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玉梦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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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玉梦华- 第4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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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奴婢知道。”碧落低头咬了咬唇角,艰涩地开口,“碧雯姐姐一时糊涂犯下大错,殿下理应严惩,只是,奴婢还是想斗胆请求殿下,能否……能否开恩留她一条性命?奴婢没有别的亲人朋友,只有她这么一个好姐妹,彼此相依为命那么多年,实在不能眼睁睁看着她……”
    “正因为知道她是你的好姐妹,我平日里待她才比对别人多几分宽容。”李琦漠然开口打断她的话,静夜里,声音清冷如檐下雨滴,“本王自认为没有薄待她的地方,结果呢,却纵得她做出这等忘恩负义的事来……碧落,你给我听好了,王碧雯背主负恩在先,诬陷无辜在后,如今落到这般境地,只能说是她咎由自取!至于该怎么处置,我想,你应该很清楚。”
    “殿下……”碧落的身子轻轻震了一下,面色霎时变得惨白,心知以他这样冷硬果决的性子,此事必定再无半分回旋的余地,默然垂泪半晌,这才强抑住喉间哽咽之意,涩声开口,“殿下说得是……奴婢不敢质疑殿下的决断,只求殿下……求殿下准许奴婢再见碧雯姐姐一面,可以吗?”
    李琦根本无心理会,强忍住心中的不耐烦,绕开她举步就走。碧落情急之下连忙膝行几步追过去,紧紧抱住他的腿,垂首泣道:“殿下,奴婢在您身边侍奉五年多了,虽不敢说有什么功劳,却也一直恪守本分,从不曾向您开口请求过什么……此事干系重大,奴婢知道自己没有资格在殿下面前多嘴,只求您念在奴婢这些年还算忠心勤恳的份儿上,就让我再见一见碧雯姐姐吧,殿下,求求您了……”
    李琦无奈地叹了口气,俯身轻轻推开她,回头对站在门口的马绍嵇说:“阿绍,放她进去吧。叫人看紧些,只给她们一刻钟的时间。”
    “多谢殿下!”碧落大喜,忙松开手叩头谢恩,然而此时却忽听那囚室中传来女子阵阵凄厉的惨叫声,一时什么都顾不得了,爬起身来就向屋中奔去,因跑得太急,踉踉跄跄的险些被地上的积水滑倒。
    囚室内,王碧雯被牢牢捆在柱子上,无论那两个内侍如何严刑逼问,也始终不肯招供自己与忠王李玙相互勾结之事。轮番而来的酷刑让她痛得晕了过去,一名内侍骂骂咧咧地丢掉手中的鞭子,去角落处拎起一桶凉水,毫不怜惜地哗啦啦泼了她满身。那水是掺了盐的,王碧雯被蛰得一个激灵,勉强睁开眼睛,却见自己的好姐妹碧落跌跌撞撞地冲了进来,站在门前含泪看着她,目光中尽是悲悯。
    “碧落,你怎么来了?”王碧雯冲她虚弱地一笑,片刻后才猛然清醒过来,当即故意做出一副不耐烦的样子,别过头去满脸嫌恶地说,“走开走开!都说了不想再见到你,咱们不是一路人,你还过来烦我做什么?”
    碧落一怔,随即明白她是不愿因此事连累到自己,忙快步走到她身边,强自微笑道:“姐姐放心,是殿下准许我来看你的。”然后又转头对跟进来的马绍嵇说:“马总管,请您行个方便,先把碧雯姐姐放下来行么?这样绑在柱子上,可叫我们姐妹怎么说话呢?”一边说,一边悄悄往马绍嵇手里塞了一大锭金子。
    知道碧落是盛王身边最为得宠的侍女,马绍嵇虽有些不情不愿,还是挥了挥手示意那两个内侍解开绳子放人,然后带着他们转身出了门。王碧雯早已被打得奄奄一息,绳子一松,整个人便都软绵绵地委顿在地。碧落忙蹲下来去扶她,才一触到她的手,就感觉她身子蓦地颤了一下,低头看时,只见她十指绵软,指甲也尽数剥落,目之所及皆是一片血肉模糊。碧落心中大恸,不由惊得哭了起来:“碧雯姐姐,这……他们这是屈打成招啊!你等着,我现在就去找殿下伸冤,他不是不讲道理的人……”
    “不必了。”王碧雯伸手轻轻一扯她的衣角,唇角露出一抹苍凉而悲哀的笑容,“我没有什么冤屈,那刺客就是我引来的。呵呵,本来还以为自己能多挺几日的,没想到,人终究是怕疼的啊……马绍嵇那个贱人,哼,倒还真有些整人的手段呢。”
    “姐姐……”碧落顷刻间已是泪如雨下,缓缓缩回手来,生怕一不小心再弄疼她的伤口。
    “碧落,你也真是傻。”王碧雯幽幽一叹,继续说,“盛王肯让你来,根本就是在故意试探你。这么多年了,他是什么样的人你还不清楚吗?看起来温文尔雅,实则翻脸无情、心狠手辣。只要他对你存了半点疑心,随时都可能要了你的命!我知道,你心里喜欢他,所以总觉得自己在他眼里还是有些特别的,可是他呢,只怕都没用正眼瞧过你吧?”
    “我……”碧落脸颊一红,一时不知该如何接口,只是讷讷道,“姐姐,你都知道了?”
    “你喜欢他,终究只是徒惹伤心罢了。”王碧雯浅笑着摇了摇头,“连我都看得出来,盛王心里只有那个裴紫芝。呵呵,她算是个什么东西,不过是掖庭局里出来的一个浣衣婢罢了,你看看人家盛王殿下,竟喜欢得跟什么似的……这次,我本想顺手帮你除去这个祸害,不料离间不成,却反把自己给栽了进去。”
    碧落心中一惊,急道:“姐姐,原来你是为了我才……”
    王碧雯轻轻摆首,止住了她的话:“本以为盛王生性冷酷多疑,仅凭那几块碎纸屑,就足以取了裴紫芝的性命,谁曾想他居然也能对一个女子动了真心……可惜,是我失算了。”
    碧落始终满心疑惑,此时终于忍不住问道:“姐姐,我就是想不明白,你为何一定要这样做呢?殿下虽然有时候太过强势了些,却真的不是什么坏人啊……”
    “你不必明白。”王碧雯语气淡漠,沉静的双眸中却忽然泛起一层薄薄的潮湿,“而且,碧落,你也无需为我伤心。实话跟你说吧,其实,一开始我之所以与你交好,只是想利用你罢了,并没安什么好心。你容貌生得比我美,人又机灵聪慧,肯定是能很快讨得主上欢心的,上位的机会自然也能多一些。果然,也正是靠你帮忙,我才有机会到盛王身边。所以,我并不是什么好人,你不必……”
    “不,就算被你利用,我也心甘情愿。”碧落唇角也渐渐浮出一抹浅笑,望向好友时目光眷恋而哀戚,语气却是掷地有声,“转眼间入宫已经快十年了,想一想,这些年的日子当真是苦得很,碧雯姐姐,如果没有你一直陪在我身边,在我难过的时候安慰我、生病的时候照顾我,我真的不知道自己有没有勇气在这里撑下去……在我心里,你就是我的亲姐姐。”
    “你看看你,都这么大了,还尽说孩子话。”王碧雯颇为动容,伸手为她温柔地理了理被雨水淋湿的鬓发,眼中的光芒温润而辽远,“碧落,你既然喜欢他,就应该努力去争取。人这一辈子,总归是要为自己活一次,不是吗?”
    “嗯!”碧落含泪点头,展臂轻轻环抱住自己最亲的姐妹,不禁泫然泪下,听着窗外的凄凄风雨声,半晌才哽咽道,“姐姐,你……你也要保重。”
    “我?”王碧雯幽幽一笑,抬头望向铁窗外灰暗的夜空,“我已经没有明天了。”
    碧落身子微微一震,不禁松开双臂看向她。而王碧雯神色平静,就在二人相拥而泣时悄悄从她头上拔下一支金钗,迅速掩入自己的衣袖中。

☆、第90章 宿醉

夜已深,整个风泉山庄都渐渐归于沉寂,斜风冷雨中,唯有盛王的寝居内还亮着一盏孤灯——灯下一张几案,一壶残酒,一只玉杯,轻袍缓带的少年皇子静静坐在闪烁的烛影里,默然举杯,神情萧索,仰首一饮而尽后再度斟满,周而复始,似是在借酒浇愁。几簇冷焰在夜色中摇摇晃晃,而那灯下的身影是如此孤清,仿佛是一个在黑暗中不小心迷路的孩子。
    “阿娘……”李琦喃喃轻唤。冰凉的琼浆一杯杯灌入愁肠,而他心底的悲伤却愈加沉重莫名,如剑刃般在心中最脆弱的地方狠狠划下,留下一道道血淋淋的伤痕。
    原来,真相竟是这样的么?只因他一时疏忽,就让那些居心叵测之人有机可乘,然后,又是他亲手将致命的毒药奉给母亲,以爱的名义,在不知不觉中残忍地夺去了她的生命。他还记得延庆殿那瑞兽金炉中飘散而出的安神香,幽淡清冽,那一晚,母亲恹恹地躺在病榻之上,面容虚弱而苍白,然而在弥留之际,却还微笑着向他回忆起自己杳然远逝的青春年华……他并不是一个善饮的人,平时多饮几杯酒都会觉得头痛晕眩,而今夜,当他第一次想用酩酊大醉来暂时摆脱心底沉重的自责与悲伤时,头脑却反倒异常清醒。
    因为母亲的死,他曾怨恨过父皇的寡情薄幸,也曾亲手杀死装神弄鬼谋害母亲的王典衣,可是直到今天他才明白——原来,他永远都不会原谅的那个人,竟然就是他自己。
    酒壶很快就空了。他拿在手中用力晃了晃,却再也倒不出一滴酒来,不由轻轻叹了口气,抬眼时恰好瞥见窗下的金猊熏炉逸出袅袅轻烟——那本是他最喜欢的龙脑香,然而此时一见,他心中却只觉愈加烦闷,忽然扬手将酒壶狠狠砸了过去,又顺势挥袖扫落了案上的杯盏,弄得一室狼藉。
    瓷器与玉器碎裂的声响骤然划破静夜,然而侍女们都被他赶去各自歇息了,此时并无一人进来查看。门一直虚掩着,暮春时分微凉的夜风夹着雨丝吹了进来,半晌,忽有人在外面用手把门轻轻推开一条缝。李琦只当是侍女来催他早些休息,不耐烦地冷斥一声:“出去!”
    “殿下,是我。”门外却传来一个熟悉的女孩儿声音,有些虚弱,却依然很甜很轻软,让他忽然想起了某个小姑娘最喜欢吃的糯米团子。
    “紫芝?”李琦吓了一跳,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醉了,连忙疾步走过去开门,起身时微微晕眩,仿佛此时才感觉到酒后的不适。
    门缝又被稍稍推开了一点,她那一颗娇俏可爱的小脑袋轻轻探了进来,用手指了指屋内,有些腼腆地问:“我……可以进来吗?”
    门外,紫芝披着一件厚厚的大氅站在水声叮咚的檐下,念奴和阿芊一左一右地搀扶着她,尽管撑着伞,衣裳也都有些被雨淋湿了。李琦忙让她们三人进门,嗔怪道:“紫芝,你怎么来了?阿芊,念奴,你们也真是的,明知道她身上的伤还没好,怎么还能由着她胡闹……”
    “听说有人自己躲在这里喝闷酒,我不放心,就想过来陪他说说话。”紫芝温柔地打断了他的话,又对身边的两个小姑娘说,“夜深了,你们快回去休息吧。”
    阿芊犹豫了一下,张了张嘴似是有话想说,却被念奴连拉带扯地拽出了门去,临走前仍是不放心,一路频频回首。念奴却是满心欢喜,促狭地向屋内的那一对少年少女挤了挤眼睛,顺手掩上房门。卧房内弥漫着浓重的酒气,紫芝有些不适应地掩口咳嗽了几声,才向前迈了一步,却见地上满是零零散散的碎瓷片,忙又下意识地缩回了脚。
    “抱歉,我心情不好的时候就喜欢乱摔东西,没吓着你吧?”李琦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见她脚步虚浮,便索性将她拦腰抱起,走到床前掀开帐幔,这才轻轻放下她,又取来一个软枕让她靠在床头,自己就坐在床边,看向她时目光温暖而恍惚,“紫芝,你愿意过来陪我说说话,我很高兴,真的……仔细一想,好像每次我不开心的时候你都会出现在我面前,笑得那么阳光灿烂,弄得我都不好意思再沉着一张脸了,我十七岁生日那天是如此,阿娘过世之后也是如此。”
    “每当我难过的时候,殿下不也是一直都在我身边么?”紫芝微微一笑,将手轻轻覆上他的手背,仿佛是想给他以温暖,“殿下,我不知道刚才发生了什么事,也不知道该怎样安慰你,但我还是想对你说,无论这个世界变成什么样子,只要你还需要我,我就会一直在你身边,永远忠于你、爱慕你、陪伴你,做你最忠实的亲人和朋友。”
    “好。”李琦微笑颔首,反手轻轻握住她的柔夷,苦涩的心中竟真的瞬间漾起一阵暖意,“其实也没什么,刚才我只是去见了一个罪人,从她口中得知我娘被谋害的真相,一时有些难以接受罢了。”
    紫芝并不了解其中内情,不禁诧异道:“娘娘是被人谋害的?”
    “嗯。”李琦只淡淡应了一声,似乎并不想与她深谈这件事,沉默良久才再度开口,声音微微有些低哑,“在别人眼里,贞顺皇后武氏只是一个争权夺利、心狠手辣的深宫贵妇,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一生也不知造下多少杀孽。可是,她毕竟是我的亲生母亲,在我看来,她与世间其他为人母的寻常女子一样,善良、慈爱,对待自己的孩子极尽温柔。或许,真的只有我一个人明白,其实她本性并不狠毒,只是因为在宫中生活了太久,见惯了人心险恶,不得不以此来保护自己罢了。”
    “嗯,我能明白。”紫芝从怀中掏出手帕,微微探身,温柔地为他拭去眼角那一滴晶莹的光,“人性何其复杂,哪里能用‘好坏’二字来简单定论呢?更何况宫廷之中,有些斗争注定是不可避免的,只有赢了的人才能好好生存下去,如此情形之下,人们为求生而做的任何事都是可以理解的。殿下既已知晓娘娘是被人谋害,那么,就更不应该只一味地沉溺于悲痛,而是要睁大眼睛,看清楚周围都发生了什么。”
    李琦有些讶异地看着她,良久才微微笑道:“听你说这些,怎么感觉你好像一下子长大了许多?”
    “也不是啦……只不过是我也有思念的亲人,对于殿下的心情,更能感同身受罢了。”紫芝反倒有些不好意思,低下头轻轻抿了抿唇,“娘娘如果知道殿下这样想念她,也不知该有多高兴呢。”
    “是么?”李琦一笑,然后叹息着摇头,“可惜,阿娘永远都不会知道了。”
    “不,娘娘一定能感觉得到的。”紫芝抬眸看向他,目光清澄而笃定,“我相信,人在离世之后仍会有感觉存在,他们会在另一个世界注视着生者,就如同生者会一直怀念亡者一样……”
    这一夜他们说了很多话,直到窗外雨势渐歇,东方渐白。紫芝不知道自己是何时朦胧睡去的,只不过在梦里,她似乎依然能看到他那被悲伤浸染的笑容,恍惚中竟有种心痛的感觉——她隐约知道,或许就在这一夜之间,那个笑容明朗、神采飞扬的少年再也不复存在了,他,已然成长为了一个成熟而坚忍的男子。

☆、第91章 同榻

暮春雨后,清晨的阳光透过窗格斜斜地照进来,映得屋子里暖融融的,空气中弥漫着龙脑香清冽的味道,混杂着昨夜残存的酒气,竟也依稀有了一种世俗而温暖的感觉。床前的帷帐并未放下,紫芝一大早就被那耀眼的阳光唤醒,睡眼惺忪地翻了个身,想要再多睡一会儿。她把胳膊从锦被中拿出来,随意地搭在旁边,却忽然发觉自己的手似是碰到了什么东西——温润而柔软,还带着些舒适的淡淡温度。
    “咦?”紫芝诧异地睁开眼睛,却发现自己身边竟还躺着一个人……一个男人?她吓了一跳,慌忙把自己的手从他的耳朵上拿开,动作之快竟似是触电了一般,低头时见自己被子下的衣衫都还算齐整,这才稍稍放下心来。
    “盛……盛王殿下?”她下意识地唤了他一声,声音轻如蚊呐。
    而身侧的少年犹自沉睡,发髻都未打散,身上也没有盖被子,就那样随意地在床边和衣而眠,呼吸均匀平稳,面色沉静宁和,然而那俊朗的眉宇间却隐隐带着忧色,让人看着便会无端觉得心疼。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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