莘奴却不想再胡混下去。她用力去推来他的手道:“我的脾气一直都是这么坏,君所教授的礼数也不过是能稍微掩饰下我的顽劣而已。以后如君所言,我的脾气也只怕会越来越让人生厌,既然这般,与其日后遭君嫌弃,不如一开始便两厢得便。君照顾我也是陈年的积性使然,彼此离开了,慢慢也就习惯了,所不定便尽得了解脱。至此以后,君若想见孩儿,我也不会阻拦,孩儿无论男女都姓王,就算我以后再嫁,也不会让孩儿改姓便是了。”
王诩定定地看着莘奴,那眼神是越来越可怖,这是他许久都没有在莘奴面前露出的神情。
若不是有一口闷气在顶着,莘奴早就要在这吓人的眼神里败下阵来了。
过了好一会,他才慢慢说:“奴儿,你才当知我的脾气是有多么的不好,可为什么你总是要说这些让我生气的话?”
就在说话间,莘奴整个人已经被他抱住,只是这一次那铁臂圈得甚紧,简直叫人难以呼吸。
莘奴腹内的小麒麟似乎也感觉到来自父亲的雷霆怒火,不安地踹动小脚,表达着自己的小愤怒。
王诩低头在莘奴的额头上重重的亲吻着,然后嘴唇轻移到了她的耳边,用泛着冰碴的声音问:“说说看,你要改嫁给谁?”
莘奴是知道王诩的底线的,她知道若是再激怒他的话,这位鬼谷子可真是盛怒下什么都会做出来的,干脆便什么也不说,只是紧闭着嘴唇。复而紧皱着眉头低声喊着:“疼……”
王诩略松了手臂,将她抱起放回到床榻上,再复又圈住了她,如同深海恶龙圈住了得之不易的珍宝,半点松懈不得地守卫着。
“说吧,又是在哪里赌了气?”王诩也算是终于察觉到莘奴此番的愤怒当时有缘由的。
莘奴倒卧在床榻上,却觉得自己的愤怒是说不出口的。该怎么说?说你为何爱着你的师姐却又来招惹我?
难心的话堵在了嘴边,结果还没有说出口,泪水便要往上涌,可是她却强自抑住,道:“你……不是说过喜欢你的师姐吗?所以为了从天子的手里赢得佳人,便要算尽天下,挑拨诸侯祸乱,待得一朝成事……就抱得美人换……”这般一说,还真是也想越合理,眼看着这冲冠为红颜的千古绝唱便要演绎成真,莘奴竟是越说越怒,眼看着要涌出的泪水顿时缩了回去,最后竟推开他腾得坐起身来。
“若是真爱,便要守身如玉!你心里独恋一人,却整日里跟别人睡!真是跟你的至交嬴疾一般,无耻以极,臭不可闻!”
她自说得脉络清晰,越发的通透,整个人都气得有些升腾。可是王诩却听得双眸凝神,双眉紧锁,最后朝着她的嘴边闻了闻,然后道:“你在胡言些什么?可是偷偷饮了酒?越发说得没了影!”
莘奴说了一气,只觉得整个人都疲惫,最后无力得只能被他拉到怀里半靠着微喘歇息。
其实莘奴这般胡乱猜忌是明显的醋海生波,可是王诩在这事上是没有经验的。一直以来都是他单方面的付出,何曾得到过她半分的回应。一时间就是算尽天下的聪明人,也有些摸不着头脑。
待得听得她怒斥了一通后,总是听出些眉目,王诩才渐渐恍然,又有些灵舌难辨之感。
他只能伸手摸抹了抹她气得额头上冒的汗珠,好气又好笑地道:“我若有心娶她,那当初便绝对不会让她嫁入周王室!我的女人,只能教养在我的身旁……”
说着这话时,他的手紧握着她的,微微用力,一股暖流便自传递了过来。
被他一直教养在身旁的,除了怀里这顽劣任性的,还有哪一个?
莘奴不再扭动,只是老老实实地被他揽在怀里,听了他之言,心内却依然是空空落落的。
龙葵那般的女子,天下会有哪个男人少年时见了不心生爱慕?王诩说不爱龙葵,难道他只爱自己那时偷偷爬树,在草丛打滚的青涩猴样儿不成?
这一顿的别扭,到底是被王诩一阵软言地终了了过去。莘奴并没有迫问王诩为何都依照着龙葵的模样教养着自己。
他既然说他不爱那龙葵,那么她便试着相信。世间的夫妻又有哪一个能做到彻底的真心相交。
就连自己看起来一直琴瑟和鸣的父母,最后不也是有着一份各自的私隐相瞒吗?这么一想,莘奴便也学起了道家的中庸,倒是强迫自己要有一份置身事外的宽容。
不过这一番别扭也算是所斩获。一向赖理好友瓦上霜的王诩,也不知用了什么手段,终于让公子疾放了姬莹归来。
那日莘奴的一句“你与至交嬴疾一般,无耻以极,臭不可闻”看来是让鬼谷子深以为戒,立意要与小友划清界限。当下便重拾了荒废已久的师徒之谊,终于将爱徒解救出了一时品出了肉香滋味的少年虎口。
那日送姬莹归来时,脸色臭的像是刚挖过了坟的公子疾也一同前来了。
原来姬莹这几日贪嘴多吃了些海物,一时肠胃不适。公子疾将她送来的时候,也一并送来了专门给她调养肠胃的庖厨还有服侍的婢女。
王诩听闻瑛娘呈报,说公子疾送来了足有三车的物品,不由得朝着刚刚进门的公子疾微微一笑:“虽然我是山野之人,可也衣食无忧,君何必这般劳师动众,将这些个物品都搬运来了?”
公子疾今日脸上少了些一惯的微笑,只是淡淡道:“君前日之言在理,我此番回去便要与张华完婚,姬莹随性惯了,若是她亲眼见了只怕又要闹,倒不如暂时由君照料,只是一样,日后我还是要接她回去的,希望君代为照拂管教着她些,免得她野了性情。”
说这话时,莘奴正好入内,听了公子疾这般盘算,忍不住冷冷一笑道:“公子自当放心,姬莹在我的身旁,总是不会叫她受委屈落泪的。倒是公子您既然将要娶妻,还望收敛些心性,好好疼爱我的另一位师妹,再则,也希望您能早日诞下贵子,免了膝下的空虚……”
公子疾也知莘奴不喜自己,当下也不多言,只再向王诩抱了抱拳,便起身长袖翩然地离去了。
姬莹一时得以回转,本该是应该松了一口气的。可是莘奴却发现她似乎是有些强颜欢笑,终日里提不起精神。
莘奴是有些让她高兴一下的,加之那龙葵夫人来了以后,自己许久未与妫姜见面了。
于是便赶着冬至礼节时,与姐妹们过一过冬至。
这冬至乃是“君子斋戒,处必弇,身欲宁,去声色,禁嗜欲,安形性,事欲静,以待阴阳之所定”的日子。主张君子要在冬至日这一天,绝了肉食斋戒,同时远离声色犬马,身心安定,达到身宁事静,以待阴阳的转化。
因为这是入冬后白天变短,阴阳二气相争之时,从上古以来,人们坚信这一日是要做到荡然寂静的要求。
是以夫妻二人也要分房而睡,而街道到了冬至断绝行路。商户关门,街道上冷冷冷清清,鲜以有人走动。
王诩是不信这个的,可是到了莘奴这里,但凡是好彩头他都是愿意信的。
莘奴自幼便身娇体弱,自打怀孕以来,王诩更是处处加之十二分的小心。到了冬至这日,一早便叫人在书房准备了床榻,他在书房里消磨过夜,白日也不来见莘奴,免得自己身上的阳气太盛,一时乱了她的阴阳平衡。
不过妫姜却一早便接了莘奴的请柬入了她的府里。因为这一日斋戒,在美食上做不得花样,幸好还有沐浴一事可大作文章。
莘奴在邺城时香汤的大户,入了大梁,也在这京郊的府宅里命人改建了一处。
寒冷的冬日里,丽姝们洗上一个喷香的芳浴也不失为一件乐事。
作者有话要说: 今日遭遇天灾 更新完了 见谅
第142章
不过莘奴与姬莹乃是大腹便便的孕妇。加之王诩再三叮咛不可盆浴,便由竹筒引来温水,然后坐在下凹的空水池的铺了毛巾的石凳上,从头顶浇水来洗倒也畅快。
而妫姜则是单独在另一处水池里温泡。一时间浴室蒸腾甚是热闹。
可是莘奴一向眼神好,她发现妫姜在泡澡时并没有将衣服除尽,还着了一层单衣,这本也无可厚非,女子脸儿薄的在与人同浴时也有着单衣温泡的。可是在雾气的蒸腾间,她似乎瞟见妫姜的胳膊上似乎有一道红晕,在被水打湿的布料里隐隐透出来。
莘奴好奇一时开口去问。妫姜微微侧转了身子笑道:“胳膊有些酸,所以自己刮痧诊疗了一下。这水池里的水甚热,我泡好了,你们俩个大肚的也不要洗得太久。”
说完,她便起身抓起一旁的长巾包裹住身子,去一旁的小间换穿衣服去了。
而莘奴与姬莹也冲洗干净后,便纷纷起身去换衣服。
期间姬莹看着莘奴的鼓囊囊的肚皮道:“平日里见你不显,没想到衣衫下已经这般大了,看着这肚儿的形状,保准是个男娃。”
莘奴看着姬莹的肚儿笑着道:“这时哪里看得准,不过你我要是各生了男娃女娃,将来倒是有机会做一对亲家的。”
姬莹微微苦笑:“一个不知爹爹是何人的野孩子罢了,恩师怎么会要自己的孩儿有这样的姻缘。我不敢奢望高攀,只是无论男女,倒是希望可以从小在恩师的门下修习,这孩儿将来无父母屏障,唯有自己学得本事才可安身立命。”
说到这,她又是一顿道:“此番公子疾肯放过我,全凭姐姐的求情,可我也知他这么做的缘由乃是要回去与张华完婚。你知道吗?他明明不爱张华,却可以为了别的考量迎娶她为正妻。他也不爱我,却又找寻各种理由扣着我……我也不知怎么了,明明已经下定决心远离他,可是真的离开了他,心里又是难受得紧……”
莘奴知道姬莹乃是假放荡,实则从来没有经历过男女之间的真情。而她与王诩这般心酸曲折之路一路走来,也是才真正体会到了男女之间恨不得,爱不能的苦楚。自然也能体味到她话里的无奈。
“姐姐,我想远离着这些烦扰,寻一处僻静的山村隐居起来。让他再也找寻不到我,我也再也不与他相见……”
姬莹这般的心情,莘奴是全了解的,当她气苦着王诩时,也是希望自己能远远地离了他,自可少了那些莫名而折磨心肠的滋味。
“若是有可能,我也想以你一起遁入深山,养上几笼肥鸡,院门口再养两只黑狗,种着几亩菜地倒也逍遥……可惜你我都是俗世里的,哪里能走脱得那么干净?那公子疾的心思深沉,远不像他表面看上去那般的年少懵懂,你若再深陷其中,只怕是难以摆脱的……”
姬莹眨巴了泪眼,道:“姐姐,你当初是如何劝动恩师,让他准你离开他的?”
关于莘奴与王诩此前的恩怨,姬莹不比如妫姜一般知道的甚是详细,所以才有此一问。
妫姜沉默了一会道:“我给他洗手作羹汤……”
姬莹叹了一口气道:“还是恩师知书达理,通晓是非,知道姐姐想要求去,只一顿佳肴便让君子得以放手。若是能彻底了解了孽缘,便是让我给嬴疾炙烤一口肥猪也是可以的啊!”
莘奴觉得这话题一时是细聊不得的,为了免得孕妇受了惊吓,也一时无话可劝,只拉了姬莹的手出了浴室,与妫姜汇合,三人一起品食素斋。
虽然桌席上不见半点肉腥,却也都是爽口的食物,蒸藕裹上蜂蜜,热腾腾的面食里加入了切碎调味的蘑菇丁,菜样也不甚单调。
可是妫姜食得并不多,只是几口便停了筷箸。
莘奴知道她的心事,才饭后时,姬莹贪睡自去休息了。而她则去找妫姜安静地聊天。
“你真是要嫁入王室?这是为何?”
妫姜摸了摸温热的手炉,一双娴静的大眼略显空洞地往着远方轻轻道:”人生在世,哪里来了那么多的自在?嫁入王室也是不错,起码总比卷入诸侯间的争霸纷争要好。”
莘奴想了想,还是开口了:“我知妹妹不愿,那日……我看见龙葵夫人打了你……”
妫姜慢慢地转过头来,一双大眼似乎探究地望向了莘奴。莘奴以为她是在尴尬,连忙开解道:”她既然是你姐姐,难免有一时情急之时,你与姜云君的牵涉这么深,又不得解脱,她替你的姻缘发急也是再所难免的,你不必因为被我撞见而困窘。”
妫姜只定定地看着她,又过了好一会才说道:“我身边的女子中,也只有你才真正像我的姐姐,所以将来你如何骂我,我也心甘情愿地领受之……”
莘奴轻笑道:“我干嘛要骂你?你这整日里端雅得宜的模样,叫人心生爱慕都来不及,又如何生出怨恨之心?我常饮恨自己是女儿,不然定然要与姜云君一争高下娶你为妻。我自幼也无姊妹,你和姬莹便如我的亲妹妹一般,你若有心事,但说无妨,我自当尽力帮你。”
妫姜放下了手炉,被手炉温热了许久却依然有些微凉的手,轻轻地摸着莘奴的脸庞:“我生平无憾之事有两样,一个便是与姜云君相知相爱,知道了世间的男女真情该是如何。另一样便是当初入了鬼谷,与你相识,知道了姐妹情谊该是如何。然则两厢同等沉重,却不知要如何取舍……姐姐,你为何总是这般叫人心疼,我……总是不忍见你落泪……”
妫姜今日说话,总有种隐没在了云端之感,若隐若现的叫人猜不透意思。
在说完这些后,她也不待莘奴发问,便重新端起了手炉道:“时候不早了,我就不多叨扰,要先离去了。”
说完便被身旁的婢女搀扶起来,披上冬衣准备出去。莘奴虽然挽留她想要与她彻夜倾谈,可见妫姜去意已定,便也披了冬衣去门口送她。
当到回廊时,因为回廊狭窄,妫姜脚步走得略急,是以被她牵着手的莘奴也走得有些急促,一时倒是将身后众多的婢女甩开了几步。
就在绕过一道屏风时,妫姜猛地一回身,冲着莘奴小声问道:“你可知龙葵也是一味药材?”
只这一会的功夫,身后便有几名妫姜的婢女赶了过来,目光炯炯地望着莘奴莫名其妙的脸。而妫姜则若无其事地继续拉着莘奴往前走。
莘奴听得糊涂,开口道:“妹妹当知我对药材知道的不深,如何又来考我?”
此时她们已经走到了门口,妫姜登上了马车,微微笑道:“我不日便要入京了,就此与姬别过,还望闲暇时多看些医书,总是大有裨益的。”
莘奴看着那马车走远,消失在暮夜的迷障里,莘奴望着妫姜的马车被雾气包围消失的情形,突然忍不住打了个冷战。
她深知妫姜,她绝对不是个说废话之人。那么她提醒“龙葵”是药材的那一句究竟是有何深意?
回去后,她命人从王诩的书房里取来了几卷记录药材的典籍,就着床榻便的青铜鹤灯细细地查看。
在连续翻看了几卷后,终于发现了关于“龙葵”的记述。这种在路旁随处可见的植物,它的果实黑圆,莘奴小时也经常在山上采摘入口,少食用些倒也是治病的好手,不过需要郎中精心调配用量。
而它的叶子,却是毒性极强的。若是不小心当做了其他野菜误服,轻则呕吐腹泻头痛气虚,重则会让人抽搐错乱而亡。
看到这,莘奴不禁心内一沉,妫姜突然开口要自己查找这一味“龙葵”,可是暗示着那位尊贵的周王室夫人是良药,还是有毒的?
这般一想,竟是一夜的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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