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莲灯白眼一翻,“宫主大人,你只要别带来厄运就行了。”
槐逸凑近被邢墨拉到另一边去的叶莲灯,笑嘻嘻地小声说道,声音飘忽不定,眼中情愫莫名。
“小丫头,万事不要说得太绝,说不定明天客人更多哟。”
叶莲灯微笑道:“好嘞,阿婆您说的都对,您老慢走。”
“啧啧啧,”槐逸再度撇嘴,然后意味深长地道了句“好自为之,我就先走了。”
邢墨温和一笑:“不送。”
“啧啧啧,臭小子,一点也不尊敬长辈。”
“你不过大我四岁。”邢墨的语气毫无波澜,拉起叶莲灯头也不回地走进了客栈。
槐逸故作悲伤地踱着步子,越走越慢。
走到一半,他忽然折回到他们面前,但他的神情刹那间变得严肃起来。
他淡淡扫了一眼叶莲灯,而后邢墨郑重其事地对邢墨道:“记住昨日我和你说的,无雁门重出江湖一事虽然成不了气候,但见微知著,你也得留意一下。”
无雁门?
叶莲灯眉头一蹙,无雁门不是十年前一夜之间灭了满门的门派吗?
邢墨则像是没听到一样,什么回应也没有,只是攥紧了叶莲灯的手继续向前走,脚上的步伐渐渐地变快了。
客栈内,竟一反常态,稀稀疏疏地坐了好几个客人。
邢墨的目光一瞬也没有在他们身上停留,
背着瑶琴,拉着叶莲灯沉默地往楼上走。
进了屋后,轻轻关上门,不待叶莲灯发问,他便已先开口。
“你可知为何当初我偏偏要住在这家客栈里?”
“和槐逸有关。”叶莲灯回顾了一下今天的事情,微微蹙眉。
邢墨的口吻是一成不变的淡泊,但素来像清泉般的声音忽然变得沉入深海。
“也不全然,这家客栈里,有无雁门的人。”
客栈外。
一位阿婆孤零零地蹲在被阴影淹没的角落里,遥遥凝望着残破不堪的客栈。
客栈内的食客们又多了一两个。
他们皆是一副风尘仆仆的江湖人模样,各自点了几个小菜,互不交谈,闷头努力咽下不怎么好吃的饭食。
客栈内灯光昏黄,几个互不相识的食客就那样静默无言地坐着,却平白给寂寥冷清的安静小栈填了一份江湖的风尘。
槐逸悠悠地打了个哈欠。
从他的角度正好只能瞧见客栈牌匾上的“安”字。
槐逸站直了身子,掸了掸身上并不存在的灰尘,自言自语道:
“把自己掩盖在肮脏的灰尘里便有用吗?藏的再深,也会被擦拭干净揪出来的。”
“不平安客栈呀,平安了这么多年,也该乱乱了。”槐逸转身,在深深地回眸凝视了一眼客栈后,从容地扬长而去。
长街寂寂。
天空中渐渐飘起了小雨,凉凉寒风低啸而过,雨幕斜飞。
名为“不平安”的客栈在变换的风雨中飘摇不定。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参加了一个比赛,才写完,来晚了,对不起大噶!苦逼作者日常后悔:下一本一定全文存稿
…
宫主大人不是带来腥风血雨的人呀,一无所知的莲灯才是。无知是福,也是祸。
…槐宁CP站稳了…
槐逸:(微笑)滴——好人卡
宁姝:识别不了,后会无期(打死不开门)
第19章 拾捌 兆乱
日上三竿。
叶莲灯这一觉睡得很死,照旧是被饿醒的,肚子咕噜咕噜响个不停。
昨夜,经过和擎玉宫宫主一番决斗后,她感到特别疲倦,身上的骨头就像快散架了一样,进屋后和邢墨随便唠嗑了几句便沉沉地睡着了。她本是坐在椅子
上趴着桌子睡着的,不料醒来时却在温暖舒适的床上,两侧的被子被捏的紧紧的。
难道是邢墨把她抱到了床上?
叶莲灯心下一阵暗喜。
她从床上爬起来,瞧了一眼邢墨,只见他静立在窗畔,遥遥望着长街上的行人,却不知自己已不经意间成了她眼中的画中人。
“哟,副宫主,怎么醒的这么早?”叶莲灯走近邢墨,大大咧咧地将手攀在他的肩头。
“别这样叫,叫我名字,”邢墨温言一笑,“你醒了?今天很吵,睡不着。”
“吵?挺安静的呀。今天晚上你睡床上吧,一定会睡得很好的,我去和高大姐要一床被子,我睡地上。”
邢墨扭头看着她惺忪的睡眼,淡淡道:“再说吧。”
说完便走到桌边坐下,替叶莲灯斟了一杯热茶。
叶莲灯走过去,笑嘻嘻的接过:“邢墨,你真是太体贴了,多谢。”
“就我们两人,我若不体贴,谁来体贴?”邢墨哂笑,“你?呵,不大现实。”
叶莲灯厚脸皮地听着,却隐隐觉得这句话断的很奇怪,仿佛说的不是字面上的意思。
她没有多想,也不敢多想,开心地捧起茶盏,体会它传递到掌心的温暖。
茶香萦绕,水汽氤氲。
房间内只能听见叶莲灯喝茶的声音。
很静。
邢墨忽然轻声道:“越来越吵了。”
叶莲灯将茶盏一放,点了点头,美眸中水汽没有散尽,神色却微微严肃起来。
她也轻声回应道:“嗯。”
说完,她便拉开了房门,楼下嘈杂的声音隐隐穿过数道回廊,愈发响亮地传入两人耳中。
——是鼎沸的人声。
叶莲灯心头一惊。
昨夜,槐逸离开的时候玩笑似的预言客栈内的人可能会变得越来越多,果然,今日变得多了起来。
叶莲灯冲邢墨示意:“饿了,我们下去吃点东西吧。”
邢墨凝视着叶莲灯,淡淡点头。
…
楼下。
人声鼎沸。
正是吃午膳的时辰,还有人断断续续地走进这家残破的小店,客栈内坐了大约二十来个人。
叶莲灯和邢墨找了一处偏僻的角落坐了下来,自给自足地取了茶壶倒了两杯茶,饶有兴趣地瞧着眼前的场景。作为老板娘的高大姐瞧见他们,连多余的表情都来不及给,只得不耐烦却很无奈地去给其他客人们端茶倒水。
各种各样的人挤满了客栈,有说有笑,吃着难以下咽的食物却仍然装作津津有味。客人们和昨夜一样,看模样大多是江湖中人。有一些人长得虎背熊腰,粗衣大刀,一看便颇有气势,还有一些人则锦衣华服,贵气十足,甚至还有一些蒙了面的娇柔女子。
人多势众,就算高大姐脾气再差,一个可以怼,人多了她也不敢随意招惹,只能被迫积积口德。
而麻子,既要在后堂炒菜,又得跑堂子,忙得不可开交,一头脏乱的头发沾满了汗水后更加凌乱脏秽了。
叶莲灯看着二人,估摸着自己可能吃不上饭了,只能往嘴里灌茶。
肚子里又是咕噜一声。
邢墨叹了口气,从怀里拿出一个饼来递给叶莲灯,淡淡道:
“平家村特产梨花酥,解馋不解饿,本来想带你去外面吃些好的,这个晚些再给你的,但今天的情况似乎不大允许。”
叶莲灯喜出望外,酥饼似乎是现做的,摸起来还很温热。
她感激涕零地看了一眼邢墨后,立刻幸福地撕下一块饼扔进嘴里。酥饼有一股独特的香味,外壳脆而坚薄,内里的馅儿却口感细腻爽滑,又酥又软,饥饿的叶莲灯顿时觉得吃到了世界上做好吃的食物。
邢墨则满眼宠溺地看着她,脸上却努力作出波澜不惊的模样。
叶莲灯眼底流光一闪,冲着邢墨道:“邢墨,我好喜欢你呀。”
邢墨眼皮一跳:“你说什么?”
“本姑娘说……我好喜欢你呀。”
“胡……”闹字还没说出口,叶莲灯撕了一块酥饼的手便迅速向前一伸,邢墨的嘴里立刻被她塞进了一大块酥饼。
“吃下去,不许吐出来。”
“……”邢墨不愧是邢墨,迅速压下眼底的惊怔,云淡风轻地吃下了被赛进嘴里的一大块烧饼,吃相文雅至极,似乎没有什么能击破他的从容。
他依旧淡定。
但是,他的耳根却瞬间变得通红,耳畔的朱砂痣愈显妖娆。
——他的心绪波澜全都藏在耳朵上。
叶莲灯早就明白了这一点,咽下酥饼,故意凑近他的耳朵,作怪地说道:“呀,这位公子,你的耳朵怎么这么红?”
“我体弱多病,受不得惊吓。”邢墨口吻淡淡,却微微打了个哆嗦。
叶莲灯调戏上了瘾:“惊吓?听见本姑娘表露心意,心虚了吧?”
邢墨淡淡饮下一杯茶,摇摇头。
叶莲灯继续逗弄他:“还是说,你也喜欢我呀。”
沉默半晌。
“随便。”
邢墨做出一副无所谓的样子,但是他的耳根红的更加厉害了。
叶莲灯笑嘻嘻地坐回原位。
“好了,逗你的。”
邢墨抬眸打量了一眼叶莲灯。“这可不好笑。”
“没事,以后我多吓吓你,你就习惯了。何况,昨天你还拉过我的手,从街上回来的时候,我们在别人眼中好歹也算是一对佳偶呢。”叶莲灯也喝了一口茶,幽幽道,“这叫那啥,虽无名却有实。”
邢墨淡淡道:“只不过是你体力消耗过度,我怕你会晕倒,费事儿。”
“怕?担心我?”
“怕,是怕麻烦。”
叶莲灯洒脱一笑:“行,嘴硬吧你。”
邢墨又喝了一口茶。
“吃人嘴软,拿人手软。”
此话专门送给叶莲灯,因为她赖上邢墨后吃穿用度全靠他这位巨有钱却很低调的副宫主,这话算是成功说到了点子上,叶莲灯凉凉扫了一眼邢墨。
“……”算你狠。
两个人沉默地坐在喧嚣中。
多数时候,叶莲灯若是不说话,邢墨便会一直沉默下去。
而叶莲灯心绪变了,不知道说些什么。
她读不懂自己的心。
乱,如麻。
忽然,一声叫骂声打破了寂静。
“妈的!这是什么难吃玩意儿!”
啪的一声响,一桌的菜被掀翻在地上,一个华服男子愤怒地起身,一把揪住将菜端过来的麻子,麻子早已累得虚脱,此刻毫无反抗之力地被像提小鸡一样地提了起来,但他仍敬业地努力回答男子。
“莴…莴笋肉…”
他却不知道男子要得只是发泄,被喷了一脸口水。
“要不是传言无雁门重出江湖,会在此地汇合招收弟子,天下英豪都会聚在这里,老子才他。妈不想来这么个地儿呢!你这破店,老子就更不想进了,难吃死了,你这是人吃的东西吗?”
又是无雁门。
正是那日叶莲灯在春酣楼内,给芸娘乱编故事时讲述的原型。当时她说杀手组织紫竹林在一夕之间全部覆灭,其实不然,真正惨遭灭门之祸的是无雁门。
大漈国祚强盛,也因此江湖门派众多,许多门派实力不分伯仲,多成分庭抗礼之势。
有杀手组织紫竹林,因其坐落在竹林中,而竹林四周长年有瘴气环绕,寻常人根本进不得,在外远观,竹林便呈紫色,因此得名紫竹林。当年曾在紫竹林中偷过东西,后来被一路杀手围追,差点丢了半条命。
大漈也有墨阳镇的嵩云派,内中只收未成年的男弟子入门,嵩云派有四位掌教,不仅传授弟子剑术,还让他们兼修儒道心学,修身养性,是整个江湖最德高望重的门派。
大漈的武林中,其中最神秘的是杀手组织紫竹林,最强大的是墨阳镇的嵩云派,兴起最迅速灭门也最迅速的则是无雁门。
无雁门之所以兴起迅速,是因为时代使然。
在此乱世,多兵燹之祸,许多已有家室的男子被迫从军,且不说那些征战死去的男子,他们的妻儿自然变得无依无靠。
还有许多被战乱祸及之处,人们流离失所,有力者出卖体力,无力者出卖色相,譬如年轻女子。
而无雁门的掌门凌雪华不忍心见女子落得如此下场,便下令专收流离失所的女弟子,教她们适合女子的剑术,短短几年,无雁门便立刻壮大起来,教出了好些剑术超绝的弟子,甚至一度与只收男弟子的嵩云派不相上下。
但是,约十年前,无雁门一夕之间惨遭灭门,门中所有人一个不剩,皆死相极惨烈地死去。
江湖笑谈,都说这是整个离境史上最浩大惨烈的红颜劫。
而就在前一两天,有人传言无雁门重出江湖,征寻能士加入,不论男女,只求一雪当年血海深仇。
从未露面的新任掌门人还说,致使无雁门灭门的凶手就藏在平家村,不日就要昭告天下这宗武林迷案的真相。
武林是个大锅,什么样的菜料都有,即便这有可能是假的,过去几年也曾出现过类似的谣言,但大多江湖人虽满口侠义,不过也就好一口颜面而已,差一个机会出名,不论是不是谣言,他们也会趋之若鹜,去凑个热闹伺机争个虚名。
因此,无雁门疑云再起,平家村一夕之间人满为患,连带着这里最破旧的客栈酒楼都生意火爆起来——譬如不平安客栈。
许多人害怕又跑了个空,再加上连日的奔波,就会变得很不耐烦,而不平安客栈的饭菜实在是太难吃,脾气暴躁的人便要一起把怒气往弱者上撒了。
叶莲灯最讨厌这种人,从桌上抽了一根筷子嗖一下便掷了过去。
那根筷子正好射在了男子抓着麻子衣领的手上,他的手当即一酥,迅速抽回手,将麻子扔在了地上。
一瞬间,麻子给吓傻了,反应过来后连滚带爬地跑了出去。
男子吃痛,从手中酥麻无力的感觉中猜到对方并不是好惹的人物,但仍然强要面子地说到:“谁?出来!看老子打不死你!”
叶莲灯慢慢走了过去,手指并成一排勾了勾,微笑道:“姑奶奶我,来呀。”
“找打!上!”男子被那个笑容莫名其妙地吓到了,并不自己动手,招呼一下身边的打手一齐上后,自己则缩到了后面去。
一群人一拥而上,叶莲灯手都没动一下,仅用脚一踢便飞出去一个。
一看发生了打斗,店里江湖人模样的食客们顿时作鸟兽散。
客栈顿时空了。
叶莲灯唇边漾起一抹嘲讽。
有许多人想要出名,奈何胆子不够大,本事不够强,即便遇上了这样的机会也没有足够的实力抓住,只能像现在这样纷纷逃窜。
想要出名,不杀出一条血路怎么行呢?不流血怎么行呢?
邢墨仍旧默默坐在原处,他重新斟上了茶水,吹了一口杯中热气。
而客栈的主人见此情景,一点也不心疼。
高大姐躲在柜台后,露出半个头对叶莲灯大声喊道:“姓叶的丫头,你随便打,砸烂了东西不要你赔,老娘在就看这些自视高人一等的货色不顺眼了,好好教训他们!回头吃饭不要你钱。”
叶莲灯觉得老板娘好笑,却也无可奈何。
她在一瞬间便制服了那些个小喽啰,他们一个个儿都横七竖八地瘫软在地上呻吟。
只剩下面前的华服公子了,她要慢慢收拾他。
华服公子脸上慌张不已,他已经被逼退到了墙角,整个身子都贴在了墙上,却恨不得再退到墙里边去。
“你!你别过来。”
叶莲灯慢悠悠地走进他。
微笑着,一步一步逼近,像猎食者与猎物。
邢墨淡淡地看着,眼中多了一丝笑意,见此情景,他完全不用担心她。
但是他的眼神一瞬间就变了。
他立刻跃了出去,慌张大喊到:“灯儿,小心!”
但叶莲灯已经听不到了,她只听到了客栈外传来的一阵悦耳的铜铃声。
叮铃——
作者有话要说: 今日份的更新,么么哒,日更持续中,自豪ing(要考试了!啊喂)
邢墨:宁绝,知道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