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得好像你真的打过仗一样,人都虞侯是真的上过战场杀过辽狗的,咱们说穿了也就是给官家看门的,得饶人处且饶人吧。。。”
“我也觉着这次咱们有些僭越了。。。人毕竟是都虞侯啊。。。”
苏牧的耳朵是极灵敏的,这些并没有刻意掩盖的声音,他都听在耳中,见得这些人都等着看自己的笑话,苏牧也只是摇头轻笑了一声。
他这等表情,被看在眼里,又变成了无可奈何,然而正当所有人等着苏牧迈开腿子往前走之时,苏牧却将手放在了嘴里,一声唿哨刺痛耳膜,仿佛北方草原上的鹰隼在苍穹之上尖啸!
如果说先前他们都认为苏牧在北方大地只不过是打酱油,那么这一声充满了北地粗狂风味的口哨,已经让他们心里的想法有些动摇了。
而这一声唿哨传出极远,仿佛穿越了京城的建筑,在呼唤北方战场上死去的英灵一般!
街道的尽头,观音奴还在苦劝着白玉儿,抚摸着白玉儿硕大的脑袋,希望它能够回到苏牧啊大的身边,为啊大保驾护航。
而此时的唿哨,让观音奴的小脸陡然发白,因为她在草原上听到这种唿哨,只有两种情况,一种是驱赶羊群牛马,另外就是狼群和马贼来袭!
这里没有羊群牛马,便只能是狼群或者马贼来袭!
白玉儿虽然并不喜欢苏牧,但这么长时间相处下来,它还是接受了苏牧的角色定位,陆青花是它的母亲,那么苏牧就是它的父亲。
它也是被苏牧收养的,就如同观音奴一般,它用自己有限的智力,谨记着这层关系,压制着自己骨血里的野性,才不至于对这些养育自己的人类下杀手。
随着它越来越大,它的野性回归也就越来越快速,白玉儿也就变得越发的暴戾,可虽然陆青花不在,但雅绾儿和扈三娘等人却给了它足够的亲近和温情,让它牢牢记住这层关系,并没有被野性所湮没。
它终于离开了观音奴,利爪在青石板上留下深深的痕迹,如同一道白色的闪电,朝苏牧的方向狂奔而去!
它的体型太大,速度上很吃亏,身躯的沉重都灌注到了肥厚的肉垫上,它的步伐踏在地上,便仿佛敲着一面震彻天地的闷鼓!
长街宽阔,白玉儿很快就见到了那群人马,并感受到了这些战马和骑士对苏牧的敌意和嘲讽!
它是猛兽中的猛兽,是猛兽王者之中的王者,变异的血脉让它拥有着超乎其他野兽的灵智,从小在人类的世界之中长大,让它对人类的情绪感应更加的敏锐。
它可以厌烦苏牧,但绝不容许其他人类威胁到苏牧的安全,就如同陆青花和苏牧等人一次次保护它,守护着它成长起来一样!
那些战马在它的眼中就是弱小到了极点的存在,当它从后面冲撞上来之时,那些战马纷纷爆发出惊恐的嘶鸣,武将们拼命拉着马缰,紧紧夹着马腹,将骑术施展发挥到极致,可仍旧无法控制住惊恐万分的战马!
“希律律!!!”
战马终于将这些武将们都掀翻在地,而后四处逃窜,武将们看着仍旧泰然自若的苏牧,再看看战马逃窜的方向,扭转头来,但见得一头大半个人高的庞大凶兽夹裹风雷之势,正朝他们冲撞而来!
“老天!这是甚么鸟东西!”
“怎么可能会有这般高大的大虫!”
为了给苏牧脸色看,他们早早就全副武装,一个个鲜衣怒马,见得白玉儿冲击过来,纷纷抽出刀剑,锵然之声不绝于耳!
然而白玉儿下一刻,他们就纷纷退开了,因为他们看到一匹惊恐的战马迷失了方向,被白玉儿赶上,一声刺痛耳膜的虎啸过后,那战马的一条后退,竟然被白玉儿咬住!
白玉儿庞大之极的体型给了它无穷尽的力量,锋锐的虎牙如弯曲的钢刀一般刺入壮实的马腿之中,当鲜血涌入它的口中,它的野性被彻底激发开来!
“嘭!”
那战马被白玉儿硬生生拖住,撕下那条马腿的同时,战马被甩飞出去,如同一只被丢出家门的小猫!
白玉儿丢下那条马腿,踏在哀鸣的战马身上,居高临下地俯视着那头喷血的战马,仿佛天穹上的神皇,俯瞰着渺小的蝼蚁!
“吼!”
它的咆哮将战马的鬃毛吹起,而后凶蛮地撕开了战马的脖颈!
战马的热血将白玉儿那银色的皮毛染红,它却如同得胜的兽王,高昂着头颅,一步步走向了苏牧。
武将们纷纷退避,有些人已经仗着轻身功夫,跳跃到街道两侧的民居和墙壁之上。
他们难以掩饰心中的恐惧,人都说金国的女真勇士三人可搏虎,而女真人有多么凶蛮勇猛那是毋庸置疑的,再加上白玉儿可比虎王要威风太多太多,也就是说,像他们这样没上过战场的武将,至少得十几个人合力,才能够与白玉儿一搏!
见得苏牧无动于衷,这些武将们心里都怕了,虽然他们已经意识到这头神兽一般的庞然大物,或许就是苏牧那一声唿哨召唤过来的,但如果不是,苏牧可就要被这凶兽给咬死了!
不给苏牧备马,给苏牧下马威,这些都无伤大雅,可如果苏牧死在这里,他们就麻烦了!
然而让他们吃惊的是,那凶残狂暴的巨兽,就如同大将军一般走到苏牧的面前来,而后低头,俯身,温顺地让苏牧抚摸着它的头颅和毛发!
而后他们见到了永生难忘的一幕。
苏牧在白玉儿的耳边轻语了些什么,仿佛在安抚白玉儿,做完这一切之后,苏牧才缓缓继续往前走,而满身热血的白玉儿,就跟在苏牧的身边。
一人一兽,就这么从仍旧惊恐万分的武将们身边走过,高瘦的苏牧和庞大的白玉儿形成了鲜明的对比,极具视觉冲击,便仿佛苏牧是那远古神话之中走出来的人物!
他完全可以骑在白玉儿的背上,这样会更加威风,更具威慑力,但他没有,因为他把白玉儿当成“女儿”,观音奴可以跟白玉儿玩耍,但他绝不会将白玉儿当成野兽和坐骑。
往前走了一段,苏牧似乎才想起那些武将来,他一停步,白玉儿也停步,他转身,白玉儿也转身。
他和白玉儿转身,那些武将便下意识往后退缩,白玉儿的目光便如同尖刀利箭,让他们无法直视!
而苏牧的眸光虽然平和,但在他们看来,却比尖刀利箭还要锋锐难当!
苏牧想说些什么,刺激一下这些武将,可看到他们眼中的惊恐,已经知道自己根本不需要说些什么了。
看着继续往前走的苏牧和白玉儿,这些武将们才艰难地咽了咽口水,纷纷在彼此的脸上看到了羞愧,本来想给苏牧一个下马威,没想到苏牧却给了他们一个永世难忘的下马威。
他们突然想起一个问题,在大营里头等待着给苏牧下马威的梁师成,能否成功?
第六百一十七章 帝国总管
沙场秋点兵本该是让人热血沸腾的一件事,于检阅者而言,更是如此。
然则梁师成却没有半分喜悦和激荡,因为他实在不愿意离开京师。
一种米养百种人,同样是宦官,梁师成不会像童贯那样渴望在沙场上证明自己,也不会像李彦那样以残暴来取乐。
早先梁山泊的草寇在山东搅风搅雨,彼时的梁师成还曾以太尉之身坐镇大名府。
控弦百万这样的权势掌控感,并不会让梁师成感到高高在上,反而让他感到厌恶。
这在大焱那些权势滔天的大宦官里头,并不是很多见,许多渴望晋升的大太监,都巴不得能够得到监军或者镇军之职,这些充满了阳刚之气的官职,最能够弥补他们缺失的那部分男性的认同感。
可梁师成却并不尚武,反而崇文,他在书艺局打下了不错的文学基础,即便谈不上什么才华绝伦,但他却喜欢附庸风雅,以推广文事为己任。
他的幕府之中汇聚了不少有名的文人墨客,常常对门下的俊秀名士指点评判,而且他还经常举行诗会雅集,在府邸外院建立馆阁,放置各种诗词字画卷轴等等,邀请宾客赏评题词,若遇有才者,便不吝引荐。
这也使得痴迷诗词书画和文事的赵劼对他另眼相看,与之相比,童贯就有些让官家感到失望,赵劼不止一次将御笔手抄的诗文书籍赐与童贯,可后者还是“执迷不悟”地往战场上跑。
梁师成就好像太监界的苏牧,毕竟他也听说过,苏牧明明可以靠才华,却选择了靠拳脚。
在这一点上,他对苏牧是非常嫉妒又惋惜的。
他嫉妒于苏牧的文才,如果苏牧能够将精力都投放在文学上,或许早就超越蔡京等人,成为官家最为宠信的文官了。
他惋惜的也同样如此,苏牧拥有着他无法拥有的文学天赋,拥有着他无法拥有的文学修养和造诣,却偏偏要到军队里,干一些连太监都能去干的事情。
这也真叫得不到的永远在骚动,拥有的则有恃无恐,这么一对比,梁师成对苏牧也是可恨可气又可惜。
大焱发展至今,文化昌盛,文官们从太宗朝开始就被泡在蜜水里,幸福到不行,彼时堪称文人的天堂。
娇惯的文人们也早早地从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之中,分出两种类型,一种是浊流,一种是清流。
所谓浊流,并非指这些文官都是贪官污吏,而是他们热衷于官场的权势,精通政务,擅于利用官场规则来达到自己的政治目的,而清流则保持着士大夫最为原始纯朴的家国礼法理念,保持着清高孤傲,宁死不折,比如那些直言不讳自诩骨鲠的言官们,便自诩清流,那些在馆阁里著书立说的大儒,便自诩清流。
而王黼蔡京为首的这些人,自然也就是浊流的代表,虽然他们为自己搜刮了不少的权财,但也做出了不少有利于国家百姓的实事,即便手段和方法为人所不齿,但功绩却不容抹杀。
而清流之中也可以分出两种来,一种是独善其身,最求个人的情调和高雅,醉心于文事,渴望踏上个人的巅峰,比如周甫彦之流,便是如此。
另一种他们非但要追求个人的品德修养和思想境界,更希望能够将这些品德和思想都推广出去,使得百姓们都能够变成高雅或者高尚之人,他们不仅仅自己的思想开阔,更希望开启民智,让百姓都能够拥有这样的思想觉悟。
后一种的代表则是在杭州死节的陈公望,以及现在的大儒范文阳。
梁师成对这些或明或暗的规则和分类都看得很透彻,但其实他并不太在意自己是清流还是浊流,甚至于他连自己是不是文人都无法理直气壮地挺胸承认。
他的进士之身来路不正,他的许多诗词其实都有剽窃冒用的嫌疑,他更不在乎自己的文章或者诗词能够给百姓带来什么思想上的影响和改变。
他在意的只是能够通过这种方式,继续得到官家的重用,只有这样,他才能继续担任皇家的大总管。
没有人能够洞察他内心的想法,在许多人看来,宦官都是自私自利的,但梁师成却有些让人捉摸不透,有时候为了权势可以胆大包天,有时候却又畏首畏尾胆小如鼠。
他可以“无私”地拉扯李彦和童贯等人,也可以帮着王黼蔡京说话,更能够为朝廷举荐贤能,许多新晋后辈,都得到过他的提拔,甚至在苏瑜接掌市舶司之时,所有人都反对的情况下,他私底下还在官家面前,为苏瑜说过好话。
非但朝臣们有些迷惑不解,其实连赵劼自己,都有些犯迷糊。
直到有一天,赵劼与梁师成闲聊,忍不住好奇,终于将积压多年的问题给问了出来。
梁师成沉默了片刻,而后朝赵劼拜道,人人都想着位极人臣,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可咱只是想替先帝守着这王土江山,替官家当好这家国的仆人,替官家好生看顾着这大好河山。
这样的话未免有些僭越,这江山是官家的,自然该官家来看守,你一个没鸟儿的太监,说什么看顾江山,这可是大逆不道。
但想了想之后,赵劼却感动了。
梁师成虽然努力读书,但有时候难免词不达意,但赵劼却能够听出他话里头的意思。
从太宗朝开始,大焱的皇帝便只是守成之主,很难再开疆拓土,而安乐了这数十年,大焱的官场早已腐朽糜烂,赵劼甚至想当个守成之君都有些困难。
他想要守护祖宗的基业,何尝不是要靠这些官员?
可这些个官员们一个个自私自利,只顾着堆垒自己的名望和权财势力,真正能够为皇家考虑的,又有几个?
而从梁师成的人生轨迹来看,不得不承认,他确实做到了这一点。
无论是文事武功还是神职,梁师成都曾经做过,或许干得不算漂亮,但确实是尽心尽力,有时候或许会好心办坏事,但动机上绝对是正确的。
他没有文官武将的才能,却有着为皇家着想的真心,就像一个能力有限技艺拙劣的修补匠,整日里在大焱这个外表光鲜内里腐朽的老房子里巡视查看,修修补补,有时候修补不好,反而将漏洞捅得更大,但赵劼却不会怀疑他的忠心耿耿。
梁师成是聪明的,所以他一直得到赵劼的信任和重用,就是因为这份难得的真心。
然而事实真的是这样吗?
人人都想着做到文官武将的极致,做到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按说梁师成也算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了。
但在他心里的最深处,却有着极其隐晦的想法,和别人无法洞察的优越感。
位极人臣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也终究是在一人之下,但他却是皇家的守护者,他在照顾着官家和皇族,一个是在官家之下,一个是照顾官家,这就是区别了。
也正是因为这一点,他并不会再去追求什么虚名功利,因为他的内心深处,将自己当成了官家的长辈!
这是极其大不敬的罪名,但也只能深埋在他的心底,而赵劼也将他封为太傅,封他为护国和镇军节度使,所有的这一切,似乎也都在肯定了梁师成的身份定位和功劳。
这就是梁师成优越感的来源,这就是最能满足他欲望的东西,他不渴求女人,金钱和权势,他只想留在宫里,看着这座老房子。
也正是因为他看到了自己的不足,知道自己的能力无法与身份定位匹配,他才更加嫉妒无论文事还是武功都出类拔萃的苏牧。
如果他拥有苏牧这样的才能,那么他就不至于只是个少保,他会将所有的事情都干得漂漂亮亮,让官家向朝臣向天下宣告,他梁师成是官家的长辈,是让当今天子尊为长辈的人物,比所有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那些权臣宠臣,都要高级!
看似无欲无求之人,心里的追求其实才是最贪婪的,因为他们并非无欲无求,而是他们追求的东西,已经超越了其他人的标准!
他很清楚侍卫司里头的事情,他是官家真正的亲信,也正是因此,他才与赵劼一般,既想要利用苏牧,也要不断提防和敲打苏牧,以免苏牧功高盖主,给赵劼带来麻烦。
那些正副将的心思自然是逃不过梁师成的耳目的,作为坐镇皇城数十载的人,他的势力早已遍布汴京城的每个角落,甚至于皇城司里头都布满了他的眼线。
他要在今日,在检阅侍卫司,启程北上的仪式上,告诉苏牧,谁才是侍卫司真正的主人!
然而等了许久,苏牧却迟迟没有出现,直到日头偏上,大校场外头才传来响动。
辕门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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