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百里昂驹轻而易举地抓住了她,一把将她拉进了怀里。
周围响起了几声惊呼。
小丫头们一个个都吓坏了。但是随后,她们又表示了理解:兄妹情深嘛!
“跟我走!”百里昂驹拽着百里云雁的手腕,硬要拉她出去。
“太后救我!皇上救我!”百里云雁一边挣扎,一边回过头来拼命呼救。
于是百里昂驹心中的怒火烧得更旺了。他不顾百里云雁的挣扎,一把将她抱了起来,大步跨出了门。
殿中众人面面相觑。
苏轻鸢抬起头来,向陆离道:“六皇子好像醉了。虽然不知道他因为什么生气,可是……雁儿毕竟是个女孩子,万一磕着碰着,你一准儿又要心疼。”
“朕去看看!”陆离站了起来。
苏轻鸢点点头,笑向众人道:“没什么大事,大家继续吧。”
和靖公主扯扯苏轻鸢的衣袖,担忧地问:“西梁六皇子……会打人吗?”
苏轻鸢安抚地拍了拍她的手:“你放心就是。谁家的兄妹不是从小打架打到大的?由着他们去吧!”
“我家就不打……”和靖公主小声反驳道。
苏轻鸢忍不住笑了。
这小丫头倒是有趣,难怪段然一眼就看上了。
只不过,那姓段的实在有些混账,和靖公主嫁给他,真是可惜了这么好的姑娘!
今晚,没有差事的奴才都去了永安殿,于是别处便显得冷清了许多。
朝乾殿旁边的耳房里,百里云雁被扔在了地上,缩在墙角抽泣不止。
百里昂驹在她的面前走来走去,“呼哧呼哧”直喘粗气。
转了几百个圈子之后,他终于又俯下身来,揪住了百里云雁的衣领:“他真的待你好?”
百里云雁昂起头,忍住泪,冷笑:“当然好!他比你好一千倍、一万倍!”
百里昂驹的脸上露出痛苦之色。
他缓缓地放了手,低声道:“可是他有很多妃子,他还跟他的母后不清不楚……那个女人阴狠善妒,你进宫之后的日子不会好过……”
百里云雁依然冷笑着:“不可能!太后对我极好,比亲姐妹还要好!我在南越宫里,比在你身边自在太多!我早就受够你了!”
“受够我?可是那晚你明明说……”百里昂驹一脸受伤。
“那晚?哪一晚?”百里云雁明知故问。
百里昂驹迟疑了一下,换了话题:“雁儿,你若是受了委屈,可以对我说。他们若是敢欺负你,你不要忍,咱们西梁儿女的眼里,从来没有这个‘忍’字!”
百里云雁扶着墙根慢慢地坐稳了身子,露出嘲讽的笑容:“你自己把我送到了南越皇帝的手中,死乞白赖地求着他收下我……这会儿他真的收下了,你的心愿也就算是达成了,你何必还要装作很在乎我的样子!你若是真的在乎我,怎么可能把我送进来!百里昂驹,我已经看透你了,先前那十几年我只当自己眼瞎,爱了一条狗……你不要再来见我了!”
“雁儿!你知道,我也有我的苦处……”百里昂驹蹲了下来,眼含热泪看着百里云雁的眼睛。
百里云雁的笑容渐转苦涩。
她慢慢地站了起来,靠着墙咳了两声:“我不怪你,我只是再也不想见你了。六哥,我一直知道你不喜欢我,先前我算计你,是我不对。现在我真的已经不喜欢你了,从今以后你只是我的六哥,只是一个很遥远的娘家人。等你启程回国之后,我就会忘了你……你也忘了我吧。”
“不行!”百里昂驹急了,站起来双手按住了百里云雁的肩。
“你做什么?到了这个地步,难道你要反悔不成?”百里云雁沉下脸来。
百里昂驹咬牙道:“不错,我反悔了!雁儿,我不能接受你嫁给别人,不能接受你跟别的男人恩爱缠绵、生儿育女——你是我的!”
“六哥,你的酒品实在太烂了。你每次喝醉了都不说人话、不干人事,酒醒之后你却从来不肯认账。”百里云雁别过头去,连看也不愿意再看他一眼。
百里昂驹怔怔地站了好一会儿,又抬手将百里云雁抵在了墙上:“我不是酒品不好,我是没胆——雁儿,我害怕!你自己不知道你会遇到多大的麻烦,可是我知道……我舍不得让你面对那些!我说过的话、做过的事,我都记得!”
百里云雁沉默许久,脸色终于缓和下来。
百里昂驹大喜:“你答应……跟我回去?”
“回去?然后呢?你打算如何安置我?你敢不敢当面跟父皇说,你要我做你的女人?”百里云雁追问。
百里昂驹迟疑不语。
于是,百里云雁笑了:“六哥,如果说先前我还抱了一丝幻想,现在……我是真的对你死心了。”
百里昂驹忽然暴怒起来。
他猛然用力抓住了百里云雁的肩膀,右手揪住了她的衣领:“不行,我不许你死心!你是我的,雁儿,你的心里一直有我,这么多年了……你连身子都给了我,怎么可能轻易死心!你是生我的气,故意拿话刺我,是不是?”
百里云雁用力摇头,想说话,却连气也喘不上来。
这时,原本虚掩着的房门霍然敞开,几盏灯笼的光齐齐刺了进来,耀人的眼。
进来的是陆离。
他快步走到百里昂驹的面前,抬手搭在了他的肩上:“放开她!”
百里昂驹迟疑了一下,放开了手。
百里云雁立刻滑了下去,靠着墙根咳个不住。
陆离蹲下身去,温柔地帮她拍着背:“别怕,我来了。”
百里云雁微微一笑,脸色有些苍白。
百里昂驹在旁看着,觉得十分刺眼。
于是,他弯下腰来,攥住了百里云雁的手腕:“现在她还不是你的妃子,该是你放开她才对!”
陆离果真立刻放开了手。
百里昂驹有些诧异。
这时陆离将目光从百里云雁的身上移开,看向了百里昂驹:“你刚才的那几句话,再说一遍?”
百里昂驹脸色大变:“什么话?”
陆离双手抱胸,往后退了一步:“朕好像听到了什么不该听的。”
百里昂驹呆住了。
已有七八分醉的他,一时很难处理这样突如其来的问题。
陆离等了一会儿,不见他开口,便走到桌旁坐了下来:“朕一直疑惑,你为什么那么着急把雁儿嫁到南越——现在朕似乎有些明白了。”
“你是不是误会了什么?”百里昂驹苍白的脸上,勉强露出了一个干涩的笑容。
百里云雁在旁看着,“哈”地笑了一声。
陆离笑得十分平静:“当然,最好是误会。雁儿的性情,朕很喜欢。朕后宫之中顺眼的女子不多,你这位好妹妹,倒恰好合了朕的眼缘。两国若能结为秦晋,是朕求之不得的事。”
百里昂驹的脸色渐渐地舒缓了几分。
却听陆离又继续道:“当然,想必你也知道,南越有些约定俗成的规矩,比如女子的贞洁一向被看得比性命还重。朕是一国之君,眼睛里更是容不得沙子,如果被朕知道有人存心欺瞒,让朕和南越皇族蒙羞——那恐怕就不是一两条人命的事了!”
百里昂驹神色一凛。
陆离微笑着向百里云雁伸出了手:“你不会骗朕的,对不对?”
百里云雁把手藏到了身后,带着哭腔问:“若是我骗了你,你会怎么办?你要杀我吗?”
“雁儿,别乱说!”百里昂驹急了。
陆离脸上微笑不变:“当然不会——此等奇耻大辱,岂是杀你一人就能消弭于无形的?”
“你要打仗,我西梁却也不惧!”百里昂驹沉声道。
陆离转过去看着他:“西梁当然不惧。而且,西梁嫁一个失贞的女子到南越来,也说不上谁更丢脸,所以你可以算是有恃无恐了。朕只是有些遗憾……”
“遗憾什么?”百里昂驹见他停顿,立刻急切地追问道。
陆离微笑着看向百里云雁:“但愿是朕多虑了,也希望公主好自为之吧。”
“皇上……”百里云雁欲言又止。
陆离站起身来,面带微笑,缓步走了出去。
百里昂驹欲言又止,百里云雁向外追了两步,陆离都没有理会。
灯光渐渐地远了,门还开着。
百里云雁仍然靠墙站着,双手捂住脸,落下泪来。
百里昂驹迟疑许久,走过来抓住了她的双肩:“别哭,咱不嫁了。”
百里云雁甩开他的手,尖声叫了起来:“到了这个地步,你说不嫁就不嫁?我偏要嫁!大不了就是一个死,难道我还怕死吗!”
百里昂驹面色惨白:“不行!陆离也不是什么善茬,他若是发起狠来,你的下场恐怕不只是死那么简单!”
“不管下场多惨,都是我自己找的,我又没有叫你负责,你慌什么?”百里云雁冷笑。
百里昂驹迟疑了一下,摇头道:“不行……他把两国战事说得那么轻松,多半还有底牌,我不能冒这个险。”
百里云雁细品了品他这句话,已经连冷笑的力气都没有了。
百里昂驹抓到了她的手,攥得很紧:“天下大事不能儿戏,而且我也舍不得你冒这么大的风险。雁儿,跟我回家!明日我就跟南越皇帝说,取消这桩联姻——南越宫中已经有了静敏,这桩婚事原本就没有什么意义。”
百里云雁仰头看着他,悲从中来。
芳华宫,苏轻鸢看着不客气地钻进她被窝的这个男人,拧紧了眉头:“怎么这么晚才回来?你不会是看了一场不该看的好戏吧?”
“怎么,没带你去看,有些遗憾?”陆离笑问。
苏轻鸢白了他一眼:“算了,我没那爱好!”
陆离将她揽进怀里,笑着叹了口气:“说实话,我本来以为会有一场好戏,结果大失所望。”
“怎么?”苏轻鸢有些诧异。
陆离缓缓地摇了摇头:“不提他们了,说说咱们自己吧——你这么早就回来,是为了等我?”
“那边太吵闹,坐久了头疼。”苏轻鸢往被窝里缩了缩。
陆离勾住她的腰,伏在她的耳边轻笑:“是真头疼还是假头疼,你我都心知肚明——老夫老妻了,怎么还这么害羞?”
“陆离,明日还有很多事要忙。”苏轻鸢抓住被角警惕地看着他。
这种程度的抵抗,在陆离看来完全可以忽略不计。他轻而易举地夺过了被角,微笑:“可是今夜照例要守岁,咱们不能坏了规矩。”
第117章 礼轻情意重
过了午夜,便是新年。
新年嘛,大家横竖都是不睡的。于是陆离从寅时便被小路子他们请了起来,天地供前拈香、佛堂前拈香、明殿神牌前还拈香。
不知拈了多少处香、也不知听了多少声炮仗,累得陆离头晕眼花,耳朵里“嗡嗡”乱响,听着小太监说话都像炮仗。
一个漫长的早晨,就在拈香和听炮仗之中无聊地过去了,陆离无比怀念芳华宫的暖被窝。
回去睡觉是不可能的。他还有一个漫长漫长的朝贺之仪要参加。
在朝乾殿受了百官的贺表,属国进贡,各王府、各部族献上贺礼,文武百官列班朝贺,啰嗦起来简直没完没了。
好容易把这些规矩都熬完了,时间已经过了正午。
“丹陛大乐”奏完了,陆离的耳朵终于得了个清静。
他一刻也没有停留,马不停蹄地奔回了芳华宫。
今日,他有充分的理由光明正大地赖在芳华宫不走。
回去以后先补个眠,如果无心睡眠就做点别的。哪怕只是两人一起躺在床上发呆,也可以像两只小猪一样幸福得冒泡……
陆离在步辇上这样想着,唇角便不自觉地挂上了笑容。
可是回到芳华宫以后,他的笑容就挂不住了。
一屋子人。
这么热闹做什么?大新年的,哪里找不到热闹,为什么都要凑到芳华宫来?
要不是看在过节的份上,陆离几乎已经要黑脸了。
“皇帝哥哥!”静敏郡主第一个冲了过来,敷衍地屈了屈膝,然后便撒娇地抱住了陆离的胳膊。
程若水带着沈君安和良嫔迎了上来,按部就班地行了三跪九叩的大礼。
静敏郡主仰起头:“皇帝哥哥,跟她们几个比起来,我是不是太不懂规矩了?”
陆离点了点头:“确实如此。所以今年你的压岁钱就不用发了吧?”
“那不行!我把大礼补上就是了!”静敏郡主果然放开他的手转到前面来,飞快地补完了大礼。
陆离向小路子吩咐了一声,往各宫里发下了新年的赏赐,无非是玉如意、香袋、项圈、金银锞子之类的玩意儿,众人又跪下谢恩。
好容易赏完了,陆离笑着走到了苏轻鸢的面前:“我……就不用磕头了吧?”
苏轻鸢慢吞吞地抬了抬眼皮:“不磕头也成,你的压岁钱也别想要了。”
这句话似乎有那么一点威胁的意味,陆离心下有些迟疑。
他站着犹豫了许久,最终还是觉得这个头磕不下去。
尤其是当着这么多外人的面,尤其是这些外人还大多数都知道内情,各自憋着笑在等着看他的笑话!
开什么玩笑?要他给自己的媳妇和孩子磕头拜年,还要三跪九叩……他不要面子的啊?
实在非跪不可的话,等这些碍事的人都走了,他可以勉强接受在床沿上跪一下——这是最大的妥协,不能再让步了!
陆钧诺窝在苏轻鸢的怀里,露出了个小脑袋:“皇兄,你怎么还不磕头啊?我已经磕完了,母后赏了一套湖笔、一把白玉柄的短剑,还有七种颜色烧的一整套瓷娃娃哦!”
陆离强忍住揍他的冲动,板着面孔道:“母后赏赐湖笔和短剑,是希望你文武双全,哪一样都不要落下。不过我看你似乎只喜欢那套瓷娃娃?过了新年就六岁了,还是玩心不改?”
陆钧诺调皮地吐了吐舌头:“等我长大了,也许就不喜欢瓷娃娃了!”
“哦?到时候母后又该赏你什么?”陆离趁机坐了下来,饶有兴致地问。
陆钧诺歪着头想了想,认真地道:“那就把彤云姐姐赏给我吧!”
“咳……”苏轻鸢被自己的口水呛到了。
陆离下意识地站起来,忽然想起场合不对,忙又坐了回去。
落霞忙过来替苏轻鸢拍背,自己却也只能靠咬着唇角才勉强忍住了笑。
苏轻鸢好容易住了咳嗽,随手在陆钧诺的小脑袋上拍了一把:“胎毛还没褪干净的小屁孩!你才断奶几天,就学会惦记我的人了?你念了这半年书,到底都学了些什么东西!”
陆离喝了杯茶,笑道:“不用说,肯定是段然那小子教的,赶明儿我去骂他!”
“你该去打他!”苏轻鸢冷着脸道。
陆离眯起眼睛,微微地笑着。
苏轻鸢把陆钧诺拎出来,推到了陆离的面前:“给你皇兄磕头去,看他赏你什么。”
陆钧诺果然走上前去,端端正正地行了大礼。
陆离笑着扶他起来,叫小路子拿了一套影子戏的人偶和一包金锞子过来赏了他。
苏轻鸢皱起了眉头:“你刚刚还说他玩心不改,自己倒又赏他这些玩意儿!”
“别忙,”陆离微笑道,“我还有一件东西要给他,已经叫人送到他房里去了。”
“是什么东西?”苏轻鸢狐疑地问。
陆离微微一笑,小路子便在旁替他解释道:“是皇上自己自幼珍藏的一套《资治通鉴》。”
苏轻鸢大惊失色:“你给他那个干什么?他能认几个字?”
陆离随手揉了揉陆钧诺的小脑瓜,笑道:“你急什么?今年认不了几个字,明年差不多就能慢慢读起来。那套书,我自己瞒着人偷偷地读了十几年,如今也该传给钧儿了。礼轻情意重,希望钧儿能明白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