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不识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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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人不识君- 第5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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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橙黄的茶汤上漂浮着几枚叶片,朦胧不清的倒映出旁边的人。
  肖云和貌似漫不经心地看了她一眼,朝着那杯茶缓缓伸出手。
  然而就在她准备告辞退下的时候,他忽然含笑叫住:“等等。”
  他扬眉轻嗅了一下茶水的香气,“这雨后新茶味甘性温,正适合小姑娘喝,替我把这杯给傅家大小姐送去吧。”
  肖云和的语气格外温和,表情称得上平易近人,可她却像是被人用冷水从头浇到了脚,冻得浑身发颤,四肢痉挛。
  他知道了吗?
  他是几时知道的?
  无数个念头和可能在脑海里闪过,双脚仿佛灌了铅,无法动弹。
  “嗯?”见她在发呆,肖云和轻声催促,“去啊,别让人等急了。”
  脑中转了无数个念头,想不出对策,可手脚早已不听使唤的动了起来。
  言书月缓之又缓地再度捧起了那盏茶,面容苍白地走向书辞。
  她坐在那儿对这边发生的一切一无所知,只是颦眉瞧着她一步步靠近,脸色说不出的难看,不知她同肖云和到底打了什么哑谜,然而等离得近了,书辞才惊讶的看见言书月眼底已噙满了泪花。
  眼神里充满了犹豫和挣扎。
  她极想问她究竟是怎么了,可理智又告诉她眼下不能开口。
  随着距离越来越近,言书月认命似的闭上眼,忽然用一个蹩脚地姿势把茶杯打翻在地,清脆的一声,溅得满地皆是。
  “对不起……”
  书辞仍拧着眉毛,一头雾水地看她蹲下去手忙脚乱地收拾。
  这里的动静惊到了四周还在听戏的客人,数十双眼睛从四面八方望过来。
  眼前的场景,让书辞突然回想起一年前她在街上因为安青挽被人议论围观的事,那时的她仅仅只是站在那里,就已经手足无措,面红耳赤。
  “不必收了。”肖云和命她起来,自我打趣道,“难得我过寿,就当岁岁平安吧。”
  众人见其如此宽宏大量,不由借机纷纷拍起马屁。
  “大人真是宽仁大度。”
  “大人实在海量汪涵……”
  肖云和仍旧只是笑,“你过来。”
  言书月无言地走到他跟前,眼睁睁看他提起茶壶重新倒满了一杯,“吓着你了吧?喝口茶,压压惊。”
  清茶中扶着几片碎末,她狠狠地握紧了拳头,微微发白的嘴唇抿成了一条线,本能的往后退了一步,肖云和却轻巧地伸手拽住,拉入怀中,以一个暧昧的姿势把茶水喂到了嘴里。
  只当是他想轻薄言书月,书辞目眦尽裂,险些便要拍桌而起,就在此时,肖云和松开了手,神色间悠然放松。
  四下里便有人起哄发笑。
  那个被他揽过的侍女讷讷地盯着虚里,书辞刚准备起身,言书月却不经意朝她这边看了一眼。
  她永远也忘不了,那一刻言书月的神情。
  和言则临走前的表情一模一样。
  之后,每一次她回忆起这个瞬间时,总是忍不住想,自己若是不那么任性就好了。
  她若是一开始没有离开言家,若是把那些隔阂那些不自在统统扛下来,有些事也许就不会发生了。


  第七三章
  从花厅一路往回走; 言书月头一次发现自己的心跳竟可以这样的快,声音又那般响亮,似乎可以把四周的一切嘈杂全部淹没。
  庖厨门边站着的嬷嬷忙得满脸是汗; 见到她魂不守舍的模样; 张口唤道:“温月,赶紧来帮帮忙; 把这壶酒送……”
  话还没说完,人已经从她身侧擦肩而过; 老嬷嬷狐疑地在原地叫了好几回; 她仍旧一声不吭地往前走。
  就这般出了正门; 言书月神色迷茫地看着脚下灰蒙蒙的地板。
  有那么一刻,她觉得四周的景色模模糊糊,几乎扭曲到不成形状; 她的五官六感好像在衰落,四肢好像在渐渐的发凉,发麻……自己是不是快死了?
  她想她或许应该找个大夫,可是站在人来人往的街市上; 又不知该往何处去。
  书辞慌慌张张地跑出肖府,她隐约察觉刚刚那杯茶不太对劲,然而四下里问了一圈也没找到言书月的人影; 等沿街寻了半晌,才看见在前面摇摇欲坠的身形。
  “姐!”
  她跑过去抱住言书月时,她的身子已经开始往下滑,整个人都靠在了她肩头。
  “姐……姐; 你怎么了?”
  书辞慌忙扶着她,视线中的那张脸苍白得没有血色,清澈的双目缓缓转了过来,然后柔声道:“阿辞,你来了……”
  那样死寂的神情,让书辞心口忍不住颤抖了一下,“你哪里不舒服?他对你做了什么吗?”
  随即便反应过来:“茶……可是那杯茶?你在茶水里放了什么?”
  言书月并未回答,只是艰难地笑了笑:“我是不是很笨……我能想到的办法,只有这个了。”
  一瞬间仿佛明白了什么,书辞抱住她,咽喉处堵得疼痛难忍,“你别怕,我去给你找郎中,我现在就去。”
  言书月的身子无力地朝下坠,她也跟着双腿一软,噗通一声跪倒在地。
  扶着她双肩的胳膊在不住发抖,这样的感觉,令书辞骤然想到了言则离世前的样子,心中不禁狠狠一痛,看着言书月惨白如纸的面容,呢喃着说了句“大夫”,身后的紫玉才跑到跟前,她转头骤然道:“去叫马车,马车!”
  后者一脸讷讷地应了声,慌不择路地往回跑。
  正因为经历过言则的死,她对生命的流逝愈发感到恐惧,甚至已经到了无措的地步。
  坐在车上,书辞紧紧地搂着言书月,她想让她身体能够暖和一些,却不知为何,自己从头到脚都像寒冬腊月里结了冰一样。
  言则当初就是这般,死在自己怀里的……
  言书月在她的泪水中抬起眼皮,竟还笑着安慰:“不哭了……和你说件开心的,我其实还在他的糕点里,下了毒的。”言语间像是带了几分得意。
  书辞此刻已经没有心思想那些,只喃喃道:“你不会有事,你不会有事的……”
  “阿辞。”她忽然握着她的手,仿佛期盼似的问道,“我现在,是不是也不那么没用了?我可有,帮到你们一点点……”
  “有,有的。”她含着泪水重重点头,“我从来,我从来都不觉得你没有用……我没那么想……你很好,真的……”
  大约对这句话的真假已不计较了,言书月满足地轻叹:“真好,真好……”
  她抬手,轻轻给书辞拭去眼角的泪,淡笑道:“你看看,还嫌我只会哭,你不也是吗?”
  这一句,听得她心里发酸。
  书辞知道她还在怨自己当初离家出走前讲的那番气话。
  “其实,这多年了,我一直很羡慕你。”言书月垂下眼睑,“你长得比我好看,人又聪明,又机灵,什么都懂,什么都会……连爹爹也那么喜欢你。”
  书辞回握住她的手,十指相扣,紧紧地握着。
  言书月晶莹的眸子温柔地望向她,秀眉微皱了下,“我也不是没恨过,可是你,总对我很好,总替我出头,给我解围……我无论如何,都恨不起来。”
  “姐姐……”书辞哽咽着唤了声,“你也对我很好,我明白的。”
  “你能明白,就好。”
  “快到医馆了。”她这个样子,总是让书辞想起言则,“能治好的,你放心,我还认识了一位医术高明的大夫,能治好的。”
  她不住的重复,连自己也不明白到底是在对她说,还是在对自己说。
  “你们,不都说我是,好的不灵坏的灵么?”言书月置若罔闻,倚在她的怀中,唇边有恬静的笑,低低道,“那我只能,诅咒你长命百岁……诅咒你,福寿安康,诅咒你平安喜乐,诅咒你……”
  书辞听着她的声音缓缓轻了下去,直到消失不见。
  十几载岁月相伴的光阴流水般浮现。
  原来自己曾经暗自嫉妒,羡慕过的姐姐,也同样在嫉妒,羡慕着自己。
  那这样的嫉妒与羡慕又究竟有什么意义呢?
  她麻木地握紧她的手,颓然地坐在摇晃的马车内,看着窗外一晃而过的风景,终于失声痛哭。
  *
  沈怿赶到医馆时,书辞正抱膝坐在走廊的地上,头靠着木柱面无表情,紫玉在旁边陪她,一见到沈怿,忙识相地起身退了下去。
  左侧的房门紧闭着,能听到屋内有人说话,他不清楚里面的情况是怎样,眼见书辞这样的神情,也无法开口问她,只能撩袍俯身,在她面前蹲下。
  “阿辞。”
  沈怿极轻极轻地唤着,抬手抚她额前的碎发。
  书辞慢慢地看向他,原本明亮的眸子却满是血丝,憔悴支离。短短几个月,却似是经历了沧海桑田,疲惫不堪。
  沈怿双目一痛,抬手将她拥入怀中,轻柔地宽慰:“没事了没事了,有我在。”
  “沈怿。”她并无泪水,只是怔怔道,“我一直在想……”
  “如果不是因为我,我爹也不会死;爹爹不死,我姐也不会为他报仇……是我害得言家变成现在这样的么?”
  听出书辞话里的自责,沈怿忙伸手拍了拍她的背脊,“别那样想,与你无关,不要什么都往自己身上揽……你在这里内疚自责,岂不是让亲者痛仇者快么?”
  听到他说“亲者痛仇者快”六个字,书辞脸色一变,昏昏沉沉地想到了什么,神情蓦然一凛,挣扎着就要起来。
  “肖云和。”她咬了咬牙,满腔的恨意涌上心头,“我要杀了他!”
  “好,好。”沈怿轻轻把她拉了回来,安抚道,“你放心,我一定会给你一个交代。”
  书辞认真地看着他,“这次,我要亲手杀他。”
  沈怿愣了片刻,随后也认真道:“好。”
  言罢,他转过身来拥住她双肩,“不过你必须答应我,别冲动,也不要意气用事,不管做什么都要先和我商量,行么?”原本想说别像言书月那般,话到嘴边终还是咽了回去。
  书辞睁着红肿的眼睛与他对视,能从他双目里看出深深的担忧,她心头也不好受,听话地嗯了一声。
  沈怿这才长叹了口气,伸臂去抱她,怜惜且心疼地将下巴抵在她头顶。
  两个人就这般并排着坐在地上,良久没有言语。
  紫玉和高远皆站在不远处,见自家主子这般模样,多少觉得不是滋味。
  医馆客房的门关得死死的,偶尔能听见陈氏压抑地啜泣,高远踮脚凑到窗户纸前瞅了半天,最终还是拿手肘捅了捅紫玉:“你们言家大姑娘到底什么情况?”
  她为难地说不知道,“中了毒,大夫还在治呢,这都快一个时辰了。”
  “要不还是请个御医来看吧?”
  紫玉想了想,“有道理。”
  “那好。”高远拔腿就走,“我马上去。”
  另一边,肖府的寿宴刚刚结束,撤场子花了些时间,收拾完时,已接近人定了。花园里唱了一天闹哄哄的戏,突然停下来,不免让人觉得空旷。
  肖云和刚回到书房就感觉头晕目眩,咽喉微微发痒,他颦眉捂着嘴咳了两下,却不想却越咳越厉害。
  尺素站在边上,见到此情此景也不由皱了皱眉,刚要上前,他撑在桌上冲她缓缓摆手。
  “去把冯大夫叫来。”
  那是给晏寻治病的老头子,花了数年心血才找到的神医,虽然脾气有些古怪,但医术高超,对方一进门,不过抬头看了他两眼就道:“大人,您这是积劳成疾,得多歇一歇才是。”
  尺素冷冷道:“多行不义必自毙。”
  肖云和瞪了回去:“你闭嘴。”他咳个不止,只把手边的那碟糕点往外一推,“你瞧瞧,这里面放了什么东西?”
  老医师上前一步,用针拨开茶点,在鼻下嗅了嗅,摇头道:“有毒,不过药掺得很杂,里头主要是混进了大量的雪上一枝蒿,毒性猛,会使人周身抽搐,呼吸艰难,就是不死也得耗上半条命。”
  “这么说,很难治好?”
  后者沉吟了下,“也不一定,要看中毒的深浅了。”
  闻言他挑起眉,唇边若有似无地含了点苍白的笑,并未把言书月放在心上。
  “大人,卑职还是给您把把脉吧。”老医师淡淡道,“您这脸色,也跟中毒没区别了。”
  肖云和慢悠悠伸出手,食指却在桌上缓慢地敲击。
  自己的计划不日就要实施了,现在弄得一身的病,搞不好会出什么状况。可若是再拖延,只怕夜长梦多。
  犹豫了许久,他还是唤人:“去,把庄亲王请来。”
  *
  大雪足足下了三天,窗棂上结着细细的一层冰渣子,放眼望去,凋零的枝桠挂满了白沫,风吹动梢头时,沙沙一片下雪声。
  书辞捧着茶杯,坐在床边发呆地看。
  后知后觉地发现,原来距离冬至已经过去一个多月了。
  遥想春末那一会儿,爹爹升职,书月定亲,她和沈怿没事就坐在后门外闲聊打趣。
  不过大半年的时间,什么都变了,至亲离世,故人重病,谁能料到这一年会发生这么多事,这么多变故,这么多光怪陆离。
  书月盼星星盼月亮等了那么久的冬至后成亲,到如今还是没能如愿。
  她忽然生出许多古怪的念头,想着时光能不能倒流?
  倘若能再回到那段日子,说不定她可以救下言则,说不定能够阻拦肖云和,那样她姐也不会冒险犯傻了,家也不会支离破碎,也许一辈子都不知道亲生父亲是谁,就跟着言则,给他养老送终,没什么不好的。
  北风从缝隙里灌进来,床上的言书月冷不丁咳了几声,书辞回过神,忙给她掩好被衾,再仔细把窗关紧。
  可惜,现实还是现实,无法改变。
  言书月的病情一直没有好转。
  大夫也说余毒未清,剩下的只能看造化,也许睡着睡着哪日就醒了,也许就这么一直睡下去永远不会醒。
  书辞垂着眸静静看她,低声道:“姐,要好起来啊。”
  门外听到吱呀的轻响,温明轻手轻脚地走进来,他和陈氏是日夜轮流在这儿守的,尽管如此,从模样上仍旧看得出他睡得并不好,头发凌乱,眼睛里满满的都是血丝。
  温明沉默地望了言书月一眼,哑着嗓子对书辞道:“你去休息吧,这里我来。”
  想着让他们俩多待一会儿也好,书辞默默地颔了颔首,起身往外走。
  行至门边,她稍作停顿,回眸又看了看,温明正抬手给言书月理着鬓边的散发,这一幕令人忍不住轻叹。
  书辞将门扉缓缓掩上,转身时她便瞧见了双手环胸靠在墙边的沈怿,他大概等了很久,偏头淡淡地打量她脸上的神情,随后站直了,朝她微张开双臂。
  那一瞬,她心中莫名的柔软了下,往前走了几步,埋头抱住他。
  力度不大不小,清脆干净。
  沈怿舒舒服服地抱了个满怀,哄孩子似的一下一下摸着她的头发。
  “不开心了,就哭出来。”
  书辞在他怀中摇了摇头。
  “怕什么,这里又没别人。”
  她还是摇头。
  沈怿只好耐着性子问:“那是怎么了?”
  她闷声闷气地说:“没什么。”
  “就是方才那一刻,突然有点想你了。”
  他微微一愣,将她搂得更紧了些,淡笑道:“傻丫头,我不是在这儿么?”
  书辞也说不上缘由,只靠在他胸膛,无言的笑了两下。


  第七四章
  这段时间尤其难熬。
  除了每日去看言书月之外; 晏寻那边书辞也没落下。
  她心里装着许多事,虽和沈怿倾诉过一些,可总不想让自己低沉的情绪去感染他; 因此大多数时候她都是通过忙碌来把那些烦躁与不安忘掉。
  这样一来; 晏寻就很有口福了,言书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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