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陵传奇之风云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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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陵传奇之风云乍起- 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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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是断断办不到的。”
  霍光听他的口气,知道是想探自己的底,因乘机问道:“按理说,我和出头杀了平阳县吏,那是非死不可了。我爹只是经营药材的小生意人,并没本事救我们两个。能来这里戊边,我心里也是纳闷得紧,候长,你知道是何人给我们说的情么?”
  陈步乐盯着霍光,眼中波光一闪,又即黯然,他思谋了一会儿,说道:“你们关在平阳的时候,没人和你们说过么?”
  霍光心想:“这陈步乐显然以为我在装傻,索性我把知道的都告诉他,说不定能从他嘴里套出实话来。”因摇了摇头,说道:“一开始,我们被关进了死囚牢。和十几个犯人挤在一起。不怕各位笑话,我和出头杀人的时候无比英雄,对斧钺棰楚、刑辟诛戮毫不在乎,一进去就后悔了。住在那牢房之中远不如立时死了的好。数九寒天,地上连茅草都没一根,睡觉只能席地而卧。拉屎撒尿全在一个大罐子里,那罐子早己满了,结了一层厚厚的冰,也没人管,只能便溺在地上。幸亏是在冬天,若是盛夏,我和出头只怕已得疫病死了。那几日,总有些官差模样的人来打我们,说是要替李县佐和乔游徼报仇。有时一天要打上好几遍。我和出头任由他们打骂,只觉反正要死,死在谁手里又有什么关系,被他们打死了也好,免得再受这份活罪。就这么一直捱到了第三天头上,那天牢里突然来了几个衣饰华贵的军士,个个身材魁伟、相貌英武。狱监对这些人极为敬畏,不住的点头哈腰,娓娓媚笑,对他们的话半分也不敢违拗。这些军士在牢房里转了两圈,待踅到我们跟前时,我听那狱监小声说了句,这两个就是。那几个军士探头往里瞧了瞧,似在看我和出头,旋即点了点头,没说话就走了。
  “当天夜间,我和出头就被送进了一处精雅的院落,住进了正房。房中靠南有一铺大坑,坑上的被褥全是新换的,地中间放着炭火盆,里面炭火烧得正旺。冷丁从粪尿横溢、寒如冰窖的牢房移到这融融春暖的斗室之中,我和出头都如置身梦里,不敢相信这是真的。不久,两个军士抬了个注满温水的大木盆进来,请我们沐浴更衣。我问他们到底想怎样,是不是洗巴干净后就把我们拖出去杀了。那两个军士像是要笑,强忍住了,给我单腿打了个千,说,一切都是他家主人吩咐的,绝无恶意,请我不要担心。我越发奇怪了,这两人显然位份不底,对我一个死囚却这般恭谨,这又是为了什么?晚饭极为丰盛,除了鱼肉,还有时鲜菜蔬,也不知他们是从哪里搞来的。我和出头谁也想不明白这是怎么一回事,索性不想了,大不了一死,干脆痛痛快快地享几天福再说。一连十多天都是如此。看守我们的军士竟把我们当做了老太爷来伺候,要什么给什么,吃的是鱼肉,睡的是热坑,哈哈,那情形,大约和管敢在安邑县坐牢时也差不多。”
  “再后来,我们就来戊边了。走的那天,县里大大小小数十个官员都来给我们送行,连县令也来了,仿佛我们不是去戊边而是去上任一般。那县令握着我的手说了许多肉麻言语,趁没人,还悄悄给我塞了块金子,叮嘱我一定要记着他,他说他叫卫延寿。唉……真是想不通……如若说有人帮我,那人到底是谁哪?莫非他们认错人了?”
  陈步乐听霍光将县令赠金这等隐秘之事都说与自己听,显是语出至诚,绝无丝毫隐瞒,心中喜他直率,说道:“霍兄弟,你爹到京城一定是找到了一个大贵人,不然……”他停了停,似在凝神思索,许久,方缓了口气:“我来接你们之前,都尉大人特意将我叫了去,要我一定照看好两个人。这两个人一个是霍兄弟你,另一个就是管敢。都尉大人在提起你的时候,神情很是奇怪,简直有点……诚惶诚恐,他说:‘这个人你务必给我照看好,他少了一根汗毛,别说你,就连我也吃罪不起。’而说到管敢,就差得远了,只说他是路侯的一个什么亲戚,一个无赖泼皮,平日里称王称霸惯了,只要他闹得不太出格,就不要管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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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戍边(11)
说到此处,陈步乐抬头看了看霍光,见他兀自一脸的迷惘,不由得微微一笑,说道:“霍老弟,从这番话里可以听得出,你的后台要比那符离侯路博德大多了,这样的人掰着指头也数得过来。你小看你爹爹了,他看上去是个小商人,其实通着天哪!”
  霍光默然良久,回道:“通到哪都无所谓,我既来到这边塞之上,就安心做个士卒,我霍光不会别的本事,一把子力气还是有的,隧长和各位但有什么驱使处, 我一定尽力做到。运气好的话,我便能活着回乡和爹爹相见,不好的话,把这一腔热血洒到边塞之上也就是了。”
  陈步乐拍了拍他的肩头:“霍老弟,你勿需为安危之事忧心,这些都尉大人自会替你安排。边塞虽苦,却是你建功立业的好地方,你注定要扶摇直上的。只盼你飞黄腾达之后,还能记起我们这些人。当初还以为你是个浪荡公子,你和管敢打架,我心里高兴,想着你们最好两败俱伤,各自吃些苦头,幸亏老胡劝住了我……”他边说边望向坐在对面的一个中年军士。
  那姓胡的军士四十余岁的年纪,长得枯干瘦小,因长年驻守塞外,脸色灰灰的,像蒙了一层尘土,只一双眸子晶莹透亮,显出干练和精明来。他嘿嘿一笑,说道:“霍兄弟,这事你可千万别怪候长,我们不知你的底细么。从前有不少浮浪子弟,仗着家里有财有势,把军令当儿戏,不肯听长官约束,最终送了性命。是以再有纨裤子弟从军的,未进关前,候长都要叫进来折辱、教训一顿,这样做,完全是一片好心,灭灭他们的威风,日后也好架驭。我们这次都走了眼,你和出头兄弟是真英雄。想我未当兵时,也不过是一普通百姓,没少受恶吏的欺负,听了你们的事,我心中也是解气得很啊!来,借候长的酒,我敬你一碗!”
  他酒喝到中途,蓦地一个念头涌上心来,入口的酒竟咽不下去,“卟”地一声全喷到了衣襟上,众人不晓得他怎么了,都惊讶地望着他。只见那老胡大睁着双眼,直直地盯着霍光,神情呆呆的,像是受了惊吓,好半天,才从嗓子中挤出一句话来:“你……姓霍?”霍光惶惑地点了点头,不知他所问何意。老胡也察觉自己失了态,因讪讪地笑了笑,口中喃喃说道:“姓霍……难道是……不可能啊……”
  陈步乐见老胡问得这般奇怪,先是不解,忽地心念一动,已隐隐猜到了老胡心中所想,一个名字险些脱口而出,他大喘了几口气,好容易才按捺住了。
  此时帐中篝火即将燃尽,寒气袭人,出头和几个军士横七竖八地躺在草堆上,口角流涎、鼾声如雷,睡得如同死人一般。陈步乐使劲裹了裹身上的棉衣,打了个哈欠,冲霍光说:“霍兄弟,天就快亮了,咱们也睡会儿,明天还要赶路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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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 李陵(1)
陈步乐一行人又走了十多天,方才赶到肩水金关。肩水金关一带原是匈奴浑邪王、休屠王故地,自元狩二年浑邪王杀休屠王降汉后,河西之地便统归大汉所有。汉皇刘彻在此更设立了武威、酒泉郡,屯兵驻守,以防匈奴入侵。那肩水金关便建在弱水西岸,隶属于武威郡,乃北路要冲。
  陈步乐等到达肩水金关时,已是天色向晚,一轮红日依着肩水金关高大的角楼缓缓西落,万道金光从角楼拱洞的缝隙中迸射而出,照得四下里一片灿烂。
  出头、霍光第一次来到这边塞之上,事事都感新奇,何况随众人走了四十多天路,吃尽了苦头,今日终于到了,心中喜悦自不待言。就连广褒无垠的沙漠在二人看来,也是只见其辽阔,不觉其荒凉。
  那守关的关啬夫是个胖子,走起路来浑身肥肉乱颤,他与陈步乐极是熟络,远远的见了,便大笑着踅过来,骂道:“###老陈,如何才回来,有没有想你老子我啊?”陈步乐也是故做惊讶地喊了声:“哎呀,原来是董大人,我每日里茶饭不思,光想你了,想你怎么还不死!你死了,我就可以霸占嫂嫂了!”众人听他二人斗口,都忍不住掩口偷笑。那姓董的关啬夫也不生气,仍是笑吟吟地说道:“这个老陈,一天到晚没句好话。不说了,先办正事。”他冲两边的军士挥了挥手,说了句:“你们将入关人数清点一下。”
  陈步乐向那关啬夫缴了关传,得意洋洋地吹嘘道:“共是三十三个,一个也不少,都他娘的命大,挺过来了。兄弟我这趟差事办得漂亮,赏钱下来,我请你饮酒。”
  那关啬夫觑了陈步乐一眼,回道:“老陈,你先别美,你的逍遥日子快过到头了。你们那几个障散了快半年了吧。平日里也没人管你们,每日睡到日上三杆,有时连巡逻都不去,把你们可能耐坏了。如今不行了,听说管着你们的军候即将上任,他可是个厉害角色,你小心着点。日后挨板子、打得你哭爹喊娘的时候,可别怪做哥哥的没提醒你!”
  陈步乐“噢”了一声,脸上露出关切之色,忙问道:“新上任的军候,那是谁啊?”
  那关啬夫将头凑了过去,低声说道:“是个少年亲贵,今年还不满二十哩!李广的大孙子,叫李陵。”
  陈步乐沉吟了半晌,脸上略带悲伤之色,自言自语道:“李广将军没的说,在将军里头是这份的!曾做过他老人家的下属,我这辈子都感到荣耀。可惜……”他竖了竖大姆指,叹了口气,又道:“不知他的后人可有他的遗风?若是能及得上李将军一半,我们也算摊个好上司啊。”那姓董的关啬夫神神秘秘的说道:“这些我可就不知道了。不过前几天都尉来巡关,无意中和我说起这事,说公孙敖将军曾对李陵有个评价,有趣得很哪!”
  陈步乐一听,来了兴致,问道:“什么评价?”
  那关啬夫摇头晃脑地说道:“貌若宋玉而未见其才;气同项羽而未见其勇;运如李广而未见其心。”
  陈步乐“卟哧”一笑,说:“拿出来与之相比的倒都是些大人物,可怎么听怎么不是好话。”
  那关啬夫也笑道:“可不是么!想不到公孙敖堂堂将军,还有这等歪才,骂人不吐脏字。这些话照直说就是:李陵好看而不中用,骄傲自负但没本事,运气不好心肠也坏。你看看,把人糟蹋成什么样了!”
  陈步乐说道:“李将军的孙子哪就如此不堪了呢!八成是得罪过他吧。”
  那关啬夫道:“上头那些污七八糟的事,谁说得清!总之你小心就是了。”
  耽搁了些许时候,陈步乐这才领着众人入关。
  出头在队伍后面亦步亦趋的跟着,向关门走去。那关门并不如何阔大,只有三丈来宽,两旁建着两座对峙如阙的土楼橹。一条小道直通关内。关门两侧各挖了一个方形深坑,坑内密密麻麻立满了尖头的木桩。关墙俱是由土坯夯垒而成的,高可一丈余,宛若两条粗大的臂膀,一直延伸,无有尽头。一丛丛枯黄的红柳在墙角下东一簇西一簇的兀立着,在西天霞光的映照之下,像是团团火焰,给这处雄浑苍凉的关隘增添了些微暖色。
  

二 李陵(2)
陈步乐骑在马上,冲众人扬了扬手,高声道:“弟兄们,再加把劲,这儿离我们长秋障不过十里了,到了地方咱们再歇着。”
  管敢不满地嘟囔了一句:“怎么,还得走啊?不是已经到了么!”陈步乐听了,横了他一眼,没有言语。
  他们走的是一条干涸的河道,那河道干枯已久,连冰也不见一片,河底到处是拳头般大小的卵石。走在上面,脚底硌得生痛,但石子却远较黄沙易于着力,众人深一脚浅一脚的走着,行进得反倒比从前快了。
  走出里许,出头回头看去,晚霞如同一只巨大的火鸟,将西边的天空映得通红,渐渐的,火鸟燃尽,只余下一块块晶亮的红色宝石,镶嵌在形似灰烬的云层里,宝石的光芒越来越淡,红色褪去,由灰转黑,终于淹没于苍茫的暮色中。
  出头见此美景,立时痴了,不由得轻叹道:“真美啊!”
  霍光回过头来,见出头兀自呆看,笑道:“出头,以后咱们就天天住在这里了,有你看够的时候。”
  出头紧赶了几步,说道:“二哥,咱们这就算当兵了吧。”霍光若有所思的“嗯”了一声。出头用手拍了拍自己的脑袋,又说:“二哥,这些天我一直在想,咱们是不是在做梦啊?”霍光问道:“做梦,做什么梦?”出头说:“两三个月前,我在卖饼子,忽的变成了杀人的死囚,被关在大牢,如今又离家上千里,跑到这边塞之上当兵!说不定明天一觉醒来,发现这不过是场梦,我还躺在平阳的家里,爹又拿来一筐饼子,跟我说:‘出头,该起来了,卖饼子去……’”一想起爹爹,出头的声音顿时变得哽咽了,下面的话竟无法出口。霍光停下脚步,眼望前方,幽幽地说道:“难怪你有此想。咱们这几个月的经历当今匪夷所思,旁人几辈子只怕也难有这样的际遇。不过这也未必是坏事。人,经得起锉磨,方能成大器。如若整天浑浑噩噩的度日,即便活上一百辈子,和活一天又有什么区别了!”
  出头低着头,没有吭声。霍光笑问道:“出头,你琢磨什么哪?”
  出头说道:“二哥,只几个月我就从卖饼子的变成了当兵的,那十年二十年之后咱们会做什么?”
  霍光拍了拍胸脯,大声道:“我做了大将军,你也做了大将军!”
  出头擦了擦眼角,黯然说道:“我真希望这是一场梦,我不要做什么大将军,只要爹爹能活过来,我宁肯做个卖饼子的。”
  众人又沿着长城走了半个多时辰,终于来到了长秋障。此时已是天色全黑,那长秋障被无边的夜色所笼罩,黑沉沉的看不出一点形容。只有几点昏黄的灯光闪烁其间,令人更感空旷寂寞。走得近了,轮廓才渐渐显现,不过是依长城而建的一个坞堡,周边只有二十丈见方,南侧开有一个角门。陈步乐下了马,里面早有两个军士打开门迎了出来,那两人牵过陈步乐的马,满面堆笑着说:“候长,这一去一个多月,可着实把你累坏了吧,这些天我们都悬着心哪,你这一回来,我们才算把心放回到肚子里。”陈步乐笑骂道:“你们两个王八蛋,生就一张巧嘴,一月不见,马屁功夫见长啊!饭做好了吧?”那两人道:“早做好了,我们还给候长准备了点酒哪。”陈步乐“嗯”了一声,漫不经心的说道:“你俩安排一下,先带他们去吃饭。”他又回头冲众人说道:“这两个一个姓高,一个姓程,是伍长,今后你们听他们的就是了。”说完自顾自地走了。
  程、高两个伍长领着众人进了一间大土屋,土屋之中弥漫着浓重的烟火气,一个军士在往炉中添柴,因被烟熏得眼泪鼻涕直流,正不住的低声咒骂,见众人进来,他只抬头瞅了一眼,依旧干自己的活计。屋子西侧摆着一个方桌,桌上放着两个大木盆,木盆中盛满了热气腾腾的粟米饭。
  姓程的伍长令众人站定,和几名军士去灶上取了三十多个敞口、鼓腹、圆底、一端带有长柄的青铜器具来,挨次发了。然后高声道:“这是刁斗!你们可都保存好喽,以后行军打仗就用它煮饭;夜间巡逻见到异常情况就敲它示警。明儿都拿绳拴好挂在腰里,千万别弄丢了……不准挤,不准说话,到那边排队领饭,再他娘的吵,都没饭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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