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姑姑皱了皱眉,又问:“北燕三皇子见着了没?”
苏轻鸢翻了个白眼:“自然见着了!那个可恶的娘娘腔!”
“可恶?你倒说说,他怎么可恶了?”念姑姑笑得意味深长。
苏轻鸢翻了个白眼:“可恶就是可恶,能用语言来形容的可恶那都不是真的可恶!”
“不错。”念姑姑笑着把镯子递给她。
苏轻鸢惊恐地把手藏到了身后:“我可不可以不戴?”
“不可以。”念姑姑抓过她的手腕,不由分说地把镯子套了上去。
苏轻鸢一脸委屈。
念姑姑拍拍她的手背,笑了:“傻孩子,你觉得那个人可恶,是不是因为他常常纠缠你?你成日对人家横眉竖眼的,倒不怕伤了他的心?”
苏轻鸢心中冷笑,面上只装作气恼的样子:“我管他伤心不伤心!我是南越太后,又怀着孩子,他一个番子凭什么纠缠我!”
“你若是真生气,偷偷派几个人杀了他就是了。”念姑姑掩口笑道。
苏轻鸢一惊,连连摇头:“我若杀了他,北燕岂能干休……”
“你舍不得杀他,那就是对他有意了。”念姑姑的笑容愈发神秘。
苏轻鸢打了个寒颤。
念姑姑伸手将她揽进怀里,压低了声音:“你还记得小李子吗?他多日未曾服侍你了,你有没有觉得——有些想他?”
苏轻鸢拼命摇头。
念姑姑却按着不许她起身,又低声道:“小李子的师兄在秦皎身边随侍,这些天应当已经教了他不少手段了,你真的没有兴趣尝尝滋味?似你这等花容月貌,一辈子只跟过那小畜生一个男人,你真不觉得亏得慌?”
苏轻鸢推开她的手,忍着恶心强笑道:“娘,你别闹,我都这么大个肚子了……”
念姑姑“嗤”地一笑:“这么说,你是动过这个念头了。”
“我没有!”苏轻鸢慌忙摇头否认。
念姑姑戳戳她的额头:“在娘跟前,有什么好害羞的?你这大肚子,不耽误跟陆离那小畜生的事,当然也就不耽误跟旁人的事!改天我帮你引开陆离,你想做什么只管大胆去做,事后好好谢谢我就是了!”
“什么时候?”苏轻鸢趴在她腿上追问。
念姑姑的笑意加深了:“你这么急?那就明天如何?”
苏轻鸢转了转眼珠:“明天不好。后天吧——宫里人多眼杂,后天我劝陆离陪我去北燕驿馆,到时候……”
念姑姑立刻笑着接道:“到时候我也会去,一定替你保驾护航,帮你成其好事——事成之后你怎么谢我?”
苏轻鸢斜着眼角,向她一笑:“我为什么要谢你?你若不是有事求我,怎么会给我搞这些把戏?”
“你倒不傻,”念姑姑捏着她的脸颊笑道,“以后好好听娘的话,少不了你的好处!”
“那要看你的‘好处’诱人不诱人了!”苏轻鸢眨眨眼睛,笑得很奸诈。
与此同时,已经逃出千里之外的秦皎,莫名其妙地打了个寒颤,双腿有些发虚。
身旁的随从担忧地跟了上来:“殿下,您……还撑得住吗?”
秦皎往马背上重重地抽了一鞭,咬牙切齿:“娘的,我好像是中邪了!”
随从脸色微变:“夜里又做那个梦……”
秦皎的脸色发白,额上都是冷汗:“岂止夜里,就连……见鬼,那个大肚婆一定会妖法!”
“巫术,是巫术!”随从脸色大变。
秦皎想起新年夜宴时的所见所闻,深以为然:“确实……那个该死的妖女!我当时就该剥下她的美人皮,看看她到底是什么妖魔鬼怪!”
“殿下,大事为重!”随从忙劝。
秦皎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两只掌心里都是汗。
他几乎不敢确定自己还能不能活着回到北燕去了。
这些日子,南越的那个女人夜夜入梦,害得他每日起床时都精疲力尽,恨不能睡他个昏天黑地。
从昨日起,竟连白天也不能幸免了。
这是什么妖术?
这妖术的目的是什么?是要害死他,还是……
秦皎狠狠地咽了口唾沫:“那女人是苏老头子的女儿,等我帮他灭了南越,他自然会把女儿乖乖奉上,到时候……”
第130章 你备好一口棺材就是了
见过念姑姑之后,苏轻鸢独自离开了毓秀宫。
过了大约一个时辰,陆离回到养居殿,又钻地道偷偷地摸进了芳华宫。
天色还早,苏轻鸢却已放下帐子,说是睡了。
陆离熟门熟路地钻进被窝,搂住她:“有这么累?”
苏轻鸢睁开眼睛,冷冷地看着他。
“怎么了?”陆离有些紧张,努力笑着。
苏轻鸢勾起唇角,淡淡道:“我见到‘她’了。”
“这我知道。”陆离伸手捏捏她的脸。
苏轻鸢避开他的手,冷笑:“你知道?那么你在百里静敏的寝殿里呆着的那两个时辰,有没有想过我、有没有担心过我会有危险?我说要早些铲除后患,你心里却只惦记着静敏的病情——在你的眼里,到底是她重要还是我重要?”
“你怎么会问这种……”陆离有些不知所措。
苏轻鸢背转身去,甩开他的手:“我一直劝我自己要相信你,你不想解释的事我就不问,可你……如今我是越来越不懂了。陆离,我不是不知进退的人,只要你明白告诉我,我不会死皮赖脸地缠着你!我知道静敏是个好姑娘,你疼她爱她很正常,没什么见不得人的,你何必在我面前遮遮掩掩!”
听她一口气说完,陆离怔了好久,喃喃道:“你简直……无理取闹!”
苏轻鸢闭上眼睛,黯然许久,终于叹道:“你就当我是无理取闹好了。”
陆离试探着伸出手,重新将她捞进怀里:“你别胡思乱想。静敏是小孩子心性,生病的时候又格外娇气,非要人哄着才肯睡……至于念姑姑那里,你是她的亲生女儿,她总不会……”
苏轻鸢咳了两声,自嘲地笑了。
念姑姑是什么样的人,陆离岂会不知道?知道却不担心,那就只有一种解释能说通了。
他不在意。
他相信她的坚强,相信她的手段,相信她永远可以把自己保护得很好——所以他就可以有更多的精力去保护别的女人了。
她总怕他太累,所以很努力很努力地让自己强一点、再聪明一点,希望可以为他分忧。
现在她后悔了。
她的身子越来越重,常常腰酸背痛难以入眠,睡梦中也常常因为胎动或者脚抽筋而惊醒。她心疼他费心劳神,连翻个身都要小心翼翼,生怕惊扰了他睡眠,生怕他担心忧虑……
他说静敏是小孩子心性,可他却忘了,她原本也是同静敏一样的性情啊!
她学得越来越懂事、越来越精明、越来越凶悍,可他喜欢的却一直是性情刁蛮、蠢笨憨顽、只会缠着他撒娇的女孩子。
所以,是她错了吗?
苏轻鸢越想越觉得委屈,却悲哀地发现自己已经回不去了。
她把脸埋进枕头里,无声地垂泪——连哭都已经不愿被他看见。
陆离终于还是意识到了不对。
他抓着苏轻鸢的肩膀用力将她转过来,看见枕上一片湿痕,心中骤然一紧:“阿鸢,到底怎么了?是念姑姑对你说了什么,还是……”
苏轻鸢擦干眼角,淡淡道:“我这不是完好无损地回来了么。”
“可是,你不太对劲!”陆离也不傻。
苏轻鸢避开他的目光,还想背转身去,陆离却按住了她的肩:“阿鸢,不要胡思乱想。咱们说好了的,你有心事,一定要告诉我!”
苏轻鸢定定地看着他。
她确实有心事,但是现在,她已经不想说了。
她怕换来失望,怕换来虚情假意,怕自己的心事有朝一日会成为别人枕边的笑谈。
从陆离近日的表现来看,她的未来,实在不容乐观。
静默许久之后,苏轻鸢淡淡开口:“后天,陪我去一趟驿馆。”
陆离皱眉:“你要见百里云雁,派人去接她进宫就是了,焉有亲自登门之理?”
苏轻鸢垂下眼睑,依旧不肯与他对视:“去北燕那边。”
“那边没人,你去做什么?”陆离的眉头拧得更紧了。
苏轻鸢面无表情:“去偷人。”
“偷人?偷谁?”陆离一时没有回过神来。
苏轻鸢平静地道:“北燕三皇子。”
陆离怔了半天,终于回过神来:“你说——你要去偷人?”
苏轻鸢点了点头。
陆离黑着脸,攥住了她的手腕:“你去偷人,还叫我陪你去?你的胆子是越来越大了!”
“放心,到时候会有人把你引开的。”苏轻鸢终于抬了抬眼皮,横了他一眼。
陆离挫败,放开了手:“你又要跟念姑姑斗法?需要我准备什么?”
苏轻鸢抬起手臂,遮住了眼睛:“随便你。火药、弓箭手、刀斧手、毒药……什么都行,总之事情结束之后,我要见死的。”
陆离听得心头一寒,许久才叹道:“阿鸢,她是你的母亲。”
苏轻鸢扯了扯唇角,语气依然冷淡:“总之你备好一口棺材就是了。她若不死,近期我应该能用得上。”
“不许乱说!”陆离急了。
苏轻鸢移开手臂,看了他一眼,悠然一笑。
陆离叹气:“我叫人去准备就是了。你确定她会去?”
“当然,”苏轻鸢微笑,“要在合适的时机引你离开,又要在最恰当的时候引你回来,要排除一切干扰、保证你看到的是最精彩的一幕——这么大的一场戏,她不可能放心完全交给旁人的。”
陆离细细地盘算了半天,终于叹道:“你倒真豁得出去。”
苏轻鸢见他松了手,便重新侧过身子,仍旧背对着他。
陆离抚着她的肩,笑叹:“除了你手腕上的这只镯子之外,念姑姑应当也在秦皎的身上动过手脚——幸亏那小子走了,否则我宁可错失良机,也不会让你去唱这一场戏。”
苏轻鸢再次拨开他的手,扯过被角蒙住了头:“我睡了,你忙你的去吧。”
“阿鸢?你……是不是不舒服?”陆离不放心地掀开被角,追问。
苏轻鸢闭目不答。
陆离心里有些疑惑,苦恼地想了半天,终于重重地在额头上拍了一把:“真是糊涂!”
他以为自己已经明白了:阿鸢这样一个重情的人,要与自己的母亲生死相搏,心里自然是难过的。
这件事,他帮不上忙。
走到这一步,已经没有化干戈为玉帛的可能。他除了安静地陪伴她、在合适的时机劝慰她之外,已经没有什么事情可以做了。
可是这会儿,显然不是劝慰她的好时机。
于是陆离只得选择安静地陪着她,攥着她的手腕、拥着她的腰,任她怎么推拒避让,他都不肯再放手。
但此时天色尚早,要想不被人打扰是不可能的。
没过多久,小路子就从养居殿追了过来,说是关于护城军内鬼的事有了进展,崇政使正在御书房候驾。
陆离只得起身,正要叫苏轻鸢同去,她却拉下被角露出半张脸,平静地拒绝道:“‘她’说,我已经不必再辛苦跟着你了。”
陆离的心中一阵失落。
他刚刚习惯了不管去哪儿都带着苏轻鸢,她却忽然不必跟了。
虽然知道她确实需要休息,陆离还是难免有几分不情愿。
他很想问问她,以后还能不能常常带她上朝?
可是想到苏轻鸢此时心情不佳,他又只得把这句话咽了下去。
等陆离出门,苏轻鸢便披衣起身,走到镜前坐了下来。
落霞进来添炭火,猛然看见她,吓了一跳:“娘娘怎么坐在这儿?这窗子虽说封着,到底还是比别处冷些,您穿得这样薄……”
苏轻鸢回头看了她一眼,很勉强地笑了一下:“我略坐一坐就回去。”
落霞不放心,到底还是凑了过来,笑着劝道:“皇上这一阵子事忙,娘娘您就体谅体谅他,少让他操点心吧!”
苏轻鸢脱口而出:“我不肯让他操心,自有别人让他操心,我又是何苦?”
“这又是怎么了?吵架了?”落霞大惊失色。
苏轻鸢苦笑:“这个时候,我哪敢跟他吵架!”
落霞笑了:“也是,吵架嘛,得是闲着的时候吵。这会儿兵临城下呢,正该是您两位同心协力的时候,哪有心思吵架!”
“是啊!”苏轻鸢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她跟他同心协力,要对付的人却是她的亲生父母。
事成之后,她就真的什么也不是了。
这样的处境,如何同心?怎能同心!
她背叛了亲人、抛弃了自我,不顾一切地追随他——这样孤注一掷,是极其危险的。
一旦他选择放手,她的下场可想而知!
苏轻鸢黯然许久,忽然抬头向落霞笑问:“你有亲人吗?”
“已经没了。”落霞答得很平静。
苏轻鸢叹息良久,忽然又笑了:“没有也好。没了亲人,也就没了牵挂,生死穷通都是一个人的事,再不必瞻前顾后了。”
“娘娘这是怎么了?”落霞失笑,“奴婢是没有亲人的,可是娘娘您自己有啊!您有皇上全心全意地疼爱着您,有定安王承欢膝下,腹中还有一位小皇子……”
苏轻鸢站了起来,苦笑:“哪一个是靠得住的?”
“这……娘娘何出此言呢?”落霞有些被吓到了。
苏轻鸢笨拙地系上了纽扣,将衣裳穿戴整齐,又回头去找她的斗篷。
落霞忙替她拿了过来,小心地问:“娘娘要去哪儿?”
苏轻鸢怔了片刻,笑道:“我去瞧瞧钧儿。这几天他师傅只顾追在北燕公主屁股后面跑,恐怕早把他的功课给忘了。”
落霞见状便放下了心,忙过来扶着她:“去瞧瞧也好,这一阵子小王爷正嫌闷呢,娘娘过去瞧他,他一定高兴!”
话音未落,却见陆钧诺穿得毛茸茸的,像只大雪球一样滚了进来:“母后!”
苏轻鸢被他这一嗓子喊得耳朵疼,下意识地后退了两步。
陆钧诺冲过来抱住她的腿,仰起头来:“母后,钧儿好久没见着您了!”
落霞笑道:“果真是母子连心,娘娘刚要到东偏殿去,王爷就自己过来了!”
苏轻鸢拉着陆钧诺坐下,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倒是陆钧诺很兴奋,抱着她的胳膊兴冲冲地说这说那,一时半会并没有打住的意思。
苏轻鸢干脆换了个舒服些的姿势靠在榻上,静静地看着这个神采飞扬的小娃娃。
倒也有趣。
小孩子长得快,不久之前还是个连话都说不利索、行动都要人抱着的小肉包,一转眼居然学起大人来也有模有样了。
若是长姐在天有灵,应当也会欣慰吧?
陆钧诺说得累了,一头扎进苏轻鸢的怀里:“母后,你怎么不高兴?”
苏轻鸢抬手擦了擦眼角,露出笑容:“母后没有不高兴。”
“你骗人!”小家伙毫不客气地揭穿了她。
苏轻鸢有些脸红。幸好陆钧诺也没有嘲笑她。
小家伙咬了咬唇角,渐渐地隐去了笑容:“其实,钧儿有时候也不高兴。母妃不在了,父皇也不在了,钧儿身边只有几个嬷嬷陪着,可她们是奴才,处处都要守着规矩,从来不肯好好陪钧儿说话……”
苏轻鸢听得伤感,一时无言。
陆钧诺窝在她的怀里,却小心地向外偏着身子,生怕挤到了她:“这宫里的人太少了,好人就更少。旁人都说钧儿是灾星,见了都要躲着走。只有母后对钧儿好,可是母后又太忙了——如果有了弟弟就好了,钧儿可以陪着弟弟玩,再也不怕孤单了!”
“谁说你是灾星?”苏轻鸢瞪圆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