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是靠近营地,血腥味越是浓郁一分。
秋风施虐,吹打在众人的身上,发出沙沙的声响,掩盖了他们紧张凝重的心跳声。
草原上多草少木,技术也不发达,也注定了他们的营地,防守远不如中原,完全不存在夯土护城的概念,只是象征性的以粗木,将偌大的营地圈起来……
但是现在面对他们的粗木被推倒了大半,燕沛一行人借助着月光眺望着阿史那部落……一个个都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呆立当场。
燕沛在此前计划过好几种的对敌方案,有成功取马的,也有不成功逃窜的。作为首领,他向来怀有一颗当妈的心,什么都考虑到了,但却从未想到会出现这种情况,能够看到这样惊魂动魄的一幕。
阿史那部落已经毁了……
放眼望去,看不到一顶完好的帐篷,无数残缺不全的肢体、分家的头颅与折断的兵刃横七竖八地散落在四周。
天地间除了呼啸的狂风,听不到一点别的声音。
“走。我们进去看看!”燕沛想不出草原上有谁有如此能耐,短短的瞬间内竟然将阿史那部落给摧毁了。
来到了营地深处,那股即视感更为强烈。鲜血浸透了营地的每一寸土地,干涸的地面竟然给人一种泥泞的感觉。
“燕老大,这里没有一个活人,是让马贼洗劫了?”一个魁梧的汉子骑着他们之中为数不多的马匹,转了一圈:他们虽然被人称之为马贼,但重来不将自己视为马贼看待。说起同行,语气中带着一些不耻的意味。
“没有道理。也不太可能!”燕沛不解的摇了摇头,草原上弱肉强食,马贼盛行。他们横行无忌,凶残毒辣。但是贼毕竟是贼,就算其中最大一伙的马贼人数也不过近千之数。除非他们不想再草原上继续生存下去,不会贸然的打阿史那部落的主意。没有一个马贼愿意得罪颉利这个突厥汗王。
“究竟是谁有如此胆子还是实力?”
燕沛实在想不出来。
“他娘的。让人抢了一步!”燕沛骂了一句,也懒得去想了,要不了多久阿史那部落的下场就会传遍草原,到时候谁干的,自会知晓,现在可不是胡思乱想的时候。
“走,我们去粘怗部落,就不信了。粘怗部落还能遇上意外。”
一行人继续北上深入突厥腹地,他们常年在这一块截杀突厥牧民。抢夺突厥牛羊马,对于周边的突厥部落极为熟悉。这在阿史那部落遇到了这种无法预知的变数,令他们徒劳无功,只能选择另一个目标。
他们一路快行,寅时三刻,进入了粘怗部落的巡视范围。
燕沛再次提醒席君买小心斥候。
席君买紧了紧手中的弓箭,默然的点了点头。
这深入了里许地,弓弦突然震响!
席君买一箭对着一道伏地黑影射了过去。
燕沛寻声望去:在他们的右前方确实有一人匍匐在地上,席君买的箭正插在黑影的身上,他正想赞席君买箭术超群,却见对方一脸古怪的策马上前。
席君买来到近处,下马先将尸体背心上的箭羽收好,将突厥尸体踢了个边,这名突厥斥候的喉咙让一支箭羽射穿了:先前那一箭给他的感觉就像是射在死人身上一样,果然如此。
燕沛也赶了过来,见突厥斥候已经死透,表情也变得凝重,“王云,你去粘怗部落看一看,那里发生什么事情了。”
一名矮小机灵的少年汉子,应了一声之后,熟练的策马离去,他身子矮小,将整个人缩在马背上,远远看去只有一匹走散的野马在原野上晃荡。
这还没过多久,叫王云的少年汉子已经策马而归。
“燕老大,前面有情况。差不多一里外,那里有大批的牛羊马,尤其是羊儿细算下有万数之多。关键是护卫只有五十多人,我们悄悄上去一个突袭就能将他们擒杀,这是老天眷顾我们,我们赚大发了。”王云一脸激动的说着,眼中闪着异样的光彩。
燕沛沉声道:“五十人,看着上万牛羊马。只有一种可能,他们的主力都不在,都打粘怗部落去了。可知道他们是谁?”他眼中闪过一丝厉色,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对方只有五十人,这一票干了,至少一年衣食无忧,还能有资金重新修建营寨,存储粮食。
王云迟疑片刻,最终还是道:“应该是唐军,他们穿着的是唐军的甲胄,说的也是我们汉话。”
“难怪!”燕沛恍然,心中挣扎,如今除了唐军,没有人能够在短时间内歼灭阿史那部落之后又杀向粘怗部落的。不过唐军竟然深入突厥腹地,袭击突厥部落,实在让他难以想象。
“这……我还是离开吧。”席君买犹豫了片刻,但话出口却是斩钉截铁的。当初他在他师傅惠武和尚的相助下,逃出了朔方,随着他行走天下。当时正值群雄并起,战祸不断。天下反隋义军数十起,但绝大部分都是打着反隋的旗号,自私自利,为了自我的野心,枉顾百姓生命。尤其是食人魔朱粲、张金称﹑高士达之流,更是祸乱天下之贼。
李唐虽然不是白莲花,但是他们将自己的野心与百姓的利益结合在一起,一边号召百姓借百姓之力,一统天下,一边也给了百姓安定的生活。现在大唐一统天下,动荡的次序已经恢复,李唐的功劳是不可否认的。
席君买耳濡目染之下明白个中缘由,杀突厥,杀朔方兵,没有任何压力,但是要他杀唐兵,却做不到。
燕沛咧嘴一笑,“我们也走!”他看着王云,道:“从一开始我就说了,我们落草,却不是马贼。不管别人怎么看,我们的目的是杀突厥狗,是报仇。现在为了利益,去袭击自己的同胞,这就真的成为贼了。王兄弟,你跟我一样,也是校尉。隋朝虽然亡了,但别忘了自己是个兵,不是贼。”
“可是……”王云迟疑片刻道:“我们需要马,离黎明还有不足一个时辰,等到了天明,我们这两百多号兄弟就都成白盐里的黑炭了,太危险。没有马,我们打不得逃不得,只有灭亡一途。要知道这些年,我们没少得罪突厥,得罪这大草原上的马贼。坚持原则是不错,可也要为兄弟们想想。”
席君买道:“这样吧,那五十唐兵,交由我来对付。你们抢马,抢了就走。有了马,就不怕了。”
“好!”燕沛深深的看了席君买一眼,也知道他的打算,以他的武艺,对付区区五十人,确实不在话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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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燕沛、席君买一行意图捡便宜的时候!
粘怗部落却受到了罗士信强而有力的袭击!
罗士信眺望着战场,此次出击比他预料中的更有收获,也更加的顺利:他们原本只有一个目标,便是突厥皇族阿史那丛礼的阿史那部落。阿史那丛礼凶狠暴戾,在早年时常袭击朔方一线,领隋唐两朝的边境不得安宁。
这首次出击,自当要选择一个有够份量的敌手。
阿史那部落便进入了他的视线。
不过阿史那部落是皇族的分支之一,有八万族人。草原民族人人善战,八万族人,其中能战者少说也有七八万之数。他们人数不足千,想要在他们手上占大便宜并不容易。
也便乘机练兵,待到颉利、突利内斗的时候,阿史那丛礼将兵卒带离,再行出击。
时机成熟,罗士信率兵进入突厥深处的时候,意外得知阿史那丛礼的独子在行军的时候,遇到了突利的伏击,战死疆场。阿史那丛礼报仇心切,此次授命出战,将部落里绝大部分的战斗力都掉了过去,只余下数千战力护守着族里的老弱病残。
这等天赐良机,罗士信岂能放过,当即改变了战术,不在意奇袭抢掠为上,而是以剿灭为主。
他们一路清空了突厥斥候,对着阿史那部落发动了致命的一击。
这自古到今,向来只有草原人袭击中原人的份,极少有中原人会以小股部队深入草原袭击突厥的,更何况还有朔方将他们与大唐隔绝起来。是以,他们已经十多年没有遇到了袭击了,这安逸太久,难免起了堕心,忽视了警戒。
遇到罗士信八百强兵的突击,一下子乱了方寸。
突厥本就是各自为战的主,打仗极少有什么建制,真正的强兵已经让阿史那丛礼带走。余下的突厥勇士,固然有着一战之力,但是与训练有素的唐兵比起来,实在是天差地别。
几乎是碾压性的胜利,他们一举将阿史那部落给摧毁了,夺走了他们所有的牛羊马。(未完待续。。)
第十八章 以战养战
灭阿史那部落的那一仗打得太过顺利,罗士信野心滋长,又忍不住将目光盯在了粘怗部落。
他知道机不可失,失不再来的道理。
这一仗打的如此顺利,一则是因为颉利、突利内斗,相互大战,阿史那丛礼为了替儿子报仇,抽调了自己部落里的所有勇悍之士。另外还有一点便是对于他们的来袭,突厥人一点防范也没有:他们根本想不到唐军会越过朔方出现在他们的附近,向他们发动猛烈的袭击。以至于他们被打了都不知道是什么人打的,根本是无从抵抗。
今夜过后,事情曝光,突厥的部落也不是蠢蛋,他们一旦知道唐军会袭击他们的部落,自当不会如今日这般松懈,他们日后得手的也不会如此轻松容易。
但在消息传开之前,他们还是占据着奇兵的优势。
也就有了一夜袭两部落的事情,不过粘怗部落就不如阿史那部落那般容易攻陷了。
粘怗部落固然是颉利一脉的部落,但是他们的发展以部落为主,只调派了两万兵卒前去助阵,犹自留下了同等数额的兵卒相护。
罗士信毕竟只带了千人过来,而且已经战斗了一场,也不指望能够在这里击溃二十于己的敌人。
但是瞄准突厥大户,抢了就退,还是绰绰有余的。
突厥之中也有贫富贵贱之分,突厥的平民家里大多只养着几只羊几匹马糊口维持生计,但突厥贵族却是拥有上千上万头牛羊。他们通常雇佣突厥百姓为他们养马。以从中原抢掠来的奴隶为牛奴羊奴为他们放牧。
这些罗士信在决定再度袭击粘怗部落之后,听莫虎儿说的。莫虎儿早年便是让突厥掳了去,给突厥充当羊奴。为突厥贵族放羊,知道牛奴羊奴在草原上的地位。被擒到草原来的中原男子是没有帐篷可以睡的,只能睡牛圈羊圈,为了防止逃跑也不给他们吃饱,比之猪狗都要逊色一二。
阿史那部落因为过于靠近汉人地界,担心汉人逃回领地,没有什么汉人奴隶。粘怗部落相对深入草原许多,有着数以百计的汉人奴隶。
罗士信听得是勃然大怒,毫不犹豫的将目标盯着粘怗部落的突厥贵族来打。赚得多也能为那些被突厥人擒到突厥来的百姓出口恶气,顺便解救一些困在草原上的中原百姓。
是故他们袭击的是突厥粘怗部落最大贵族的牲口重地,一举将马厩、羊圈、牛圈给占领了,还救出了困在其中的一百二十余中原百姓。
罗士信让部分兵马护着百姓。又给百姓下了道命令。让他们将牛羊马都赶到大后方。
他们的人打仗可以,但是放牧却是笨手笨脚的,从阿史那部落缴获来的上万余牲口,他们费了好大的劲力,才将它们安抚下来,让他们听命而动,还多亏了莫虎儿当初在草原为奴的经验。
这些中原百姓受困突厥,为形势所逼。也学会了驱牛羊放牧,驱赶牛羊。正是他们的拿手好戏。
罗士信将他们救出水火,对于这种力所能及的事情一个个都干得格外卖力,将牛羊席卷一空。因为担心汉人逃跑,突厥人是不让汉人接触他们的马的,对于驯马术不太了解。但他们平时放牛放羊的时候没少见突厥人的驯养方式,效仿着施展起来。固然比不上突厥人那么了得,一呼百马响应,还是能慢慢的将马儿引走的。
罗士信亲自冲杀在第一线,手中的长枪挥舞,击破一个个意图反抗,意图阻挡他们抢掠的突厥兵,高声大笑道,“烧杀抢掠,谁不会。今天就让你们也尝尝这份恶果。”他来回突杀,将周边的突厥视若无物。
看着突厥营盘冲来过来一支突厥兵,他长啸一声:“碾过去!”
不做任何迟疑,罗士信毫不犹豫的指挥着亲卫兵冲杀了过去,长枪夹杂着呼啸的劲风在空中划过了一道亮银的光芒刺穿了为首一名突厥兵的胸口,单手将他的尸体挑起来,甩向人群中去,砸倒一片兵卒。
在他身后的亲卫兵,一拥而上,刀砍枪刺,将这队突厥兵杀的干净。
已经击破了三股这种有次序的反击了,罗士信隐隐感觉到突厥的反击越发的犀利,他们人少不宜久站,而且天明在即,让对方看透他们虚实,他们还有全军覆没的危险,他高举着长枪,下达了撤退的命令。
他带出来的兵,训练有素,并没有因为他撤退的命令就一股脑的逃跑。
罗士信与他的亲卫队,依旧奋战在第一线,阻挡突厥的追击反抗。
莫虎儿、苏定方、薛永三将领着自己的曲部驱赶着牛羊马,徐徐的先后撤退。
待确定后军安全,罗士信这才招呼亲卫撤退。
这退了半里左右,忽然后面传来阵阵喊杀声。
罗士信扭头一看,原来粘怗部落的突厥兵又追了上来。
他们不甘心自己的牛羊马就这样让罗士信掠夺了去,匆匆忙忙的聚集了两千多突厥勇士,又追了上来。
“他娘的!”罗士信勒停战马,骂了一句,喝道:“别撤了,老子见时间不早了,不想打。这群王八蛋以为老子怕了他们,将他们撵回去……”
说着率领亲卫军先一步掉头向突厥追兵杀了过去。
若是继续向前,突厥追兵穷追不舍。他们兵马不多,战利品却是极为丰厚,肯定走不快。
等到天亮,他们人数什么都一眼可见,倘若后面还有追兵,麻烦不小,必需将突厥的追兵钉死在这里。
见罗士信再次一马当先,余下的兵卒一个个也毫无畏惧的跟在各自将军的身后争先恐后的冲杀了过去。
他们都是苏定方、薛永、莫虎儿特别挑选出来的强兵,本就有着一定的胆气实力。此次随着罗士信出击,亲眼见他们的统帅宛如霸王再世,单枪匹马便能将百倍与他的敌人击破。而突厥远不如他们想的那么可怕,就如纸老虎一般,看的可怕,一搓就破。
经过今夜的两战,他们已经意识到突厥不再是什么可怕的怪兽,只要跟在那道身影的后面,再多的突厥都是是荣耀战功金钱地位,自然倍显英勇。
他们人数不多,但是无人不前,却如排山倒海一般的铁骑洪流迎了上去。
冲刺中的两队骑兵眨眼间就凶狠的撞在了一起。
在杀入蚂蚁般人潮的瞬间,罗士信向前旋转着连刺三枪,迎面而来的三杆马槊应枪而断,鲜血和脑浆溅了他一身一脸,枪势未衰,向左右来回摆挡,两边的突厥兵顿时惊呼着掉下马来。
刚突破第一层人墙,前面八条马槊不约而同地将目标都对准了他,一齐攒刺。
罗士信挺枪搭住一条刺来的马槊,就势向左面划了一个圆弧,利用它将左面的来长槊尽数荡开,左手拔刀出鞘,斜斜地向左边一拨,将刺来的马槊全都向两旁排开,在战马交错时双手同时挥舞,刀枪齐出,惨呼声中,三颗人头和七八条手臂裹着血光滚落到地上。
此事双方都在策马疾冲,罗士信借助马势继续向敌阵中心突入,一口气向左右前三方向连环攒刺出十二枪,三面十二名突厥兵胸口和咽喉中的鲜血狂喷而出。
突厥骑兵见罗士信这般威势,无不惊得呆了,看他策马向他们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