莘奴听了不由的眉头一皱,可是启儿说的乃是实话,倒是叫人不从辩驳,只是她知道,她不过是模样生得比旁人好些,作为贱奴又生出了几分旁的用途而已……到底是不如启儿一般,虽然白日差事繁复些,可是每一夜都可以安然入眠……
当二人倒下时,倒是可以头挨着头说一会子话,不一会,那启儿便脖儿一歪,沉沉地睡着了。莘奴白日睡得久了些,一时难以成眠。只能辗转反侧,听着营帐外,远处宿营守夜人的低声交谈。
可就在这时,远处突然传来马蹄的声响,那声响越来越响,同时而来的还有嘈杂的人语声。似乎是有什么人在挨个地搜查宿营之地,嘴里喊着什么捉拿逃奴之类的。
莘奴起身披好衣服,探头往外一望,子虎他们早就起身,抽出了宝剑严阵以待。不一会便看见一队人马出现在了他们的面前。
为首的男子一脸骄横道:“我们是公子昂的的侍卫,前来找寻逃逸的女奴,让开!我们要搜查你们的帐篷。
子虎阴沉着黝黑的脸,掏出一张符牌道:“魏王的通关令牌在此,还请勿打扰。”
那人没料到这么一个看起来如同乡间莽汉一样的人竟然能拿出魏王的信物,不由得一愣,狐疑地看了看他们,又与身边人窃窃私语了一会才带着人转身离去。
可是其他的宿营地未能幸免,一时间甚是吵闹。不多时,那逃跑的女奴就从一个商队里被搜了出来,听说她本是公子昂的妾,后来被用来打赏了门客。可是那女子竞嫌弃那门客年过七旬,老朽不堪,与另一个仆役相约私逃。那门客一时气极,竟然一口浊气没有上来,气绝而亡。公子昂闻讯后大为光火,派人连夜搜寻,终于在此处抓到了女奴。
当莘奴和启儿步出营帐时,正好看见那女子披头散发被一路拖拽到了大路上。那领头追捕之人控诉了那女子的罪状后,径自抽出利剑,朝着那女子的脖颈便直直砍去,一时间鲜血迸溅得老高,在火把的闪动下映着妖孽的红光……
四周女眷不少,有的没见过世面,被眼前的情形吓得厉声尖叫。就算一般的男子见了,也是胆战心寒。
那公子昂的属下,命人将女子的尸首挂在马背上,又将那男子痛打一顿,绑缚住一路拖拽着返回去交差。只留下一滩污血和刺鼻的血型味。
这世道人命如草芥,就算一个女奴被当众动用了死刑也没有什么稀奇的。
所以当公子昂的人马走了后,便有人开始津津有味地说道起这私逃的女奴。听说她本是旧都有名的美人,原先深得公子的喜爱,但是一个贱奴出身而已,终究是难以成为夫人,所以公子昂倒是经常用她来款待贵宾。
可是没想到这女子最后竟然这般惨死子啊荒郊旷野中,当真是让人感叹惋惜啊……
莘奴只觉得自己的血管里满是凝注的冰碴。方才那火把闪烁的一幕,不禁让她会想起自己二年前的遭遇,那本那被宰的女子,竟然渐渐与自己重叠,一时间神情都有些恍惚……
就在这时,突然有一双大手从背后将她搂住。
莘奴被惊吓到了,反应激烈。直觉用力朝着身后之人袭取。却被身后之人轻易化解。她仓皇抬头一看,只见不知何时赶到的王诩披挂着黑色的长袍,正微皱着眉头看着自己。
她并不知,自己此时面色苍白,浑身冰冷,抖得厉害。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下雨,中午回家自己煎了牛排,配奶油烤土豆,味道棒呆了 就是品相不好,很纳闷为何每次都能煎糊,可有什么不糊的技巧?
第19章
王诩冷漠地看了看那远处地上的大滩血迹,将身上披着的长袍取下,包裹在了莘奴的身上,将有些恍惚的丽人一把轻松抱起,径自进了营帐。
因为方才的吵闹,启儿也起来了,眼见家主来了,自然不会跟进去。
待得王诩除了外衣,略显滚烫的肌肤帖服在了莘奴身上时,她回过神来,直觉想要躲避他的靠近。
可惜一双铁臂却将她牢牢地圈占在怀里,男人在漆黑的营帐里轻轻地含住了她的上唇,一双大掌四处游走,犹如深水里游曳的鱼,力道时重时柔。
莘奴知道,这是男人起了兴致时的表现,可是现在的她却没有半点逢迎的气力,只能推着他的胸膛,羞恼地从嗓子眼里喊了声:“……不要……”
喊完这一句,心里顿时有些后悔,依照以往的经验,这喝喊只能是螳臂当车,根本无济于事,只不过成为男人助兴佐酒的辅菜。
果然男人的动作丝毫没有减缓,不过却将她翻身放置在了自己的身上,然后抚摸着她的耳垂道:“今夜骑了半宿的马赶夜路,灌了满身凉气,便是你想要,我也没有气力,不过是借着你取取暖而已。”
他既然这般说,莘奴也就渐渐放下心来,紧绷的身子也慢慢舒缓了许多。只是男人的身上并不像他说的那般冰冷,反而有些热得滚烫,反倒是自己,方才衣着单薄地站在营帐外冻得冰凉的身子在他的摩挲下渐渐温暖了起来。
远处的营帐,传来略带苍凉的老者的哀唱,仔细辨别,应该是楚地祭奠亡灵的祭歌,听说那个惨死的女奴原是楚人……在这荒郊的夜晚,低低的吟唱也被传送得很远,飘渺间扶摇直上,不知能否载着那一抹年轻的幽魂到达无忧的极乐净土。
那歌声并没有吟唱很久,不一会就停歇了,四周的一切也归于静寂,可不知为何,莘奴总觉得那哀乐却还在自己的耳蜗深处往复环绕……
以色侍人者,最后的下场终究都是大同小异的。当王诩厌倦了她容貌后,自己又会是怎么的处境呢?谷内的女子大都是被送出了谷去,虽然她们容貌不俗,较于一般的女子更富有学识,可是出谷后的机遇无非都是服侍于男儿的枕侧之畔。若是到了自己被厌弃时,大抵也是要如那女奴一般被顺手送给达官显贵们的吧?
就在莘奴胡思乱想之际,耳垂被不轻不重的咬了一口,痛得她低低地“啊”了一声。
帐篷的缝隙投射进了外面的篝火,映衬得王诩的双眸也闪动着妖冶的红光,他似乎看穿了莘奴的心思一般,伸手轻抚着她肩头的烙痕,描摹着那个“诩”字道:“只要你牢记自己的身份,不要再妄想出逃,你便会一辈子都在我的身旁……”
这般许诺绝不会将她送人的恩宠,实在是让当奴婢的感激涕零,莘奴正琢磨着自己该不该起身大礼谢过家主的垂爱时,太过了解她性子的王诩却是懒得听她嘴里说出那些个气恼人的话。
她又被重重地压在了他的身下:“明晨还要早起赶路,快些睡吧。”说完便将她按入自己的怀中。
莘奴本以为自己目睹了那般惨剧,会一夜失眠,可是听着饱满肌理下那厌恶却早已经熟悉的心跳声,竟也慢慢地合闭上了眼。
王诩这个人,心思阴毒深沉手段狠厉,便是鬼神见了也要避而远之,这一夜有煞神相伴左右,倒是不担忧夜晚有冤魂入梦。
第二日一早,因为要赶路,众人纷纷早起。莘奴小心地移开王诩压在自己身上的胳膊,起身穿衣后出了营帐准备梳洗的热水。
在铜盘里放入几片洗干净的艾叶后,用滚滚的热水温烫,在兑入些凉水后便可净面了。因为是在路途上,难免招致蚊虫的叮咬,所以赶路的旅人都爱用艾叶水净面驱散些恼人的蚊虫。
兑好温度后,莘奴正要起身给王诩端去,却发现昨日讨要兔肉的那个馋嘴少女又带着仆役出现在了树丛后。
她笑嘻嘻地冲着莘奴喊道:“这位姐姐,我又来叨扰你了,可否给些艾叶,我们的遗在路上,一时不得找寻。”
莘奴看她双眼滚圆的可爱模样,便点了点头,示意启儿给她送去几片。
不过那少女却思踱着昨天白食了兔肉已经是过意不去,今日又来讨要艾叶,自然要“投我以桃,报之以李”,所以她特意带了一盒燕国特产的花汁凝成的“燕脂”送来给莘奴。
昨日虽然并没有与这位花容月貌的姐姐说话,可是看她一身贵气奢华的衣物,加之昨日有奴婢服侍她坐在席上,是以少女直觉认定莘奴乃是这一群人的女主人。便特意拣选了时下女子的喜爱之物给莘奴送来。
莘奴倒是不能卷拂了她的美意,便走过来说了道谢。
那少女报了自己的名姓,她唤张华,乃是取自“桃树有华”之意。时下女子多无名,可她有这般灿灿美好的名姓,可见是来自有学识的富户之家。
“姐姐,你也是准备前往鬼谷拜师学艺的吗?”张华眨着大眼好奇地问。
莘奴却一愣:“我是女子,怎可学师?你……是要去鬼谷学师?”话说到这,莘奴不禁目光一沉,前往鬼谷的女子出身多是清贫不堪,眼前这个少女却是天真烂漫,又出身不俗,怎么会想着入谷拜倒在鬼谷的门下,以后仰仗那竖子的鼻息过活呢?
可少女张华显然是将鬼谷想得太过桃灼华华,竟然略带兴奋道:“鬼谷子才学天下闻名,引得各方男儿前来学师,其算术,纵横、兵诡、占卜、医道……可以说是包罗万象。既然男儿可学,为何女子不能学?”这言下之意,竟然是准备如那些男人一般投入到鬼谷名下在外院的学堂里正式学课。
“对了,莘奴姐姐,你可识字?”张华又问道。
莘奴点了点头。张华眼睛一亮,将自己衣袖里的一卷竹简交给了她。
“这是新撰写出的后一百篇《论语》,是我哥哥千方百计才誊写到的,皆是儒家孔夫子生前之言,他的智语无数,所以亡故后,众位弟子将他的言行编撰成册,不断地修改,最近才算是要集结定稿呢,你且先看着,反正我们一路同行,看完后,我再借给你新的……”说完便转身蹦跳着走了。
要知道时下书卷誊写不易,在有学识的君子眼里,书籍的价值尤胜黄金,可是这女子
却毫不吝啬地借书出去,可见,是个天生慷慨之人。
当她捧着书卷转身时,才发现王诩站在营帐口不知将方才的情形看了有多久?
莘奴心道:不好,这厮莫不是要毁了书卷?
鬼谷子王诩向来为儒生所不耻,甚至有儒生极尽丑化王诩之能事,居然描绘出一个额头生有肉瘤,秃顶猥琐的画像广为流传。是以谷内向来没有儒家的经学,众位弟子们也避讳着尊师的厌恶,向来不提儒家的仁义礼智信。
果然,王诩伸手接过了那书卷,微带厌恶地上下扫视了几眼后,本欲顺手扔甩进一旁尚未熄灭的篝火堆里,再好好用艾叶水洗手去一去死人晦气。
可是那手刚抬起了一半,不知怎么的,响起了弟子白圭的那一句“投其所好”来,便又缓缓放下,复递给了莘奴道:“有些还算可取,大多是昏腐之言,那孔仲尼生前周游列国却四处碰壁,最后旅途中落得累累若丧家之犬,只差带着几个徒儿讨饭,原因便在于“不识时务”上,你权看着解闷,倒不用放在心上……
王诩自然是瞧不上乞丐头子的大作,相比于授业解惑,他实在是远胜于那位去世经年的孔夫子。不然也不会有这一路声势浩大的朝拜汹涌的人流了!
不过,他能让自己看书,真是大大出乎莘奴的意料。
她幼时喜好书简胜过投箸游戏,犹记得小时,还自不量力地充当起少年时王诩的夫子,用厨下的锅底灰涂抹在平坦的石板上,写着自己识得的七扭八歪的字给家奴启蒙。逼迫着王诩同她一起诵读。
那时的少年,一脸的木然,只是用方才瞪着儒家经学的厌弃眼神直瞪着她。那时她只当他愚笨得张不开嘴,甚至还逼迫他摊开手掌,效仿父亲惩戒弟子时的情形,用小木棍轻轻抽打着他的手心,一边打一边咯咯地笑……
那时的呆蠢女娃岂知,这家奴的学识早已远胜过父亲的高徒,他的世故讲求实际,更不是在山谷中久居得有些迂腐的父亲所能企及的。
许是小时的树棍抽打得太狠,后来贵为家主的王诩,甚是不喜她舞文弄墨,更是不需她碰触书籍……
往事不堪啊!若是细细回味,总是恨不得投身烈火,如凤凰一般涅槃重生。早早地规避了这生命里的祸星贼子。
作者有话要说: 喵~~今天敲得早 可以睡个午觉捏
第20章
这一路,果然是与张家兄妹的马车为伴,那张华好几次撩起车窗帘朝着莘奴伸着脖子喊话。
她的兄长在一旁觉得妹妹太过莽撞,只红着脸再一旁劝阻。
不过王诩却没有现身,一直隐身在车马里,安静地听着四周的车马喧嚣和人群路过时的交谈低语。
快到山谷里时,王诩像是突然想起一般,从怀里掏出了一个扁匣子,轻轻扔在了莘奴的面前,然后下去了马车。
莘奴打开一看,只见母亲遗留下的那只玉镯正静躺在匣子的垫了棉花的软布上。她连忙拿出,仔细看了看,玉镯完好无恙。
当时因为激愤,一时不得细想,现在却疑窦顿生。王诩就算再无耻,也断没有窃取了她的私物给得宠的爱妾的道理。倒不是他为人品德如玉,而是因为他骨子是极其骄傲之人,这等下作的手段,就是市井里的游侠屠夫也做不来的。
可是……若不是这般,那玉镯又怎么会出现在申玉的手腕上?而且那夷光夫人当时未尽的话语又是什么意思?
莘奴将玉镯套在手腕上,微皱着眉头,心内一时雾霾重重,琢磨不清。
此时马车进入了云梦山的地界。原本就不是很宽阔的道路,如今已经挤得水泄不通。到处都有人拿着书本苦吟背诵,似乎是准备展露一番才华,让未来的恩师震惊一番。
不过早在一个转弯的路口,熟谙鬼谷路径的马车夫就拐入一处看似分岔的小径,然后顺着萦纡的山路直接入了云梦山的后院。
当莘奴下车时,依照往常的惯例,等待着家主先行入门后,她才尾随其后。可是入了三个进院后,莘奴的心内越发觉得怪异,只因为这一路上的仆人俱是生面孔,根本没有一个是先前熟识的。
刚开始莘奴只以为是自己又一次的私逃连累了院内的仆役,可是看这些新换的仆役看向自己时,面色如常,毫无戒备警惕之色,完全没有被耳提面命过,似乎并没有吸取上一任同僚的教训。
最重要的是,宛媪并没有让她回到原来独居的小宅院,而是命启儿替她收拾好了东西后,去前院的客舍暂居。
可是这客舍乃是为山下求学而来的游子们准备的,要她搬去是何道理?
莘奴突然想到一处关节。前几日同行时,有几辆异常华丽的车马,一看便是诸侯士卿公子。
王诩向来善于收拢人心,招待贵客的客舍必定不可太过素雅单调,难道……是要她……
耳旁似乎有隐约响起了那哀怨的楚地祭歌,莘奴微微打了个冷战,抬起头见启儿依然在忙碌着收拾东西时,莘奴一路径自来到了王诩的书房前。
父亲的书房原本是在后院内光线最好的正房里,整个书房都是用上好的檀木雕琢,味道清幽,书架一直通向屋顶。莘奴小时最喜欢来到父亲的书房里,爬着木梯子翻捡着大大小小的书简。
可是王诩却摒弃了莘子的书房不用,在另一侧开辟了新的书房。
事实上,王诩对曾经的家主莘子的一切,似乎都有一种说不出缘由的憎恶,所以继承了鬼谷后,更将前任家主的痕迹恨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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