前那副恬淡温雅的少女模样。
能做到这一步,也算她有心了。
陆离冷哼一声,甩手推开苏轻鸢,皱眉看向地上那具散发着恶臭的尸体:“这是怎么回事?”
苏轻鸢扶着桌角站起身来,努力地挺直了胸膛,看着他:“你一定要我死,我也无话可说……可是我不想死成那个样子,太难看。”
陆离眯起眼睛,危险地看向李全忠。
后者“咚”地一声跪在了地上:“皇上,奴才叫他们预备的是鹤顶红,许是小猴儿们弄错了!”
“斩了。”陆离沉声道。
李全忠微微一愣:“这毒酒也不知道经过了几个人的手,哪里还查得出是谁搞错……”
他的话尚未说完,门外已冲进几个侍卫来,将他本人连同先前的四个小太监一起拖了下去。
李全忠这时才意识到需要“斩了”的人也包括他自己,立时吓得尿了裤子。
那个枉死的小太监的尸体也被带了下去。苏轻鸢依然盯着地上的那摊污血发呆。
陆离伸手抓住她的手腕:“怕了?”
“如果我说‘怕’,你会放过我吗?”苏轻鸢幽幽地笑了一声,将目光移到了陆离的身上。
对视之后,她的目光越发黯淡下来。
眼前这个人,陌生得让她害怕。
她曾经以为这个人的心里是有她的。直到三个月前,这场美梦才蓦然惊醒——
那一天,立后的圣旨如同晴天霹雳一般突然降到了将军府。她让疏星拿着书信去向他求救,换回的却是一封贺表。
他祝贺她即将飞上枝头,成为天下最尊贵的女人。
他的用意,她至今不懂。想必以后也没有机会懂了。
如今,他已是这天下的主人,而她……
就在她接过凤印金册的那一刻,皇帝忽然昏倒,不到半个时辰便已龙驭宾天。
这顶“妖孽”的帽子,她是甩不脱的了。
新皇帝要杀她以平天下物议,也是理所当然。
今日在殿中呆坐了一整天,苏轻鸢早已看清了自己的处境。
她将目光移开,涩涩地叹了一口气:“我很怕疼,能不能帮我选一种不那么痛苦的死法?我不在乎全尸不全尸……”
“你就那么想死?”陆离冷笑着打断了她的话。
苏轻鸢昂起头看着梁上的雕花,语气冷淡:“如果我没记错,刚才的毒酒和白绫似乎是你叫人送来的。”
陆离抬起手来,托起了她的下巴:“我让你死,你就肯乖乖去死?你不是喜欢荣华富贵吗?皇后的位子才坐了不到一天,你真的甘心?”
苏轻鸢拧紧了眉头。
她什么时候说过喜欢荣华富贵?
陆离低下头,气息拂在她的耳边:“求我。我非但可以不杀你,还可以让你继续做南越皇朝最尊贵的女人。”
苏轻鸢疑惑地看着他。
她并不太确定自己是否理解了他的意思。
陆离显然不是个很有耐心的人。在苏轻鸢理出头绪之前,他忽然伸手将她抄了起来,疾走几步闯到珠帘之后。
那里有一张朱漆描金的龙凤拔步床,上面挂着大红的纱帐,铺着为今晚帝后洞房花烛而准备的百子被。
一阵天旋地转之后,苏轻鸢发现自己已躺在了百子被上,睁眼便看见鲜红的帐顶。
她的意识出现了一瞬间的空白,随后猛然惊醒过来:“你,你不能这样……”
陆离伏在她的耳边,声音沙哑而冷厉:“你也可以选择死。”
第3章 岂止不能见人而已!
苏轻鸢打了个寒颤。
她怕死。
可是,现在这算什么啊?
她不敢哭,更不敢推拒挣扎。她渐渐地觉得呼吸有些困难,胸中憋闷得厉害,却不知是因为害怕,还是因为他那双铁索一般的手臂。
陆离像是某种猛兽,残忍地在她的腮边、颈下撕咬着,喉咙里发出低低的嘶吼:“是我的,最终仍旧是我的……”
苏轻鸢不知道自己是何时昏睡过去的。
她只知,醒来已是次日清晨。眼前仍是大红的轻纱,亮得刺人的眼。
不是梦。
昨夜那些荒唐的事,都是真的。
一天之内,她从一个皇帝的手里接过了凤印金册,却同另一个皇帝在这红绡帐中、百子被上,度过了她的花烛之夜。
这件事若是传到外面去,苏家……
苏轻鸢的脸色霎时惨白如纸。
“疏星。”她的声音沙哑得好像刚刚吞下了一把沙子。
“娘娘可是要起身梳洗?”疏星在外面躬身请问,语气平淡。
苏轻鸢迟疑不语。
淡月走进来挂起了纱帐,往苏轻鸢身上看了一眼,又慌忙别过脸去。
苏轻鸢见她眼角犹有泪痕,心头不免又是一阵酸苦。
疏星沉声道:“热水已经备下了,娘娘快起身梳洗吧。刚刚有人送来了丧服,叫咱们尽快到前头去。”
苏轻鸢抬了抬手。淡月立刻上前来扶她起身,眼中却又掉下泪来。
“咱们不用死了,你还哭什么?”苏轻鸢咬牙下了地,却觉得眼前一阵发黑。
淡月狠狠地抹了一把眼泪:“他怎么可以那样对你……”
苏轻鸢低头看着脚尖,缓步走到妆台前坐了下来。
疏星跟过来帮她穿好了中衣,低声道:“昨晚殿中的宫女,我已经训诫过了。只是……”
苏轻鸢冷笑:“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你就算把她们全杀了,外面也未必就不会知道——何况还有朝乾殿的人!”
淡月哭出了声:“这样的事若是传出去,娘娘今后还怎么见人?”
苏轻鸢看着镜中的自己,凉凉地笑着:“秽乱后宫,那是要满门抄斩的,岂止不能见人而已!”
疏星脸色微变,许久才低声劝道:“娘娘且放宽心。如今还不到那个地步。”
苏轻鸢在淡月的背上拍了两把:“你好好学学疏星,别只顾哭!在宫里混日子,就得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再说这会儿泰山不是还没崩吗?”
“泰山没崩,可是皇上……”淡月站直了身子,拼命擦泪。
苏轻鸢垂下眼睑,许久才发出一声若无其事的轻笑:“‘崩’了的那个要叫‘大行皇帝’,现在的皇上是陆离。你嘴上注意点,称呼可不能再错了。”
淡月不敢再多说,忙叫进几个小宫女来帮苏轻鸢梳头洗面,穿了丧服便急急地出了门。
此时,宫城之内已是一片素白。
苏轻鸢顿住脚步,向疏星道:“我和淡月先走,你回去把殿内那些喜庆颜色的东西全都收起来。尤其是床帐被褥,都换成素色的吧。”
疏星低头应了,快步退了下去。
苏轻鸢同淡月一起匆忙往朝乾殿去,身后却传来一声断喝:“前面是哪宫里的奴才?见着娘娘也不行礼,还敢跑?”
淡月挺起了胸膛,回过头去:“大胆!这是皇……”
苏轻鸢怕她失言,忙截住她的话头,淡淡道:“我们是芳华宫的。”
那宫女脸色一变:“你就是那个扫把星?”
苏轻鸢回过头去,眯起眼睛向那宫女的主子打量了一番:“昨日大殿之上并未看见你。想必你就是那个装病不肯出门的沈贵妃吧——今后怕是要改称‘沈贵太妃’了。”
沈素馨将细细的眉梢一挑,发出一声冷笑:“新帝仁慈宽厚,当然不会亏待了我们这些长辈。不过你嘛……”
苏轻鸢听到“长辈”二字,觉得分外刺耳,后面的话便没有听见。
沈素馨顿了一顿,又道:“钧诺刚刚在前头哭昏过去了。你好歹是他的亲姨娘,还不快去看看?”
第4章 妖孽必须尽快除之
朝乾殿外乌泱泱一片,不知跪着多少人。
苏轻鸢的到来,引起了一阵不小的骚动。一道道利刃似的目光刺在她的身上,仿佛要将她就地凌迟一般。
“扫把星”、“妖孽”之类的尊称不住地飘进耳朵里来,苏轻鸢也顾不上理会。
她快步闯进殿中,逮着一个小太监急问:“太子怎么了?人在哪里?”
小太监未及答话,旁边已有一道中气十足的声音响了起来:“何人在此胡言乱语?圣上尚无子嗣,哪里来的‘太子’?!”
苏轻鸢自知失言,心中不免有些发慌。
说话的这个人是崇政使薛厉,一向与苏家不睦的,她自然认识。
此刻也算是狭路相逢。苏轻鸢深吸一口气,抬起头来:“薛大人不是崇政院的么?什么时候调到礼部当差了?”
薛厉认出了苏轻鸢,唇角勾起一抹冷笑:“原来是苏四小姐——怎么,你苏家还惦记着扶那黄口小儿登基不成?”
苏轻鸢脸色微变,身后已有人替她斥道:“薛大人慎言!钧诺是大行皇帝的血脉,即便不是太子,少不得也要封个亲王。你为人臣子,对天家贵胄出言不逊,似乎不太妥当吧?” 薛厉冷哼一声,不情愿地拱了拱手:“原来是定国公世子。你倒是懂得怜香惜玉,不好好在灵前跪着,却巴巴地跑过来替一个妖女解围!”
程昱掸了掸丧服衣袖上沾到的香灰,露出一个温文尔雅的笑容:“薛世兄不在灵前跪着,却跑到殿中来为难当朝皇太后,又是什么缘故?”
“皇太后?”薛厉大笑:“她算哪门子的皇太后?一个无福无德的妖女罢了!死到临头,还在做母仪天下的春秋大梦呢?”
“何人在外喧哗?”殿内传出一声喝问。
苏轻鸢往后退了小半步,深吸一口气涩声开口:“薛大人,我确实无福无德,受你欺辱责骂也无话可说……可是在大行皇帝梓宫面前,你这般大说大笑,是何道理?天子驾崩,日月同悲,你却这般得意洋洋……”
她的声音越来越干涩,终于哽住。
薛厉看到她极力忍泪的模样,禁不住拧紧了眉头。
苏轻鸢抬手捂住了自己的嘴,猛然转身快步闯到灵前,扑到供桌上呜咽起来。
程昱下意识地跟过来,试图伸手扶她。
内殿门口响起一声清咳。程昱如梦方醒,慌忙退后两步屈膝跪下:“皇上。”
陆离冷冷地横了他一眼,转头看向薛厉。
后者忙在程昱身边跪了下来:“皇上,如今天下物议纷纷,民心不安,长此以往必生祸乱!此等妖孽必须尽快除之,以平民愤!”
苏轻鸢扶着桌角,缓缓地站直了身子,泪眼盈盈地看向陆离:“天下百姓果真当我是妖孽吗?”
陆离眯起眼睛,似笑非笑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