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傻吗?你傻吗!!!”白芷指着青之的面庞,哆嗦不已。
青之流下无声的泪来,“我只想陪着大小姐,仅此而已。”
“你怎么可以毁了自己!你对得起当初救下你的我吗?你对得起传授给你医术的师父吗?”白芷只觉得上气不接下气,她的眼前花白一片,上半身直挺挺地向床榻栽歪下去。
“大小姐!”青之连忙靠上前,伸手去按白芷的人中。
片刻后,白芷才渐渐清醒了过来,她不再看向青之,而是怔怔地盯着上方的床帐,道,“你下去,这里没你的事了。”
大雨依旧瓢泼,时而还伴着几声惊雷。白苏也睡不着,她和衣走下床榻,对着绢窗外的漆黑世界发怔。
与她同住一室的白決察觉到了她的脚步声,便点燃了一豆红烛,“白苏,睡不着么?”
“白決,你说,那件事情会顺利么?”忧心忡忡的白苏微微叹了一口气。
白決也和衣起身,走到了白苏身后,定定道,“我只明白一个道理,邪不胜正。”
“话虽如此,可我还是担忧。我担忧姐姐,担忧你,担忧陆桓,也担忧自己。我总有一种不祥的预感,这预感一直压得我喘不过气来,好似真的会发生一般——”
“什么?无妨说来听听,或许有排解的办法。”
白苏转回身,在暗淡黄光之下,两个人的身影投在墙壁上,影影绰绰。
“我总觉得,我们会失去谁……我说不清,可我就是有这样的感觉……”白苏低垂下头,不敢继续往下想。
白決顺势将她揽在了怀中,安慰道,“艰难的事情总是给人很大的压力,这些不祥的预感都只是你的压力罢了。不要多想。”
真正的担忧是没有排解之法的。
白苏静默地靠在白決身前,良久后,才问道,“明日,皇后会相信姐姐告诉她的事情么?她知道赵宁要陷害她后,又会如何反击?”
白決摇摇头,坦率道,“我也不知道。我能确定的,就只是皇后并非赵党。至于她是否反击,如何反击,就不是我们能决定的了。”
是啊,这世上有太多事情绝非人力可及,但又有太多事情因人力而改。
白苏的预感没有错,这次与赵家决一生死的战役中,她们的确会失去一个人。至于是谁……是天命注定,还是人力所改……数日后,便一见分晓了。
☆、第145章 争风吃醋
皇后楚氏,淑德嘉懿,十七年前嫁给慕安成为太子妃。一路走来,她一直陪伴着慕安在夺嫡之争中浮浮沉沉,深得慕安信任。慕安登基继位后,她理所应当地成为了皇后,但她并不安心。因为那时候,慕安为了拉拢赵策,纳了骄横跋扈的赵宁入宫。
赵宁年轻貌美,又工于心计,为了消减赵宁在后宫的势头,皇后楚氏又想尽办法让慕安纳了白芷。这大半年来,白芷与她时常来往,她也渐渐把白芷看做了自己人。
眼前的茶水刚温减了些,皇后便端起茶杯,抿了一口。下座的白芷已经进了中宫殿好一会儿了,却也埋头喝着茶,不多言语。皇后察觉出异样,也没有问话,只等着白芷自己开口。
再过了一会儿,新茶又烫了上来,白芷才道,“皇后娘娘,臣妾有些话——”她扫视了一眼殿内伺候的旁人,停下了话音。
皇后会意,便将众人遣散。
“妹妹今儿有些沉闷,是怎么了?”
“事关重大,娘娘却正在孕中,臣妾不知道当说不当说。”白芷犹豫了一下,叮嘱道,“娘娘只管听我说,万不能动气。”
“不要吞吞吐吐的,这么多年我什么事没经历过?尽管说。”皇后搁下茶杯,静静聆听。
“这段日子,宁华殿那边恐会对娘娘不利。”白芷说的十分慎微,皇后却听得一清二楚。
“赵宁?”皇后冷哼一声。
“宁嫔与其父赵策,正密谋害娘娘流产,甚至有伤害娘娘性命的意图。且先不论事情真伪,娘娘不得不防。”
“我说呢,宁嫔为何今日总是对我无事献殷情,当真非奸即盗!”皇后眯起凤目,她垂问起白芷,“妹妹,你说我该如何提防?”
白芷沉默片刻,像是经历了一番挣扎的思索,而后道,“臣妾以为,药入无形,防不胜防。我们不如先发制人。”
皇后还从未见过如此果决的白芷,她微微惊讶,更多的则是好奇,“如何先发制人?”
“五日后,皇后娘娘只需创造一个机会,带着臣妾一道去宁华殿看望宁嫔。其余的事情,就交由臣妾对付。”
皇后应允,她抚着自己的小腹,幽幽道,“本宫从未算计什么,但也不想为人鱼肉。赵宁一直觊觎着我的皇后之位,我也知道。不瞒你说,我早有除她之意。但本宫不解,又是什么让你如此决绝?”
白芷的目光飘出窗外,她有一瞬间的晃神,“臣妾只觉得,这是臣妾该做的,也将是臣妾做的唯一对的事。”
五日后的宁华殿,注定要发生一件大事,白芷微阖起双目,她听到了自己突突的心跳。
这日,陆桓身有不适,他去了太医院储药司提药。有医官为他开了方子,包好了药包。他提着药包,就在快走出储药司的时候,迟疑了一下。
他已经身在太医院中,和白苏近在咫尺,他好想能见上她一面……
身边来来往往奔波着许多人,陆桓强忍着冲进御药司的念头,反复告诉自己,薛达在御药司中,万万不能被他看见自己,否则前功尽弃。
他叹了口气,回望了一眼御药司的方向,准备离开太医院。
就在他路过提举司门前的时候,他看到提举司里有若干个医官在练习互诊。
白苏——
他对她已经是那么敏感,他能在人群中一眼就将她认出。
陆桓的心柔软了起来,他眯起双眼,静静地凝望起白苏。
今日互诊,白苏和白決正对坐练习刚学到的断诊之法。轮到白苏练习,白苏先是挽起了白決的衣袖,三指覆上他的手腕诊脉。片刻过后,白苏蹭着身体,靠向白決,伸出双手一前一后覆上了白決的腹部。
白決的身体十分结实,衣袍下的腹部平坦紧致,毕竟男女有别,白苏略感羞赧。
陆桓远远地看到了这一幕,他怔住了,暗黑色的瞳仁比平常还要更深了几许。异样的感觉从他的心底泛滥开,让他的喉咙都不舒服了。
他明知道白決是白苏的兄长,他为什么会在乎白苏对白決的接触呢……更何况他们都是医者,医者诊治病人,这样的动作都是很平常的,他有什么好在乎的……可不管陆桓怎么安慰自己,他都不甚愉快。
“白苏,白苏。”一个医士跑进了提举司,在白苏的身边停了下来,“外头有个男人要见你。你出去看看。”
“我?”白苏疑惑地站起身来,朝着提举司外走去。
陆桓背对着白苏前来的方向,心里正琢磨着对策。
玄黑色的背影,孑然,却自有一番气质。这样的男人,只能是她的男人了。
“云华?”白苏喜出望外,她脱口而出他的本名,不假思索。
陆桓轻咳一声,装作毫不在意地转回身,“我来储药司提药,路过这里,顺便看看你。”
“太医院里,我们还是不要照面的好吧。”
这次轮到白苏理智了,陆桓看着她丝毫不思念自己的样子,无名的愠怒和醋意彻底湮没了他。
陆桓伸出手腕,从未有过地对她强势道,“为我诊脉。我有些不舒服。”
“你都已经看过病了,怎么还?”白苏盯着陆桓另一只手里提着的药包,十分不解。
“这世上除了你和白老爷,我都不信任。快诊脉。”陆桓拗起了这股劲。
白苏看着孩子般的慕云华,错愕之余,又心上许多爱慕,她淡笑着握住他的手腕,为他诊起了脉。
“这里痛。”诊脉还不够,陆桓指了指自己的右肩,示意白苏好好看看。白苏只得又摸索上他的右肩骨,尝试找到他的病因。
得到甜头的陆桓,嘴角禁不住上扬,他又指了指自己的腰间,示意白苏继续诊治。白苏一边按着他的腹部,一边关切地问道,“这么多处都疼吗?是摔过吗?”
陆桓终于忍不住了,他满足地朗笑出来,“罢了罢了,我先走了。”
白苏瞧他无所谓的神情,终于明白过来了,“你竟然骗我,害我好生担心!”
陆桓回眸淡笑,加快了脚步,离开了太医院。
陆桓走后片刻,白苏还怔立在原地,方才的美好,让她甚至以为自己坠入了梦中。想到慕云华故意使坏的神情,她也忍不住偷笑了起来。
正当她转身要回提举司的时候,木香从远处上气不接下气地小跑了过来。
“木香?”白苏迎上前去,她有些担心,难道是白芷出了什么事?
“二小姐,主子想向你要个东西。”木香靠近之后,压低了声音。
白苏听闻,连忙带着木香向高墙边靠近了几步,“什么东西?”
“匕首。赵家的匕首。”
“赵家的匕首?姐姐为什么要这个东西?”白苏十分不解。
木香也并不清楚,她只顾传达白芷的意思,“主子说,在赵家,匕首上都刻着赵字,很突出。匕首是皇后娘娘需要的,说是必要的时候可以做个物证。”
白苏思忖了一下,大概猜出了三四分,皇后娘娘得知赵宁欲加害她后,必然是准备反击了。她点了点头,“告诉姐姐,我会尽快弄到,让她务必小心保重。”顿了一下,她又追问道,“另,姐姐可有说皇后娘娘是何对策?”
“主子只说了静观其变。”
静观其变。白苏当时交待给白芷的策略就是暂且静观其变,待到陆桓那边带来赵府的行动消息后,再在合适的时间,让赵宁暴露。
木香完成任务后,就立刻赶回清雅殿了。白苏也向提举司内走去,当她迈上石阶的时候,余光扫到了远处高墙转角处蛰伏着一个人影。
她立刻望了过去,那人却噌的一下退到了另一壁墙后,消失的无影无踪了……
一阵冷汗爬上白苏的额角,究竟是谁在那儿,他伏在那儿多久了……又看到了什么……
☆、第146章 风雨前夕
御药司中,薛达正低头研究药材,一个身影出现在他面前,挡住了光线。
“提点大人?”薛达方一抬头,就撞上了薛显深邃严肃的目光。他心里一阵发毛,因为他早有鬼胎在腹中。
“副提点——大人。听闻昨夜你去了至密间,甚至以我的名义,偷我的符令入内查看至密记档。可确有此事?”薛显一脸阴沉,目光更是凌厉。
薛达缓缓站起身来,总算表现出了对薛显的一点尊重。昨晚他的确进了至密间,仔细查看了皇后的病簿卷宗,掌握了皇后的饮食习惯和身体状况。他暗忖,既然薛显已经知道此事,他再隐瞒就不妥了,干脆承认了,薛显又能奈何。
“是,确有此事。”大言不惭的薛达,甚至迎上了薛显的目光。
“未得我授意私入至密间是死罪,难道你不知道么!你进去是为了什么?”薛显大怒,却还是有意压低了声音。
薛达一眼就读出了薛显的顾虑,他还是顾虑薛家的荣辱。薛显暗笑,从容答道,“我只是好奇罢了。谁人不想成为太医院的长官提点,自由进出最机密的地方。显弟你就当我做了场黄粱美梦。”这说的倒是他薛达的心里话,他一直做着取代薛显的梦。然而每当他想到自己与提点之位擦肩而过的遗憾,他就会记恨起害他瘸腿的白家。
“放肆!”薛显甚至不屑与他言语周旋,“这次我放你一马。再有下次,就算你是天王老儿,我也不会包庇!”薛显扬长而去,再不愿多看薛达一眼。
薛达冷哼,重新坐了下来,这时候,在外面等候多时的陈弗猫着腰,钻进了房间。
“薛大人,别动怒。小的带来了好消息。”陈弗一脸谄媚地靠上前,给薛达捶起了肩膀,“你猜小的方才瞧见了什么?”
“快说。”薛达还在刚才与薛显对峙的不忿中,也懒得和陈弗啰嗦,语气十分冰冷。
陈弗转了转眼珠,贴在薛达耳边,将刚才看见白苏和白芷近身宫女在一处说话的事讲了出来。薛达听后,嗤了一声,“见识短浅,这算什么消息?白苏跟着沈济生为白顺仪诊脉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白顺仪身边的宫女同他说上几句话算什么。”薛达不耐烦地挥了挥手,“出去,别来烦我。”
陈弗厚着脸皮,没有挪动,他继续道,“大人你想啊,就算白苏与这个宫女是清白的,咱么也可以将白的说成黑的……这在大内禁宫中,与宫女私通可是死罪啊。”
薛达这才抬起眉毛,盯着陈弗看了一会儿,继而朗笑起来,“你还挺灵光,这段日子你就多盯着白苏,多抓些他与宫女‘私通’的把柄。以后这事抖落成功了,少不了你的好。”
陈弗哈腰点头如小狗一般,就差伸出舌头去讨薛达欢心了。
得了盯梢任务的陈弗像换了个人一般,他重新回到了沈济生身边,甚至还向沈济生反思了自己过去的错误,还声言自己心甘情愿继续做一名医士。沈济生也当做陈弗是浪子回头金不换,就并未计较他这段日子抛祖弃师的行径,重新将他留用在了身边。
四日后的辰时,白苏按例为沈济生整理好了药箱,师徒两人正准备前往清雅殿。然而,就在他们走出御药司之前,木香出现了。木香以白芷今日起的晚为由,另约沈济生午时过后前来诊脉,沈济生只好答应。
回身时,白苏和木香稍一对视,便明白了木香的意思。
片刻过后,白苏独自一人绕道去了平日里和木香见面的地方,木香已然背对着她,等在了那里。
“木香?”
木香闻声,缓缓转回头,白苏却震惊住了。原来这个和木香打扮得完全一样的人,竟是白芷!
“姐姐?你怎么会出现在这儿?这里是太医院,是宫廷之外,若是被人看去——”白苏担忧不已,她反复环视着身边的动静,生怕被旁人发现。
白芷上前一步,略微有些激动,“入宫半年有余,这是我第一次觉得自由。”她平复了一下情绪,继续问道,“苏儿,赵家的匕首,你弄到手了吗?”
白苏从袖间缓缓抽出用布包好的匕首,递给了白芷,略有担忧地问道,“姐姐,因何需要匕首?”
白芷接过匕首,白苏却没有发现,她姐姐的手在微微颤抖。
“皇后娘娘这么吩咐,我便这么照做了。她的意思是必要的时候,充个证据,聊胜于无。”白芷转瞬间就将匕首藏在了自己的袖袍间。
白苏虽想不通这里面的关窍,但既然是皇后的意思,她也不好多加追问。
“接头这种危险的事情,姐姐日后还是不要做了,差木香过来就好。她出现在太医院是理所应当,姐姐就不该了。”
白芷点点头,笑容中似是挂着许多欣慰,“姐姐以后不会这样了。只是昨夜被噩梦魇着,一时想你,想和你多说几句话了。我瞧太医院这里人气很旺,比宫里强太多,你在这里如鱼得水,我很是放心了。”
“姐姐是不是想家了?”白苏见白芷的眼窝里已然蓄满了泪,心下一疼。
“想家是自然的,却不知爹和娘是否还在责备我,责备我当初离家而去……然而千里迢迢,义无反顾,我和赵子懿还是没有结果……我做的错事太多,如今我只求所有被我牵累的人都能平平安安。”白芷苦涩的笑,强行将眼窝中的泪散了去,恢复平静。
白苏再也忍不住,她轻轻上前环住了白芷,低声安慰她道,“待这场风波平息后,我会以公主的身份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