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七七很不高兴:“大哥胡说什么?我什么也没说!说句伤情分的话,大哥你有在皇上跟前推举唐将军的面子吗?”
顾天云的脸一瞬间有些黑:“别装了。不然你好端端的来看我,还带点心?肯定别有用心。”
顾七七被误会了很不高兴:“唐将军功勋卓越,但现在只能在海边打打小毛贼。若殿下真的能使他重获重用,他会怎么对殿下?对殿下百利而无一害的大好事,我为什么要让给别人?”
她对顾天云的怀疑很伤心,哼了一声,扶着糖浆的手转身就走。
主仆俩快步出门,顾天云示意小厮悄步跟上去。
顾七七耳朵尖,听到声响,便知道有人跟踪,吩咐糖浆:“让人把糕点送去唐夫人那里,我们先回府,改日再去。”
糖浆不解:“为什么不现在去?”
顾七七又是着急又是懊悔:“我一不小心让大哥知道了殿下的秘密,得赶紧回去告诉殿下才行!”
糖浆诧异:“原来您不是故意的啊?”
顾七七更急了:“这么大的事,我也是偶然路过殿下书房才听见。殿下瞒得那么紧,要是因为我坏了计划,我怎么对得起他!”
主仆俩的声音虽然都很低,但正巧够跟在不远处的小厮听个大概。
或许是因为慌乱,顾七七离开的时候还差点摔了一跤。
所幸被糖浆扶住。
晋王府的马车疾驰回府,糖浆还在一路催促。
顾天云听着小厮的报告,心中的疑虑渐渐打消。
看来顾七七的确是不小心说漏嘴。
导致唐烨不受重用的旧案,顾天云身为顾家长子有所耳闻,顾七七离开后,他又仔细思量过一番。
十五年前的旧案如今早就没有人提起,唐烨这些年恐怕也早就心寒了。如今启用他,正是收买人心的好时候。
潼关的空缺早晚要补上,如今护国公和顾国良掐的厉害,谁也不让谁。与其到时候让死对头占了这地方,倒不如让唐烨去。
和大多数武将一样,唐烨是纯臣,哪头都不沾。否则,十多年前唐烨就该跟其他人一样身首异处。
打定主意,顾天云立马去内阁找顾国良商量。
顾国良神色凝重,思量了很久:“上次七七搅了你去潼关的差事,我看就是晋王在指使。这次会不会也是?让我们做出头鸟,试试皇上如今对唐烨的态度?”
顾国良从未想过自己女儿能有那样的才智,还当她处在萧祺然的掌控中。
“上次您保举孩儿去潼关,皇上虽然同意,但似乎有些不高兴。潼关的人选是皇上现下最头疼的事,否则也不会晋王一拒绝就打他板子。如今咱们在竞争最激烈的时候选择退出,找一个折中之法,既解决事情,又给皇上留足了面子。他必定会很满意。”
顾国良摸着下巴沉思:“为父还是担心其中有诈。”
“这孩儿也想过,但如果成功,好处实在太大。如果让晋王推举,一来唐烨会倒向他;二来,皇上知道咱们站齐王,如果咱们坚持不让步,也会影响皇上对齐王的看法。万一让皇上觉得齐王不顾大局,晋王识大体,那可就遭了。”
顾天云说中要点,顾国良眼睛一亮:“你说得不错。咱们不仅要看是不是陷阱,还要看看若是让晋王成功,他会得到多大的好处。办大事不可能没有风险,我立刻就去见皇上!”
萧祺然回府时,顾七七正站在院子里和丫鬟们丢沙包。
这是顾七七自己想出来的游戏,一能打发时间,二来还能训练听力。
丫鬟们将她围成一个圈,拿着针线篓挡在身前,任意出声。顾七七便听声音丢沙包,丢中一个算一分,砸错人扣一分。
萧祺然看了下计分的册子,王妃的正确率高达九成。
真不愧是他媳妇。
“王妃。”他喊,顾七七下意识一个沙包丢过来,正中萧祺然胸口。
晋王殿下立刻捂住胸口:“王妃,你把本王打成重伤了,快赔!”
顾七七轻笑:“哪就那么痛啦?沙包里没塞多少东西。”她听着声走过去,萧祺然怕她摔,也不装了,上前扶她。
丫鬟们散去,顾七七跟萧祺然咬耳朵:“殿下想好明天要奖励我什么了没有?”
萧祺然挑眉:“又立什么大功劳了?”他给顾七七安排了影卫,白天在工部发生的事自然一清二楚。可顾七七这么说,他还是想听她亲口讲讲。
顾七七简要将经过说了一遍,还坐地起价:“要真是唐烨赴任潼关,殿下可得记我两份功劳。”
萧祺然不懂:“为何?”
“因为是我大哥去说的呀。我是他妹妹,代领。”顾七七理直气壮。
萧祺然笑了:“那照你说的,这事接着还得顾国良去,最后由老头子做主。一个是你爹,一个是你公公,你不得领四份功?”
顾七七露出“原来还能这样算”的表情,忙期待的点头:“对,四份!”
萧祺然发出爽朗的笑。
他的小王妃实在是太可爱了!
“给,多少份功劳都给!”晋王殿下特别大方,“本王以身相许,连着整个晋王府一同给你。”
顾七七露出满足的笑。
萧祺然又想起暗卫的话,爱怜的轻抚过顾七七的双眼,“哭过了?”
顾七七自己没说这事,以为是眼睛还红肿才被萧祺然看出,不好意思的点了点头,强调道:“假哭。”
“不许哭了,假的也不行。眼睛还没好呢。”萧祺然心疼无比。
顾七七嘿嘿一笑,做了个小小的鬼脸。
晚间糖浆为她卸下珠钗,担忧的问:“小姐,相爷和大公子那么聪明的两个人,会上当吗?”
“九成会,要真的太谨慎按兵不动,那也是天意。咱们另想办法。”顾七七心态摆得很正,甚至还做好了计划失败、再接再厉的准备。
她放在顾国良父子面前的不仅仅是一个陷阱,也是一份巨赏。太过胆小的人不可能坐到丞相这个位置,十有八九能成功。
糖浆素来信任她,便也没再杞人忧天。她为顾七七梳着头,忽然想起:“对了,大公子没去成潼关,殿下还不知道是您的功劳呢。等会儿一定要告诉他。”
顾七七垂下眼:“不用了。那都过去了。”
她并非功利的想在萧祺然面前卖弄,之所以把今天的事告诉他,是想让萧祺然知道,她虽然瞎了,但并非一无是处。
诸人皆知她软弱可欺,可谁也不知她将柔弱化为铠甲,以眼泪为武器,在黑暗中驰骋。
她的话轻轻飘在空中,萧祺然即将踏入卧房的脚微微一顿,随后若无其事走到顾七七身边。
对糖浆做了个噤声的手势,让她退下,萧祺然拿了象牙梳轻轻为顾七七梳头。
屋里安静了好一会儿,顾七七忍不住了:“殿下每天这么给自己梳头,不疼吗?”
萧祺然一愣,随即想起是脚步声出卖了自己。他轻轻揉了揉顾七七的头皮,有些不好意思:“弄疼你了?”
顾七七嘟嘴:“嗯……”
萧祺然从身后抱住顾七七,将头轻轻抵在她肩上:“本王给你揉揉。”
“也不是很痛啦。”顾七七摸了摸头,“小时候照顾我的丫鬟梳头手可重了,我每次都哭。后来都是姨娘给我梳,糖浆也是跟她学的。殿下下手很温柔了呢。”
被夸奖了的晋王殿下还有些不好意思,低头在王妃头上被弄痛的地方轻轻落下一个吻。
顾七七红着脸笑了,害羞的低声说:“已经不痛了啦……”
“是因为被本王亲了一下吗?”晋王殿下自我感觉良好的问,满脸都是等待被夸奖的表情。
顾七七露出腼腆的笑,支吾着应了一声:“嗯。”
晋王殿下超级满足,吧唧一口重重啄了顾七七一下,与她耳语:“你为本王做了那么多,本王都记在心里。七七,你是本王的王妃,安心享福就好。外面的事都有本王。”
这话犹如一轮明日在顾七七黑暗的世界中亮起,心中霎时又是感动又是欣喜,同时还有些倔强:“我真哒能帮你哒。”
“本王知道。”萧祺然又是亲了她一口,才抱起顾七七去躺下。
一夜无话,第二日朝上,心中早就有数的皇帝提起潼关人选,顾国良拉着同党保举唐烨,将人选定下。
萧祺然朝会之时素来不怎么说话,皇帝这些年有意培养他,时不时也会问一问他的意见。
这次也一样。
“晋王说呢?”皇帝问。
萧祺然抬头,瞧见皇帝眼中的意味深长,眼中闪过一道讽刺,凉凉道:“谁爱去谁去。”
众人都以为他是因为上次拒绝去潼关挨了板子才这样,都没有放在心上。
皇帝瞧他不在意的神色,长舒一口气。如今他最怕萧祺然和那些人勾结在一起。
乱臣贼子……
他心中闪过这个念头,又忙忍住,继续与大臣们商议其他大事。
下了朝,顾国良压着得意走到萧祺然身边:“多谢晋王殿下提醒,要不老臣还想不起唐烨将军是最合适的人选。”
萧祺然白了眼他,懒得说话。
顾国良又追上来,“七七的眼疾如何了?”
“丞相瞎一回,不就知道了?”萧祺然没好气的说。
顾国良心中不悦,但为着自己的小算盘还是耐着性子说:“七七是老臣的亲生女儿,老臣自然关心她。”
萧祺然冷笑着瞥过他身后:“丞相不用再跟本王虚情假意,喏,你亲外甥来了。”
顾国良惊讶的转身,瞧见齐王站得不远不近,朝他微微一笑,随后离开。
兄弟俩很快将他甩开很远,一个可怕的念头忽然闪过顾国良的脑海——在齐王和晋王之间左右摇摆,他很有可能竹篮打水一场空。
九皇子年纪尚幼,倒是好控制。可皇后绝不愿权柄旁落,到时恐怕他也无法轻易摆弄九皇子。
这么一看,倒是萧祺然成了极好的棋子。
这几年的时间足够顾七七生一个孩子,就是生不出儿子也不打紧,只要能怀孕,他就能为顾七七找一个儿子来。
等助萧祺然上登基,再找机会暗杀掉他,便能让顾七七抱着孩子垂帘听政。七七懦弱胆小,又没有强大的帮手,可比皇后好控制的多,将来肯定事事都听他这个父亲的。
顾国良越想越觉得可行,被萧祺然冷脸相对的不满也散去不少,欢喜的去了内阁。
萧祺然上朝,顾七七在府里实在闷得没意思,决定上街走走。
街市上热闹非凡,她特地让车夫走慢一些,自己坐在马车内听叫卖声不绝于耳,脑海中不断浮现起自己曾经见过的画面。
她有些难过,但还是笑了笑:“糖浆,我听见有卖小山楂的。”
“奴婢这就去。”糖浆跳下车,一眼就找到了不远处的小摊子。
滚着糖渍的山楂看着特别诱人,糖浆看了几眼确认都不错后,一颗一颗为顾七七挑选。
街道两边摆了各色小摊,行人如织,偶尔还有商队经过,再加上晋王府加大加宽的马车杵在正中间,饶是大路也显得狭隘。
糖浆挑得用心,等得时间自然也长。
顾七七本就是来打发时间的,并不在意,却忽然听到外面传来一声响亮的呵斥:“何人挡道?赶快给让开!”
晋王府的徽记印在马车两侧,前方车檐上倒是也挂了个小牌子,但对方显然没有看到。
从来都是别人给晋王府让路,车夫是晋王府的人,听到对方语气不善,自然不会让人踩晋王府一脚,没好气的吼回去:“大路朝天各走一边,凭什么要让?”
对方似乎也是第一次遇上这种事,诧异了一下,立刻扯嗓子喊道:“我们可是齐王府的车!”
车夫老余这下尴尬了。
谁不知道齐王和晋王不和,他今日要是让了齐王府的车驾,那不是给晋王丢脸吗?
想到这里,他立刻也自报家门:“我们是晋王府的车!车上坐的是晋王妃!”
周围的人纷纷惊呼。
他们不认识王府徽记,只知道这车出自权贵之家,没想到身份竟然这等贵重。
对面的车夫惊讶,脱口而出:“我们车上坐的是齐王殿下!”
才为顾七七身份惊讶过的民众再一次震惊了。
今儿个是什么日子?
怎么全京城数一数二尊贵的人都来了这条路上?
本想息事宁人给对方让路的顾七七听见“齐王”二字,怔了一下。
下一刻,车外响起高呼“齐王千岁”的声响。
“王妃……齐王下车朝我们过来了……”老余忐忑的汇报。
顾七七压住烦乱的心绪,听着车外不断靠近的脚步声,心脏猛跳。
齐王萧浩言淡笑着吩咐行礼的众人起身,齐王府的侍卫将他与民众隔开。萧浩言站在晋王府的马车外,一眼不眨的望着窗口。
糖浆抱着一袋子糖山楂朝他福了福身:“王爷,我们家小……王妃眼睛不好,不方便下车与您见礼。”
萧浩言微微颔首,朝着车内轻轻的喊:“七七……”
顾七七一瞬间心乱如麻。
心底最深处仿佛被一把锋利的刀子割开,涌出一个温润如玉的男子面容。
她以为不会再见面了。
后来嫁进晋王府,她明白还会相遇,便想最多也是家宴上远远的瞧见,都不会说上一句话。
可没想到大街上狭路相逢……
她紧紧握着帕子,稳住情绪道:“见过齐王殿下。”
萧浩言眼神微暗。
顾七七又说,“我看不见,就不下车了。老余,把马车拉旁边些,让齐王殿下先过去。”
车夫应了一声,立刻想去拉车。
萧浩言又问:“眼睛如何了?”
“劳齐王关心,晋王殿下一直都在为我寻访名医。”顾七七语气疏离。
听她提起萧祺然时,尾音不自觉上扬,明显和提及他时的躲避不一样,萧浩言的眉头微微蹙起。
“糖浆上车,我们也要走了。”顾七七吩咐。
糖浆应了一声,转身见萧浩言还站在原地,好心提醒他:“王爷,您不走的话,我们可要走了哦。王妃还要去接晋王殿下下朝呢。”
“不用接,本王来了。”萧祺然的声音忽然响起,将顾七七吓了一大跳。
逐风驮着他,萧祺然嘴角噙着一抹阴沉的笑,缓缓走来。
萧浩言的脸色顿时难看起来。
民众高呼“晋王千岁”,顾七七面色苍白,紧紧咬着唇没有出声。
萧祺然走到萧浩言身边,冷嘲热讽:“我说三哥今日下朝后走这么快,原来是到这里来堵本王的王妃。”
萧浩言忙反驳:“本王与七七是偶然遇上。”
“七七?”萧祺然对他这么直呼顾七七的名字很不爽。
萧浩言瞧他不悦的模样,倒是心情不错,理直气壮的说:“七七是本王表妹,论起来我与七七认识的时间,可比你们认识的时间还长。”
萧祺然更加不满。
丞相府是萧浩言的外家,他从小就爱往那里跑,与顾七七早就认识倒是情有可原。
当初皇后也没少撺掇萧祺然跟着一起去,都被他逃掉了。要知道有顾七七这么个妙人,萧祺然铁定跑得比谁都勤。
萧祺然朝前走了一步。
齐王还以为他又要动手,立刻抬手护在身前。
萧祺然冷笑一声,低声与他道:“认识得久又如何?现在还不是只能眼巴巴的看着?”
齐王脸色发青。
萧祺然示意他瞥了眼门帘紧闭的马车,又嘲笑,“本王说错了,是看也看不着。”
萧浩言诧异的望着他。
萧祺然这话是不是代表他知道了什么?
七七难道连那些事也都告诉他吗?
老五素来跋扈,若是知道此事,会对七七怎样……
萧浩言神色越是惊疑,萧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