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可是这里是南平啊。”夏侯眠瑟缩了一下,弱声说道。
“那又如何,你现在敢大声说一句朝廷管不到南平,没过几日,就会有大军而来接管南平,届时什么夏侯家公仪家,都要仰人鼻息过活了。”
公仪晚的亲生母亲是夏侯家旁支女子,与夏侯家还算亲近,闻此不明所以地问:“那为何朝廷现在还不动手呢?”
“不过是朝廷需要有人替他们压着南平,以与世家贵胄达到平衡罢了,”夏侯艰难负手叹息,“行了,往后与她说话你们都小心些,态度也恭谨些,光是她嫡姐是当今太后,你们就得奉承着。哼,幸好我今日来这儿见一位友人,否则还不知你闯下何等大祸。”
夏侯眠与公仪晚恭恭敬敬送夏侯建南上楼后,相互对视一眼,夏侯眠上前拉住夏侯舟,“哥哥,你怎么来得这么晚?还是与爹爹一起来的。”
“出门时恰遇爹爹,早知……唉。”夏侯舟虽然方才被那女子瞪视了,但那清冷的眸光与他来说,如同冬日暖阳让他浑身暖洋洋的,更想得到她了。
夏侯眠苦恼的问:“爹爹让我们以后奉承着她,我一点也不想这么做怎么办?”
“好了妹妹,你且先忍忍,等哥哥得到了她,你想如何就如何。”夏侯舟在她耳边小声说道。
夏侯眠撇撇嘴,侧身与公仪晚说:“我先回去了,等庙会时再见吧。”
“好,那我也先回府了。”
屏风隔起来的一方小天地只有兄妹二人,那些意气书生的交谈也隐约起来,夏侯眠给自个儿倒了杯茶灭火,夏侯舟则是坐在慕听筠原来坐的地儿不知在想什么。
“哥哥,你说晚上那人还会来吗?”
“会的,据斥候说公仪疏岚不会在南平待太久,他们若想下手,只能尽快。”夏侯舟轻抚慕听筠饮用过的杯盏,举起来将唇印上杯壁,享受的闭上眼睛遐想这是美人儿的嫣唇。
夏侯眠看着他的模样气呼呼的说:“先说好,若是她慕听筠真被你收了,到时候可别舍不得让我动。”
“不会,旁人怎么比得上妹妹呢。”
晚间,已近深夜,万籁俱寂,夏侯府内昏暗的烛光灯笼在风中摇晃,一抹黑影掠过屋顶,蹿进一间房屋内。
夏侯舟在黑暗里静静的坐着,见人进来后亲自倒了杯茶递过去,轻声说:“侠士准备何时动手?”
“后日庙会时,让你妹妹将她引到观音庙后院后,之后就不用管了。”按照以往的传统公仪家女眷要在观音庙进香,而观音庙有规矩只能女子进,这也正是他们动手的好时机。
夏侯舟颔首,默了默还是忍不住问:“那我提过的,得手后藏到我这儿还算不算数?”
“自然是算数的,只是届时希望夏侯公子莫要嫌弃。”黑衣人意味深长的说完后,在桌面上留下一枚五星飞镖,闪身离开。
夜色漫漫,烛光摇曳,夏侯舟捏着手中五星飞镖一脸深思时,从窗外又飞进一个黑衣人。
夏侯舟刚想叫人,那人开口道:“莫喊,我是来告知你计划有变,人带到观音像庙台后便可。”
“好,我明白了。”声音不对,虽有淡淡疑惑,夏侯舟想着没旁人知晓他们的计划,许是他们是一伙的,也就暂且放下了。
过了一刻,南平高耸的七星楼楼顶,南平的夜色一览无遗。一个男人站在瓦片上看着公仪家的方向,衣摆被夜灯吹得猎猎作响,他眸光深沉幽暗,似乎装载了无数无法言说的情意,只能趁着暗色露出些许意味。
第76章 进香
深夜时; 忽而下起了大雨,气势磅礴的雨滴乘着风势而来; 砸落在青瓦上; 敲响竹窗; 在寂静的夜里尤为嘈杂。
慕听筠被吵醒; 纤眉皱起; 迷迷糊糊嘟囔了一声; 往男人怀里更缩了缩; 使得刚要起身的公仪疏岚立时顿住了身形; 放松身子好让她靠得舒服些。
“吵……”不堪雨声的慕听筠又困又烦; 委屈几乎要哭出来了。
公仪疏岚既无奈又好笑; 大掌虚虚掩在她耳上,见她还是哼哼唧唧的; 莫可奈何的在她耳边哼起南平小调哄她入睡,如此过了一刻,慕听筠方舒展柳眉; 依赖的攥着他胸前中衣衣襟睡着了。
半个时辰后,公仪疏岚小心翼翼的将她的手松开,起身披衣,推开门后; 飘零的雨丝携着水汽扑进来; 还未肆虐就被男人掩上门阻隔开来。
“何事?”他方才在内室听见两声夜鸪叫; 是有暗卫来的暗号。
久安毕恭毕敬的将小竹筒递予他; 候在一旁听命。
展开信; 公仪疏岚一眼扫过去,眉宇下压,深邃如海的眼里蕴藏着浓浓森冷之意,将信笺撕碎随意撒出去,很快被风卷起而后落在地上,被雨水打在泥土里渐渐消融。
“庙会那日,将保护夫人的暗卫再增加十人,要女暗卫。”
十人?久安心一跳,要知道他们费心练出的暗卫每一个都勘顶十个大内侍卫,原本夫人身边就有五人了,再调十人过来……公子这是要把夫人包起来啊。
“怎么?没听到我说的?”
“是,属下这就去办。”久安心神一凛,忙应声去做。
回到内室,散了周身寒意后,公仪疏岚褪下衣衫,刚躺下,原本静静躺卧睡着的小姑娘似有所觉,往他怀里蹭过来,睡得粉嘟嘟的脸颊蹭了蹭他的颈项,玉腿塞进他的腿间,继续酣睡。
爱怜的在她眼角落下一吻,公仪疏岚满足的环住她的纤腰,闭眸同睡。
庙会那日,一连几日的阴雨连绵停下了肆虐,被雨水洗净的晴空尤为灿烂,天色尚不明朗,平日里安静的街道已有热闹的人声,穿过灰白色的石墙,透进被窗纱掩住的内室,未几时,内室青纱色床帐晃了晃,伸出一只纤纤玉手,垂落在床边。
“墨芜。”略带睡意的慵懒嗓音从帐内响起。
墨芜让身后的丫鬟动作轻点后,疾步走进内室,撩起第一重床帐,隔着薄薄的纱帘跪坐在床边,将一杯水递过去为她润润嗓子。
“夫子呢?”慕听筠打了个呵欠,懒懒抬手抹去眼角沁出的泪滴,
“姑爷一早就出去了,说是回来陪您用膳。姑娘,起身吗?”
慕听筠点头,玉肘抵着床面坐起身来,踩着青面软绣鞋走到屏风后容婢女们为她更衣。
因着她到南平来只带了墨芜、青雉两人,主院遣了不少仆婢过来伺候,经过墨芜慎重挑选,择了两个丫鬟贴身伺候,四个负责梳洗,另外四个则是在膳厅伺候用饭。
为她更衣的向来是墨芜和青雉,只青雉到厨房看着人准备膳食去了,便由那两个婢女为她整理衣裙,待瞧见她雪嫩玉肌,两人相互交换了个眼色,暗念夫人想着给大公子身边送个人当是成不了了,这些日子,大公子和大少夫人的恩爱他们也都是看在眼里的。
慕听筠望着镜子里的自己,想的却是昨儿夜里她好像听见夫子在哼歌?是做梦吗?
还没想清楚,一身竹纹玄色衣衫的公仪疏岚举步进来,见她已经穿戴好,笑言:“快用饭吧,再过小半个时辰后就该走了。”
“好啊。”今儿有事,慕听筠索性先掩下疑惑不想,见他玉冠有些歪斜,踮起脚想替他扶正。
公仪疏岚揽住她的腰,借了几分气力给她,待她扶好后捏住她的手,挨个指尖亲了亲,“等会儿跟夫人去观音庙,一路上莫要乱看乱走,夫子就在山下等着,知道了吗?”
“好啦好啦,你昨晚就说了好几遍了,又说。”慕听筠瘪嘴,蹦跳着从他身旁错开,往膳厅溜去。
“这让我如何放心。”公仪疏岚摇头叹息,慢悠悠的负手跟上前去。
观音庙所在的云溪山今日尤为热闹,从山下的路延伸至南平大路,俱是商贩游人,叫卖声、交谈声络绎不绝,街道边矗立的楼阁上皆是妙龄女子,有光明正大瞧着的,亦有躲在床后偷觑的,多是借今日之像寻合心意的郎君。
慕听筠在夙京城就鲜少出门,趴在车窗上看着外边儿人来人往欣羡不已,恨不得立时去街上玩。
“姑娘,久安方才递来了这个。”青雉掀帘子进来,将手里油纸抱着的油炸酥糕放到慕听筠手心里。
墨芜倒了杯茶放到马车上的小矮桌上,笑着说:“定是姑爷怕姑娘耐不住馋,特特买过来呢。”
“算他细心啦。”慕听筠撇嘴,眼里是掩不住的细碎星光。
云溪山并不算高,又不算大,除却观音庙,便再无其他。山脚下立起了数顶茶棚,多辆马车拥挤在一起,负责此地的里长忙得头昏脑涨,嗓子都显出哑意。
公仪疏岚目送慕听筠上山,直到看不清人影后,方挑了个干净又安静些的茶棚,给了块银子屏退前来倒茶问候的小二,久安从马车上搬来他惯用的茶具,动作谨然的煮茶。
“大哥,你在这儿等大嫂,我去转一圈就回来。”公仪疏泽耐不住静,打了声招呼就忙慌蹿进人群里,像是生怕被逮回来。
公仪疏岚笑着摇摇头,“二弟也不小了,是时候寻一门好亲事了。”
“属下听人说,夫人有意插手二公子的婚事。”久安小声道。
“想插手,也得看她有没有这个本事。”公仪疏岚眉眼淡然,视线不经意掠过上山的几名女子,微微皱了皱眉。
他神色刚有不对,立有隐在暗处的人瞧瞧跟上前去。
跳下马车的夏侯眠捶了捶腰,埋怨道:“让丫鬟们铺张软垫,哥哥非要跟催命一样催着人走。”
“你哥哥也是怕误了上香的好时辰。”夏侯夫人指使仆人将马车停到他们夏侯家惯用的地儿,携着女儿往山上走。
夏侯眠漫不经心的眼睛一扫,忽地一亮,“娘,我看到疏岚哥哥了,我去打个招呼。”
“你这丫头,也不怕人说。”虽然是责怪,夏侯夫人还是纵容的摆摆手。
夏侯眠脸上洋溢着笑容,几乎是小跑进茶棚,“疏岚哥哥!”
“何事?”公仪疏岚声线淡漠,眼睛抬也未抬。
“疏岚哥哥……”夏侯眠被他态度噎得一愣,水雾泛上眼底,委委屈屈的说,“疏岚哥哥为何这样对我?莫不是慕听筠跟你说了我的坏话。”一定是这样的,那日回去后,她一定跟疏岚哥哥告状了!不然多年不见,疏岚哥哥怎的是这种态度!
她似乎忘了,纵使是多年前,公仪疏岚也未曾对她假以辞色。
“没必要。”公仪疏岚翻开一页书,言语照旧简短。
夏侯眠先是不明,而后想清楚后脸色一白,压不住怒气说:“定然是她说什么了,疏岚哥哥你莫要信她的话,她心思不纯,而且……”她身边的丫鬟环玉似乎知晓她要说什么,忙拽了拽她的衣袖。
“夏侯姑娘,那是我的发妻,不是你能诋毁之人。”公仪疏岚看向她的视线露出几分严厉,周身气息冷冽,逼得夏侯眠连连后退几步。
就在夏侯眠向公仪疏岚打招呼的同时,不少闲人有意无意的关注到这里,周围的人听到公仪家大公子的话,再看看夏侯眠一副受打击的模样,不禁暗笑,看起来,是夏侯家的千金要倒贴,结果人公仪大公子看不上嘛。
夏侯眠委屈的不行,两行清泪顺着她姣好容颜落下,却没获得男人分毫怜惜,她气恼的跺跺脚,落下一句‘我总会嫁给你的’就气冲冲的跑回夏侯夫人身边,摸起了眼泪。
夏侯夫人见女儿哭成这模样,气得正要找公仪疏岚,被身边的嬷嬷拉住,凑在耳边说了几句话后,她才狠狠瞪了他一眼,握着夏侯眠的手上山。
慕听筠与这位后娶的公仪夫人向来不说话,但前来上香的还有不少旁支夫人,对从夙京城来的她显然是好奇的,一路上问东问西的。不过这些人没什么恶意,她也就不时说几句话,不至于冷场让人面上难堪,也不会多说旁的。
在进观音庙时,慕听筠敏觉地感到凝在她身上的视线,不动声色的环视一圈后,垂眸捏了捏袖袋里的玉哨。
“姑娘?”墨芜见她停步不前,疑惑地问。
慕听筠对她笑了笑,抬步走进观音庙,跟在公仪夫人后面恭恭敬敬的向菩萨上了香后,退出大殿,抬眼看见了相携而来的夏侯眠和公仪晚,身后还跟着公仪晨。
“长嫂,你进完香了?”
“是啊,你们这是要去哪儿?”慕听筠忽觉有些不对劲,心下警惕,面上却浅笑宛然。
夏侯眠嫉恨的目光盯着她,“还能做什么,听说进香了,不过你们公仪家还未出来。”
公仪晚视线若有若无的扫过身旁,公仪晨紧了紧手心里的帕子,上前一小步轻声道:“长嫂,按理说我们未出阁的是要去偏殿进香,长嫂可能与我同去?”
“……好。”看着她好似松了口气的模样,慕听筠既是替夫子感到悲哀又是对公仪晨倍觉恼怒,一心为她着想的哥哥不亲近,偏要亲近心怀不轨的公仪夫人,好好一个士族大家嫡女养成这样怯懦惟命是从的性格,被人像听话的下人一样使唤却不自知。
她今日倒是想瞧瞧,夫君的亲妹妹究竟要做什么,那双被蒙蔽多年的双眼能否看出公仪晚的不轨来。
默然无语的走到偏殿,仅有几名梳着未出阁发髻的闺秀。慕听筠正要让她们进去,公仪晨忽地上前挽住她的胳膊,“长嫂,我、我们一起进去吧。”
“你确定?”静默了几息,慕听筠眼睛一错不错的盯着她看。
公仪晨连连点头,咬唇说:“就一会儿。”
“好。”
墨芜此时也察觉到不对来,她担忧的看向自家姑娘,扶着她的受伤悄悄使劲。
拍了拍她的手,慕听筠面色自如的跨进偏殿,刚走到一旁站定,果不其然看到原本散落在各处的闺秀们倏地聚拢在一块儿,关上了大门。
“四妹妹……”公仪晨惊惶的拉住公仪晚的手,面上满是疑惑慌乱。
嫌弃的甩开,公仪晚冷笑着说:“接下来慕听筠要去个地方,三姐姐啊,你是跟我们一块走,还是留下来?”
“我我不知道。”公仪晨压根没明白现下的景状,慌乱的看看慕听筠,又看看公仪晚。
夏侯眠不耐与她多言,直截了当的说:“有人要带这个贱人走,你要么就乖乖闭嘴,要么也被带走,你选吧,不过我可提醒你,你若是敢说是我们做的,我就让你好看。”
“不……”公仪晨吓得瑟缩,颤了颤,还是选择了挪开眼神,靠在了婢女身上。
夏侯眠满意了,“真不愧是你娘教导出的乖女儿,行了,先让她晕过去吧。”
有个闺秀打扮的女子上前在公仪晨颈项间扎了一针,随后她就软倒在地。
慕听筠始终冷静的看着她们交谈,默默在心底盘算,在夏侯眠挑衅的走向她时,嘲讽的撇嘴。
“贱人!”夏侯眠抬手就要扇过去。
她附近的一个女子面色一变,正要上前阻止,夏侯眠已被青雉牢牢握住了手腕。
“嘶,好疼,你们快弄死她啊!”夏侯眠疼得脸都变了色,忙指使那几个闺秀打扮的女子。
慕听筠学着她的样子冷笑,缓缓吐出两个字,“蠢货。”这人想暗算她的时候,难道没有打听打听,最后惨的究竟是谁么。
第77章 云涌
许是被气得,夏侯眠双颊竟显出几分朱色; 更是大声叫嚣着:“你这个贱人等你落到我手里; 我就把你脸划烂了送到窑子里去; 让你尝尝被男人玩弄践踏的滋味!”
慕听筠眼神奇异; 看着她气恼又得意的样子忍不住笑起来,“不过尔尔一个平民女,胆敢与本郡主这般说话; 你可知晓,只要本郡主今儿出了事,你就不可能把自己指摘干净; 届时我的母兄长姐; 你觉得会怎样对你?”
“这…这不是你要管的事了。”夏侯眠面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