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阿鸢,我不想再这样下去了!”陆离的声音有些沙哑。
苏轻鸢微微一愣,推开了他。
“阿鸢?”陆离疑惑地看着她。
苏轻鸢坐直了身子,冷声道:“既然不想继续下去,就请皇上谨守礼数,不要再搂搂抱抱的了!”
“你误会了,”陆离哭笑不得,“我的意思是——我不想再费尽心思掩人耳目、不想再过这种鬼鬼祟祟不敢见人的日子了!阿鸢,我要光明正大地做你的男人!”
苏轻鸢伸手探了探他的额头:“要不要叫太医过来看看?”
“阿鸢!”陆离拿开她的手,咬牙低吼。
苏轻鸢低头避开了他的目光。
陆离重新强行拥她入怀,哑声道:“今日在御书房前,看着你费尽心思同我撇清关系,听着你口口声声自称‘哀家’,我这心里……总觉得你字字句句都像是在骂我,举手投足都像是在扇我耳光!鸢儿,那一刻,我觉得这世上再没有比我更无能的男人了!自己的女人就在眼前,我却不敢承认,世上还有比这更失败的吗!”
“你可以换一个角度想想,”苏轻鸢淡淡道,“只要你坚信我是你父皇的女人,相信你心里会舒服很多的。”
“可你是我的,不是那个老东西的!”陆离黑着脸吼道。
苏轻鸢不在乎地撇了撇嘴:“你说是你的,那就假装是你的好了。你愿意钻牛角尖,我也帮不了你!”
陆离紧紧地拥着她,咬牙道:“我是认真的!阿鸢,如今我只问你,如果有一日,我不再做这个皇帝,或许还会被千夫所指、万人唾骂,你还愿不愿意跟着我?”
“不愿意。”苏轻鸢答得很直接。
陆离愣了一下,放开了手。
苏轻鸢平静地看着他:“陆离,我相信这一刻你是真心的,但我只能当你是在开玩笑。而且,这样的玩笑,以后不要再开了。你是一国之君,不是先前那个可以任性妄为的临川王!如今的局面是你一手造成的,你想把这个烂摊子丢给谁?我以为你足够清醒,我以为两个月前你把我按在那张床上的时候,就应该清醒地知道你我二人会有什么样的结局!”
陆离定定地看着她,许久不语。
苏轻鸢勾了勾唇角,直直地迎上他的目光:“进宫之前,我被父亲锁在柴房不得见人的时候,曾以血书向你求救。那时我对我自己说,只要跟着你,哪怕浪迹天涯、哪怕衣食无着,我也是高兴的。可是你做了什么?你回复我的是一封冷冰冰的贺表!陆离,那时候你分明已经放弃了我!后来你对我百般折辱,更是彻底断掉了你我之间的情分!如今你又说要做我的男人、又说要为我放弃天下——你不觉得很可笑吗?”
梦中说梦 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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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章 传谕:彻查将军府
“血书?求救?”陆离心下一沉,脸色大变。
苏轻鸢涩涩地笑了一声,低头从他身旁绕过去,走到了窗前。
陆离亦步亦趋地跟着,见苏轻鸢站定,便伸手抓住她的双肩,强迫她转过身来:“说清楚!你何时向我求救了?血书又是怎么回事?”
苏轻鸢呆了一呆,许久才讷讷地问:“我被困柴房时曾经托人传书向你求救,你没有收到?”
陆离怔忡着,缓缓地摇了摇头。
苏轻鸢闭上眼睛,两行清泪同时落下。
“阿鸢。”陆离抓着她的双肩,迟疑许久,终于重重地将她揽进了怀里。
苏轻鸢咬住他的衣襟,起先只是无声地落泪,后来渐渐地有些喘不上气,便揪住他的衣裳低低地呜咽起来。
她越哭越伤怀,从低泣到呜咽,最终还是声嘶力竭地嚎啕起来。
陆离只觉得胸中一阵一阵地发紧,有心劝她几句,却偏偏一个字都说不出口。
苏轻鸢紧紧地揪着陆离的衣襟,心中昏昏沉沉的,几乎什么也想不起、什么也不去想,只有无尽的委屈争先恐后地化作泪水从眼中汹涌而出。
不知哭了多久,也不知在陆离的衣襟上撕咬了多久。等到最后连哭的力气都没有了的时候,苏轻鸢觉得自己仿佛把这一辈子的委屈都哭完了。
陆离帮她拍背顺气,也不知拍了多少下,连手臂都累得麻了,也不敢停下。
苏轻鸢努力平复了呼吸,伏在陆离的胸口低声泣道:“我被关在柴房里,饭也不给吃、人也不让见……我每天等着、盼着,夜里都不敢合眼,生怕一合眼就错过了……三天、五天……我等得眼泪都流干了,可你一直没有来、一直没有来……”
陆离的心脏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地攥住了,痛得他只想蜷缩起来。
苏轻鸢咳了两声,似哭似笑:“终于有一天,我在门缝里看到你的回书,我以为你终于要来了,我兴冲冲地跑过去拿那张纸,绊倒了柴草、摔伤了膝盖,可是我还在傻笑……陆离,我真的以为你会救我的!我真的没想到……我满怀希望地捡起那张纸,却看到上面明明白白地写着‘恭贺娘娘瑞征凤鸾,母仪天下’!陆离,那时候我的心里……真恨不得自己已经死了!我不明白,你不打算救我也罢了,为什么要写那样的一封贺表来刺我的心!我只差没有把心捧给你,一直以为你的心也同我一样,谁知这一片痴心,最终竟不过是一个笑话!”
“对不起,阿鸢。”陆离涩然轻叹。
苏轻鸢忽然重重地推开他,依旧背转身去。
陆离沉默地走了回来,从后面抱住她:“阿鸢,除了求救的血书之外,你有没有给我写过一封信——信上说,你是将军府嫡女,生来便是母仪天下的命,不可能嫁予一个旁枝入嗣、注定没有前程的闲王……”
话未说完,他自己已哽住了。
他不该问这句话的。
他当初就应该意识到不对的!
相知多年,她是什么样的性情,他如何会不知道!她生性疏阔,霁月光风,深宫之中那些可笑的荣华富贵,如何能入得了她的眼!
“阿鸢,我糊涂了!若是我当初清醒一点,就不会……”他的喉咙里似乎被什么东西堵住了,眼睛也酸痛得厉害。
苏轻鸢怔了许久,讷讷地问:“你是说……有人冒充我,给你写过一封信?你是因为看了那封信,所以才——可是我的笔迹,你认识的啊!”
陆离叹道:“就是因为笔迹没有问题,我盛怒之下才会轻易上当。但是……那时我若肯多想一想,就不会做那么蠢的事了!阿鸢……我的阿鸢怎么会是一个贪恋富贵的女子!我早该想到……”
“陆离,我累了。”苏轻鸢闭上眼睛,软软地靠在了他的怀里。
陆离喟叹一声,小心地将她抱起来,送回床中放好。
苏轻鸢扯过被角把自己遮了起来。
陆离迟疑许久,从旁边搬过一只锦凳,坐在了床边。
苏轻鸢很安静,在被底一点动静也没有。
可是陆离知道她没有睡。
他攥着她的手,喃喃低问:“阿鸢,你心里一定恨我,是不是?”
苏轻鸢没有动。
她的眼前飞快地闪过一些画面:柴房之中的苦等、看到回书之后的绝望、洞房之夜的强占、以及之后那么多次摧心折骨的屈辱……
她希望自己可以大气一点,一声“不恨”说出口,一笑泯恩仇。
可是,她做不到。
她恨他。而且,此刻知道真相之后,这种恨意丝毫没有减少,反而似乎更多了些。
他不懂她、不信她——这个事实,比他的冷漠、他的嘲讽、他的疯狂折辱,更让她心寒。
世上哪有“重新开始”那样容易的事?
这一路走过来,闯过多少泥泞、摔过多少跟头,那些污迹和疤痕仍在,如何能够一笑而过!
“你出去吧,我想安静地歇一歇——好久好久没有睡过安稳觉了。”苏轻鸢从被底探出头来,淡淡地道。
陆离迟疑着不肯走,在她床边哑声低问:“阿鸢,当日你向我求救的那封信,交给了谁?把我的回书交给你的人,又是谁?你被关在柴房里的时候,周围守着的人是谁、送饭的人又是谁?”
苏轻鸢闷闷地想了很久。
陆离以为她睡着了,却听她终于淡淡地开口道:“不外乎是父亲的人罢了,我记不得那么多。”
陆离见她有意回避,心里有些恼:“你求救的书信,不可能随意交给不熟悉的人!我的小厮把那封假书信送给我的时候,说是没有认出送信之人,你心里总不至于——”
苏轻鸢将眼睛睁开一条缝,平静地看着他:“事已至此,再追究那些旧事又有何益?你便是把当日换我书信之人剁成肉泥,你我之间这个‘母子’的名分也已经不能改变了。你想要光明正大地同苏轻鸢厮守,且等来世吧。”
陆离在床前站了许久,最终还是黯然转身,走了出去。
廊下,落霞和小路子一干人等都在,倒是疏星淡月两个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
陆离凭栏站了许久,涩然苦笑。
今生已经过得一塌糊涂,他如何敢奢望来世?
“小路子。”他转过身,沉声开口。
小路子慌忙躬身上前。
陆离抬头,看着遥远的天边:“传段然速速到养居殿来见我。”
小路子有些为难:“皇上,段公子刚刚出宫,这会儿再去传他,只怕……”
陆离想了一想,收回了目光:“既然如此,就叫人传朕的口谕给他。命他严查上将军府奴仆,尤其是曾受阿鸢信任之人……另外,查一查府中有无擅长仿冒他人笔迹的,比如账房先生之类。一有消息,即刻回报。”
殿内,苏轻鸢睁开眼睛,怔怔地看着窗棂上的日影。等窗外安静下来之后,她便掀开被子,坐了起来。
心里只觉得沉闷,一时却又似乎并没有在想什么。
这殿中,实在太过于寂静了些,就像将军府的柴房一样,冷冷清清的,连个人影也见不着。
宫里的规矩本来不是这样的。只因最初的那些日子,陆离不管白天黑夜时时过来搅扰,苏轻鸢不愿被人看见自己受辱的惨状,这才下了“宫女未受传唤不得进殿”的命令。 如今,她却又忽然有些害怕这样的寂静了。
疏星淡月两个丫头最近也不知在忙些什么,似乎不那么喜欢往她的跟前凑了。这会儿,她们在哪里呢?在东偏殿照顾钧儿,还是在延禧宫陪伴青鸾?
苏轻鸢是爱热闹的,一向最怕的就是孤独。
这一刻,尤其害怕。
她迫切地想知道那两个丫头去了哪里,潜意识里却又不想问。
最后,她终于还是没有忍住,唤来了落霞。
“娘娘,有何吩咐?”落霞站在屏风前,恭敬地问。
“你叫我什么?”苏轻鸢皱眉。
落霞笑道:“皇上说,‘太后’两个字听着太疏冷,还是叫‘娘娘’亲切些。”
苏轻鸢抿了一下唇角,淡漠地笑了:“有意义么?”
落霞陪着笑了两声,又问:“娘娘可是想吃什么?淡月姑娘正在外头摘桂花呢,说是要酿什么桂花酒。大夫提醒过娘娘孕中不能饮酒的,那丫头怕是忘了!”
苏轻鸢想了一想,淡淡地笑道:“不是忘了。青鸾爱喝自酿的桂花酒,可是酿酒的手艺不敢恭维。淡月疏星自幼跟着我闹惯了,别的长处没有,酿酒倒是常出佳品,所以我每年都要叫她们酿一些给青鸾送过去——等过些日子她酿好了,你们别跟她客气,最好全给她喝光才好,谁叫她又瞒着我做这种好东西!”
“娘娘吩咐,奴婢们一定不辱使命!”落霞爽快地应着,调皮地眨了眨眼睛。
苏轻鸢的心里似乎松快了些,便继续笑道:“这会儿桂花酒还没有,你们先去她那里抢些桂花来做糕点吧,记得少放些糖。”
“奴婢遵命!”落霞高声应了,立时便要退下去。
苏轻鸢叫住了她,迟疑片刻才叹道:“天凉了,叫丫头们别在廊下站着——还照宫里的旧规矩,到殿里来伺候着吧。”
落霞一一应了,果然出去叫了几个小宫女进来,空荡荡的殿中立时便有了几分人气。
苏轻鸢渐渐地安下心来,但很快又觉得无聊了。
细想想这一阵子,无聊的时候她都是直接蒙头大睡的。可是今天,注定睡不着。
百无聊赖之下,她随手往枕头后面摸了一把——掏出了一本书。
还是那本《风尘豪侠传》。
京城里的公子小姐之中,程昱是最会讲故事的人。先前苏轻鸢为了多听故事,不免厚着脸皮拍了他几次马屁,一来二去就与那位世子爷混熟了。
说是“朋友”,其实大多数时候,都是程昱在说故事,她在听。
这套书也是程昱送的。他说这些野记杂谈读来甚是有趣,猜想她多半会喜欢。
苏轻鸢虽然一向不爱读圣贤书,这些野记杂谈倒确实是她的心头所好。
得到这套书之后,她如获至宝,废寝忘食地捧着读过好多遍。
尤其是这一本《巾帼篇》,她更是手不释卷地捧了许多天,恨不得一字一句都反复咀嚼,看到得意处还顺手作了许多批注题咏,害得丫头们险些以为她要用功读书考状元去了。
她对这套书的喜爱,不仅惹得丫头们惊奇不已,也惊动了她那个爱书成痴的妹妹苏青鸾。
于是,这本书被苏青鸾借走了多日,直到她进宫以后,才被那傻姑娘揣在袖子里拿来还了她。
苏轻鸢本以为青鸾应当是不喜欢这类书的。但是,谁知道呢?
哪个女子没有做过抛却世俗浪迹天涯的梦?即使是最中规中矩的千金小姐,只怕也未必当真甘心困于高墙之内吧?
苏轻鸢漫无边际地胡乱想着,随手翻开一篇,一字一字地看了下去。
书中的故事早已看过几遍了,闭上眼睛也能回想起来。但今时今日,她希望能把自己藏进书里,借以避开那些烦心的、可怕的往事的困扰。
彤云过来添茶的时候,见苏轻鸢看得入神,便抿嘴笑道:“素日只当娘娘是不爱看书的,今儿才知道您跟皇上一样,不看则已,一看便放不下!这旁边的批注,是娘娘自己写的吗?”
苏轻鸢有些赧然,下意识地把书合上了。
她看书的时候满脑子里天马行空的,鬼才知道信笔批注的时候会写出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来!
等彤云走开之后,苏轻鸢重新翻开书,决定细看一看自己先前写过的批注,却忽然皱了皱眉头。
她在闺中的时候,摊纸磨墨一向是疏星的差事。那丫头心细,磨出的墨汁浓淡适宜,十分润泽——照理说,那样的好墨,不该出现积墨或者晕染才对!
苏轻鸢的心头莫名地一跳,下意识地把书捧了起来,凑到眼前。
这一页上,出现晕染的字只有一个,看上去像是意外。
可是苏轻鸢分明记得,刚刚在前两页的时候,也有两个字模糊了。
这个发现,让她捧着书的双手骤然变得冰冷,微颤的指尖几乎已经没有办法翻动书页。
她很想把书丢到一旁,却咬紧牙关忍住了。
呆坐许久之后,她缓缓地俯下身,将书本重新放到桌上,一页一页地翻看起来。
出现问题的字并不多,有时候几页都没有一个。但整本书翻下来,不对劲的字少说也有三四十个。
全部出现在她的批注之中。
她细细看了那些字,确定墨迹是有问题的——或者说,可以确定那些字上面出现了多余的墨迹。
如果整本书曾经泡过水,出现这种现象或许不足为奇。但这本书沾过水的地方只有寥寥几页,所以这种解释是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