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不识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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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人不识君- 第2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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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实不相瞒,我此次去南山镇其实也是偷跑出来的……因为不想被我爹他们发现,所以绕了道,结果就走到了这儿。”
  韦寡妇皱着眉寻思了良久:“你娘对你,从小就是这样么?”
  “也不是。”书辞想了想,“我弟弟没出世之前,她对我还是不错的,后来就……”她没说下去。
  “各人有各人的想法,你娘是怎么想的,我猜不出。”她缓缓道,“不过做母亲的,没有谁会不心疼自己的孩子,不担心自己的骨肉,你离家出走,她在家肯定很着急。”韦寡妇忽然顿了一顿,又补充,“除非,不是她亲生的。”
  北京城内,言家小院中。
  夜色凄清,正厅里悄无声息,只听得到茶炉水滚的声音。
  紫玉端着茶壶低头把空杯子都满上。
  门外忽传来一串脚步,温明还是那身捕快的服饰,喘着气进来。
  一屋子的人都抬起了头。
  陈氏放下摁着眉心的手,颤声问他:“……怎么样?”
  温明尴尬地望着面前的几双眼睛,终究还是遗憾地摇了摇头。
  “就一点消息也没有?”言则无法接受地又多问了一句。
  温明实在难以开口,良久仍是摇头。
  四下里再次陷入了无边无际的沉默,桌上的灯烛突然爆出一朵烛花,言莫像是意识到了什么,嗓音低低的:“二姐是不是死了?”
  那一瞬,几乎所有人都回想起当天她离开家时的神情。
  冷漠,惨淡,寒彻骨髓。
  ——“是不是我死了,你也会无动于衷?”
  “不会的,不会的……”言则站起身,握紧拳头喃喃自语,“不会的……”
  此时距离书辞离开家,已经是第七天了,他找遍了所有能找的地方,然而音讯全无,言莫突如其来的这句话,不得不让人心生凉意。
  “一定是这样的。”言莫步步往后退,忽然一阵难过,“是你们,你们把二姐给逼死了!”
  “小少爷……”紫玉想去牵他,他却红着眼甩开,转头就朝外面跑,言书月回过神,也紧跟着追出去。
  陈氏又伸手摁住了头,神色里有说不出的疲惫和悲凉。
  温明站在原处,看了看门外,又瞅了瞅屋内,有些不知所措,半晌才道:“阿辞房里的金银细软都收拾带走了,应该、应该不会是……总而言之,我再派人去找找,你们二位千万别多想。”
  言书月跑到后院的时候,角落里正蹲着一个人影,言莫拾了根树枝,一下一下戳着地上的泥土。
  “小莫。”
  听到声音,他揉了几下眼睛,转过头来:“大姐。”
  她不善言辞,此刻也不知说什么才好,只能伸出手拍拍他,“别伤心了。”
  言莫泪眼汪汪地问:“二姐是不是不要我们了?她真的再也不回来了吗?”
  乍然想起那日书辞说过的话,言书月一径沉默,最后才低低说:“我……也不知道……”
  “就知道是这样。”言莫把树枝往地上一丢,闷闷地说,“问你什么你也不会知道。”
  听了这话,言书月歉疚地抿唇不语。
  温明走了,正房中,言则和陈氏相顾无言。
  他背着手来回走了几圈,终于忍无可忍地回头:“现在你高兴了?她若真的死了,你开心么?”
  陈氏一手捂着整张脸,闻言放了下来,满眼悲戚地看着他:“你这说的是什么话?我很想让她死么?”
  “你但凡对她好一些,她也不会走!”
  “我不想对她好吗?!”陈氏起身,走到他旁边,哽咽道,“书辞是我看着长大的,我又何尝不知道她最孝顺,最懂事,最听话,可是她一天天长大,我看着她那张脸……”
  言则无奈到了极致,欲言又止地狠摔袖子:“就不是你想的那样!”
  “不是我想的哪样?”陈氏咬着唇,“我替你把这个孩子一点一点拉扯大,她生病的时候我照顾她,她小时候那些衣衫,一针一线都是我挑着灯给她做的。我女儿有一口饭吃,我几时缺过她一口?而你呢?你自己又为她做过什么,到头来竟怪我?”
  被她一席话说得哑口无言,言则重重地颔首,“是,都怪我,都是我的错,我压根不应该把她带到这个家里来。”
  “你……”
  言书月靠在门外,怔忡地捂住了嘴。
  里面静默了许久,才听到陈氏轻声开口:“她人来都来了,我也没说一定要赶她走的……”
  言则终究叹了口气,“我知道这些年你不容易,错都在我。”他走过去,摁在她肩头摁了摁,“其实你有火气大可以冲着我发,书辞她……”
  “好了好了,现在说这些也没用。”她抬手把眼角的泪花拂去,“先把人找到吧,我也不想看着她出事。她要是真有什么三长两短,叫我如何安心……”
  *
  山村里,月光下。
  韦寡妇吱呀吱呀摇着纺车:“你既说你爹爹在找你,表明你家里人还是惦记着你的。你有你的委屈,有些话我不好劝,只是姑娘家离家在外,实在是不安全。你往后呢?靠什么谋生?这世道可乱着,好人少,坏人多。”
  书辞坐在一旁,垂着眼睑半晌无言。
  她轻叹道:“逃避不是解决问题的办法,你和你娘有芥蒂,更应该与她好好的谈一谈。退一万步讲,她真的不那么喜欢你,你也不应该走出城。你还有你爹爹不是么?互不往来的方式有很多,你偏偏挑了个最不好的。”
  书辞慢慢地点了点头,“你说得对,是我太欠考虑了。”
  见她如此乖巧,韦寡妇也不禁一笑,“你自己好好想想吧。你是京城里出来的大家姑娘,我也不想见到你在这种小地方过生活。像我们这样,有什么好的?”
  “你高看我了,我在京城也算不上什么大家闺秀。”
  虽是这么说,不过韦寡妇让她好好想想,书辞还当真仔细地想了想,这一想就想到了深夜。
  山中风大,一晚上吹得呼呼有声。
  近处远处不时有犬吠响起。
  庙外的杂耍早就收了摊,秦公子和他的走狗们从祠堂后面的山口慢条斯理地出来,沿着乡村小路走。
  “没看头,这鸟不拉屎的地方……要不是这个祠堂,我才不会来。闲的!”
  秦公子的两根手指都上了膏药,厚厚的裹了一层,稍微一碰便能疼得他哭爹喊娘。
  他翘着伤指心疼自个儿:“好不容易遇到个标致姑娘,脸没摸着还白白赔上两根手指,真够亏的!这娘们养的狗比我的还厉害……”
  随从们闻言,无辜的面面相觑。
  书辞一直睡不着,大约后半夜时,远处的犬吠声忽然变大了,夹在其中的还有些吵杂的言语。
  她披上外袍下床去看。
  与此同时,四周接连有灯光亮起。
  山村中有被这动静惊醒的村民,皆披头散发站在自家门口瞧热闹。
  那最大的一间四合院此刻正被一群来路不明的人抢掠打砸,锅碗瓢盆摔得满地都是,秦公子更是衣衫不整地滚在地上,旁边零散躺有几个随从正在哼哼唧唧。
  四下居民见状无不拍手称快:活该活该。
  “真是恶人自有天收。”书辞扒在门后自言自语,“都说财不外露,让他猖狂,吃苦头了吧。”
  耳畔一个慵懒的嗓音响起:“那些,可不是山匪。”
  她吓了一跳,转眼看到沈怿那张面具,又是一吓。忍不住想:这人走路都没声音的么?
  “大半夜的,你不睡觉?”
  他不答反问:“你不也没睡?”余光落在她身上,沈怿不禁颦了颦眉:“穿成这样你就出来了?”
  本就准备只在门口望一眼,书辞不过罩了件外衫在肩上,里面仍旧是白色的里衣。
  “谁知道你会在这儿……”
  他随手将外袍脱下披在她肩上,不由皱着眉催促:“还不把衣服穿好!”
  说话间,秦公子已经被人从院中踢到了街上,连着滚了好几圈。
  此刻书辞才发现,这群人中有几个身穿亚麻色曳撒,脚下一双官靴,她一面扣盘扣一面狐疑:“是锦衣卫?”
  院内紧跟着有一人疾步而出,将曳撒的下摆狠狠一撩,一脚踩在秦公子那五根手指上,旧伤未愈新伤又起,疼得他嗷嗷直叫。
  “说!东西呢?”
  隔壁的屋舍内灯光亮起,正照在那人面容上,俊秀的轮廓带了几分清冷,剑眉如羽,寒眸似星,俊逸中又不失沉稳。
  书辞一看见就回想起来了,喃喃道:“是他?”


第二十九章 
  沈怿斜过眼来:“你认识?”
  “也不是认识; 只是见过。”
  秦公子疼得抽气的同时还不忘替自己辩解:“你……你说的什么……什么东西; 我压根就不知道啊……”
  青年人冷哼一声,脚下加大了力度; 伴随着杀猪般的惨叫他面无表情的问:“不知道?你大老远跑到这山野之中; 打的什么主意,你以为能瞒得过我?”
  秦公子闻言诧异地支起头:“你也是为了……”
  后半句话还没来得及说,只听啪地一阵脆响; 其他几根手指也骤然崩裂。
  眼下围观的村民已从看好戏的神情转为了同情的神色; 纷纷朝后退了几步。
  书辞冲沈怿努努嘴:“你们习武之人都喜欢掰人手指的么?”
  他说不尽然:“脚趾也可以。”
  “……”
  这边还未审完,屋里打砸抢的锦衣卫忽然跳了出来; 恭恭敬敬地朝那青年施礼:“晏大人,属下在床头的暗格里找到了此物。”
  说着递上一个锦盒,青年伸手接过,脚下却仍未放过秦公子。
  他打开盒子; 书辞匆匆一瞥,隐约看见那红绸间躺着一个鸦青色之物,然而还没瞧个明白; 他砰的一下便合上了盖子。
  “就是这个。”
  他总算挪开了脚,抬头把其他几人召回; 简短道:“走!”
  一群人训练有素的撤离; 经过书辞身边的时候,他明显停了停; 不经意转过头,视线落在她脸上; 大约是也觉得有几分眼熟。
  被盯得浑身不自在,书辞下意识地往沈怿背后躲,他便也不着痕迹地将她掩了掩。
  隔着一张面具,两人目光交汇,平静地对视了片刻,才见那人别过脸,摁着刀快步离开。
  直到四下里再度归于平静,沈怿才侧头,语气里带了些不屑:“很怕锦衣卫?”
  “当然怕了。”书辞从他身后钻出来,“这群大爷那是在京城里横着走的。
  肃亲王、肖云和、锦衣卫,堪称京城三霸,哪一个都惹不起。不过王爷和肖大人平时高高在上,想惹也没机会,锦衣卫就不一样了。”
  她说着叹了口气,“我爹从前做京卫的时候就吃了他们不少亏。不止如此,从小到大,我看见过身边多少人被锦衣卫抓走,那真是有去无回,吃人都不吐骨头。”
  后面的内容没细听,沈怿还停留在京城三霸几个字上,颦着眉看她:“你们市井中成日里都流传些什么稀奇古怪的东西。”
  书辞倒有几分得意:“没听过吧?好玩的多着呢。”
  两人一壁说,一壁往回走,韦寡妇和小韦睡得沉,并未被之前的响动吵醒。
  书辞想了一晚上的事,眼下正饿得慌,溜到厨房里摸了根生黄瓜和一些核桃,坐在台阶上跟沈怿分着吃。
  “瞧你这个样子,一晚上都没睡吧?”核桃在他掌心里,不过轻轻一捏就碎成了几瓣。
  书辞拣了两块,留下三块给他,随口道:“可能是山风太大,我睡不着。”
  沈怿盯着她,慢悠悠地说:“是山风太大还是有心事?”他把手上剩核桃都放到她怀里,“自己吃,我不饿。”
  书辞咬了一口黄瓜,随后低头默默的嚼着。
  果然是有心事。
  沈怿不禁暗叹,“说说吧,是不是想家了?”
  她心不在焉地嚼着黄瓜,点点头,又摇摇头。
  “……”他无奈,“到底是想,还是不想?”
  书辞并未直接回答,“今天晚上,韦姐姐和我说了些话,我觉得她讲得挺有道理的。我去南山镇又哪里比得上留在京城好。”
  沈怿淡笑着颔首:“这倒是。”
  “我娘是让我很伤心,可离家出走,也的确给我爹添了麻烦……”她拿手撑着下巴,怅然道,“说到底还是怪我自己固执,眼界太小,其实何尝需要去讨好我娘呢,若我有了能耐,有朝一日也可以呼风唤雨,何愁她不高看我。”
  这番话说得总算是有些出息了,沈怿赞许地点点头,“然后呢?”
  “然后……”然后她也没想好,“要么自己有本事,要么嫁得好,可嫁得好也得靠我娘出门帮我找人家。”
  说着,她忽然把包袱取出来,咬着食指拨弄了一下包好的银子,“你说这些钱能在京城盘下一个铺面么?”
  沈怿垂眸扫了一眼,淡淡道:“大概能盘下阳和酒楼旁边的三尺空地让你讨饭。”
  尽管对他的冷嘲热讽早习以为常,书辞还是忍不住皱眉瞥他。
  然而还没瞪多久,他的手便抬了起来,指头距离她越来越近,最后在额间轻轻一弹。
  力道不算大,却是一种很奇怪的触感,虽然陌生却并不令人排斥。
  “你看够了没有?”
  她捂着额揉了揉,“我若说没有,那你给摘面具让我看个够本么?”
  沈怿挑起一边眉毛:“我不吃激将法。”
  书辞啧了声冲他努努嘴:“你这个人太不讨人喜欢了……真想知道你娘是什么性子的,能把你养成这样。”
  “我娘?”他闻言低头把玩那几颗核桃,仍旧是不咸不淡地笑了一声,神色未改,“她早就死了。”
  她微微一愣。
  本只是随口的一句话,未曾料到是这样的回答,书辞自知多嘴了,一时懊悔地望着他,颇觉内疚。
  沈怿捏好了核桃,半晌不见她来拿,一抬头看她如此神色反而好笑:“干什么?可怜我?”
  书辞垂了垂头,“没有娘是挺可怜的。”
  “不见得,你有娘,难道你就不可怜了么?”他如此反问。
  沉默了一阵,她还是认真地说:“总有个念想。”
  就像家不一定很温暖,可身处异地时,想到还有家可回,依旧有说不出的安心与踏实。
  不知是不是月色太好,她那双眼睛望过来的时候,总让他想起很多事。
  “我可不是你,妇人之见……她不在更好。”沈怿把她的手拉过来,将核桃放上去,“否则活到现在,估计和你娘差不多。”
  书辞忽然将他衣袖抓住,回头把核桃放在一旁,“你等等。”
  沈怿正犹自不解,只见她从包袱内摸出一块碎银,轻轻合拢在他掌心。
  银子周身早已磨得没有了棱角,带着凹凸不平的圆润静躺在他手中。还未及开口,书辞垂着眼睑,声音意外的柔和:“这几天谢谢你陪我,既然玉佩你不肯收,这个就当是一点心意好了。”
  她抬眸看向他,月光洒落半身,像是镶了层银边,噙在唇边的笑意淡到几乎看不见。
  这一幕,不知为何,竟让他忽然想起那天夜里,在城北的镜湖中所看到画面。
  有些温热的躁动波及全身,沈怿将视线调开,喉结莫名地滚动了两下。
  此刻他竟无比庆幸自己带了张面具,无论是怎样的表情都可以轻而易举的掩盖,不露痕迹。
  书辞抬起手来,学着他那样把食指探过去,对准脑门儿一弹。
  “砰——”
  脸上的面具抖了一下。她却因为面具太硬而伤到手,捂着指头一阵抽气。
  沈怿:“……”
  “你这究竟是什么做的?!”
  他无奈道:“自作自受。”于是探过身去将她手指牵住,轻轻揉了两下。
  将这顿简陋的宵夜吃完,已经是四更天了,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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