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离无奈了:“你又捣乱!我若不跟他说清楚,由着他在外面乱喊起来,我还怎么娶你?宫里人多眼杂,朝中也并非人人都靠得住,咱们难道要前功尽弃?”
苏轻鸢闷闷地想了一阵,只得劝陆钧诺道:“以后有外人在的时候,你就假装我是那个令姑娘。但你是小孩子,偶尔叫错不要紧的,别听你皇兄瞎说。”
陆钧诺放下了心,陆离的脸色却又不太好看了。
好说歹说劝走了陆钧诺,陆离一把便将苏轻鸢捞了起来:“钧儿叫你‘母后’,你还应着?你就那么喜欢压我一辈?”
苏轻鸢转了转眼珠,吃吃地笑了起来。
陆离赏了她一个大大的白眼。
苏轻鸢不服气:“就算钧儿不叫我‘母后’,我依然是他的亲姨母,还是要压你一辈啊!”
陆离黑脸。
苏轻鸢忽然觉得很得意:“你好久不喊我‘母后’了,是不是不习惯?不如你暂退一步,叫声‘姨母’来听听?”
“我看,昨晚教训得你还不够!”陆离再次将苏轻鸢拎了起来。
苏轻鸢在他肩上贱兮兮地笑着:“这会儿你怕是没有地方‘教训’我,床上的帐子还没挂好呢!”
“谁说我要‘那样’教训你了?”陆离忽然拉长了声音反问。
苏轻鸢恼羞成怒,抡起拳头对准他的鼻子挥了过去。
陆离避开,大笑:“所以,你其实挺希望我马上‘教训’你,是不是?”
“‘教训’你个鬼!快放我下来!”苏轻鸢用力捶打着他的肩膀。
陆离扛着苏轻鸢出了门,直奔院中那座最高的建筑而去。
望月楼。
苏轻鸢还记得,当日因为陆离带静敏上望月楼的事,她还偷偷地喝过不少醋呢。
这会儿她却来不及跟陆离翻旧账,因为陆离一口气扛着她上了到望月楼最高的一层,然后——干脆利落地把她放到了栏杆上。
这么高的地方,一旦失手必定粉身碎骨啊喂!
苏轻鸢吓懵了。
陆离勾起唇角,得意地看着她:“还凶不凶了?”
苏轻鸢脸色微白,双手紧紧地抱着栏杆,下意识地摇头。
陆离很得意,得寸进尺:“还压不压我一辈了?”
苏轻鸢咬了咬牙,倔强地道:“压不压你都低我一辈啊!”
“嗯?”陆离攥住她的手腕,作势要把她推下去。
苏轻鸢昂着头,宁死不屈:“你杀了我也没用嘛!钧儿的父亲是你的亲叔叔,母亲是我的亲姐姐,——你自己算算你是不是低我一辈?过去这一年,你少说也喊过我几百声‘母后’,这会儿又要耍赖皮……”
陆离到底不能真把苏轻鸢推下去,见她不怕,也就只得无奈地把她抱了下来,皱眉抱怨:“你就不能服一次软!”
苏轻鸢双脚一落地,立刻抡起拳头对着陆离的胸膛招呼了过去:“你竟敢吓唬我!你竟敢把我放到栏杆上!你竟然还要把我推下去!你是不是早就想杀掉我了?万一失手,我摔死了,你好另娶,是不是?”
陆离一个劲地告饶,苏轻鸢却越打越起劲,一副不出人命誓不罢休的架势。
“救命!”陆离忽然一个站立不稳,翻出了栏杆外面,双手抱住一根手臂粗细的柱子大呼小叫。
苏轻鸢吓出了一身冷汗,忙伸手去拉他。
陆离却尖声叫道:“你别过来!别动手!你一碰我就掉下去了!”
“那怎么办?”苏轻鸢吓得呆了。
陆离抱着柱子,苦着脸道:“阿鸢,我可能没办法陪你走下去、没办法给你一个盛大的册封典礼了……我死之后,你要想办法把咱们的孩子找回来,好好抚养他长大……”
苏轻鸢忽然醒过神来,猛地站直了身子。
“阿鸢?”陆离有些疑惑。
苏轻鸢背转身去,怒道:“你放心,我会的!你别磨蹭了,这就去吧!”
“喂,你都不伤心的吗……”陆离尴尬了。
苏轻鸢在不远处的石桌上坐了下来,搔首弄姿:“我伤心什么?凭着我的姿色,难道会找不到下家么?我现在已经不是皇太后了,跟你也没什么名分,说起来我还算是个未嫁之身呐!出宫以后我要好好挑一挑京城的青年才俊,最好是斯文俊秀的那种,没准儿能成就一段千古佳话……”
“你敢!”陆离不知何时已翻了回来,猛扑到桌前,把喋喋不休的苏轻鸢压在了桌上。
苏轻鸢大惊失色:“呀,你怎么没死?那我岂不是不能出宫去找青年才俊了……”
“果然还欠‘教训’!”陆离扯开苏轻鸢的衣襟,对着她的脖子猛啃下去。
苏轻鸢气得又攥紧了拳头,继续砸他的后背:“你个混蛋!你就只会吓唬我、只会欺负我!有胆子你真的掉下去啊!又不肯真的去死,装模作样地吓唬谁呢……”
她越骂越气,心里只觉得委屈,手上却没什么劲儿,砸了几下就累了。
陆离发现局势不太对,不敢再造次,忙暂停了攻势,抱住她曲意安慰。
苏轻鸢忿忿地推开他,余怒未消。
陆离有些后悔了,只得抓着她的手继续砸自己的胸膛:“这样,你继续打,直到出完气为止,好不好?”
苏轻鸢忍不住“嗤”地一笑:“‘出完气’那不是就死了?”
“什么死不死的?”陆离皱眉。
苏轻鸢白了他一眼:“你也知道‘死’字不好听?那你还开这种玩笑!你知不知道我多怕……”
“是我不好。”陆离慌忙认错。
苏轻鸢趁热打铁:“所以,是我大你一辈!”
“是。——呃?不是!”陆离险些被她套进去,慌忙刹车。
苏轻鸢已经得意地笑了出来:“你承认了!”
陆离无奈:“阿鸢,这种错辈分的事,在皇家是最司空见惯的。不管你长我一辈还是长我三辈,成亲之后都要一笔勾销。等你做了我的皇后,钧儿只能管你叫‘皇嫂’。”
“什么?!”苏轻鸢大惊失色。
陆离很严肃认真地看着她。
苏轻鸢急了:“那我不嫁你了!哪有这样的道理!这不是欺负人嘛!世上还有没有伦理规矩了!”
“你跟我讲‘伦理规矩’?”陆离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苏轻鸢哑然,许久才道:“不行!没有这样的道理嘛!定国公他们为什么不提这件事?他们应该会反对的啊!”
陆离攥住苏轻鸢的手,笑道:“他们没提辈分的事,是因为此事根本不值一提。你大概忘了,我的父皇也娶过一个苏家的女子,却是你的姑母。”
“有吗?”苏轻鸢拧着眉头想了许久,隐隐记得似乎确实有这么一回事来着。
所以,其实辈分也没有太错?
陆离点点头,又补充道:“还有,我父皇还跟你的母亲有一段……”
“你给我住口!”苏轻鸢跳脚。
陆离摊了摊手:“总而言之,上一辈的辈分错了,咱们这一辈可以给它错回来,一点问题都没有。”
苏轻鸢瞪着眼睛想了半天,依然觉得有点委屈:“无论如何,我不接受钧儿叫我‘皇嫂’!”
陆离悠悠笑道:“可你现在是令巧儿,跟钧儿没什么关系。他若不叫你‘皇嫂’,还能叫什么?”
苏轻鸢噘着嘴想了半天,忽然重重地跺了跺脚:“我不嫁了!”
第157章 陆钧诺欺师灭祖
箭在弦上,“嫁”或者“不嫁”,已经由不得苏轻鸢自己做主了。
陆离回京之后的第一件事,就是跟太卜署重新敲定了册封大典的日子。
八月初九,大吉。
距今还有三个多月的时间。
这三个月,要用来绣制吉服、定制首饰、预备仪仗、熟悉流程……总而言之,是绝不可能闲着的。
苏轻鸢想想就觉得头大。
当然最让她恼火的还是陆钧诺的辈分问题。她始终不能接受自己将和亲外甥变成平辈的事实,可是现在看来,那样的结局似乎已经不可避免了!
倒霉,生气,不开心。
于是陆离去上朝的时候,苏轻鸢就躲在翊坤宫里,谁也不想见。
可是,她不想见别人,却自有别人想来见她。
这一日出现在翊坤宫的不速之客,是静敏郡主和良嫔岳氏。
苏轻鸢看见她们两个,忍不住拧起了眉头。
良嫔见状,立刻柳眉倒竖:“大胆!见到贵妃娘娘,还不行礼!”
苏轻鸢往软榻上一靠,懒懒地道:“如今我给您两位行礼,三个月后你们还得照样还回来,何苦呢?既然都是自家姐妹,好好说话不行么?”
静敏郡主脸色微黄,无精打采的,好一会儿才瞪着眼睛道:“你别做梦了!你真以为皇帝哥哥要册封的皇后是你吗?我敢打赌,不出三个月,你一定会无声无息地消失在这宫里!”
苏轻鸢皱了皱眉,沉吟道:“若是这样,我就更不必向二位娘娘行礼了——否则等我死了,您二位的礼还没还回来,我岂不是要死不瞑目?”
良嫔气得七窍生烟,静敏郡主却皱了眉头,不住地对着苏轻鸢偷偷打量。
苏轻鸢吩咐彤云送了茶点过来,悠悠笑问:“二位今日到翊坤宫来,是来示威的,还是来示好的?”
良嫔鼻孔朝天,高傲地道:“我们姐妹自然是怕令姑娘在宫中住得不习惯,特地来看看你。记得你刚进宫的时候,在我们这些姐妹面前可是乖巧得很,今日怎么完全换了一副嘴脸?”
苏轻鸢笑道:“此一时也,彼一时也。良嫔娘娘连这个道理也不懂吗?”
良嫔闻言气恼不已:“才来了一个多月,就把狐狸尾巴露出来了?你就不怕皇上看到你的真面目之后一脚把你踢开?”
苏轻鸢笑道:“相比我先前唯唯诺诺的样子,皇上好像更喜欢我嚣张跋扈、目无尊卑呢!——唉,其实我也不想这样,好苦恼啊!”
静敏郡主重重地“哼”了一声:“依我看,恐怕不是露出了狐狸尾巴,而是换了一个人吧?”
“咦?贵妃娘娘如何看出我是狐狸精变的?”苏轻鸢瞪大眼睛作惊诧状。
静敏郡主狐疑地盯着她看了许久,最终还是坚持了自己的猜测:“你不是令巧儿,你是苏轻鸢!对吧,太后娘娘?”
“你们在吵嚷什么?”陆离掀帘子进来,语气有些不悦。
苏轻鸢抢在静敏郡主前面,一头扎进了他的怀里:“你终于回来了!贵妃、良嫔两位娘娘欺负我,一个骂我是狐狸精,一个咒我死了!她们还逼我下跪磕头,还诅咒我活不过三个月!”
陆离安抚地拍着她的背,抬头瞪着良嫔怒道:“谁许你们到翊坤宫来的?巧儿性情温柔、不善与人争辩,你们就这样欺辱她?”
良嫔委屈得眼圈都红了。
静敏郡主怒道:“皇帝哥哥怎么可以如此偏听偏信!如今她是你心尖上的人了,我们哪里敢欺负她!‘狐狸精’是她自己说的,至于诅咒她——我们哪里敢!”
陆离将苏轻鸢抱到软榻上放下,低头看着她:“你怎么说?”
苏轻鸢吸了吸鼻子,委屈道:“贵妃娘娘说我不是令巧儿,而是太后娘娘——谁都知道太后娘娘上月初就已经薨了,她说我是太后娘娘,不是诅咒是什么?”
陆离慢慢地抬起头来,黑着脸看向静敏郡主:“巧儿将是朕的皇后,你却说她是‘太后’——你怕不是在诅咒巧儿,而是在诅咒朕吧?”
静敏郡主吃了一惊,忙跪了下来:“你知道我不是那个意思!这个女人究竟是谁,你的心里只怕比我更清楚!”
陆离冷笑:“朕自然知道巧儿是谁,倒是你——放你出宫的圣旨已经拟好了,稍后小路子会亲自送到毓秀宫去。你趁早回去收拾一下,明日午时之前出宫回府吧!”
静敏郡主呆了一呆,“哇——”地一声大哭起来。
陆离皱眉,冷声道:“你当初盗图投向百里昂驹的时候,就该想到会有什么样的后果!朕不想浪费太多口舌,你还是给自己留一分颜面的好!”
静敏郡主忽然扑向苏轻鸢,边哭边骂:“都怪你!都怪你这个坏女人耍些鬼鬼祟祟的手段!如果不是你迷惑了皇帝哥哥,他根本不会这样对我……”
陆离忙抢上前来拧住她的手臂,厉声道:“你若不想死,最好夹起你的尾巴,老老实实地滚出宫去!”
陆离从未对静敏郡主疾言厉色过。这是史无前例的一次,静敏吓呆了,连哭也忘了。
陆离放开手,回头向小良子厉声吩咐:“马上带下去!不许她在宫中乱走!”
小良子忙答应着,不管静敏郡主肯不肯,强把她拖了出去。
良嫔在旁听着,吓得跪伏在地上颤作一团。
陆离低头瞅了她一眼,眉头又拧了起来。
那种感觉活像脚边趴了一只癞蛤蟆——它在那儿也不咬人,偏偏让人心里膈应得慌;你要把它踢走吧,又会莫名地心疼自己的鞋子;哪怕它自己乖乖地走掉了,你也会犹豫要不要叫人打水来洗洗地!
这种左右为难的滋味,让陆离发了好一阵子愁。
苏轻鸢见他一直盯着良嫔看,心里又有些吃味。
陆离回过神来,沉声道:“你也回去吧。无事不许到翊坤宫来!”
良嫔如逢大赦,夺门而出。
苏轻鸢瞪着陆离,嘟着嘴,一脸不高兴。
陆离在她身边坐了下来:“又怎么了?”
苏轻鸢往旁边挪了挪,不肯说话。
陆离无奈:“我也想打发了她,但总得找个能说得过去的理由吧?我若说是为了你,朝中那帮老东西不是又要跟你过不去?”
“你要想朝中的老东西们过得去,是不是以后还要选妃?”苏轻鸢瞪他。
陆离忙举手发誓道:“一定不会!”
苏轻鸢重重地“哼”了一声。
陆离讨好地从后面搂住她的腰,蹭着她的后背笑道:“我本来有话对你说的,你这么凶,我都不敢说了。”
苏轻鸢听着好笑,身子往后一仰,躺进了他的怀里:“怎么说得我跟母夜叉似的?”
“本来就是嘛……”陆离小声嘀咕。
“嗯?”苏轻鸢瞪眼。
陆离忙道:“不不不,怎么会呢?朕的阿鸢温柔贤淑、娇小可人,怎么会是母夜叉呢?”
苏轻鸢知道他在说反话呢,偏偏又不能反驳,只得向他翻了个大大的白眼。
陆离偷笑了一阵子,终于正色道:“立后的事已成定局,那帮老东西如今不能反对了,却又生出了新的幺蛾子——他们说是皇后不同于偏妃,册封之前不该住在宫里,想让你搬回‘娘家’去住一阵,静待册封大礼。”
苏轻鸢闷闷地道:“我不答应!我又不是真的令巧儿!我才不要住到一个小小的员外郎家里去!”
陆离笑了:“我也没有答应让你你住到他们家里去。他们说的那些,都是礼部在未嫁女子之中选皇后的规矩,在你身上不适用。你是先入宫、再立后,规矩由朕说了算。”
苏轻鸢闻言便松了一口气,又追问道:“既然不适用,你跟我说这些做什么?”
陆离笑道:“我的意思是,不住在宫里也罢了,等段然的婚礼结束之后,咱们就启程南下,让那帮聒噪的老家伙们自己跟自己较劲去吧!”
“好啊好啊!”苏轻鸢举双手赞成。
陆离拥着她叹了口气,欲言又止。
苏轻鸢翻了个身,趴在他的胸膛上,若有所思地道:“那次我假死被念姑姑掳走的时候,听见她说过‘日月同明、神妖共生’八个字。我始终不得其解,只记得她话里话外的意思,好像应该是往南去的。所以我想,咱们是不是先到巫族的旧址去看一看?那边或许会有线索……”
“日月同明?”陆离一怔,搂着苏轻鸢一起坐了起来。
“怎么了?”苏轻鸢忙坐直了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