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霰舜说男木帧!
明昭沉默地听着,手指因为激动不平的心绪而剧烈颤抖。
一瞬间,他仿佛又回到了那个因为酒喝多了而迷醉瘫软的麻子。
目光刚要落在朱云永远不再醒过来的睡容上,还是忍不住沉痛地闭上眼睛。
然而叶莲灯的声音还在继续:“你多次暗地里帮她,你也在替她寻找当年的仇敌,为此,你杀了不少人。朱云在春酣楼内遥望远方的时候,你不是在醉酒、就是在代替她舔噬着刀尖的鲜血。”
“你是怎么知道的?”
明昭沉默了很久,就在叶莲灯快要以为他悲伤过度晕过去的时候,明昭哑然开口,看着叶莲灯的双目已失了神采。
“当然是我告诉她的。”遥遥地,一个带着笑的声音自远处飘了过来。
沙哑刺耳,自然是慕容涵秋。
明昭只说了两个字,他的双眸瞬间被怒意填满,看着慕容涵秋咬牙切齿地道:“为!何!”
“何必这样看我,既然朱云注定要死在今天,那以何种方式死去也是无所谓的。九年前,忘生便已延续不了她的生命,我给了她两个活下去的理由作为忘生的意念,让她只能选一个。一个是你,还有一个是无雁门,她想都没想就选择了后者。”慕容涵秋脸上的笑意更盛了,“可惜,她不知道,我同时也给了你两个选择,一个是麻子,一个是明昭。而你,毅然选择了前者。”
“唉,你们在一起蹉跎了十年,只可惜,都不懂彼此究竟要什么。”
“她背负着师命与仇恨,”
“你知道今天她和我说的最后一句话是什么吗?”
明昭没有回答,大概已经没有了力气。
慕容涵秋笑得嘲讽:“她说,终于不必再拖累你了。”
叶莲灯叹了一口气。
明昭与朱云的悲剧最根本的原因就在于碧池山一役后——谁都没有把话挑明,谁都觉得自己拖累了对方。
一场无言的爱,若是没有交流,就必然会中途夭折。
慕容涵秋听见了她的叹息,冲叶莲灯意味深长地挑眉道:“真是一场闹剧对吧。”
叶莲灯不想理她,眉间紧蹙,不禁觉得她真是个不通情理、难以捉摸的人。
明明是她支开自己,不让她插手朱云的生死。却又亲自告诉自己他们二人的真相,就好像是在逼迫她做一个无能为力的观众,可她究竟有什么目的?
“闹剧?那你又从这场闹剧中得到了什么?”
慕容涵秋沉思了片刻,神经质地歪了歪头笑道:“乐趣。”
明昭的眼神里顿时充满了杀意。
任谁最真实的感情被别人视作玩物都会怒不可遏,何况这还是发生在刚与挚爱生死相隔的时候。
“这个人死前曾与阿云有过一番激战,”明昭看了一眼僧衣大汉的尸体,压抑着沉沉怒意,“据我所知你和叶莲灯是最后在场的人,在我们走后你故意支开她,让阿云置于凶险的境地。”
慕容涵秋嗤笑:“我说过,朱云的死不是我能左右的,让她一个人留着是她自己的选择。至于为何那个人能将她伤成这样,又与我何干?”
“好,你这句话足够让我把这十年的合作付之一炬。我不杀你,”明昭抱着朱云缓缓站了起来,身形微晃地从慕容涵秋身边擦肩而过,“作为众生苦的叛逃弟子,你这余生必定不会好过。”
“呵,多谢关心。”慕容涵秋笑笑,叶莲灯却看到一丝波澜在她眼底一闪而过。
明昭看了一眼叶莲灯。
“还有你,叶姑娘,离她远一点吧,否则劫数会一直缠着你。”她,指的是慕容涵秋。
没有等叶莲灯思虑说什么,慕容涵秋便已经抢先开口。
她冲明昭一笑:
“这就断章取义了,谁是真正的劫数还未可知呢。”
说这话的时候,她虽然没有看自己,叶莲灯却觉得她总是在有意无意地暗指自己。
雨花已经不再凄然地飘落了。
天幕的浓云也渐渐揭开,一缕久违的阳光从云层间的缝隙里溢了出来,刚好映照在横抱着朱云尸体的明昭身上,将他们的影子拉得老长老长。
不知何时,槐逸也出现了。
他静静看着明昭从他面前走过,甚至微微低头侧身,替他让出了一条道。
然而明昭却在他面前停了下来,但他并没有看他,而是平视前方,目光冷然。
“如今她死了,你们可满意吗?”
叶莲灯听出了关键点,他说的是“你们”。
什么意思?指的是刚才他与槐逸和邢墨的恩怨间接导致了朱云的死吗?还是说另有深意?
他看了一眼邢墨,却蓦然发现邢墨的视线正以一种怪异的神色看着自己。
就在她诧异的时候,明昭又道了最后一句话:
“不要以为我对宫变的事情一无所知,小心当初与你联合的那个人,最后反过来也吃掉了你。”
宫变?
叶莲灯又抓住了关键词。
高大姐曾提过,当年的擎玉宫前掌教赫莫提就是败在了傀儡宫主槐逸暗自培养的新势力下,那一场变故,让擎玉宫几乎经历了一场大换血。邢墨也曾说过他是大漈人,那也就是说他当年极有可能因为曾参与这场宫变而登上了副宫主这样的高位,否则凭什么要让一个外人和自己几乎平起平坐。
那明昭这里所说的的联合者就是指邢墨吗?还是说另有其人?
明昭已没有心情理会别人的神情变化,说罢,他便一步一步地抱着朱云往另一个方向走去。
阳光撒落在朱云的脸上,仿若为她添上了此生鲜有过的少女酡红。
明昭似乎不忍看她,脊背挺直地目视前方,但踏下去的每一步都极为飘忽不稳。
叶莲灯看着他的背影,恍然间分不清那究竟是明昭还是麻子。
大概……
末路英雄的悲伤,也不过如此吧。
忽然,树丛枝叶窜动,几名青衣人落在槐逸身边。他们先是朝他行了一礼后,又对邢墨施了一礼。
“见过二位宫主。”
槐逸示意他们起身。
为首的那个人道:“属下立刻就去追剿前党余孽。”
然而槐逸只是远远地看了一眼明昭的背影,他挥了挥手,素日里的笑容被掩在一副一场冰冷的面孔之下:“不必追了。”
几人露出疑惑的表情。
宫主不是一直要将前党赶尽杀绝的吗?
见他们不解,一直沉默地站在叶莲灯身边的邢墨终于开了口,“下去吧,确实没必要追了。”
几个人不再多问,立即闻言离去。
周遭安静了好多,邢墨的视线遥遥地定格在叶莲灯的视线所及之处,嗓音依旧淡淡的:“如果朱云死了,那么他也一定没有了活下去的理由。”
天幕的云被拆成一簇一簇,原来不知何时,已经到日暮了。
雨后初霁。
天边红色的云霞染红了天际,乍看来像火在烧。
绯红的云霞落在朱云脸上,明昭步伐一顿,抱着挚爱的尸体在原处了立好久,终于重新迈开了步子。
然而——艰涩沉重、举步维艰。
红霞衬着二人渐行渐远的背影,将两人的影子团成一团,无论如何也无法再分离。
“可惜,他们十年来一直都活在狂风骤雨的压抑中,重见阳光,却并不能安然畅想这雨后的自由了。”
说罢,叶莲灯不禁抬手遮住了阳光。
明明是夕阳,却如朝霞般绚烂。
作者有话要说: 真的,两个人之间如果有什么话还是讲出来的好,否则两个人明明都为彼此做了那么多,却并不明白对方最想要什么,到头来只有遗憾唏嘘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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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章 伍拾壹 金玉
马车有些颠簸,叶莲灯手枕脖颈躺在满车的稻草上,恣意地享受深秋的阳光。
“墨墨,你说这平家村大概过多久就会恢复往日的繁华呢?一年,两年?五年?”
无雁门的恩怨结束之后,平家村的大街上几乎看不到人。叶莲灯和邢墨回客栈的时候,发现那些江湖人全都中了迷药,平家村大白天的却听不见人声。第二天,势必有许多人从不同的酒馆醒来,好想睡梦中经历了大梦一场,各自回家,他们不知平家村最大的酒楼为何就没了,也依然不知无雁门背后真相究竟是什么,趁兴而来败兴而归,出名的愿望没有达成,谁也不会提起自己昏迷的事情。
邢墨牵着缰绳,淡淡说道:“最迟三个月,这里毕竟是三国交界之地。”
叶莲灯十分讶异:“这么快吗?现在平家村的人白天都不怎么出门,和死城没什么分别。”
“这还不是真正的死城,你听过屠城吗?屠城过后那才是真正的死城。”
叶莲灯不再说话了。
马车平稳了不少,她有些犯困。
“还有多久到啊?”
“不到两日。”
他们离开了平家村。
昨日的事情后,慕容涵秋的神色突然变得惊慌起来,看了叶莲灯一眼后便立刻离去。
而叶莲灯也立即发现苏谢不见了。
邢墨推测苏谢有可能被流寂带走了,所以他们下一个要去的地方便是大漈。
大漈——满载了她、邢墨和澜炽过往的地方。
叶莲灯百感交集。
他们本来是打算走着去的,走到一半叶莲灯忽然吆喝有些累,邢墨便从一位大伯那里买了一匹运送稻草的马车。
他们昨日回去在客栈歇了一晚后,今日一大早便辞别了高大姐。高大姐照样和他们调笑了几句,但也不在挽留他们。
走之前,高大姐还赠了一壶淡酒,他们便轻裘上路了,除此之外便只带了华灯和刃雪这一琴一剑而已。
忽然要走了,叶莲灯回顾这段时光,一一想起了明昭、朱云、高大姐、苏谢、流寂、慕容涵秋。
总觉得他们之间有千丝万缕的联系,却很难让人厘清头绪。
她想了半天,最后只是轻叹了一声。
“叹什么气?”邢墨清澈醇和的声音在耳畔响起。
“没什么,只是忽然想起了朱云。他们的悲剧是从明昭开始,却是在她手上的结束的。”叶莲灯咬着一根狗尾巴草,“或许,朱云也只是缺一个活下去的理由而已,她把自己困在无雁门的噩梦与师傅的恩情与明昭的痴恋中,她这一生,永远也没有走出十月十三那一天。”
邢墨等着她的下文,叶莲灯思忖了一会儿才缓缓道:“明昭用自己方式守护着朱云,迷醉地清醒着。朱云也用自己的方式回避着明昭,一个人浸在仇恨中。从某种意义上讲,他们最大的遗憾就是谁都不愿坦诚地说清楚自己的心意吧。”
“嗯。”一个简单有力的回答。
阳光从稀薄的云层里钻出来,洒在叶莲灯脸上。她闭上眼,叶莲灯笑盈盈地问:
“那你有什么话要对我说清楚吗?”
邢墨微微一顿,然后轻飘飘一扬马鞭:“走吧,到了大漈后,你想知道什么,我全都告诉你。”
…
不平安客栈。
高大姐今日没有描眉化妆。
一张别有风韵的脸裸露在空气中,莫名给人几分不近人情的威压。
她只留了一扇半掩的店门。
手上正飞速地翻动着什么书卷样的东西。
她翻了许久。
屋内灯光昏暗,她前前后后一共燃了两柄短烛。
然而,她翻阅的东西似乎并不有趣。越往下翻,她面上的表情越是凝重。
“来人!”
忽然,高大姐朝着虚空一喝,一个人影立刻从暗处飞了出来。
高大姐冷然开口,丝毫不留感情。
“传我令,立刻击杀叶莲灯!”
此话刚一说出,黑影便立刻起身欲离去。
然而,他刚一站起来,便身子一歪轻飘飘地倒下了。
高大姐微愣,急忙一看。
那人的皮肤已然变成了紫色,他已经是一具尸体了。
她重重地闭上了眼睛默哀了片刻。
便低喝道:“谁?”
话音刚落,所有的店门悉数被打开,露出了空旷的长街——以及一个身着深灰色华服的男子。
男子从门外走了进来,礼貌一笑:“晚生是来寻人的。”
高大姐不怒自威:“那你何故杀我门人?”
男子却并没有答话的意思:“我想问前辈见过这两个人吗?”
高大姐想知道他的身份:“何人?”
“一个叫苏静玄,是晚生的师妹。”男子顿了顿,温文尔雅道,“听说她还有一个名字,叫慕容涵秋。”
高大姐挑了眉,在听到师妹二字时面色立刻更加沉了下去。“你是众生苦的人?”
“这么说,高先生一定认识她了,而且是知道她真名那种程度的认识。晚生不才,是众生苦的地之一脉,您可以叫我鬼指。”
“你来我这里找人?萧不辞没跟你讲过紫竹林和众生苦水火不相容吗?”
“真因如此,我那叛逃了的师妹才最有可能躲在先生这里。”
“不认识。”
鬼指似乎也并不打算刻意追问,又问了第二个人:“那先生认识渔公李凉衣吗?”
高大姐紧蹙了眉。
鬼指继续道,“听闻三年前他身受重伤,曾来过平家村。”
高大姐掷了一粒算盘珠出去,毫不掩饰脸上的怒意:“找人的话来错了地方,趁我还不想发火,给你一个离开的机会!”
鬼指轻轻闪过,但是珠子仍然擦破了他的衣服。
他不甚在意地看了一眼,又笑了笑:“既然如此,晚生已经来到了这里,就替师尊办一件事吧。作为紫树林的前任首脑,您曾断她一指,您若是死了,她老人家一定会很是开心。”
“啧,小辈的口气真是狂妄!”
高大姐动了。
她拿起了桌上的算盘,双手娴熟地一拨,数颗珠子便一齐掉落了下来,砸在地上,发出了清脆悦耳的声响。
空中有银光跃动。
仔细一看,是树根连着珠子的银丝。
银丝像是有生命一般,随着高大姐的手指飞舞。鬼指从袖中抽出一柄折扇,立刻被绞成了碎片。
银丝舞动。
鬼指不慌不忙地在其中闪避,他能躲过珠子的攻击,但却并不能分神躲过银色的丝线。
不多时,他身上的衣衫便破碎不堪了。高大姐沉着脸,打算给他致命一击,银丝在她指间织成利网,本来要牢牢缠住鬼指并削断他的脖子,却在最后一刻被他闪开,只是削掉他右臂上一大块皮肉而已。
但是,他脸上仍然挂着从容的笑容。
“您的力道弱了很多,您难道不知道吗?”
高大姐不想和他废话,银丝算盘上的珠子被抽尽,却全被他一一闪过。
果然,是她速度变慢了。
她忽然又想起了那夜被苏谢下了毒的酒。
“时间差不多了,您还没有杀掉我,便已经输定了。”
鬼指后退了一大步,一抽出空闲,当即从衣袖上撕下一块布随意地包扎了一下伤口。
“众生苦最善制毒与下毒,您忘了吗?”
高大姐闭上了眼,另一只手挥了出去——那是她最后的一击。
是一只她随身携带的小刀。
然而鬼指却再次轻易地闪过,小刀擦过他的衣摆,将远处的一张桌子削成了两瓣。
“徒劳无益!”鬼指笑笑,“一进门我便察觉你中了众生苦的独门毒药。那种毒药本无大碍,但是下毒者大概不知道此毒对功力越深厚的人来说危害越大,何况,您当年修的并不是普通的功体,正好与之相克。我虽不知道你之前中的毒是谁下的,但我真要谢谢那人了,此毒与我方才下的毒加在一起立刻产生了作用,这对您是致命的呀。”
高大姐想立即杀了他。
然而却不能。
身体已开始不稳。
每一处