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云开心平气和的道:“我把自己都这么坦诚的摆在你面前了,等你摧残、报复、伤害。”
“然后你再凭自己的能耐,施以更大的摧残报复伤害。”谢韫舜目光薄凉,冷静至极,她不能小觑他,不能掉以轻心,他实在太防不胜防,不知道他会在什么时刻使出致命一击,而且还是举重若轻的使出。
贺云开不由得笑了笑,摇首,道:“我真的不是你想象的那么深不可测,也并非那么卑鄙无耻。”
“你何必妄自菲薄。”谢韫舜察觉到他的手又摸上来了,随即又把手挪开,挪远点。
贺云开懒散的道:“我自觉自己本性很良善,脾气很温和,不记仇,心态宽容,只是偶尔不心慈手软。”
谢韫舜不语,好像他的无耻行径都是她逼的似的。
贺云开察觉到她的心声,直言说道:“我的无耻行为,真的是因你而忍受不了了。”
谢韫舜心情复杂的瞪了他一眼。
贺云开慢慢站起身,温言道:“朕能保护皇后,且只有朕能保护皇后。”
谢韫舜心下一惊,突然发现他一直是跪着跟她说话。他……他……
贺云开漫不经心的拍了拍双膝的尘土,道:“朕去陪陪公主,她特别爱哭,好像知道她的母后不喜欢她。”
谢韫舜更正道:“我没有不喜欢她。”
贺云开走出两步,回首道:“朕对皇后唯一的要求,是在朕面前自称臣妾。”
第65章 宜云开
谢韫舜已卧床休养了近两个月,在尚膳局和尚药局精心配制的药膳调理下,又跟贺云开坦诚相见的畅谈了一番,稍稍缓解了心中阴霾,坚定了信念,她身子康复的状态很不错,身形恢复的很好。
贺元惟躺在荣盛宫里昏迷不醒,御医们日夜严加看护,病情略有稳定,能喂些汤汁维持生存。
这日晌午,皇太妃们和大长公主们相约一起探望谢韫舜,十余人闲聊之下,状似无意的点到为止,道:“先帝在皇上这个岁数时,已是有了两位皇子一位公主,还有两位妃嫔怀着身孕。”
谢韫舜只是微笑听着,端丽大方。
见皇后不接话茬,她们又状似无意的明言道:“何不选个黄道吉日,把春分之日选定的皇妃册封入宫,以免她们择了婚嫁。”
显然,这是人多势众的劝谏皇后为皇上充纳后宫,一因家族闺秀入宫为皇妃从而荣贵,二因皇帝子嗣事关重大,皇帝后宫需要多多开枝散叶,而皇后头胎生了个公主,皇上竟然还史无前例的举国同庆的赏赐同日出生的女婴们,太过离谱。
听着附议声不绝于耳,谢韫舜看了看睡在床里侧襁褓中的澄明公主,自是不允许皇上近期纳妃,从容说道:“皇上的皇长兄在荣盛宫昏迷不醒一日,后宫就无一日是黄道吉日,不宜册封皇妃。这是皇上与本宫商议后一致的决定。”
太妃们和大长公主们面面相觑,皇上竟然决定同意如此牵强的理由暂不纳妃?!是碍于皇后的颜面?还是忌惮谢家的权势?长此以往必将后患无穷,她们纷纷觉得应该让宗室们劝谏皇上纳妃。
众人退下之后,谢韫舜静寂的站在窗前,眸色怅茫。
窗外风大,无情又无息的吹落摇摇欲坠的树叶,落叶归根。
背后有人信步而来,下一刻,她曼妙的身子被刻不容缓的深拥入怀。背后的怀抱宽厚温暖,一手罩着她平坦的小腹,一手握着她的手十指相扣,臂弯渐渐收拢。
她被稳固的拥抱,耳廓贴在他结实的胸膛,他强悍有力的心跳震的她的心跟着怦跳。
久违的拥抱,贺云开舒心的道:“将近三个月了,朕终于能抱到皇后。”
谢韫舜眼帘一垂,心绪复杂。
贺云开温言问道:“皇后?在想什么?”
谢韫舜想的是纳妃事宜,可想而知宗室们会择日共同劝谏他纳妃,如同今日这般兴师动众,她漫不经心的探究道:“请皇上挑个黄道吉日,把选定的六位皇妃册封入宫,平息宗室们的不满。”
贺云开的下颌慢慢摩挲她头顶,呼吸着她的香软,这个性情大方而感情懵懂的美丽女子,无时无刻不在勃发着迷人气质,平和的道:“朕翻过皇历,近一年无一日宜册封皇妃。”
谢韫舜一懵,不由得偏首仰脸看他。
他随即俯首以唇相迎,没等她看清他的神情,他已吻上她的唇。唇瓣相触的霎那,他们的身心都一颤。
在她恍惚间,他深吻入她微微启开的唇,热烈的占据,缠绕吸吮着她的舌,不失温柔。久违的亲密亲吻,久违的悸动。
感受不到她的反应,他克制住适可而止,意犹未尽的轻轻含着她红润的唇瓣,气息沉促的低低说道:“不着急,等我们慢慢有了皇长子,朕再册封六宫皇妃,可以吗?”
谢韫舜挪开脸颊,目光清醒的落在窗外,告诉他道:“臣妾的说辞是,皇上和臣妾一致决定,元惟一日不醒,皇上就一日不纳皇妃。”
“朕用皇后的说辞。”贺云开轻旋过她的身子,二人面对面,他揽住她,按着她的后腰往他怀里紧贴,温煦的注视着她,温存声道:“可不可以唤朕一声云开?”
谢韫舜觉得被紧锢的喘不过气,推了推他挣脱着。他顺着她的力量放松她。她稳了稳呼吸,冷静问道:“皇上是在跟臣妾谈条件?”
“岂能,朕愿意无条件用皇后的说辞。”贺云开认真的道:“只因听到你那样唤他,嫉妒,情不自禁的想听你唤朕。”
谢韫舜忍不住道:“皇上为何不能把心思放在有意义的事情上?”
贺云开平和的问:“何事有意义?”
“皇上对元惟的嫉妒毫无意义,皇上热衷的身体需要的事也毫无意义。”谢韫舜凛然反问道:“皇上当真不知何事有意义?”
贺云开波澜不惊的道:“在垠口建粮仓有意义?”
谢韫舜闻言一惊。
“朕带皇后看一件有意义的事。”贺云开牵住她的手,带她走出寝宫。
谢韫舜被他牵着手出了祥凤宫,旁若无人的来到乾龙宫。他们进入正殿里的侧殿,殿内简朴,可见殿内墙上挂着一幅精确到郡县的大疆域图。
贺云开握着她的手,手指定在垠口所在位置,道:“此处水路便利连通平原一带,土质干燥,黄土塬地貌,离京城不远,很适合修建大型粮仓存储谷粮。”
“修建粮仓的目的?”谢韫舜冷静视之,眼睛里闪烁着明亮的光芒。诚如他所言,垠口是很适合的地方,她春季那次前去垠口,就是为了选址,修建大型粮仓正是她下一步要做的有意义的事。
贺云开道:“一直以来,各郡每年丰收的谷粮,适量上贡朝廷,大部分则入各郡自建的粮仓。四年前的一场洪涝教训惨重,百姓颗粒无收,朝廷命令开仓救灾,发现涝灾一带仓存的谷粮发霉腐烂不能食用。而商人重利,控制粮价高涨,百姓苦不堪言,局势一度动荡。”
谢韫舜隐隐流露出赏识,确实是那次惨重的教训,她和元惟意识到当前粮储有极大的弊端,一起制定改革计划,决定修建大型粮仓以惠后人。
贺云开道:“修建大型粮仓的目的是由朝廷控制天下谷粮,大型粮仓建成之后,改革粮储,各郡每年将大部分谷粮上贡入仓安全存储。遇灾年就开仓救灾,平抑粮价,保天下百姓心安。”
谢韫舜隐隐一笑,非常确切而精准。
贺云开从桌案抽屉里取出一张图纸,平静的道:“皇后请看,这是朕与两位很合适的人才,一同绘制出的粮仓形貌,初建八十一座粮窖,防水防火。”
谢韫舜仔细端详,画工精细,果然设计巧妙,而且具体的选址之处竟然跟她所选不谋而合。
贺云开慢慢收起图纸,展开另外一张图纸,道:“根据地貌和土质,朕还同他们一起研究出了修建粮窖的工艺,能修建的牢固,还能防潮防热,使谷粮耐存储多年。”
谢韫舜眼睛一亮,定睛看他,问:“皇上设计、研究多久了?”
贺云开道:“四年了。”
四年了,在他还没有登基之前。
谢韫舜身心一撼,他早有治国安民的计划!他还把计划准备的如此周全!她诧异的问:“皇上为何从来不透露?”
贺云开平和的道:“谢义大人根深蒂固的认定朕无能,比你还要无视朕。幸好有谢义大人稳定朝堂,朕能全力潜心的研究透彻。”
他说道心平气和,毫无怨言,谢韫舜莫名的羞愧难当。
贺云开全心全意的道:“修建粮仓一事,可由皇后在朝堂提出此事并主动要求负责主持修建,知人善任,委以那两位人才重任。建成以后,天下人皆知是皇后的功劳,可为皇后赢得极大的名声,可载入史册。”
她跟元惟的计划亦是如此,为她博得名声,谢韫舜不解的问道:“皇上何不自己主持修建?”
“朕不需要名声,只想把事情做好。”贺云开道:“皇后想要名声,关键时刻果断而理性,像岐蜢山剿匪那样,事情做的干脆利落,能把事做的很难得的好。”
谢韫舜再次被震撼。
“类似这样有意义的事,朕还有不止两件,皇后应该很感兴趣。”贺云开认真的道:“皇后,我们可以相互成全。”
“说来听听。”谢韫舜很感兴趣的望着他。
贺云开轻轻拥着她,温言道:“皇后可不可以唤朕一声云开来听听?”
谢韫舜一怔。
贺云开目光深情温柔的看她,把她的手掌放在他的心口,一丝不苟的说道:“在皇后眼里,这是微不足道的没有意义的事,但在朕心里,它很重要,非常重要。”
谢韫舜的心前所未有的乱,下意识的垂着眼帘。
贺云开轻抬起她的下巴,仔细的对视着她的眼睛,真挚而诚恳的道:“朕倾慕皇后,欣赏皇后,期待可以不仅和皇后是夫妻关系,还能成为良师益友的关系,一起成长。将来还有很漫长的路,我们一起走。”
第66章 宜守望
他的语声笃定,一字一句心安理得,谢韫舜理智的沉思片刻,恍然大悟,心底顿时狂涌着难以名状的疼,寒冷的疼意禁裹住了她。她不由得的后退了两步,挪开与他的距离,冷静的审视他,问:“臣妾何德何能被皇上如此倾慕欣赏?”
贺云开波澜不惊的看着她的冷静,平静不语。
“皇上是要用这种方式惩罚元惟,占据元惟在臣妾心里的位置,报复性的取代他的存在?”谢韫舜对他那日说的话记忆犹新,无法不清醒的揣测他的用意。
贺云开平和的道:“皇后何出此言?”
“皇上说过想要占据他在臣妾心里的地位。”谢韫舜冷静至极。
“皇后所言是朕的原话,也是朕的原意。”贺云开心平气和的道:“皇后为何私自加了‘惩罚、报复’这种很不善意的字,皇后觉得他是做了什么不应该做的事,朕要惩罚报复他?”
“皇上明知故问吗?”
“朕敬仰皇长兄,对他本人没有任何恶意。”
“没有恶意?”谢韫舜冷道:“是谁残害他中毒昏迷不醒?”
“他经受的一切是你造成的,你对他的依赖和重视,持续的激起朕的嫉妒。”贺云开道:“出于对你的惩罚,他承受了本不应该承受的。”
谢韫舜一怔。
贺云开认真的道:“朕承认,朕对你的占有欲太强烈,强烈到嫉妒,想要占有完整的你。有竭尽全力的占据你身心的期望,并付诸于行动,用自己的本事驱逐占据你身心之人。”
占据身心?她心里是有元惟的位置,而她的身除了他还有谁占据了?猛然想到他多次强调只有他能进入她的身子,以及元惟的淫欲,谢韫舜凛然道:“皇上在怀疑什么?臣妾的身子……”她一时羞愤说不下去了,他怀疑她跟元惟的清白?!
“嗯?”
“元惟……”
“嗯?”
“皇上是为圆房时臣妾没有落红,耿耿于怀?”
贺云开若有所思。
谢韫舜一怔,他真的耿耿于怀?!他因此阴暗的揣测她和元惟?她凛然道:“臣妾身心无愧。”
“皇后,别多虑。”贺云开温言道:“朕从没有怀疑过你身子的清白,你不是那种人。”
谢韫舜蹙眉,“皇上指的驱逐占据臣妾身心之人?”
“此处的身,是指身旁。”贺云开抿嘴一笑,清楚的说道:“驱逐占据你心里位置和你身旁位置之人。”
谢韫舜茫懵,他是要严密的束缚住她?
“皇后放心,朕绝无不许皇后接触别人之意,皇后尽管广交朋友,广织人脉。”
“唯独不许接触元惟?”
贺云开诚然的道:“平心而论,朕始终没有不许你接触他,朕知道你跟他在一起自在放松。朕不能接受的是你过度的依赖他重视他,朕知道这是朕的错误,朕没有让你对朕产生依赖和重视,是朕的问题。可是朕发现,无论朕怎么表现,只要他在,你就不会发现朕的价值。”
谢韫舜冷然道:“所以皇上毒害他,使他只能那样躺着,不惜让臣妾神魂破碎,无助无依。”
贺云开沉默片刻,道:“他可以尽快苏醒。”
谢韫舜心中惊愕。
“那毒并非无药可解,服下解药七日就能苏醒。”
“皇上有解药?”
“朕有,御医也研究出了同样的解药。”
谢韫舜定睛看他,镇定问道:“没有皇上的允许,御医不为元惟服解药?”
贺云开轻笑了笑,道:“皇后高估朕了,御医岂会听从于朕。他们是为仕途考虑,决定隐瞒。”
“何意?”
“解药有风险。”
谢韫舜问:“风险很大?”
“不大,但有服下以后暴毙的可能,因解药是以毒攻毒。”贺云开道:“御医宁可保守医治,也不冒险,免担责任沦为庸医。即使御医事先告知风险,万一真的发生了风险,难免会被迁怒,仕途堪忧。如今,他活下来,皆道是御医医治有功。其实,是他被服下的毒量不足以致命,只会长久的昏迷不醒。”
谢韫舜解惑的问道:“他是怎么中的毒?”
“不是吃了你拿去的点心。”贺云开平静的道:“如你所料,那是障眼法,表面上天衣无缝,经不起推敲,但能因此,使得不能被彻查。”
见他不打算说透,谢韫舜不细究,关注解药的事,问:“他服下解药,七日能苏醒?”
“只要他的运气不是非常糟糕。”贺云开认真问道:“皇后期望他尽快醒来?”
谢韫舜想了想,道:“希望他尽快醒来,但又不希望有暴毙的意外。”
贺云开问道:“不能等他一年后完好的醒来吗?我们在这一年可以多接触,多彼此深入了解,多培养感情。”
谢韫舜蹙眉,一时哑然。
望着她眉宇间化不开的惆怅,贺云开确定的道:“那就让他尽快醒来,让他服朕的解药,只道是朕研究出的解药,让谢大人和宗室在场,一切意外朕担着。”
谢韫舜心下一惊,问:“出了意外皇上怎么担?”
贺云开平和而坚定的道:“如果他出了任何意外,朕当即在皇后面前自刎谢罪。”
谢韫舜胸腔震撼的跳动,他怎能如此提议,决心和勇气何来?
贺云开苦涩的道:“朕实在无意跟皇后决裂,不想终日看皇后冷漠的敌视朕。”
谢韫舜颤声问:“皇上不惧死?”
“惧死,朕的那些有意义的事还没完成。”贺云开道:“朕对朕的解药有信心。”
谢韫舜冷静的问:“皇上不惧他醒来以后,臣妾再次过度依赖他重视他?”
“不惧。”贺云开同样冷静,冷静的与她对视,冷静的道:“你不是执迷不悟之人,不是不自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