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城西街闹市就有一座大寺庙,香火鼎盛,不少官家女眷都去烧香拜佛。
魏昭的清悦的声音传来,“你知道这条路叫什么吗?一千石阶叫通天梯。”
萱草站着喘了一口气,“夫人记不记得那年曾有个和尚,一见到夫人,就说夫人面相乃母仪天下,所以侯爷一定能打赢。”
常安快走几步跟上夫人,“奴才前听桂嬷嬷念叨过,哪个老和尚预言的事都应验了,有不少官宦人家的小姐找那老和尚看相,他只看一眼夫人,断定夫人日后贵不可言,夫人乃凤命不久便能应验了。”
魏昭上山的脚步轻快了,但愿如此,哪个人夺得天下,她将成为天下最尊贵的女人,她不曾有过这样的野心,但她和他再也不用分离。
终于爬到山顶,萱草看山顶的寺庙有些失望,“夫人,这座寺庙太小了。”
寺庙很小,只有一座正殿,一个老和尚在打坐诵经。
魏昭上香,虔诚地跪拜,许下一个心愿,神佛保佑徐曜大业有成,她将重修庙宇,再塑金身。
从山上下来,萱草腿都直了。
别院厨房晚膳准备出来了,田氏告假,回娘家帮母亲张罗哥哥娶亲的一应事宜,田氏穿着一身光鲜的衣裙,走来夫人屋里,特地来拜谢夫人,“夫人赏赐给我的衣裙,一点没改动。”
魏昭上下打量,人是衣裳马是鞍,田氏穿绫罗绸缎,人立刻精神了,“你穿着合身,我还有一些衣裳穿不着,那日找出来给你。”
“谢夫人赏赐,夫人这么好的衣裙,我不舍得穿,留待我哥哥娶亲时穿,今日特地穿来给夫人瞧瞧。”
常安手里拿着一封信,朝后院走来,金橘在门口看见,打起毡帘子,“常安,你拿的谁的信?”
“夫人的信。”
田氏看常安进来,告辞回家去了。
常安把手里的信交给魏昭,“长山道长给夫人的信。”
魏昭接过信封,抽出里面信纸,“我还以为师傅乐不思蜀,游历一年多没消息。”
打开信纸,赫然龙飞凤舞的字体。
书香在一旁问:“长山道长说什么时候回来?”
魏昭看完信道:“师傅说他在西南信王府邸做客,信王盛情款待,再三挽留,大约过两三个月回来,师傅性情豪放不羁,如闲云野鹤一般,神龙见首不见尾。”
萧重乃当今圣上的皇叔,封为亲王,封地在西南,西南乃富庶之地,风调雨顺,萧重是先皇的同父同母亲弟弟,当今皇帝敬重三分。
魏昭把书信收起来,放进匣子里。
“夫人,严家舅老爷寿诞快到了,夫人过年没去西泽州,每年都赶在舅老爷做寿时去。”书香说。
去年魏昭跟徐曜新婚去西泽州给舅父贺寿。
“夫人,秋月和秋枫从新北镇过来了。”金橘进门来说。
她身后跟着秋月和秋枫,两人进门蹲身行礼,“奴婢拜见夫人。”
魏昭看着二人道:“你们跟萱草情同姐妹,萱草要出嫁了,你们也出点力,秋月针线活好,你帮书香绣嫁妆里的绣品,喜帐、门帘,荷包,绣帕等,金橘、秋枫跟着桂嬷嬷做被褥。”
“奴婢遵命。”
秋月和秋枫欢喜地道。
“给萱草姐姐道喜了。”
萱草不好意思拉住二人。
书香问:“夫人,新娘成亲时穿的喜袍怎样分派?”
魏昭早想好了,“喜袍在城里找一家绣坊,雇最好的绣娘做,不拘多少银子,喜袍料子也要最好的。”
萱草跪下,给魏昭叩了三个头,“萱草蒙夫人当年救了一命,夫人为萱草的婚事费心破费,萱草愿肝脑涂地,报答夫人大恩。”
魏昭亲手扶起萱草,“成亲是大喜事,别说丧气话。”
春季第一场春雨,淅淅沥沥下着,午后天空方晴了。
魏昭走在府西侧小花园青石板路上,雨后空气清新,一股泥土味,魏昭走到水塘边,那日的老仆正拿锄头翻地。
看见夫人过来,直起腰,恭敬地说;“夫人来花园溜达。”
魏昭问;“这水塘周围种花还是种菜?”
“种菜,如果夫人喜欢花,奴才就种花。”老仆道。
“还是种菜吧!能吃个新鲜菜。”
魏昭看一眼黝黑的土地,土质肥沃,种植蔬菜长得喜人。
“夫人喜欢吃什么菜,老奴就种什么菜。”
“原来种什么菜,还种什么吧!”
老仆说;“听说城里米店缺粮,抢购一空,多亏府里备的存粮,够吃两个月,今年年景不好,老奴想多住些菜蔬,没什么吃的也有点嚼过。”
赶上荒年百姓饿殍遍地,没有活路揭竿而起,徐曜起兵后,随后又有手握兵权的将领宣布自立,举国大乱。
道;“花草不当吃喝,还是种菜实际。”
老仆眼睛望着水塘,“夫人,今年出个怪事,这个干涸多年的水塘,竟然出水了,这水不知从哪里流出来的。”
魏昭也看见水塘里蓄了半下水,头一场春雨,将能把地打湿,存不下半池塘的水。
魏昭又想起那个暗室里叫澜的女子。
第75章
从小花园回来; 魏昭看桌案上放着几个金丝楠木匣子,书香说:“夫人,这是金店刚送来的。”
魏昭走过去,两只木匣面烫金喜字; 打开看; 里面是在金店给萱草的两套赤金头面; 另一只匣子里; 软缎上摆着一只金项圈; 一对金手镯。
魏昭命金橘把常安叫进来,把给步小公子见面礼叫常安送到步将军府。
萱草喜期定在六月中旬,桂嬷嬷亲手给萱草做大红喜被; 秋枫和金橘帮着缝被子。
书香绣一对枕套; 素白缎底绣一对鸳鸯戏水; 秋月不解地问;“成亲为何要绣白缎打底?”
桂嬷嬷笑说:“白头到老。”
“你成亲时; 我给你绣一套。”书香道。
魏昭看一眼秋月,秋月闷头不说话了。
步夫人带着幼子来徐府别院拜访; 魏昭送步子初见面礼,步夫人登门拜谢。
天气日渐暖和; 魏昭叫书香把茶炉端到花园亭子里; 跟步夫人坐在亭子里喝茶; 亭子前,步子初拿着魏昭的木剑; 跟萱草两人比划。
步夫人呷了一口茶水; “朝廷**; 民不聊生,是该改朝换代,燕侯身负重任,一统江山,救黎民于水火,侯爷率领燕军所到之处,州府县纷纷投诚,打开城门受降,我燕军已经攻打到夏平关,夏平关是京师的门户,燕军如果攻下夏平关,便可长驱直入,直逼京师。”
魏昭闻言暗想,朝廷跟辽东一役,虽然损兵折将,动摇了根本,然朝廷大军占着正义一方,燕军乃叛军,百姓眼中的乱臣贼子。
忽看见花园里梅树枝头并肩站着两只喜鹊,喜鹊登梅,这是个吉兆。
金橘拿了一个球从假山后绕过来,萱草和步子初蹴鞠,魏昭笑着对步夫人说;“我去同她们蹴鞠,姐姐不下去玩吗?”
步夫人谦辞,“我是不爱动的,哪里有夫人灵敏,我下去只会碍事,扰了别人兴趣。”
魏昭带着步子初、萱草、金橘蹴鞠,书香蹲在红泥炉旁煮茶,初春绿草刚冒出嫩芽,步夫人望着魏昭几个彩裙翻飞,跟书香说;“春意盎然,多像草地上飞舞的蝴蝶。”
步夫人喝了两盅茶,步子初跑进亭子里,跑到步夫人身旁,“母亲,夫人踢得可好了。”
步夫人抽出绣帕,给他擦脸上的汗水,“喜欢夫人?”
步子初点头,“嗯!”
步夫人拉着儿子坐在身旁,“赶明儿认夫人当义母,叫夫人教导你。”
书香端着茶汤走过来,笑说:“那敢情好,夫人喜欢小孩子,就让夫人认下子初公子,子初公子以后就可以经常来玩。”
“子初要认我做义母,我没听错吧?”魏昭微笑着走进亭子里
步夫人推了推儿子,“拜见你义母。”
步子初真要上前行礼,魏昭拉住他,疼爱地看着他,“不能这样随随便便认了,怎么也要摆酒席,正式认亲。”
回头对跟着走进亭子里的金橘说;“你去告诉厨房摆几桌酒,我认子初为义子。”
当下,魏昭在堂中上座,步子初恭恭敬敬跪下,行叩拜大礼。
然后,书香带着丫鬟们拜见公子。
至此后,成了一家人,两家来往密切。
天气转暖,魏昭推开窗扇,让阳光照入屋里,魏昭在窗下画一幅喜鹊登枝梅,书香疾走进来,“夫人,金葵从京城回来了。”
魏昭看见金葵走进后院,金葵一路风尘仆仆的,迈步进门,魏昭把手上的笔放在墨玉寿山笔搁上,“金叔,刚回来?”
“我从京城回来路过寒城,直接过来了,还没回新北镇。”
金葵落座,刚过晌午,魏昭估计金葵急着赶路,午饭没吃,对萱草说;“告诉厨房弄点吃的送来。”
书香沏茶,端给金葵,“金爷,先喝口茶水。”
“金叔,你路过夏平关,战事如何?”魏昭急问。
寒城离夏平关路途遥远,消息闭塞,具体情形不得而知。
金葵接过茶碗,“夫人,我回来经过夏平关,夏平关战事已经打起来了,我只好绕道回来,皇帝诏令天下,调集天下所有能动用的兵马,增援夏平关,准备死守夏平关,皇帝连下几道诏书,命各路人马速调回京,拱卫京师,燕军势不可挡,京城人心惶惶,我听小道消息,太后和皇帝准备夏平关如果守不住,退往蜀地,蜀地天险易守难攻。”
金葵喝了一口茶水,“我在京城打听到朝廷官员也人心惶惶,有的官员准备夏平关失守,立刻出逃,朝廷内部派系争斗,矛盾重重,朝堂上几位殿下各自拉拢大臣为亲信,早有争皇位之心,太后娘家高国舅也不得人心,分封在外的亲王,接到皇帝诏书,按兵不动,观察事态发展,只有几路人马接到皇帝旨意赶奔京师,另外,河南灾情严重,百姓杀贪官,反了朝廷,如今局势大乱,手握兵权的将领,都想分一杯羹。”
魏昭对徐曜有信心,乱世出豪杰,终归还是担心,金葵看出来,道;“夫人不用过于担心,当今天下,燕侯雄才伟略,唯有燕侯有能力一统中原,稳定局势,我燕军所向披靡,战无不胜。”
“夫人,厨房把饭菜送来了,奴婢摆在堂屋里。”金橘进屋说。
“金叔先吃饭,吃完饭再说。”
金葵走去堂屋吃饭。
桌上厨房送来一碗小鸡炖蘑菇,两根蒜腌茄子和两个腌辣椒。
书香盛了一大碗饭,端到金葵跟前,把一碟腌菜往跟前推了推,“奴婢知道金爷爱吃腌菜,下饭,厨房有这两样,奴婢就要她们拿了点来。”
金葵拿起镶银箸,“你这丫头心细,得你主子器重。”
“奴婢的主子不嫌奴婢笨,是奴婢的造化。”
书香一旁侍候金葵吃饭。
一会儿,金葵吃完饭,过东屋,魏昭说;“我带萱草和常安明去西泽州,给舅父贺寿,金叔今住一晚,明早一起走。”
“现在燕军和朝廷军队在前方打仗,后方也不安全,北安州虽说是燕侯的地盘,难保鱼龙混杂,有朝廷探子,人心隔肚皮,北安州官员里也难保暗中是跟朝廷一头的人,夫人出门带两个人,是不是太危险了?”
金葵的顾虑不是没有道理,天下大乱,难免有人明着跟着徐曜反叛朝廷,藏有二心,魏昭道:“我带萱草和常安不引人怀疑,带侍卫人多了反倒引人注目,我们乔装改扮出行,不会有人发现。”
魏昭对萱草说;“你告诉常安明早备好马匹,我们跟金叔一起走。”
萱草走去前院找常安,常安在马厩里,给萱草的小黑和金葵的马匹喂草料,萱草走到他背后,“常安,告诉你个好消息,你一准高兴?”
“萱草姐姐,什么好消息,别卖关子了。”
常安抓了一把草料,放在马槽子里。
“夫人吩咐,明一早我们动身去严府。”
“真的,我以为过两日走。”
常安面露喜色。
“常安,你跟瑶琴又能见面了。”萱草凑到他身旁,“常安,不如你求夫人成全你们俩。”
常安挠挠头,“瑶琴是严府的人,不是咱们府上的,又是漪表姑娘跟前的贴身丫鬟,漪表姑娘能答应吗?”
萱草出主意,“你求求夫人,没准瑶琴姑娘愿意,漪表姑娘就答应了。”
第二天,吃完早膳,魏昭和萱草乔装改扮,金葵进屋打量一眼,“冷眼一看夫人,是文弱俊俏的书生,萱草丫头是清秀的小书童。”
书香拿了一把折扇给夫人,“这样扮相就更像了。”
常安牵马在前院等着,金葵四个人上马。
跟金葵分手后,金葵回新北镇,魏昭三人往西,朝西泽州方向下去。
傍晚时,魏昭三人已经进了西泽州地界,到了杨家集,魏昭三人找了一家平安客栈,要了两间客房住下,吃过晚饭,便早点歇息。
天刚一透亮,魏昭醒了,推醒了身旁睡着的萱草,萱草迷迷糊糊,看屋里光线朦胧,“夫人,现在就走?”
“现在走,路上吃早饭。”
萱草穿衣起来,去隔壁敲门,叫常安。
三人走出客栈时,天已经大亮了,街角有一家粥铺开张,三人进去喝了一碗粥,吃了一屉包子,然后赶路。
艳阳高照,三人骑马进了高赤城门,直奔严将军府。
转过一条街,前方已经看到巍峨的将军府邸,突然,府邸大门朝两旁开启,一辆豪华马车驶出来,前呼后拥,数百武士两旁护卫。
魏昭三人勒住马,避过路边,手持兵刃的武士前头开道,马车经过,魏昭看这是一辆金顶华盖璎珞翠帷马车,一阵清风吹过,飘过来一股幽香,薄似淡淡青烟的窗帘影影绰绰透出一个女人的身影。
车架缓缓经过三人身边,魏昭倏忽猜到了马车里女人的身份,从外家离开,如此尊贵和排场,确定无疑。
而恰在这时,一只纤细葱白指尖挑起淡薄如青烟的车帘。
第76章
魏昭拨马就走,水红蝉翼纱下纤细葱白指尖抖了一下; 无力地放下。
严府门口站着侍卫; 家下看门人刚要关门; 看见表小姐骑马飞奔而来,家下人赶紧往里回禀。
魏昭下马; 严家一个小厮跑过来; 赔笑打恭,“表小姐来了。”
接过马缰绳,魏昭迈步进府,身后萱草和常安牵马进了严府。
严家的两位小姐严漪; 严澜和一群丫鬟候在门里,严漪的贴身丫鬟瑶琴喊:“来了; 表小姐来了。”
严夫人刚送人还未回房,此刻也在二门里。
魏昭看见二门里舅母严夫人; 快走几步,进了垂花门,上前蹲身行礼; “外甥女给舅母请安。”
严夫人拉起她,“昭儿; 我跟你表姐还说起你,估摸你这一两日快到了。”
魏昭跟表姐严漪和严澜见礼,严澜拉着她瞧; “表妹; 你哪里弄了这套衣裳; 表妹夫的衣裳你穿来了?”
严夫人看一眼,慈爱地说:“这孩子没的淘气,小时候经常穿你表哥的衣裳,唬住她们,以为是哪家公子。”
“我都长大了,舅母还记得小时候无法无天的事,我出门为了方便打扮成这样子。”
魏昭边说,挎着严夫人的胳膊往内宅里走,严漪和严澜两姊妹跟在身后,瑶琴朝外院望着,看见常安牵着马站在院子里朝内宅方向张望,一个丫鬟喊;“瑶琴,你看什么?主子走了。”
瑶琴脸一红,赶紧跟上。
严夫人边走边跟外甥女说话,“今年你舅父不是整寿,不请外客,就自家人吃顿团圆饭,意思意思,你表嫂这一病,谁还有心思办寿宴。”
魏昭没看见表嫂,问:“大表嫂什么病?”
严夫人叹口气,“去年一入冬就咳嗽,总不见好,大夫说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