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诩抛弃妻子的原因为何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她该如何离开这些肮脏的人事?
不过她牢记妫姜的提醒:“王诩乃是心思城府极深之人,他若知你已经知道隐情,必定心内有所戒备,倒是就算你有心离开只怕也无机会,还请姐姐自先忍耐,我会助你一臂之力!”
妫姜的一臂之力,绝对是助益颇大!莘奴自然不会错过这般的机会。所以当王诩的手突然伸过来的时候,她也强自忍耐着没有将他推开。
不过王诩还是察觉到了莘奴的身子似乎微微僵硬。他的眼儿微微眯起,淡淡开口道:“船上之事,你可听到?”
莘奴微微低头,暗自咬了咬牙,心知若是一味相瞒,只怕是过不了王诩这一关,便尽量平静地说:“她那般大的声音,想听不到都难……我怕……”
王诩听了此话,又是感到她身上传来的战栗并非作假……只当她是听到了嬴姬要出十万金杀她之言,开口道:“有什么可怕?我自会料理妥当……你不会有事……”
不知为何,莘奴还是想要听一听王诩是如何解释自己抛弃了嬴姬这位妻子的。毕竟鬼谷诡辩一门要义精深,若是诡辩的宗师开口展现颠倒黑白,一定精彩绝伦。她虽然承袭商道,但是艺多不压身,多学习些也是好的。
可是王诩却并没有解释半句的意思。只宽慰了丽姝勇敢些,就算有人悬赏重金来杀你,也不要怕死,便一切安康的意思。
这还是真如他所言一般,全视了媒妁婚姻如粪土。浑然是不将一切放入眼中。
不过从那日起,王诩再次禁了她出门,又增派了许多的人手,就连她的每日起居,就连清水也要由专人咽下毒饮用后才可使用。不过莘奴却说在府里太闷,无事时要在店铺里打理一下生意。
其实牛皮生意这一笔,便足够食十年的了。但是莘奴却不想一味荒废在府宅里。王诩略犹豫了一下,最后终于是同意了她每日在店铺里呆上一两个时辰,不过外出时,身边的武士却极多,不知情的还以为是公卿招摇过市。
不过妫姜倒是经常主动来店铺里看莘奴,并给她带来外面的消息。
首先是一则好事,姬莹死遁之后,暂且在秦地落了脚。妫姜结交广泛,命了身在秦地的齐商照拂于她,每次商队回来时,也会带来姬莹的亲笔书信。
其次便是临淄来了一位秦国的贵女嬴姬,她乃是秦王最宠爱的女儿,不过此来却不是和亲,而是前来寻医求子的。只听说这位嬴姬已经嫁人,丈夫是一位隐世的大儒,二人成婚多年尚且无后。所以嬴姬此番准备求得名医,再与夫君团聚一举得男。
因为齐国已经向魏国宣战,急需诸侯盟友的支持。而秦国同时魏国的宿敌,嬴姬此来,还带着秦王的亲笔书信,等同于国史一般,齐王自然不能轻慢了这位秦国的贵女,尽是倾全力而照拂。
孟尝君便奉命采选供应秦使驿馆的日常物品。既然为女子,也少不得燕脂水粉,加之那秦女点名要莘奴店铺里的脂粉,自然是前去求购了不少。
可是那秦女涂抹燕脂之后,似乎有不服的现象,竟然说抹了这胭脂,脸上出现了红斑刺痒的现象,竟然带着自己侍卫,气势汹汹地前来问罪。
79|第 79 章
虽然是秦的贵女,可是在临淄城的小小燕脂铺里,也只能止步于台阶之前。
因为子虎如铁塔一般拦在了嬴姬的面前。
“大胆!你是何人?也敢阻拦秦王之女?”嬴姬带来的侍卫厉声斥道。
子虎也不答话,只是睁着一对豹眼,直愣愣地瞪着来者。
嬴姬倒是赞赏的微微一笑,刻意小声冲着子虎道:“到底是我夫君□□出来的,气度胆量着实非凡,以后若是来护卫我的孩子,也是能让人放心得下的。”
子虎本来面无表情,听了嬴姬这番盛情夸赞后,不知为何眼角都有些微微抽搐。
“不过……勇气可嘉,这里眼力却不大好,我乃你主子鬼谷之妻,你因何这般的无礼?”说到这,猛地抬高嗓门:“来人!将他拿下!”
说到这,身后的几位秦勇士一拥而上,便要扭住子虎。
莘奴一直隐立于正堂之后,眼看子虎已经从腰际抽出了一根铁铸的短棍,一会若是厮斗在一处,恐怕是一场恶战,从此自己这店铺再与风雅富贵无关,只会让人联想到血雨腥风。而且子虎再骁勇,又如何能抵抗住这么多秦勇士,只会让场面变得难看罢了。
想到这,她向前挪动了几步,朗声道:“请这位女客入内吧,既然是秦的贵女,想必礼仪修得宜,也不会再别国的都城干出打砸店铺的事情出来。”
嬴姬隐在面纱下的嘴角微微一翘,上前一步,一把推开挡路的子虎,径自入了店里。
可是她身后的几位勇士,还是子虎和店铺里的扮作伙计的侍卫拦了下来,一时不能入内。
不过嬴姬并没在意,扬声道:“都且留在店外,若是有人敢对我不敬,尔等再入店内将她剁为肉糜好了!”
说完后,她才转过脸来,目光皆是炯炯集中在了莘奴的身上。
今日莘奴作的是齐女打扮。因为齐地自古靠海,宜种桑麻,而且织染技艺高超,是以布料的鲜艳在诸国之中久负盛名。
可是这立于店铺里的少女,却偏偏舍弃了时下流行街市的艳丽布料,只选了齐地特产的冰纨,这种洁白的细绢因为质地轻薄,虽然适合夏季穿用,却最考验身形,若是身上有一分赘肉,也凸显无疑。
可是眼前这少女,带着几分丰腴但腰线纤瘦真可谓不可增减一分,尤其是那脸儿呈现出的一种出尘的艳丽之美,更是极其搭衬着素白之色。
素寡的冰纨制成的长裙深衣穿在她的身上,只用葛麻编制的腰带束身,便有一种翩然随风的淡雅高贵之感。
嬴姬虽然知她美,却没有想到她竟然已经美得脱离凡尘之感,一时间,一向针嘴毒舌的她竟然有些失语,只顾上下的打量着她,一时心内翻腾的滋味难以言表。
莘奴轻挽长袖示意她坐到一旁的桌几前道:“姬是要饮浆还是苦茶?”
此时店铺内尚有些还未及离开的女客,也正坐在茶饮。她们的丈夫多是齐国的贵胄,自然也听闻了秦王的女儿正在城中的消息,加之方才店门前的喧哗,一时心内也大致猜出了她的身份。
嬴姬眯了眯眼,满意地扫视了一旁不少的女客,轻轻摘掉自己头上的面纱道:“你便是莘奴?果然生得有几分妲己的媚相……不过心思倒也歹毒,你这铺子卖的是什么毒物,竟将我的脸毁成这样?不过听说你卖的燕脂水粉满临淄城的贵妇都趋之若鹜,也不大可能样样都是如此……是听说孟尝君分给我选买物品,便特意做了这一盒加料的吗?”
莘奴定睛一看,这位秦女的脸颊涂抹着甚是厚重的□□,这时从周王室沿袭下来的宫妆,两颊雪白,而嘴唇处则是嫣红的一抹。不过现在嬴姬俏丽的脸颊上却生出两小片不自然的红斑,
这等骇人,实在是吓得几个正挑选燕脂的女客手里一颤,差点将几盒燕脂扑撒在地。
甚至有几位忙不迭地用巾帕沾着茶水擦拭脸上的水粉,生怕自己也如这位秦女这般毁了容貌,不过齐人多生事。眼看着有这般热闹,这些女子们虽然惊恐未定,却个个不肯撤离,一心一意要将热闹看个尽够。
嬴姬要的便是这样的场面,她特意挑选齐市开市这一天,便是立意要在人潮涌动时,闹得尽人皆知,搞臭这齐城第一女商贾的名声。对于这个一直未曾谋面的夙敌,嬴姬实在是心内演算了许久,总是要亲自出阵,才能一泄心内的愤恨。
莘奴定定地看着嬴姬那可怖的脸颊,微微一笑,开口道:“姬确定是涂抹了我店内的脂粉才会如此的吗?”
嬴姬冷笑道:“你算是个什么卑贱的东西?也敢质疑我?依你的意思,是我自毁容貌诬陷你了?”说着突然走近,扬手便朝着莘奴的脸上袭了过去。
莘奴虽然数次是王诩的手下败将,可是手上擒拿殴斗功夫已不弱,对付个女子是绰绰有余。所以嬴姬虽然下手极重,却被莘奴轻松地捏住了手腕,再一个巧劲让她翻转身子一下子扑坐在了席上。
“地有些不平,还请姬坐稳了些……”莘奴的声音清丽,动作挥洒优雅得如舞蹈一边,竟是没有人察觉方才她是用蛮力扭了嬴姬的手腕迫得嬴姬跌坐了下来。
“观姬的脸上这般可怖,莘奴心内自是不安,一定要查清缘由,若是莘奴的错故,绝不推诿……姬看我这处置般可好?不过我倒是有疑问,姬是何时涂抹了脂粉,发现起了红斑的?”
嬴姬冷笑道:“今晨我要去见齐王,特意盛装打扮,可是快要到齐宫时,突然发现脸上瘙痒难耐,取了铜鉴一看,竟然起了这等骇人红斑。以致于我不能这般去见齐王,临时转道来了你这里!此事我一定要禀明齐王,你这毒妇竟然向齐的贵女下毒毁容!”
说到这,嬴姬的脸上浮现出一抹笑意。
那日在船上,王诩虽然用了手段叫她不能直接朝着这狐女下手。可是今日之事,却是被一众齐城贵妇看在眼底的,是非曲直不必费她半句口舌。
加之她不能去见齐王,毕竟引来齐王的问询,此时齐国正欲与秦交好之际。待得齐王听闻乃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女商贾所为,必定会命人斩杀了这女子,以示好于她。
所以何必用十万金?不用摧毁之力,她便能屠了这魅惑男人的妖物!
还未及嬴姬阴笑出来,莘奴又捏着她的手腕,刻意凑近了些,笑着道:“嗅闻着姬脸颊上的味道,你当是涂抹了风间子。此物的液汁甚是神奇,若是沾染了些在脸上,便会生出红斑,但是实效不畅,也仅能维持着不到二刻的时候罢了。
可是红斑褪去后若不及时清洗,那毒汁却可渗入肌肤,灼烧得大片地红肿蜕皮,脸如猪头一般……”
嬴姬闻言脸色微微一变,使劲挣脱了自己的手臂,强自镇定道:“你这狡妇,制了毒物害我却不承认,什么风间子?我听都没有听闻过,定然是你放在脂粉里的!”
莘奴安然端坐在了她的对面,优雅地执起了一杯甜浆,不紧不慢地轻轻抿了一口,待得慢慢饮完一杯后,才拖拖拉拉道:“姬一定不会故意在脸上涂抹这毒物。可若是它被人掺在脂粉里,依着姬所言,乃是晨起才上妆的话,毒意早就渗入肌肤了才对……怎么会先在才起了红斑,依着我看,应该是姬在来这里的路上才中毒的……”
说到这,她突然朝着一旁齐国大谏官之妻喊道:“啊呀!莘奴可是眼花了?请您来替莘奴看一看,秦姬的脸上红斑是不是消减了许多?
连同大谏官之妻在内的几位贵妇可将莘奴方才之言,听得一清二楚,若说方才半信半疑,此时一看嬴姬的脸上红斑真是消减了,便信了几分,当下捂着嘴巴道:“可不是!都快要看不见了!”
莘奴笑着道:“如此看来,姬脸上的风间子毒意已经渗透得差不多了,一会且看看会不会蜕皮肿胀,再来印证我之言可好?”
嬴姬虽然性情刁毒,可是哪里通晓这些草叶的药性?这药物也是她的部下替她弄来的,据说是访问了城里的一位医术高超的女医获得的药方,确凿无碍,又给侍女涂抹试用过,的确是起了红斑后用清水濯洗便无什么妨碍。可是细细回想,似乎谁也没有看到红斑褪去后,不清洗会有何等的后果……
世间女子哪里不注重自己的容貌姿色?尤其是嬴姬更甚,不着妆便不会见人。此时一听红斑褪下,也不知是为何,登时觉得自己的脸上似乎不妥,隐隐有些微痛之感,当下立刻抓起桌上的洗手之用的水壶便要洗掉脸上的草汁。
莘奴却再次伸手阻拦开口道:“姬莫慌张,也许是我说错了,并不是风间子,而是我脂粉的缘故呢,且等一等,观一观你脸上的变化可好?”
嬴姬哪里顾得上再诬陷莘奴,当下咬牙一挥手,猛地推开莘奴道:“你给我闪开!”
说着忙不迭地将水壶里的水倒在了脸上,这一时,淅淅沥沥竟是燕脂水粉混合在了一处,粉白浑浊地在脸上糊了一片,方才虽然生有几点红斑,却也千娇百媚的端雅的贵女,此时便是祭祀祖先时请神的巫婆,那脸如涂抹了白灰一般。那混白的水流也不断地往下流淌。
80|第 80 章
顷刻之间,秦女的富贵优雅被一壶水冲得是七零八落。
可是嬴姬顾不得这么多,只是一时觉得脸上舒服了些。可偏在这时,门口传来的脚步声,众女抬头一望,只见一个英俊的男人从外面走了进来。
这男子同样身着一身素白的衣袍,头发高高束起,聚拢在白玉冠之内,朗目浓眉,一副英挺俊雅之相,而在他身旁则是一位贵公子,一身黑衣,发髻歪斜在头侧,这明显是秦人的打扮。
就在众女子痴痴望向那位白衣的男子时,那位秦公子则是横眉瞪向了嬴姬:“还不快走,齐王正等着呢!”
嬴姬压根没料到他们二人会出现在此,呆愣了一下立刻醒悟到了自己的狼狈样子,连忙转身用衣袖遮掩,同时狠狠地瞪向了莘奴,然后起身急急离开。
那位秦人打扮的男子转身向身边的男子抱拳歉意道:“子之意,我已知晓,虽然母亲一定会失望,但也不敢让君为难,今日之事不会再有,还望子莫要忘记我们的前言。”
王诩稍微后退了一步,也微微拘礼道:“公子莫要多礼,之前承受的恩惠,不敢忘记,日后定涌泉相报。”
这般客气一番后,那位秦人也出了店铺而去。
王诩这才转身瞟了莘奴一眼,也转身走了出去。
他这一离开,店铺里的女眷们全都兴奋了起来,依然顾不得方才秦女的那一出闹剧,只顾着询问方才那位白衣君子的名姓,是哪一位大家的子嗣,可有婚配?
莘奴微笑着道:“那位君子虽然风度翩翩,但据我所知家道中落,凭借唇舌之计游走于士卿之间,如今流落到了齐国,凭借家奴经商周济过活,已有妻,甚凶悍,善妒。”
这一样样的,如倾盆大雨熄灭了众位女眷们心生爱慕的火苗。就算这男子美如谪仙,可是却是败落之家的子弟,却为人门客,适合婚配过了的,又是靠着奴仆周济过活,实在不是良配啊!
不过若是能有缘结识,幽约相处,也不失为一段烂漫,于是犹有女客不死心的一个劲儿地追问。
莘奴却失了应对客人的心思,只借口店后有事,唤来店铺里专门接待客人的侍女接待这些还未散去的女客,自己则朝着店铺里走去。
一推开休憩茶室的门,便看见妫姜正端坐在里面,看见她微笑道:“那嬴姬可是着了风间子的道儿?”
莘奴坐下道:“妫姜妹妹设的局,她哪里逃得了?幸而有你帮助,不然我岂不是要死于齐王震怒的刀下?”
原来当初那秦女部下寻访到的女医正是隐名于城郭医馆里的妫姜。她一听来者之意,便猜出了个大概,特意拿出了一味风间子,解了莘奴以后的危难。
妫姜微微一笑道:“就算我不舍局,那王诩也不会让你出事的,方才听到前院的马车声,听我的婢女之言,王诩似乎是带着一位秦使前来接走了嬴姬?”
看莘奴点了点头,妫姜才道:“那大约是嬴姬的兄长,秦国的公子吧?听姜云君所言,这嬴姬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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